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在群山中连成一线,赵信和白狐女渐渐追近,但那四人不多时奔上了华表山,所去之处奇崖险壑,怪石嶙峋,四人一下失了踪迹。
赵信惊急道:“师姐,咱们就算翻遍华表山每一块石头,也要将张觉找出来,不能再让张觉走脱。”白狐女点点头,道:“好。”
二人觅到南麓山峰时,忽见悬崖边立着一高瘦中年男子,额头极窄,额角尖削,一张脸甚长,如冬瓜相似,眼睛瞧向天上,精光外露,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内功甚是深厚,正在怔怔的看着一墓,墓前石碑上刻着“爱妻风不云之墓”四字。山风劲吹,颇是凄败。二人忙伏下来。
那矮瘦男子在墓前立了一阵后,长叹数声,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双鞋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到了坟顶上,喃喃而语:“不云,你为何离去了?当年你在崖上留下了这一双鞋子,跳下崖去,怎地也不留下片言只语给我?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以前不是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么?后来怎地不快乐了?你说你不喜欢这儿了,想要到别的地方去,可我问你要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心里有什么事也不跟我说了。只是,只是你肚子里已怀有了我们的骨肉,你为何仍要跳下崖去?”他一时伤心欲绝,泫泪欲滴。
赵信和白狐女听他说得凄婉,耸然动容,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那人继续悲道:“我已在崖下寻遍了每一个石角,也找不到你的遗体,若是你泉下有知,便托梦与我如何?”赵、白二人才知这墓是个衣冠冢,他妻子跳崖后连尸骸也找不到了,不过此人也算是世间罕有的痴情男子,仍留着那一双绣花鞋子,并拿来祭拜,心下暗暗为之感动。
那人又说了一阵后,将绣花鞋子从坟头上取下,揣进怀中,奠上数杯酒水才下峰去了。
二人暗觉蹊跷,欲追下去,但那人在曲曲折折的山道后转了几处便失了踪影。赵、白二人只得又小心翼翼潜行寻找张觉、梅慈姑等人。
远远忽见了一大草庵,庵前围着三四堆白衣黑帽之人,共有两三百人之多,而在庵下另盘腿坐着三个三十来岁之人,一高一胖一瘦,骨者瘦骨嶙峋,颧骨高耸。胖者红光满面,鲜血欲滴,鼻子和嘴唇皆陷进了肉里,整张脸乍一看似一张大饼,高者一张马脸吓人,如十八罗汉中的大弟子宾头卢尊者,手按一龙头钵,只是并不白头长眉。
东南角一身躯魁梧的老者向庵下之人略一抬手作礼,道:“三位佛兄,王教主何时下峰?”赵、白二人一诧:“这三人凶神恶煞一般,也叫‘佛’么?纵是佛,也是恶佛。”
那瘦者道:“我家教主已上峰去三天了,不知他何时下来,有时三天,有时五七天,实说不准。”那老者道:“王教主上去这般久干什么?”那瘦者道:“这是我家教主内祭之日。”众人诧道:“什么内祭?祭的可是内人么?”那瘦者应道:“是。”那老者奇道:“风不云弟妹大去多久了?”那瘦者白了他一眼,显是嫌他多问。
白狐女“啊”的一声低呼,向赵信道:“信儿,刚才我们遇到的可是摩尼教教主王念经。”赵信一震醒悟,道:“嗯,应该是他了,此人也是我大宋的一大反贼。咱们刚脱了一贼窟,又入了一贼窟。”
那老者道:“咱们摩尼教同拜明尊,但教名却名目繁多,淮南称之二桧子,两浙谓之牟尼教,江东谓之四果,江西谓之金刚禅,福建谓之明教、揭谛斋。数月前被刘光世所败,也是因名号不一,不能互援的结果,我等今日上华表山来,便是想得知到底拜我明尊的该称为什么教?以后大家统一行事,同抗外敌。”
