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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大理寺狱 (1)

人群中一身形高削的中年妇女领着三男一女四个孩子走向赵信,当中一个女孩子看见赵信,喜道:“赵大哥,你眼睛好了吗?”乃是岳银瓶。赵信一喜,道:“嗯,好了,岳姑娘,你如何在这儿?”

岳银瓶道:“我来救我……”说到这儿忽然打住,眼中喜悦之色一下暗了下去。赵信自然知道她是想说来救其父,因想到其父受难,故而转悲。

那中年女子到了赵信跟前纳头下拜,跟着又叫岳银瓶等几个小孩跪下,有一个小孩只六七岁而已,另两个也是十二三岁年纪。赵信忙将她们扶起。梁红玉向那中年妇人一指,道:“这位便是岳夫人。”

赵信“啊”的低呼一声,忙行下礼去,道:“晚辈拜见岳伯母。”那中年妇人慌得又要行礼,赵信已将她托住,道:“晚辈久闻伯母贤淑之名,深为折服,今日得见伯母,真是幸甚,岳伯伯精忠报国,可惜被奸人陷害,晚辈没能保护好岳伯伯,真是愧对岳伯母。”这中年妇人叫李娃,不由眼泪涌出,以手帕遮掩。

梁红玉又一一介绍那几个小孩:个子最高的是岳雷,年方十五,并不像其兄岳云那般英武逼人,长得白白净净,颇有几分书生秀气。他出生后遇上金兵南侵,兵荒马乱之际与父母失散,直至数年前才寻回;岳银瓶他自是相识,当年曾和她四处去寻过妻子白狐女,只是现下她眸子黯然,显然深为父亲处境担忧;在岳银瓶右侧和她差不多高的是岳霖,犹年长岳银瓶一岁,是岳银瓶的三哥。另有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是岳震。岳飞尚有一子三岁叫岳霆,另一女岳安瓶均不在这儿。

李娃与岳飞在战乱中相识,是岳飞的第二任妻子。岳飞的第一任妻子叫刘氏,岳飞十六岁时与刘氏成婚,生岳云和岳雷二子。岳飞从军抗金,让刘氏照顾母亲,她却两度嫁人,最后嫁与韩世忠军中一押队,韩世忠数年前让岳飞来取刘氏时,岳飞只差人送钱五百贯而已。岳霖、岳震、岳霆三子则是岳飞与李娃所生,岳飞与李娃感情甚睦,从不纳妾。赵信并不知岳飞有如许妻儿,暗暗感叹,心想那刘氏真是水性杨花,风流成性,丢弃了这样的好丈夫和一对好儿子,幸而岳云和岳雷也长大成人甚有志气,岳云随父亲征战四方,身先士卒,屡建奇功。不知那刘氏现下是生是死,若尚活在世上,又作何感想?

梁红玉道:“岳元帅已绝食好些天了,是以朝廷派人来找岳夫人,希望她去照顾岳元帅,岳夫人因此领着众儿女从庐山赶来。不过朝廷并不让李夫人等进京城去,只让在这葛岭村住下。岳夫人要照顾众儿女没法去照顾岳元帅,打算让岳雷去照顾。而群雄听得讯息后也赶来京城,我遂让他们一起来到了这葛岭村。”

赵信道:“原来如此,韩伯母想得甚是周全。”随之对李娃道,“奸臣当道,岳伯伯他们受苦了,也让岳伯母担心了。”心下愧疚之极。李娃不善说话,唯唯说了两句后,便不会说了,只眼泪流出来。

杨幺向岳雷看去,道:“小兄弟,你去照顾好你的父亲,我们会想法子救出你爹和哥哥他们来的。”忠烈师太也道:“若狱中有什么事,你就紧急通知我们。”岳雷点了点头,伏地拜谢群雄,然后挎了细软行囊,上马独自往临安而去。

梁红玉遂召群雄到堂屋中商议对策,将岳飞入狱前后诸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岳元帅与岳云、张宪三人始终严辞辨驳,不肯屈认,御史中丞何铸是个正义之士,不肯冤屈岳元帅挂冠而去了,秦桧另派了万俟卨来审讯。此人和那王雕儿一般,曾在岳元帅手下为将,因犯了军纪,遭岳元帅责罚过,如今他为报私仇,每日对岳元帅等人大用刑法逼审。”

群雄大吃一惊:“秦桧难道要置岳元帅于死地方可?”梁红玉道:“听说女真人暗示秦桧,要害死岳元帅后方肯议和。世忠曾去责问秦桧,说岳元帅等人究竟犯了何罪,秦桧说是犯了‘莫须有’之罪。”

群雄大怒道:“这‘莫须有’是何罪名?我等怎地从没听说过?”“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亏这狗贼能想得出来。”众人愤愤不平,破口大骂。

骂了一通后,青尘子道:“咱们在这儿骂那秦桧和万俟卨两恶贼,于他们毫发未损,为今之计,众位以为如何是好?”天通道:“要不我们到秦桧的丞相府去,将他打一顿或是杀了他?”

梁红玉道:“如今他出入必数百人护卫,府上更是派足了人手防范,我们要进他府上去,只怕也甚不易。”

杨幺道:“不错,依杨某看,现下岳二公子已进狱中去服侍岳元帅了,我们不妨暂先等等,看岳二公子回来后如何说再作定夺罢。”众人觉得是理,遂决定暂搁救援,静候消息。

岳银瓶道:“请你们一定要想法儿救出我爹。”梁红玉道:“岳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设法救你父亲的。”岳银瓶这才略略放心,梁红玉回了京城去继续打探情况。

各人遂在村中附近房屋住下,赵信和剑通道长、忠烈师太、李娃等人相隔不远而歇。

当晚,岳银瓶推开赵信的房门走了进来,道:“赵大哥,你找到赵大嫂了吗?”赵信一诧,摇了摇头,见她脸上的悲色已少了许多,毕竟是个孩子,悲喜来得快去得也快,略略心慰。

岳银瓶又道:“赵大哥,你的眼睛如何好了?”赵信将失落崖湖和玉皇顶上折天罡、李清风等人现身相斗诸事说了,岳银瓶听得惊奇不已,惋惜道:“可惜这些江湖奇事我都没有见到。当日你让我去找人来救你,我遇到了范姐姐,便叫她去救你了,我又再去找人,但没找到什么人,待我回到你和张姑娘等人相斗的地方时,已不见了你们,后来我只得回去寻我娘了。”

赵信点点头,道:“若不是你找来范姑娘,我可能就出不了崖啦,谢谢你了。”岳银瓶嫣然一笑,道:“是吗?看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啦。”露出了两排亮晶晶的牙齿和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甚是清丽可爱。赵信初时和她在一起寻白狐女时双眼瞎盲,并没见过她容貌,今日白天才得见,想起她腰间始终有一些极清脆的叮当声响,问道:“你腰间系着什么吗?”

岳银瓶将腰襟衣衫一揭,露出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各色瓷瓶,道:“我系着好多瓶子呢。”赵信大诧,笑道:“你系这么多瓶子干什么?”

岳银瓶笑道:“我叫银瓶啊,自然多瓶子了。”赵信一怔,“哈”的笑道:“很是,很是。”岳银瓶“嗤”的笑道:“赵大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了,其实这些瓶子我是用来许愿的,我有什么愿望便写在纸上,然后塞进瓶子里,过不多久,这些愿望就实现啦。”

赵信奇道:“当真有这般灵验?”岳银瓶做了个鬼脸,道:“是啊,若是实现的,我便取纸出来,若还不实现的,我就继续装在瓶子中。”眼中又满是当初的清纯无邪。

赵信笑道:“看来很多愿望是不一定能实现的了。”岳银瓶笑道:“谁说的?”赵信道:“你的腰间不是系了很多瓶子么?瓶子多自然是你的愿望实现不了积攒得多啦。”

岳银瓶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瓶子多并不一定是我的愿望实现不了啊,是我的愿望太多了而已。”赵信想不到她能言巧辩,有心与之一辩,道:“那你说说你都实现哪些愿望了?”

