小院的寒风并不因院内之人的武功高强而绕开这处幽静,顺着敞开的院落小门,迅速钻了进去。
寒风中,十二位黑衣人有两人应声。
“思无邪听令。”
“应如是听令。”
二人说罢,十二人迅速消失,如同冬日百姓家烟囱中偶尔冒出的寒烟,不过片刻便无声无息了。
夏星河手指摩挲着面前的桌子,“清音房给了你是对是错,如若我真的做了错事,你应该也不会对六扇门不利的吧!我执掌六扇门已经快十年了,曾经六扇门是真的姓铁,今天好像也有一部分姓了夏。”
说完,他不自觉叹了口气,寒风顺着衣物钻进他的脖颈间,这位坐镇京师的武道宗师竟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从前你不在朝堂混饭,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是不行啦,你太像那个人了,估计陛下也是这样觉得,才会突然让你坐上‘奇侠令’,虽说吏部临时改了官制,但那也是正五品的实权。奇阁的支柱是六扇门和三十三路奇侠,如今奇侠归了你,你可不要像当年那人一样胡闹,要不然十年未沾血腥的老夏,不介意多你一笔血债。”夏星河随手推开名贵的茶具,伏在冰凉的桌上,沉沉睡去。
而数百里外一座高山之上,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慢慢直起身形,理了理已经黏成一缕缕的乱发,露出了满是灰尘的面庞,泥土凝而不落,仿佛一尊忽然醒来的泥菩萨。
高山之上的长亭外,一向白衣素裹的慕雨阁“大姐”,今日披在外面的大氅上莫名插着一根明黄色的羽毛。她眺望着远方那缓缓直立的身影,眼神复杂。
“恭迎七杀辅辰渡劫成功。”
那“泥菩萨”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回身望向她,“女娃子,你有心了。为何我感知不到山中有人呀!我慕雨阁的儿郎呢,莫非有天大的任务出动了所有人,还是那狗皇帝已经死了,我大楚再次入主中原!”这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粗钝的镰刀割在刚刚发黄的枯草上,自干脆中生出一股韧劲在大山中回响。
“大姐”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停顿片刻后,说道:“回辅辰之言,我慕雨阁儿郎已经慨然赴死,甲等杀手皆隐入凡间,待复国之时启用,以作死碟大用。”
七杀辅辰哈哈大笑道:“我已神功大成,何用如此费事,待我杀入皇宫,提了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这天下自然还要姓楚。”说着,如同石缝中刚刚蹦出的灵猴,一跃便跃入不知深浅的崖间,下山去了。
“大姐”看着消失在高山云雾中的七杀辅辰,面具之下的面上落下几滴温润之物,自颌间悄然滚入脖颈,无人可见,即便是在这空无一人之处,她也依然哭得小心翼翼,因为在六位辅辰闭关之际,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在撑起慕雨阁的兴亡。
毕竟慕雨阁昔日的女主人已经死了,而她是她最信赖之人,少门主还小,还太小,虽然已经足够优秀,可她还是不想让少门主扛起太多。
“主子,你去的安心,我替你照顾少门主,我替你扛起慕雨阁,只要我还活着,慕雨阁便一定能让大楚重新入主中原,谁让我是您最信任的仆人,谁让我是慕雨阁少司命呢!”她对着云雾喃喃低语,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要时刻注意情绪的流露,她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地度过了十三年。江湖未老,韶华不再。但只有此刻冰冷的面庞之上露出微笑,只可惜这盛世的亡国之女的微笑无论如何惊艳,也只得在面具之下渐渐散去,好似从未发生过。
腊月二十一日,大年将近,慕雨阁辅辰七杀星君只身入皇宫,一双铁拳入城门,自寒霜冷夜,杀气初现,慨然赴死。
只是这一日,醒来的还有天梁辅辰木伽,而迎接木伽之人正是他的爱徒,刚刚在女人肚皮上翻身下来的慕雨阁大光头笑面佛。他的师傅木伽也正是佛门中人。
已经停息了七年的木鱼声自此刻悄然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装满了木屋,小院,又不停响彻整座山庄,山庄也快装不下的时候,木鱼声戛然而止,一声温润之声自屋内传出,如同大罗梵音刺入刚刚来到门口的笑面佛耳中。
“乖徒儿,山庄中为何只有你一人气喘吁吁在外面跑进来呀!可是生了什么事吗?”
笑面佛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双修练功,此刻方才响起今日是师傅出关之日。只得假作悲痛,放声哀嚎:“师傅,徒儿想死你了。慕雨阁被大明朝廷针对,如今除了甲等杀手藏身各大门派家族,其他人都已近死了!”这哭样丑了些,这哭声倒是真诚非常,若是让平日里的手下看到唐唐慕雨阁第一杀手笑面佛也会有如孩童一般的时刻,当真要惊掉眼球。
“哦?!”那屋内的僧人听罢恬淡一笑,轻敲一声木鱼,“定是成白练想的主意吧!数千人的性命只为保全数百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不愧是当年公主的人啊!”
“那娘们儿叫成白练?”正在往小院中走着的笑面佛眼睛一亮,嘴角挂上冷笑。心中升起邪念,“你这‘大姐’终有一日也该是我胯下之臣。”
“嗯?”木伽忽然发出响声,“七杀醒了?”
“应该是的。”
“那可糟了,他被凌虚周打散了神识,最易暴躁,他心中始终气愤当年没有为国战死,如今可千万别去京城送死呀!”
笑面佛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屋内木鱼声缓缓响起,“阿弥陀佛!”
笑面佛汗颜,“杀千人而成就佛身,这大概便是自己师父的无上境界吧!只是不知如今他又走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