西首一矮子道:“我看也不必商量了,自然是叫金刚禅了。”那老者道:“为何?”那矮子道:“咱们称了金刚禅,便可打着和少林派相似的旗号,武林中人便不视咱们为妖人余孽了。”东首一人道:“称为‘金刚禅’不如称为‘揭谛斋’,少林寺的那些大小和尚不是整天念着‘揭谛揭谛,波罗揭谛’么?这岂不让人更以为咱们是少林派的?”言语间颇为轻蔑,显然对那矮子之话不以为然。
西南角一人点点头,道:“不错,武林中倒没什么人视我们为妖人余孽,只因咱们秘密结社,教中有兄弟是农民、秀才、吏员、兵卒、绿林好汉、江洋大盗、武林俊彦等,行事又处处反朝廷,朝廷才视我们为妖人流毒。咱们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又何必要去借少林派的名头?岂不显得咱们怕了他人么?”众人连连称是。
那矮子脸色讪讪,嘿嘿一笑,道:“那依老兄之意,咱们都该称为四果教了?”那西南角之人道:“正是。”
那矮子“呸”了一声:“杨四果,你别以为你的名头好响亮,以你名字取教名,我丁十威打死也不遵奉。”揭谛斋一人怒道:“丁十威,你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些,怎么把唾沫星子溅到了我家白教主身上?”原来揭谛斋处于下风,丁十威“呸”时,唾沫星子随风飞溅到诸人身上脸上。
丁十威道:“我便溅了你家教主白英萼又如何?”那揭谛斋之人大怒,将肩上背着的一条铁链向丁十威打至,威力十足。丁十威挥刀格开,道:“你这个盗狗的,不加入叫化子帮去,入我明尊教中干什么?”那使铁链的道:“我便爱拜明尊,加入明尊教中,你管得了老子?且现下便有一条狗在狂吠,姓史的须得给他上链子锁一锁。”说罢,链子直向丁十威脖子呼的蹿来,正是一招“二郎牵犬”。
丁十威不懂这一招名称,见了这招式,也知把他当恶狗相待,气得胸都要炸裂,“当当”两刀砍得那铁链火星四冒。那链子是精钢打造,倒也没给削断,二人随之叮叮当当的在庵前大斗,尽逞技能。
丁十威身材矮小,那把鬼头九环刀重逾五六十斤,足有四尺长,乍一看比他身子还要长,他舞将起来却举重若轻,连连出招将那根铁链磕开。那姓史的说要锁一锁他,十招中果然有六七招是攻向他脖子,气得丁十威如猴子般跳上跳下,待得链子再挥过来时,他举起地上一只练功的石锁掷了过去。
那铁链一下穿进石把手中卷住石锁,姓史的回卷链子时将那石锁也扯了回,登时控不住链子,被石锁在他胸前重重一击,吐血不止。
丁十威犹不解恨,抢上两步,一刀将他持链的臂膀卸落在地。众人惊呼一声,白英萼抢上救时,已迟了半步,手中铁扇望丁十威背后点至。丁十威无法回转身,拼着被他点了穴道也要砍上他一刀,遂一个前翻,身子往前滚出,再转过身来时,已是刀头向上,白英萼再扑上去,可是自行送到刀头上来了,急忙虚拍一掌,止住冲势跃回。
丁十威虽然在地上打滚,样子有些失雅,但也逼开了白英萼带有几分暗袭的来招,抚刀冷冷而笑。白英萼自知理亏,不再来攻,扶起那姓史的到场边医治。那人被卸去手臂,此后是不能再用链子的了。
杨四果神情严峻,抚了抚颔下的几根花白疏须走上前,他身边的两名弟子抬来一把长刀,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刀身穿孔垂旄。杨四果身形瘦削,但这把掩月大刀之重不亚于丁十威的鬼头九环刀,他是要以重刀对重刀,与丁十威一争高下,教他心服口服。
杨四果抓起刀做了一个起刀式,道:“杨某便看看咱们拜明尊的教该称是四果教还是金刚禅。”丁十威冷冷笑道:“好极,好极。”蓦地纵起,先向杨四果砍了四刀,这四刀均砍在杨四果的刀柄上,刀痕宛然。
杨四果大怒,呼呼还了两刀,气势吓人,丁十威不敢接招,跃身避开。众人见了他刀法,才知他敢于以名字取教名,果然有不凡艺业,在江东人人提起“杨四果”,正邪两道均要给几分薄面。