岳银瓶道:“我七岁开始系这些瓶子许愿,已实现好多啦。记得我七岁时,想要一件花裙子,不多久,妈妈便拿一块用剩的花布为我剪缝了一件花裙子,我高兴极了,更加相信这瓶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于是我又许了第二个愿望,说要在过年前见到我爹和大哥,他们不多久果然回来看我们了。”赵信笑道:“这般说来,你的瓶子当真挺灵验了?”

岳银瓶笑道:“那自然是了。不过也有一次,我以为是实现不了了,因为我留了六年时间都没有实现,后来,后来才终于实现。”赵信道:“哦?那是什么愿望?”

岳银瓶脸一红,低声道:“那便是我想见你……”赵信心中突地一跳,暗道:“她想见我干什么?”岳银瓶仍是低头红脸道:“那是我七岁时起的愿望,也是我的第三个愿望,那年我的爹爹回来时,向我说起了你,说你在南熏门外奔走,差点被范琼杀死,说你被人夺了皇位,还发配到少林寺去出家,孤苦伶仃,频遭人害,我于是便想见你了……,我用纸写下了这个愿望,装进了瓶子里,不想今年我十三岁了,才能见到你……”说到最后,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瞧向赵信,满脸娇红。

赵信只觉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在范铁芙和张红拂、刘香蝶等人的眼神中均出现过,暗惊道:“莫非这个小姑娘情窦初开,将一根情念也系到我身上?”忙岔开话题道:“你腰间现下有七八个瓶子,是不是有七八个愿望?”

岳银瓶道:“是啊,不过我现在另有两个大愿望了,我要再找两个瓶子装进去才行。”赵信道:“什么愿望?”随之暗自失笑,这小孩儿的愿望千奇百怪,匪夷所思,我怎地向她打听起小孩儿的玩意来了?

岳银瓶也不卖关子,笑道:“一个愿望便是愿我爹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将女真鞑子赶出中原去,迎回你的父皇母后。”赵信甚是感动,道:“岳伯父一定能安然无恙的,第二个愿望呢?”

岳银瓶道:“另一个愿望就是求菩萨保佑赵大哥你快点找到赵大嫂,让你们早日团聚,再也不分开了。”赵信心下又一阵感动,这小孩子小小年纪,却深明大义,心地善良,但愿她一生平安康乐才好,我无论如何需得将岳伯伯救出来,让他们一家人也喜乐团聚。

岳银瓶又侧头笑道:“赵大哥,你放心吧,我的瓶子很灵验的,还没有不实现的愿望呢。你一定能很快找到赵大嫂的。”赵信心头一热:“希望她的瓶子真的灵验,能托她瓶子的福。”遂道:“谢谢你。”岳银瓶道:“我娘可能要找我了,赵大哥,我先回房去了。”

赵信道:“好。”将她送出门外,瞧着岳银瓶进了她的房去才放心,然后转身回屋,想着岳银瓶所说的愿望之事,忖道:“我去哪儿找两个瓶子来给她才好?”思忖一阵,出房而去。

次日,岳银瓶醒来,又往赵信的房中而去,却不见了赵信人影,一诧,忙去问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人,各人一般说不见,岳银瓶有些急了:“赵大哥到了哪儿去?他会不会遇到甚危险?”遂离了葛岭村四出打听寻找。

这一日傍晚,寻到了一座佛寺外,岳银瓶看见有佛像,当下走至佛像前双手合什,满脸虔诚道:“佛爷爷,我有许久已不到寺庙里祷告了,不过我一向对佛爷爷是极心诚的,希望佛爷爷灵灵圣圣,也保佑我诸事得成。现下我有两个更大的愿望了,第一个是希望佛爷爷保佑我爹岳飞和哥哥岳云、张将军身体康健,早日出狱,我能见到他们;第二个是保佑赵大哥也身体康健,早日和白姑娘团聚。”作了三个辑,又道:“佛爷爷,我叫岳银瓶,你可要保佑我啊。若你当真保佑我这两个愿望得成了,我一定为你重塑金身,永远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正要出殿,忽数人从殿顶上跳下,高矮肥瘦、释道儒俗皆有,吓了岳银瓶一跳。一高高瘦瘦披散着头发的头陀走上前,笑问道:“小姑娘可是岳五小姐?”

岳银瓶道:“是呀,大叔是谁?”那头陀从衣襟下摸出一只洁白晶莹的瓷瓶,对岳银瓶笑吟吟的道:“姑娘且莫管我是谁,这只瓷瓶万望姑娘要收下。”岳银瓶正要伸手去接,旁边数人一下拥了过来,当中一人叫道:“且慢,这只瓷瓶姑娘万不能收。”此人面形怪异,如烙饼一般,身形臃肿。

岳银瓶微一诧,道:“为什么?”

那烙饼面道:“这瓷瓶上有毒,他的手很脏。”岳银瓶忙缩回了手,那头陀急了,对烙饼面脸一紧,道:“扁面金,别胡说八道,我这瓶上如何有毒,手如何脏了?”那扁面金道:“就算你的瓶上没毒手也不脏,但岳五小姐也不能收下你这个小瓶子的。”那头陀道:“为什么?”

扁面金像耍戏法般从衣衫里抽出了一大瓷瓶,足有尺余高,瓶身上饰着黄花、绿叶、白地,甚是美观,原来他并不是肥胖,而是衣衫内藏了这大瓶之故。

扁面金向那头陀瞟了一眼,道:“岳五小姐不是要装一个更大的愿望么?大愿望自然要大瓶子了,而论到瓶子之大,在座诸位还有谁有比这瓶子更大的?是以岳五小姐要收也应该收我这只最大的瓶子。”

那头陀果然耷拉着脸不哼声了,余人也一下沉静下来,脸上均有失望之色。

岳银瓶脸一红,道:“原来你们都听到我的说话啦?”

那扁面金洋洋得意的道:“还是我扁面金想法高明,岳五小姐装的是大愿望,便请岳五小姐收下这大瓷瓶罢。”

他话声刚落,一人忽眼睛一亮,大喜道:“且慢,岳五小姐,这瓷瓶虽大,却是辽人的东西,咱们宋人岂能舍本朝瓷器而使别人的东西?只怕岳五小姐把大愿望装下去,也不能应验了,纵然应验,也应验在辽人的身上,而非岳小姐身上了。是以这大瓶是万万不能收的。”

那扁面金见说,大吃一惊,问道:“我这大瓷瓶如何是辽货了?”那人道:“你看这瓶身上印着黄花,绿叶,白地不是?这正是辽人烧制的三彩瓷器了。”那扁面金不识瓷器,顿时哑口无言。

那人左手掌一翻,手心处已多了一瓷瓶,右手指着瓷瓶道:“这是河北定窖烧制的白瓷,瓷器色泽晶莹洁白,造型工巧,还饰有‘小儿戏莲图’,五小姐不择瓷瓶则已,择当以此为首选。”

他此言一出,又一人站了出来,道:“岳五小姐且莫听他胡言,他这白瓷瓶是河北定窖烧制的不错,但怎能及得上我这河南钧窖青瓷?五小姐你看它釉色青中带红,宛如雨天晚霞,故得了一美名曰‘海棠红’,且不管它造型如何,单听这一名字,便知是瓷中极品了。”