杨四果舞起长刀,刀光及两丈范围,丁十威用的是短刀,兵器上云“一寸长一寸强”,无论如何难以伤得到他。丁十威一咬牙,纵进了他的刀光里。众人看他身形矮胖,提着一把大刀在他刀光中跳跃,甚是滑稽可笑,却又不敢笑出声。
斗了二三十招,二人有些力歇,杨四果一咬牙,使了一招剪虎式,从中路扑进,长刀取巧势,又暗蓄劲力,可攻可守。丁十威也看出了他这一招厉害之极,拼尽全力挡去,只听一声大响,两刀相击,二人的兵器一齐脱手飞出,众人“啊”的惊呼出声。
二人四目一瞪,丁十威满脸通红,杨四果则是脸色铁青,不及去取回兵器,又捋须撸袖,狠斗在一起。丁十威四十出头,血气刚勇,使的是一路虎啸拳,拳势直冲横取,杨四果使的是一套轻灵迅狠的鹤派掌,两只手掌如两只鹤翅,探取击拍,一时草庵前似一只白虎和一只白鹤在斗。又斗了二三十招后,丁十威被杨四果打中了一掌肩头,一只手臂不能抬起,杨四果则被丁十威在当胸处还了一拳,更是疼痛难当。
二人兀自仍不住手,那老者道:“二位打下去必定两败俱伤,这便住手如何?”竖掌于胸,直抢中路,明着欲将二人隔开,袖中却另使暗力,袭向了二人要害处。
杨、丁二人各自觉得下路有一道疾风袭至,初时以为是彼此所发,待瞧出那老者袖口大开,始终不收拢后,才明白情由,同时跃身退开,大声道:“奚自鸣,你要以一敌二么?”心下也暗暗惊惧他武功了得,是以先挑明要以二对一。
奚自鸣被二人瞧出了企图,便也不再掩饰,心想他二人已受伤,敌他二人也有八成把握,遂道:“既然来此,较量较量一下技艺也好。你们两位一齐上罢。”一躬身,双掌疾推了出去,丁、杨二人料不到他掌力来得这般快,欲要闪避已不及,各自出手挡架,只听砰砰两响,二人登时吐血。
金刚禅和四果教两派弟子登即对着中间一派弟子大骂道:“他奶奶的,二桧子的不要脸,说的是劝架,却趁火打劫,捡现成的便宜。”
中间那派弟子也不甘示弱,回骂道:“我家奚教主以二对一,尚且英雄无敌,若是以一敌一,岂容得你姓杨和姓丁的这些跳梁小丑在这儿展三脚猫功夫走得三招?识趣的,将教名统统改成‘二桧子’,说不定我家教主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
金刚禅和四果教两派弟子气得哇哇大叫,纷纷拔出兵刃,二桧子弟子也拔了出来,双方旋即动起手。揭谛斋、明教等各路人马也混战在一起,一时草庵前两三百人斗得乒乓大乱,吆喝声、叫骂声、惨叫声、大笑声响成一片,不少人还被击飞撞向草庵。
赵、白二人看他们为争教名而打斗在一起,暗觉好笑。
在庵前盘坐的三佛再也忍不住,突然念起经咒,各人耳鼓一震,大吃一惊,跟着耳痛头晕。一些内功弱的,急忙以手捂住耳朵,内功强的仍在相斗。
那经咒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厉,内功弱的用双手捂耳已抵不住,又撕下布条塞耳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内功强的也大多不能再相斗,抛下兵器盘坐在地,运气相抵,白英萼也正襟曲腿坐下。一时仅剩丁十威、杨四果仍在和奚自鸣相斗。
那三怪人站起身,绕着三人一边奔走一边念着经咒,赵、白二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三个相貌怪异之人竟这般厉害,料他们应当不是内力深厚,而是所念经咒暗藏怪异玄机而已。
奚自鸣等三人一边要生死相斗,一边要运内力抵御咒音,过了一阵,终于也禁受不住,脸上豆大般的汗珠滚滚而落。三人各向一方跃开,相距丈许坐下。那三佛欺近身去,手点足踢,相继封了三人穴道,连白英萼也不能幸免,这才咒声止歇。
奚自鸣看三人面色厌戾凶恶,似要向各人下毒手,惊道:“三位佛兄切莫怪意,我们不能一致应敌,被宋军所败,是以上来和王教主探讨一下拜明尊的事宜,决非上来闹事。”
那瘦瘦之人忽然对着揭谛斋那姓史之人周身连出数掌,那人连声惨呼,全身骨骼一阵咯咯作响,已被他击成寸断,如烂泥般倒在地上。那胖者走上去在他身上一阵推捏,那人顿时憋得满脸通红。
奚自鸣、杨四果等人吓得瑟瑟作抖,识得此人是血佛,专让人经脉错乱,气血逆行,那姓史的被他推捏得走火入魔了,只是全身骨骼已断,不能行动得而已。
那高者走上去一阵猛搓,竟将那姓史之人搓成了一圆团,用他一手两足当绳子打结绑了起来,便如包肉丸子一般,然后沿着山道推滚了下去。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原来三佛怪他起事端,是以先对他下手。三人目光又向白英萼瞧至,白英萼情知转眼间又要被这三个怪人制成大肉团,吓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发足往山下奔去。
那瘦者一下晃身过去,拦住他去路,伸手抓出,白英萼如惊兔般弹跳而回,那胖者又抓向他后背,“嗤”的撕开他衣衫,白英萼吓得忙往斜刺里冲出,但那高者又已站到了他身边。白英萼险些吓晕。
那高者抓住他颈后衣领,欲要掷给那瘦者先断其骨,再让胖者断其筋,自己好搓成团,忽听得有人喝道:“不得对白教主无礼。”正是那个在峰上南麓献鞋祭衣冠冡之人。
那三个怪人急忙停手,将白英萼放下,垂手而立。奚自鸣等如奉大赫,拜倒在地道:“啊,王教主,您老人家终于出现了……”那王教主道:“各位掌门如何弄得满身是伤?王某怎地成老人家了?”
奚自鸣等人回过神,面色尴尬,但仍是小声道:“不,不,王教主您是老人家……”
赵信和白狐女躲在庵旁大石后,知那王教主是王念经无疑了,忍不住差点笑出声:“这奚自鸣等人不是要上来争教名和雄长么?明明个个都比那姓王的年长,这时候却乖乖的叫别人‘老人家’了,倒会见风使舵,真正好笑之极。”
王教主又询问了一遍,奚自鸣才将上山的本意和各人打斗及被三佛所伤之事说了,王念经点点头,道:“嗯,咱们这次被刘光世所败,确是互生歉隙,不能同仇敌忾之故,须得好好定一教名,此后同拜明尊,共同行事。依各位看,我们该定哪个教名好?”
若是未有三佛这一番出手,各人自是撸袖直争,说要取自己教派之名,但现下不需王念经出手,他手下这三佛随手可将各人碎骨断筋搓成肉丸子了,哪里还敢声张半句?这三个恶佛虽取了佛名,却个个心狠手辣无比,实是地煞魔星,继而想到:“啊,这三个恶煞定是王念经教的经咒了。”想到三佛如此,王念经武功之高更加无法可想,人人心怀惊惧战战兢兢。
奚自鸣低声道:“还是叫摩尼教好。”王念经一诧,道:“奚教主当真这样想的?”奚自鸣一万个不这样想,但脑袋还是得往下点几点。丁十威和杨四果也连连点头。其实王念经虽长得有些尖嘴猴腮,其貌不扬,然神情和葛,面相还算慈善,几人只因早被三佛吓破了胆,以丁十威这般桀骜不训之人也没半点脾气了。白英萼更是点头如鸡啄米,刚才若不是王念经喝止,此刻他早已被搓成肉丸子不知滚到哪儿去等死了。
王念经道:“好,那咱们以后便统一叫摩尼教。”众人齐声欢呼应是,奉王念经为教主。
王念经领众人进了草庵,里面依山石刻着一圆形浅龛,龛内雕刻一尊摩尼光佛,趺坐在莲花坛上,散发披肩,面相圆润,双手相叠置于膝处,手心向上,神态庄严慈善。
众人认得这是大明尊神,教中弟子须得朝拜日,夜拜月,共同尊奉大明尊为教内尊神。王念经当下领着众人一齐拜倒在佛像前,念诵教义:“
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大明尊: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各人适才还在争斗生死,但现下念诵教义时,人人忘了适才之怨,虔诚至极,草庵内一时声势雄亮,整个山头已被经声笼罩。直如滚滚雷霆。赵信惊心不已:“我该如何捣毁这一叛教才好?”