他话声刚落,一人哈哈笑道:“‘海棠红’这名字很好听么?哈哈,听名字就可定为瓷中极品?钧窖又怎能和汝窖相比?你这‘海棠红’颜色虽好,名字却媚俗至极,且岳姑娘并不喜欢红色之物,岳姑娘定是喜欢我这‘雨后青’极品。”

那“海棠红”道:“如何见得?”“雨后青”道:“你不见她腰间的一条丝巾手帕的边儿是青色的么?说明岳姑娘甚是喜欢青色,定是选我这瓷中珍品‘雨后青’了。”说罢又大笑不停,仿佛岳银瓶已答应要他的瓷瓶。

众人万料不到他推定岳五小姐喜欢他“雨后青”的依据竟是发现岳银瓶的一条手帕的边儿和他的“雨后青”颜色相似,尽皆险些要吐血昏倒。

待他笑过,一人不紧不慢的道:“老兄忒也吹得过头了些,岳五小姐全身衣衫几乎洁白,只有一条手帕的边儿是青色,怎么说岳五小姐也是喜欢白色而非青色。”此人体态肥胖,手中执着一把羽扇,作一儒生打扮,形样甚是滑稽可笑。众人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那人继续道:“且是否是瓷中珍品,不是自己吹出来的,你看我这断纹瓷,是从蔡京家中盗来的,若它不是弥足珍贵,蔡京又怎会收藏于家中?”

岳银瓶道:“这是浙江哥窖的瓷器,果然别致非凡。”那人闻言,登时眉飞色舞,道:“是啊,是啊,五小姐慧眼识宝,看来这宝瓶非五小姐莫属了,这就叫宝剑佩英雄,美瓷饰佳人。”

扁面金“呸”的一声,道:“五小姐是说你的瓷器别致非凡,并非就要了你的瓷瓶,若说到天下瓷器之最,当还推景德镇之瓷。你们可知景德镇的由来么?”众人一下被他问住了,尽皆哑然。

扁面金见众人不知,甚是得意,摇头晃脑的道:“景德之镇,原名昌南镇也,因其瓷器兴起于我朝真宗景德年间,故命景德镇。你们以为我只有一只瓷瓶么?”衣袖一抖,竟又多了一个瓶子,众人纷纷大呼上当:“扁面金,大家说好每人找一个瓷瓶来的,你怎能多找一个?”

扁面金甚是得意,道:“嘿嘿,这叫做兵不厌诈,有备无患,我扁面金做事一向高人一筹。”众人差点被他气昏,恼怒之余往他手中看去,见那瓶子釉色青中有白,白中带青,质地细腻,色泽莹润,果然大异众瓷,这才作声不得。

扁面金又道:“这便是景德镇青白瓷也,青白青白,便是说岳五小姐始终清清白白了。”说至最后,竟喊起了口号一般。

数人一齐“呸”的起哄,道:“你说五小姐始终清清白白,岂不是说五小姐要被人诬陷?这等不吉利之物,要之何用?”扁面金吃了一惊,这才知得意忘形言多有失,登时追悔莫及,一张脸愁丧得如苦瓜相似。

那头陀和“海棠红”、“雨后青”等人又围着岳银瓶争说不休,纷纷想岳银瓶要自己的瓶子。岳银瓶道:“众位大叔别争了,我且问大家两个问题,谁答上了,我便收下谁的瓶子。”众人立马安静下来。岳银瓶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送这些瓷瓶给我?”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那瘦头陀道:“我们是赵少侠的好兄弟……”岳银瓶一喜,抢道:“你们是说太子么?”众人点了点头。

岳银瓶道:“赵大哥在哪儿?你们快带我去见他。”扁面金道:“其实不瞒五小姐说,我们是清风尸派的‘六乘云轿’,当日在玉皇顶上,赵大侠不顾前嫌救了我们,我们均深感恩德。前些天他送了一通书信来给我们,让我们去找两个瓷瓶送给岳五小姐。我们六人争抢着去找,并要送来给岳五小姐,大家争执不下,于是全都来了。至于赵少侠,我们并不知他在哪儿。”

六乘云轿当日在玉皇顶昏倒时,赵信在每人身上拍了数掌,将毒从各经络中震散。六人从玉皇顶逃下来后,再花了数月之功,一点点的逼出,终于解了清风尸毒。各人感念赵信之恩,是以不惜一切来助赵信。但想到和中原群雄结怨太深,却不敢和群雄相见。

岳银瓶喜道:“这真是谢谢你们啦。你们所要送的瓶子都很好,我也难分优劣高下,定窖、哥窖、钧窖、汝窖和汴京的官窖合称天下五大名窖,依我看,外加景德镇瓷窖和辽国三彩瓷窖,天下应有七大名窖才对。”

众人不住点头,连声道:“不错,不错。”那“断纹瓷”道:“五小姐说的极是,这七大名窖所烧制的瓷器确是难分高下,只有各人爱好不同而已。”那瘦头陀道:“既然难分高下,五小姐不如一齐收下罢。”

岳银瓶道:“众位大叔如此盛意拳拳,那我就不推却了。”众人登时大喜,纷纷将瓶子放到了岳银瓶怀里,大笑着去了。岳银瓶抱了个满怀,只得小心翼翼而行。

赵信去通知了“六乘云轿”后,又快马急驰赶回了葛岭村中,不多时,梁红玉也赶至。众人看她神色有异,心里一噔,纷纷围上去,问道:“韩夫人可有甚消息么?”

梁红玉道:“秦桧夫妇欲置岳元帅于死地,只怕便要下手了。”众人“啊”的惊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红玉道:“万俟卨等逼供不成,为了坐实冤狱,又为岳元帅罗织搜剔了‘指斥乘舆’、‘坐观胜负’等数条罪名,欲将岳元帅一举定为死罪。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以岳元帅无罪,与万俟卨竭力抗争,均遭罢官处分。布衣刘允升上书为岳元帅申冤,被下大理寺处死。现今万俟卨已将岳元帅的罪状递到皇上面前,只怕岳元帅凶多吉少了……”

众人只听得又惊又怒,杨幺道:“朝廷若不想定岳元帅死罪,是不会这般降罪朝臣和杀害刘允升的,既然下了如此手段,确是要置岳元帅于死地了。”

梁红玉点了点头,道:“太子你不是让我和你韩伯伯看过什么偈语吗?你再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如何?”赵信从怀里又将偈语掏出,交给杨幺等人,道:“这是我和岳元帅上金山寺拜会道悦禅师时,道悦禅师赠与岳元帅的八句偈语。”

杨幺看了,脸色一变,道:“‘岁底不足’,不是快要过年时么?‘提防天哭’,天哭便是下雨了。道悦禅师是说岁底过年前谨防天下雨,若是下雨,岳元帅就不妙了。”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忙抬头望天,见彤云密布,寒气侵人,虽然未下雨,已是愁煞人。梁红玉道:“是啊,明天便是小年夜,我担心这是生事之时了。”

众人心下如压了一块铅石,沉重之极,如要窒息一般。杨幺又向余下几句看去,失声道:“‘奉下两点,将人荼毒’,奉下两点,不是‘秦’字吗?”

众人霎时惊震住了,道:“不错,这两句是说秦桧这奸贼将人荼毒,要害岳元帅!”一时群情激愤。

杨幺又道:“‘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却不知何意,‘切些把舵,留意风波’。自是提醒岳元帅要小心了。”

众人听罢,又是惊怒,又是担忧,各自凝索,均不知如何救岳飞是好。

天通道长叹道:“普通百民上言要被杀头,朝中大臣上言要被贬谪,连韩元帅如此功高之人也不能幸免,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人人听罢,更加沮丧。

当晚,赵信饭罢后仍在屋里凝思计策,梁红玉和杨幺、剑通道长、忠烈师太、广成子、青尘子、昆仑子等人敲门走了进来。梁红玉道:“信儿,我们见你房里亮着灯,便想过来和你商议一下日间之事,信儿可想出什么好法子救得岳元帅了吗?”