王念经念罢,又神情有些恍惚,奚自鸣问道:“教主,属下多嘴问一句,夫人当真遇难了么?”王念经不愿提起伤心事,只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奚自鸣道:“请恕属下失言,属下曾在刘豫的大名府中见过夫人一面……”
丁十威怒道:“奚自鸣,你怎可对教主不敬?教主夫人如何会在刘豫府上?”奚自鸣急忙要跪地请罪,王念经将他挽住,道:“你当真没有看错么?”
奚自鸣道:“属下决没看错,当时她和刘豫在一起,在属下面前匆匆而过,属下敢提脑袋担保那定是教主夫人……”王念经道:“好,那咱们隔天便去找刘豫。”回头问三佛道,“五婆呢?怎么不见他?”骨佛道:“五婆在教主闭关修练时,听说元懿太子失落江湖,是以下山去拿元懿太子了,现下还不见回来。”王念经甚是感激,道:“五婆是想让我得天下英雄拥称为帝。”当下另派了几名弟子下山去刘豫府上打探风不云消息。
这时,草庵外左侧远处一声音叫道:“请你莫逃。”赵信和白狐女转头一看,只见一道身影如电射去,正是梅慈姑,在她前面十余丈外的几块大石上,一身影在曲膝小心纵跃,却是那摩尼教弟子。
赵、白二人陡然生疑:“那摩尼教弟子不是昏了过去,由张觉抱着而逃的么?怎地生龙活虎在此出现?”忙转身离庵,悄悄躲在石块下向梅慈姑绕去。
那摩尼教弟子听得梅慈姑之声,在岩石上连跳了几下,欲要急逃,梅慈姑来得好快,一下将她截住了。赵、白二人暗中赶到,躲在不远处石隙间探看。
梅慈姑神情激动,手中拿着当日拾得的那只铁坠子,道:“你到底是谁?怎地有此一只铁坠子?”
那摩尼教弟子并不出声,转过身去不看她。梅慈姑又道:“那铁坠子本来在另一人身上,是不是?你是捡来的还是抢来的?”那摩尼教弟子仍是不语。
梅慈姑走近他身边,细细向他打量去,见他一张丑脸甚是吓人,鼻翼已没,鼻孔朝天,下唇缺了一大块,上唇外翻,如受火烧一般,心想此人不知受了什么重大变故,难道已聋或哑?道:“这位兄弟是谁?为何不答我话?”
那摩尼教弟子转过身去,不敢瞧她,眼神畏畏缩缩。梅慈姑更加起疑,双目直视着他,硬去看他眼睛。那摩尼教弟子转向东,她移步向东,转向西,她移向西,越走越近。赵信暗道:“不知梅慈姑要在这摩尼教弟子身上查找谁。”
一念未毕,梅慈姑转到了那弟子跟前,欲要再问,突然惊呼一声,跌撞了出去,当胸中了一掌,左肩上还插了一把匕首。原来那名摩尼教弟子左手出掌右手出匕首暴起伤她,梅兹姑躲闪不及,虽将匕首拂偏,仍被插中了肩头,且臂上还被划了一刀。
赵、白二人吃了一惊,料不到那摩尼教弟子暴起伤她。梅慈姑捂着胸口和肩头,道:“你,你为何要伤我?”
那摩尼教弟子仍不打话,身形一滚,向她下盘攻去,梅慈姑受伤之后,又连连中了数招,吐血不止。那摩尼教弟子得势不让,纵身而起,一掌向梅慈姑头顶拍去。梅兹姑已无力招架,只得闭上眼睛认命。
那摩尼教弟子跃在半空却没能落下来,一诧,挣扎了两下,仍没能落下,仰头一看,见一人站在石头上,两只鼻孔极小,向天翻起,一张脸如木板一般,面皮黑黢黢地,正伸手抓住了自己背后衣衫,在他身后不远处另站着数百人,怒叫道:“你抓住我干什么?”却是女子声音。
赵信和白狐女大诧:“这五婆不是男的么?怎地成了女子?”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那人冷冷的道:“你是谁?为何要假扮别人?”正是王念经。
那摩尼教弟子伸足疾踢王念经心口和面门,王念经应机甚快,手臂一振,将他摔了出去,撞在石岩上,一时摔得她眼冒金星,疼痛欲裂。
那摩尼教弟子爬将起身,不理会王念经,又想去杀梅慈姑。王念经纵身近去从她面上抓下了一张面皮,露出了一张极丑之脸。梅慈姑惊呼一声,又气又怒,险些昏厥过去,原来那摩尼教弟子不是别人,竟是圣周婆婆所扮!亏自己还凑到她面前去低声下气的询问,她左转右转不与自己相对,正是要引自己凑近她跟前去突施暗袭。
王念经沉下脸道:“你为何要扮成五婆?”