赵信摇了摇头,随之心下一动,道:“莫非韩伯母和众位英雄想到了?”梁红玉道:“信儿,韩伯母有些话想对你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赵信道:“韩伯母但说无妨。”梁红玉道:“既然信儿这般说,那我就直说了。不知信儿发觉了没有,其实皇上并无收复中原之心。他像是早已把你父皇母后等人及当年的靖康之耻忘却了。”

赵信全身一震,这些也正是他班师后所担心的,但每每想到此念时,他总是强加掩饰不肯承认,还暗中安慰道:“不会的,定然不会的。九皇叔不是那种人。”现下连群雄都看出来了,难道九皇叔他真的不想收复中原?那他当初在我面前数度痛哭流涕,自责没能收回中原又是为了什么?

梁红玉又道:“遍视抗金诸将,唯你岳伯伯最是用兵如神,令金兵闻风丧胆。且岳元帅忠义之名满播天下,大宋黎民百姓俱对他顶礼膜拜。如今朝廷一心再与金议和,要对岳元帅不利,若岳元帅被害,只怕江北之地再也不复为宋有,而江北的百姓也不复为宋民了。”

赵信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信儿都知晓……”梁红玉道:“是以我们想到了一个法儿在此,不过法无好法,信儿只怕多半不会答应。”

赵信心下一紧,向众人看了一眼,对梁红玉道:“韩伯母想到了甚救岳伯伯的法子便说出来罢。”

梁红玉道:“这法子并非韩伯母想到的,韩伯母只是代群雄说出来罢了。”略一犹豫,从她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劫狱。”

赵信猛地一震:“劫狱?”他是大宋宗室,打劫法场、抢劫牢狱之事一向视为大逆不道之举,历来严厉查办,以反贼惩处,自己身为大宋太子,岂可让群雄做此大逆不道、国法不容之事?更不可带头而为之。且中原群雄千余人杀向大理寺狱,势必京中大乱,而经此一战后,只怕朝廷和中原武林又要大动干戈,此后国家再无宁日了。

梁红玉见他并不言语,已猜到了他并不应允,道:“其实我等也深知劫狱的后果,当年群雄为了抢《龙蛇诀》,便曾在燕山府西校场劫了一次法场,弄得中原武林和朝廷敌对了十余年。这次劫狱和当年劫法场无异,朝廷定更加视中原群雄如寇贼。太子是大宋王孙,只怕也不能容忍这种大逆之事,是以我们来征询一下太子的想法,大家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赵信道:“韩伯母、杨湖主、各位道长和师太,你们且让我想想。”

杨幺道:“太子若是觉得不便去,就不要去了,让我们这些武林中人出马得了,大不了朝廷日后再一次征剿我们,不过我们不会与官兵作对了,他们来征剿时,我们逃跑得了。”群雄连连点头,不住称是。

赵信道:“谢谢杨湖主和众位英雄了。”梁红玉道:“那信儿好好想一下罢。”众人走了出去,将房门掩上。

赵信走到窗前,静默凝思:“岳伯伯是一定要救的,但我若让众人这般杀向京城,岂不成了赵氏的罪人?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不会饶恕我的。且双方这般大斗,必死伤甚重,若朝廷不肯放过岳伯伯,派兵马追杀,岳伯伯原来的军马必与朝廷的兵马相斗,到时我大宋不但再一次生灵荼炭,还元气大伤,女真人若趁机而入,我大宋真的是亡国了……”

他想到这儿,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去,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寒风不时掠过,吹着几片落叶瑟瑟而响,夜色已甚浓。赵信心中一动:“既然要救岳伯伯,又不能让众人前去劫狱,我便偷偷前往相救罢,若能将岳伯伯救出,又可避免了大宋无数军马死伤,纵然让我受祖宗怪罪,后世唾骂,也由得了。”

想到此,遂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山村中一派清幽宁静,偶尔还听到几下桂叶和梧桐叶飘落青石阶的响声。赵信略吸了一口气,飘身过庭,展开“归去来兮”轻功,往京城方向而去。

奔不多时,赵信即到了临安城外,身子轻轻一跃入城后,决定先到皇宫里打探一下九皇叔如何处置岳飞的再作决定,遂向皇宫中潜去。

宫里四处烛火红彤彤的,殿庑楼台装点一新,殿前堂后有大队宫卫把守,一队队巡兵不时出没,四周一片森严静穆。

赵信提气往皇宫翘檐碧瓦深处滑去,来到了赵构的寝宫德寿宫前,听得殿里一人道:“儿臣拜见父皇。”却是赵玮的声音。赵信一喜:“好久没见到皇弟了,他怎么称九皇叔为父皇了?难道九皇叔已收皇弟为义子了么?”

继而赵构的声音传出:“你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只听得一声微响,似是赵玮跪地的声音,道:“儿臣欲请父皇饶过岳元帅。”赵信一震:“原来皇弟是来救岳伯伯的。”喜慰不已。

赵构道:“此事关系重大,岳飞是不能轻易放出来的。”赵玮道:“儿臣虽不知其中有何情由,但岳元帅忠孝仁义功盖天下,若无罪入狱只怕天下人会对父皇有异议的。”殿里一时无语。

忽又一声音传来道:“郡王难道当真不知么?”赵玮怔道:“秦丞相如何会在这儿?赵玮不知什么?”赵信顿知秦桧原先躲在了房中,此时才现身,暗想:“这般夜深了,秦桧还躲在九皇叔的房中干什么?莫非是有所密谋?”

秦桧道:“不知外间传言岳飞将拥赵信为帝么?”此言一出,赵玮和赵信皆大吃一惊,当中以赵信吃惊更甚:“岳伯伯要拥我为帝,这话从何说起?”

赵玮忙辩道:“父皇,此事一定是谣传,孩儿深知岳元帅和太子皇兄为人,他们断不会造反的。”

秦桧冷笑两声,道:“郡王殿下阅历既浅,心地又善良,如何能看清他人的狼子野心?你道人人如你一般善良胸无城府么?你以善待人,只怕别人未必以善待你,到时落于人手,死了也不知如何被害的。”

赵玮对赵构道:“父皇,此事有何证据吗?”赵构沉默不语。赵玮道:“并无实据,父皇如何能听信于人?且岳元帅功在江山社稷,若让天下百姓知晓,岂不说朝廷不明?孩儿愿以性命担保岳元帅对朝廷绝无二心,决不会拥太子皇兄为帝,恳请父皇明察,放了岳元帅,让岳元帅重率三军,再破金贼。以岳元帅之神妙用兵,不出数月,定能直捣黄龙,迎回爷爷奶奶等人了。”

赵信闻听此言,心潮起伏,对赵玮感激不已,暗道:“九皇叔不顾念骨血亲情,难得皇弟却为人坦直,极有手足之义。”

秦桧又冷笑道:“郡王殿下当真好不明事理,你的太上皇爷爷和皇伯父迎回来了,你的父皇该放哪儿去?”

此言一出,不但赵玮始料未及,赵信更是如雷震耳,一下惊呆了,才知要害岳伯伯的人是谁,心如沥血:“原来要害死岳伯伯的不是秦桧,而是九皇叔。他无心北伐,无心迎回上皇爷爷和我父皇母后,无心洗雪当年之耻,无心收复沦落的大片河山……,他担心的是他的皇位得失,所以他召回了岳伯伯、韩伯伯及一干北伐将士,生怕他们大败金人后,金人将上皇爷爷和我父皇放还,夺了他的帝位……”这一惊不啻于平地起了一个霹雳,直将他炸得昏懵了,本欲向赵构恳请释放岳飞的,闻了此言已然心凉透顶,如坠冰窟。

赵玮也被震住了,道:“父皇,难道这是真的么?”

赵构心潮起伏,神色闪烁,过了片刻,才郁然道:“其实父皇也不想这样做,但如果你上皇爷爷、皇伯父等人回来了,我又该如何?所以你不要怪父皇,父皇一直视你如同己出,否则,也不会将这些对你和盘托出了。”

赵玮脑中一片大乱,他耿直仗义,痛恨金贼,曾多次在朝堂上进言,并奔走于各路抗金兵马中,动情劝勉,此时方知是徒劳一场,如遭戏耍。

赵信在窗外听得赵构说话,当真字字句句如重锤般砸在心头处,砸得他全身颤栗,浑浑噩噩。其实朱仙镇大捷后,朝廷不但不奖励将士,还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岳飞班师回朝,他已隐隐觉得朝廷无心再收复失地、迎还被掠去的君臣数千人了。岳飞被执下狱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秦桧是当朝宰相,若不得皇上应允,他又怎能将岳飞下狱?一时恍恍惚惚:“韩伯母说的不错,这一切皆是九皇叔之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忽听得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一队侍卫冲了过来。赵信立知刚才失神被人发觉,回身一记长掌拍出,身子一飘越墙而去。

大殿里听得呼喊,立即吹灭了蜡烛。众侍卫乱成了一片,各种呼喝号令声此起彼伏。赵信毫不理会,飘身出了宫去。

这日,岳飞在大理寺狱又受过了酷刑,被押回了铁笼中。牢门“吱呀”一声,一狱卒手中提着一竹篮子推门走了进来。

岳飞强忍疼痛,道:“小儿哥,此时并非送饭之时,你怎么送东西来了?”那狱卒将铁笼打开,叹了一声,道:“朝廷不许岳二公子侍候元帅了,元帅昨夜被押过堂至今滴水未进,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小人特备了些药酒和饭菜来看一下元帅。”这狱卒叫隗顺,他将篮中几样小菜取出放在地上,盘腿坐下。

岳飞道:“有劳小儿哥了。”隗顺道:“岳元帅还说这些干什么?像元帅这等精忠报国、功盖环寰的,却被奸臣诬告陷害,而我等碌碌无用之辈,反能保全得蚁命,真是没有天理了。”

岳飞微微一笑,道:“生命无贵贱,小儿哥如何说这等话来?啊,是了,不知云儿和张将军如何了?”

隗顺道:“他们受了酷刑,已昏死过去了,唉,也不知他们如何受得过这种种大刑的。小人在牢里也干过半辈子了,从没一人如岳元帅和张将军、岳小官人这般坚强的,他们大多挺了几回就挺不过去屈打成招了,能如岳元帅三人这般自此不招,扛得过种种大刑的,小人是第一次遇到。”随之低声骂了一句:“那个万俟卨用刑之毒,估计当世无人能及他了,难道他上辈子是十八层地狱里专门用刑的小鬼么?”

岳飞又是心痛担忧,又是欣慰,道:“他们不肯威迫就范,固然是好,但我也担心他们受不起刑,会打杀起来,做出对朝廷大逆不道的事。”

隗顺大叹一声:“唉,岳元帅之忠义真是千古未有,被奸人害成这般了,还心怀朝廷,担心部属造反,小人真是佩服之至。只可惜朝廷不知,皇上不知,上天更不怜见。”说罢,连连摇头,又大叹了几声,然后将两只杯子斟满了酒,道:“来,若元帅不弃,小人且敬元帅一杯了。”将一只酒杯递给了岳飞,二人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隗顺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啦,明日一过又是一年了。唉,这些天来阴沉沉的,今儿一大早更是下起了雨,让人见了便害怕。”

岳飞脸色一变,道:“小儿哥说外面下起了雨?”隗顺点了点头,道:“是啊,这天阴了好些天了,今日才下雨。”

岳飞一下想起那八句偈语,瞬时明析:“‘岁底不足,谨防天哭’,现今是腊月二十八,正是岁底不足,而天下起了雨,不是天哭了么?‘奉下两点,将人荼毒’,正是一‘秦’字!现下正是秦桧要害我……”竟自呆了,待得回过神,忙想后四句偈语的解法,“‘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风波’,老柑莫非是柑橘?这柑橘如何害我?‘切些把舵,留意风波’,乃是叫我小心谨慎了,这偈语中并没有说到如何助我解厄之法。唉,其实这又有什么解法?当初道悦禅师不是说了么?要求解法唯有舍身求去,我既坠入彀中,还有什么好想?”

隗顺道:“岳元帅,你在想些什么?”

岳飞渐渐平定心神,道:“我在想些旧事而已,小儿哥,要我写供状的纸和笔还在么?”隗顺道:“在。”岳飞道:“麻烦小儿哥你去拿来给我如何?我要写供状。”隗顺一怔,忖道:“岳元帅受了种种大刑,不是宁死也不肯写一字供状么?难道现下怕了?”去拿了纸和笔墨来。

岳飞拿笔在手,在纸上看了一会,然后挥毫而写:“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字,隗顺愣住了,岳飞道:“小儿哥,麻烦你日后将我这供状呈上去。”隗顺不知是何意,正要询问,忽然外面一阵大乱,有人大声叫道:“不好了,走水啦,走水啦。”跟着人马喧杂,提水、灭火声响成一片。

牢门不远处一守卒奇道:“咦,刚才尚下过雨,怎么好端端的四周冒起这许多火头?”一狱头想到了什么,忙叫道:“不好,只怕是有反贼要来救岳飞。你们几人快去报告秦丞相,余下之人随我紧紧护住大理寺狱,以免岳飞……”不待他吩咐完,一阵乒乒乓乓刀枪剑戟相击之声骤然而至,跟着“啊啊”惨呼之声四起,大队人马攻了进来。

岳飞大吃一惊:“难道是牛皋等人来闹事?”忙让隗顺收卷供状出了牢去。那狱头又大声叫道:“你们守在岳飞铁笼四周,若见他要逃走,便乱枪刺死。”十余狱吏应声奔入,以刀枪对着岳飞的笼柱间。

外面杀来的并非牛皋等人,而是武林群雄,各人知赵信并不肯劫狱,是以也不告诉赵信,趁赵信不在葛岭村时便点齐人马奔赴临安而来。杨幺和剑通道长、忠烈师太、广成子、天通天和、昆仑子等人从大理寺狱正门攻入,柯思野领丐帮弟子等守住余杭门,以免官兵关死城门,将群雄困在城内。另有青尘子和六合门、八卦门等一些群雄化作了百姓在路上接应。

杨幺等人攻入大理寺狱,无人能挡,十余名官兵豁刺刺一声响,被击飞倒撞进了大牢里。众人一眼瞧见了岳飞,抢到了岳飞牢旁。

岳飞见是杨幺、剑通、青尘子、忠烈师太等各派武林群雄,一诧,道:“众位英雄要干什么?”杨幺道:“岳元帅,朝廷要置你于死地,我们没有法子救你,逼不得已,只能出此劫狱的下策了。”当下要将铁柱掰开,但铁柱粗如手臂,纹丝不动。

岳飞惊道:“此事万万不可,若让朝廷知晓,必会连累大家。”

剑通道长道:“我们既然来救岳元帅,便想到了后果,纵然是死也不怕了,大家都豁了性命出去。”岳飞感激道:“岳某不过为国略尽薄力,如何受得起众位英雄这般大德相待?岳某一死不足惜,若连累了众位英雄,岳某于心何安?请众位快快离去罢,不用救岳某了。”

昆仑子道:“我们闯进来朝廷已知晓了,不连累也连累啦。”

岳飞见牢内乱成一片,既惊且急,道:“请恕岳某愚钝了,若无皇上的圣旨,岳某是决不会离开大理寺狱一步的。”群雄料不到岳飞不肯出狱,尽皆一怔。

正无以为计,广成子抢至,道:“岳元帅救着了么?大队禁卫军杀过来,我们守不住了。”群雄来救岳飞时,让杨幺等十余人抢进去救人,另留数百人在狱门外接应,群雄能一下占领大理寺狱,全仗攻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若待京中数十万禁卫军赶至增援,群雄纵然再多十倍人马,也要变成齑粉了。

众人又向岳飞瞧去,岳飞仍是宁死也不肯出狱,群雄束手无策,剑通道长和忠烈师太只得让广成子又先出去抵挡一阵禁卫军。

禁卫军一队队的开过来,将大街围得水泄不通,广成子和昆仑子等人领着各派弟子奋力撕杀,人人身上均受了伤,然禁卫军不似有尽,仍源源涌至,马蹄和脚步声震天价响。群雄蓦地想起当年的飞狐塞之围,倒抽一口凉气:“难道众人又要再历一次当年劫法场之事?当年是为张觉,现下是为岳飞,二人一般是被囚笼中,群雄一般是遭重兵包围,这一切何其相似?!”

一念未毕,群雄十余人已负伤倒地,眼看群雄真的又要落入禁卫军重围,比当年犹要凶险,忽然一人头戴面具,身穿灰衣,身后背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兵刃疾奔而来,足尖点点,在众禁卫军头顶掠过,疾踢诸人的肩井穴或大椎穴,所中之人纷纷摔下马,无法举起手中兵器。

他一路疾奔,踢倒了两百余人,一些官兵挥戈、戟、长矛向他刺去,一点儿也伤不着他。群雄一阵惊喜,不知来人是谁。

两名禁卫军统领向他围攻去,被他双手一拨夺下兵器。这两禁卫军统领的武功不弱,大怒,又赤手而上,那面具人“呼”的一拳打出,将一侍卫统领的手臂打折,另一人飞足来踢,那面具人伸掌一挡,力贯其足底,在他涌泉穴上一击,那统领立时抱着一足叫痛不已,无法放下站立。

众禁卫军见统领受伤,吓得不敢近前,群雄向那面具人道谢,那面具人点了点头,向大理寺狱冲去。这时狱里杨幺等人也和官兵斗开了,官兵不住涌入,众人一时虽不落下风,然要救岳飞却是愈加难了。

那面具人晃身抢进,手抓掌击,中者纷纷昏倒,或是被他拂手点了穴位。几名武功较高强的统领运气相抗,但那面具人点穴后,指力立马透入对方穴脉内,众统领身子不是往前扑跌,而是“砰砰”往后仰倒。

杨幺等人见了那面具人这等武功,尽皆欢喜,将抢入狱里的官兵尽数击倒后,抢到那面具人身边,喜道:“是太子么?”那面具人将面具摘下,众人见果然是赵信,大喜:“太子也来救岳元帅么?”赵信向群雄行了一礼,道:“赵信来迟一步了。”他生怕被朝廷兵将认出,是以以面具饰面,龙蛇剑也用黑布包了起来。

杨幺道:“不迟,不迟,太子现下赶来正是时候,岳元帅并不肯出狱,你快去劝劝他。”各人到了岳飞牢前。

岳飞见了赵信,也是甚喜,旋即又一片担忧。赵信道:“岳伯伯,中原群雄来救你了,你快些儿随大家出狱。”岳飞道:“信儿你快和众位英雄离开此处。”赵信道:“岳伯伯,我们既然来了,便要救护你出去。”岳飞道:“信儿你好糊涂,岳伯伯一心为国为民,自有天地神明作鉴,若岳伯伯逃出狱去,誓必被奸贼诬为畏罪潜逃,到时岳伯伯无罪也变成有罪了,一生忠名岂不败坏了吗?”

赵信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留得性命下来,日后方可洗脱冤屈,否则不明不白的遭奸臣害死,奸臣杜撰史实,后世谁识得你冤屈?”他听得秦桧和赵玮、赵构三人的对话后,已知岳飞留在狱中万无生理,是以急于将岳飞救出,已顾不得其他。

广成子挥剑将锁住牢门的铁链剥断,赵信等人进了牢内,但岳飞仍是不肯出牢。赵信道:“岳伯伯,信儿得罪了。”突然举起手,一掌向岳飞天灵盖拍去。

岳飞“啊”的一声低呼,举手招架。赵信这一掌出手极快,只听“波”的声响,岳飞头顶早着,双眼紧闭,往后倒去。

杨幺和剑通道长等人急忙将岳飞托住,对赵信佩服不已,若不是武功远在对方之上,拿捏得不差分毫,如何能将一个大高手猛击天灵盖而不死?

忠烈师太又挥剑砍削岳飞的手镣脚链,无法砍断,才知这两根粗如碗口的铁链是精钢打造,寻常兵器难以伤得它分毫,显然是朝廷为防有人来救走岳飞特意打造的。

这时外面更加蹄声大作,官兵不住驰来,赵信道:“让我来试试。”将背后包裹的龙蛇剑拔出。群雄在玉皇顶上看过他用此剑在碑上刻“天下可逐”四字,削石如划沙,后来又在随岳飞北伐时用以杀敌,挡者披靡,知道这用天下兵器淬铸而成的十二铜人剑锋利无比。果然赵信内力到处,只听当地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铁链登即被砍断,众人齐声惊喜欢呼。

这时,寺外四处有人大喊道:“丞相和张元帅有令,不能让岳飞等人逃了。”众人一惊,天通道长和忠烈师太、昆仑子等人迅速从另一处救出了岳云和张宪,二人受刑兀自昏死未醒。当下天和道长背起岳飞,天通道长背着张宪,昆仑子背着岳云,众人合力往狱外冲去。

大队官兵已赶到将大理寺狱围得水泄不通,守在外面的群雄抵不住官兵,被一步步的杀退入寺狱门口。赵信重又将面具带上,和杨幺、剑通、广成子、忠烈师太等人在前开路,紧紧护着岳飞和岳云、张宪三人往钱塘门杀去。官兵虽然势大,但也难以挡得这些武林中顶儿尖的高手。

赵信等人冲斗了一阵后,躲进了巷子里,官兵大队人马无法冲进来,赵信等人便去得快了,沿路击退了几小股官兵后,已至钱塘门处。禁军初时只道群雄从余杭门而逃,是以派重兵攻余杭门,钱塘门却防守不足,赵信等人一阵冲杀后,即打开了城门,突出了城去。

岳飞、岳云和张宪兀自在天通天和等人的背上未醒。众人赶到城外里许一荒僻山坳才停下,回头不见群雄跟上,京城方向反而火光直冲霄汉,顿时大是担心:“看来其他各派群雄被围住了,并没得出城来。”

赵信道:“我们快去救他们。”杨幺和剑通诸人点了点头,遂留天通道长和昆仑子守护岳飞等三人,余人又匆匆往回赶向京城去。

众人跃上城头,见群雄已被官兵分作数块围困在城北和城西一带,正苦苦而战,城门被官兵重重守住,群雄冲了数次,皆被官兵一阵箭雨射回,不少人身上还带着箭羽,地上死伤了两百余人。

杨幺道:“我们分作数路,各自去救一处被围困的群雄,然后杀做一处,再往钱塘门这边突城而逃。”

众人点头称善,各自扑向要救援的群雄:杨幺去救丐帮,剑通道长去救六合和八卦门,忠烈师太去救青城派,赵信则将一些各自为斗的散乱江湖人士聚合在一块,并将一些武功高强的侍卫统领制服。斗一阵后,各处的群雄慢慢杀拢聚作了一处,然后向钱塘门移去。

忽然蹄声隆隆,又大队兵马驰至,群雄不由变色:“听这响声,只怕不下万余兵马。”果然不多时,只见盔甲耀目,缨枪并举,四周街巷拥满了朝廷大军。人群中一将缓缓驰出,乃是张俊。群雄一诧:“张俊不是升为枢密使,被夺兵权了么?怎地又能统领禁军?”想到岳飞被解职,更信这是朝廷的用计了。

张俊大声道:“你们竟敢来劫朝廷重犯岳飞,还不弃械投降?”

群雄自知若投降必凶多吉少,且越是迟延越被官兵包围,并不理会张俊,仍奋力外突。张俊大怒,把手一挥,他身后和四周数千名官兵登时搭箭上弦,对准了群雄。张俊喝道:“放箭!”

眼看这一场混战又有数千人死伤,城门楼上一人大叫道:“且慢。”众人转头看去,竟是岳飞!

群雄尽怔愣住了:“岳元帅醒了么?我们救他出去,他如何又回来了?”岳飞手臂横举,提着一人腰间,那人手足乱挥乱舞,无奈手短足短,碰不着岳飞,也挣不下来,样子甚是滑稽可笑,口中大叫道:“快住手,快住手,我爹是秦丞相,若是伤了我,须得让你们好看……”

张俊认得此人名叫秦熺,秦桧无子,收侄秦熺为养子,待若己出,深恐秦熺有甚不测,忙令手下众兵士暂停放箭。

岳飞将手中一块令牌举起,道:“张元帅,这是皇上赐给秦丞相的御牌,见牌如见皇上。”张俊慌忙下马拜伏在地,众兵士也忙跪倒在地。张俊心下嘀咕:“他从哪儿得了秦丞相的御牌来?”

原来赵信等人离开不久,岳飞即醒了过来,想起适才发生之事,又闻京中斗杀声隐隐,急忙赶向城中。天通道长和昆仑子如何能劝阻住?想到岳云和张宪犹自未醒,生恐二人有失,追了岳飞一阵后又赶回照看岳云和张宪,只盼赵信等人能再将岳飞救出来了。

岳飞一阵疾奔,到了城中后,恰见秦熺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带兵来杀群雄,他身子矮瘦,没半点将军风度,偏生又要显摆威风,拿了赵构赐给其父的御牌挂在腰间。岳飞瞧见他后,从斜刺里猱身抢上,将他从马背拽下,顺手夺了他腰间的御牌。众兵马要救时,岳飞一纵身,已提着秦熺跃到了城头上。秦熺毫不会武功,只得哼哼哈哈任由岳飞提着。

岳飞又对张俊道:“请张元帅派出兵马去接我儿和张宪将军回来。”张俊一诧:“这岳飞当真这般傻,逃出去的儿子还让抓回来送死?”想到岳飞从不说谎,心中窃喜,当下让五百名官兵从钱塘门驰出了城去。

不多时,即闻城门外车马辘辘,驰出去的五百名官兵只有三百余人回来,不少人衣衫破裂,身上负伤,岳云和张宪用马车载着,天通道长和昆仑子满身血污被绳索绑住,押跟在马车旁。群雄见状一愣。

一名受伤的宋军统领驰向张俊道:“启禀张元帅,这些人不信我等所说,不肯交出岳云和张宪,杀了我们一百多人,我们才将他们擒住,请元帅发落。”

群雄才知那五百名官兵驰到天通道长和昆仑子等人之处后,天通道长和昆仑子不信岳元帅让官兵来接回岳云和张宪二人,遂和官兵相斗。二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官兵人多势众,又要护着岳云和张宪,杀了百余名官兵后,终于也受伤被擒,官兵将之绑住一并押回了城中。

张俊看天通道长和昆仑子敢拒捕,大怒,要诛杀二人,想到秦熺在岳飞手上,才又将怒气压下。各人俱不作声,向岳云和张宪瞧去,岳、张二人皮开肉绽,浑身无一处完肤,躺在车上奄奄一息,不由低下头,不忍再看。

青尘子大声道:“岳元帅,你不要回来,我们死不足惜。”群雄齐声附和。

岳飞看了一眼岳云和张宪,对张俊道:“张元帅,我们父子二人和张将军愿留于此,请张元帅打开城门放了众位英雄出城如何?”群雄满脸怔愕。

张俊暗道:“朝廷要的是岳飞等三人,若将他逼得急了,伤了秦熺,秦桧处我可难以交代。”当下道:“好,便依你所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命军士打开城门。

群雄一时面面相觑,谁也没动。忠烈师太道:“我们是为相救元帅而来,如今岂能反由岳元帅救我们?”众人也忙道:“不错,若岳元帅留下来,只怕要受奸贼所害,我们岂能自顾离去?”“岳元帅,你便和我们一块杀出去罢。”张俊闻言,又欲让人将城门关上。

岳飞一手提着秦熺,一手缓缓将衣衫解开,转过身露出背脊,众人赫然看见了“精忠报国”四字,全身顿时如遭电击一般。岳飞又转过身将衣衫整好,动情道:“盼君怜我重肝胆,欲将血泪寄山河,众位相救之意,岳某感激不尽,但慈母自小便以‘忠义’教诲,此后又刺字为训,岳某不敢违逆她老人家之意,若就此离去,岳某必成一不忠不孝之人。忠孝俱失,岳某有何面目再立于天地间?又有何面目见她老人家于地下?”说罢,潸然泪下。

群雄被他忠义所感,一时尽皆动容,知无可再劝,遂叹了一声:“岳元帅请多保重。”缓缓出了城去。

官兵又将城门关闭,百余名官兵扛着五六根粗重的铁镣冲上了城头,重又将岳飞手脚铐住,并上了厚重木枷押了下来。岳云和张宪躺在车上已醒转,虽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也不能幸免,一般的上了木枷和铁锁。岳飞经过二人车旁,道:“云儿,张将军,是我害了你们。”

二人浑身疼痛得没有一丝力气,但仍断断续续的努力道:“不,孩儿生死……都要和爹在一起……”“张宪此生跟着元帅,虽死何憾……”张俊一挥手,命将三人重又押去。

群雄回望已紧闭上的城门,垂头丧气,一步一回头,又回到了葛岭村。岳雷、岳霖等几人早迎在门外等候,见群雄回至,忙迎上去问道:“众位叔叔伯伯,你们救出我爹、大哥和张叔叔没有?”众人无精打采,不知如何作答。李娃听得众人说话,也从屋里迎出,将众人接进了屋里。

各人在屋中坐定,李娃行了一礼,又小心翼翼低声问了一遍:“不知我夫和云儿、张将军可有消息?”众人长叹了一口气,广成子将劫狱之事说了,李娃登时眼泪潸然滚下,道:“我早料到岳爷他不会离开的……”她说话从不大声,纵有天大悲伤之事,也是低声哽咽暗自垂泪而已。

众人一阵悲郁,忠烈师太道:“唉,为今之计,只能在家中静待元帅诸人消息了。”李娃虽心下忧急,也知群雄尽了力,渐渐收住了泪,又向众人行了一礼,道:“有劳众位英雄了,请大家在此休息片刻。”当下和岳雷等人去张罗群雄的晚饭。群雄见她勤劳操持,对她充满敬意。

饭罢,各人挂怀岳飞安危,也无多大说话,天刚黑时就各自回房了,人人想着岳飞生死,难以入眠,不知赵构要如何处置岳飞。

次日一大早,众人刚起床,忽闻远处四周的村子有村民的哭声传来。群雄一阵大惊,暗觉不妙,忙向京城方向赶去,想打探岳飞等人的消息。近得城时,只见城外四处已一片白幡高举,哀气戚戚,数千名百姓身披麻衣孝服,拜伏在城下号啕大哭,地上也满是纸花,城门则紧紧闭住,城头上另有重兵把守,不许众百姓进城去。

群雄心底如遭了一记重锤,赵信忙赶上前问众百姓何以悲号,众百姓道:“今早城中传出讯息,岳元帅昨夜已暴毙于风波亭中,而岳小官人和张宪将军则被监斩于市了……”说罢,又放声大哭。

赵信眼前一黑,往后踉跄数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人事不省。群雄也一下惊呆了:“岳元帅昨天尚好好地,如何会忽然暴毙?”有人失神跌坐在地,有人如众百姓一般放声大哭。范铁芙和杨幺、剑通道长、忠烈师太抢到赵信身边对赵信施救,范铁芙道:“赵大哥,你要挺住,万不可有甚闪失的……”

昆仑子、姚必先等火暴脾气之人忍不住要冲过去踢开城门,进城去为岳飞报仇。杨幺、剑通道长等人忙将之拉阻住:“此时城内必戒卫森严,众位闯进城去,不过如投虎口,且若官兵放箭,必也伤了这许多百姓。”昆仑子等人才忍住不发。

过了许久,赵信才醒转,心如刀绞,悲哭道:“岳伯伯……岳伯伯他怎么去了?又怎能去了?……”想起太行山中初遇岳飞,二人情若伯侄父子,此后岳飞北伐伟烈,中道班师种种情状,一时泪落如雨,想到岳飞死后,此后北伐更加无望,半壁江山就此陆沉,更加肝肠寸断,胸前衣襟尽被热泪打湿。

到得午后,他和群雄也不知如何步步泪雨、步步失魂回到了葛岭村中,岳雷、岳霖等人也已得到了讯息,在放声大哭。

群雄正要设法安慰李娃母子几人,忽然一少女驰马赶回,乃是岳银瓶。岳银瓶不及将马背上用麻袋装的瓷瓶放好,下了马后,跌跌撞撞抢进屋,到了李娃跟前,哭叫道:“娘,娘,你快告诉我,爹如何了?”原来她已于路上闻得父亲被害的消息,是以急急赶回确认。

李娃悲切欲绝,泪落如雨,道:“你爹去了……”岳银瓶只哭喊得一声:“爹……”便昏厥了过去,怀里的小瓶子也散落一地。

忠烈师太急忙给她按压施救,李娃在旁低泣叫唤,得知女儿仅是伤心过度一时昏厥后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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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踏入大学校园的我第一天便被不知名的声音纠缠。而那声音竟然来自一个······我倍感害怕却又无路可逃,不得已达成协议,后来发现了原来自己的不同之处解开了多年的困扰。原来我屡次三番接触到灵异事件,竟然和我的出生的时间地点、家庭因素等都有关系,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 漫步人生路

    漫步人生路

    她,宋慈,纯纯八零后的俏人儿,却比单单不像本世纪的产物,思想老成的近乎那个古董级别的老婆婆,但是,哎哟!睡醒的时候又像未来走错了时空的家伙,哎呀!反正是,那个地球人群里少找的的物种。于是,这样的稀罕品种偏偏又遇见了另一位即将濒临绝种男人,在淘气月老的老眼昏花的牵线下,会碰撞出神马样浮云飘飘的生活小浪花啊!他,唐朝,剑眉慈目,身高马大,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拿得出去,带的进来的七尺大男人,因为一句戏言,把一辈子的幸福生活交给了一个绝对不靠谱的丫头片子,而且还没有还手的余地,一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冤不冤啊!真是的。千年一遇的好事情就这样迎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容不得品尝一下蜜月的味道,就中奖一样的坐上了升迁的火箭,扶摇直上九重天啊!看看,这是一个处处有奇迹的世界啊!生活的大幕就此拉开了!!!!!!漫步人生路!!!!!
  • 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

    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

    许成发大学毕业后与女友一起来到沿海的南都市上班,由于房价太高始终不敢结婚,导致最后分手,许成发回到故乡青石桥镇的计生办做临时工。在家乡他的感情与事业同样不顺利,夹在两个多情女子中间难以取舍,报考公务员也遇到不公正待遇,想回南都,原单位的职位已被新来者占据,心灰意懒的他最后选择了出家……《花城原创: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用写实笔法直面当今社会的种种问题,呼唤公平正义,拷问现实社会如何安放一代青年的青春、爱情、工作、乡愁、灵魂?--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如果男左女右

    如果男左女右

    涉及百合,慎重点开TAT————————————柴画被小三之后,引出一个喷狗血的午夜剧场。在左边洒狗血的是个男人,在右边洒狗血的是个女人。站在中间的是柴画。她泪流满面,不知该欣然接受这些狗血,还是孑然一身独自苦逼。可是她已经处在,因为恋人喜欢恋人,再不是因为喜欢一种人而去喜欢一个人了。原来从一开始,在纯情与欢乐的故事中,三人的人生就已经苦逼。
  • 婚姻这座城

    婚姻这座城

    拉开婚姻的帷幕,万笑以为自己选择是一个踏实,肯干,却又带着几分小傲娇的男人。可事实上呢?她以为自己会和这个男人在经过生活的磨砺,岁月的变迁,经过结婚生子。最后到白发苍苍。两个人一起坐着摇椅慢慢的变老。可事实上……女儿的出生,婆媳的不和,谈天无原则的愚孝。到最终,经历了出轨,赌钱以及无期限漫长的家庭隐形冷暴力等等,这个小家开始摇摇欲坠……家,不再是万笑眼里的避风港……离婚,仿佛成了万笑唯一的选择!三年后。孩子六岁,即将上一年级。一心只想赚钱的万笑再次迎来自己的人生路口,二婚?复婚?兜兜转转,吵吵闹闹中,承受过撕心裂肺般的伤痛后,万笑最终得到一个认知,并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可回头!
  • 侯爷无奈娇妻已非蓬蒿人

    侯爷无奈娇妻已非蓬蒿人

    精分男主花样追妻,明里暗地手段不穷女主眼瞎心盲,浑然不谙此情此意最后一位卖话本的编成了书,大喝孙家小姐如何勾引镇国候镇国候眼睛一睨,内容虽不实,但文采斐然格外欣赏,叫到府前,将自己写的话本丢于他“去兜售,销量不好,提头来见吧――”这人将书封一看,手都抽筋《镇国候倒追软糯娇妻》?《侯爷夜思小娘子不寐成疾》?那个冷峻杀伐果断的镇国候是臆想出来的吗?这真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 高冷总裁的杀手妻

    高冷总裁的杀手妻

    因为一场舞会,我们相遇。他是世界第一的白氏集团总裁,而我是全球排名第一的杀手。我们可能吗,答案是不可能。在说他的未婚妻那么贤惠,而我双手沾满鲜血,他又怎么会选择我?
  • 散落的光阴

    散落的光阴

    散落的光阴,语言优美,意境高雅。作者在文集中与读者共同分享了岁月深处的个性体验和感悟,描摹或温情或幽深的生活,有青山绿水,有故园情深,有市井烟火,也有阅读感悟。
  • 道凡经

    道凡经

    生命的觉醒作用于自身,贡献于社会,当你没意识到自己时,那么你是你,当你意识到自己时,那么你非你,修行即行道运,被自己掌控,即被命运掌控,掌控自己,即是被无形掌控,无论你身在何处,威压就会在何处,除非你随遇而安,顺道而行,修得大自在,大逍遥,当下即是天堂,你需要活出的只是一种状态,永恒的当下,即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