赵信和白狐女暗道:“张觉称那摩尼教弟子为余兄,原来那摩尼教弟子叫余五婆,这名字可难听得紧。不识之人还以为是一老婆婆。”
圣周婆婆眼珠子转了数转,疾向王念经一轮快招抢攻。王念经出招挡架,快捷无论干脆利落,直击便是直击,横削便是横削,绝不拖泥带水中途变招,无一不是料准了圣周婆婆的出招方位后发先至化开。
圣周婆婆很是吃惊,拆了十余招后,见梅慈姑要钻进石缝里去,急忙扑向梅慈姑。王念经在她背后“砰”地击了一掌,圣周婆婆惊呼一声,手足乱舞,掉下了一旁的峡谷。
赵、白二人躲在岩石下,见状大惊,白狐女将袖内白绫射了下去。圣周婆婆伸手乱抓乱划间,蓦见一根白绫射至,急忙抓住,但她下坠之力何其猛?“嗤”的一声将那根白绫扯断,又惊呼着往下坠去。
她手中拿着丈余长一截白绫,慌乱中看见一株枯树,忙挥白绫搭去,那枯树受大力搭坠,“咔嚓”折断。圣周婆婆得这两次缓力后,下坠之势大减,又坠数丈后,“砰”的重重摔在地上,气血翻涌,浑身欲裂,吐血连升。
白狐女看圣周婆婆掉进了崖下,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圣周婆婆于我有养育之恩……”赵信也心下一悲,道:“婆婆也曾在太行山中救过我……嗯,咱们下去看看,不能让婆婆暴尸荒谷。”待得王念经等人不见后,二人悄悄沿着乱石下了峡谷去。
到了谷底下,并不见有圣周婆婆的尸骸,只余一滩血迹,白狐女悲道:“婆婆……婆婆定是教山里的野兽拖去吃了,咱们连她的尸骸也不能好好给她安葬……”说到这儿,眼泪更加扑簌簌落下。
赵信看这儿人迹罕至,悬崖峭壁,除虎豹等一类猛兽外,常人确是难以至此,料想圣周婆婆定是遭了大难,落入虎豹口中了,也不由恻然。
白狐女要去石丛中寻找圣周婆婆被吃剩的遗骸,寻得一丝毛发半片骨骸或衣物也好,赵信点头应允,陪她在峡谷中寻找。但峡谷幽深,云雾缭绕,二人沿着峡谷一连寻了数天,也一无所得,白狐女不由跌坐在地,悲伤不已。
忽然山上“啪”的掉下一物事,二人转头看去,认得是辛文郁所背的行囊,一惊,霍然而起:“辛寨主的行囊如何会被扔下山?上面发生什么事了?”担心耿、辛二人安危,不及再寻圣周婆婆尸骨遗物,相视一眼,拿了行囊攀援出谷而去。
抬头见一山崖回转处刻着“蝙蝠渡”三字,耿京的车马被数名摩尼教弟子拦住,一名摩尼教弟子道:“这数十两银子便想打发我们吗?我们饶州三蝙蝠说不医便不医,我家教主可不是开药铺的大夫,任谁也可来求医的?”
赵白二人才知是耿京和辛文郁上到了这儿,被这饶州三蝙蝠索贿阻下了,辛文郁想必是呈上了行囊给他们,说确已无他物,被他们夺下行囊扔到山崖下去了。
辛文郁无奈,挺着手中长枪来斗饶州三蝙蝠。饶州三蝙蝠负责守卫摩尼教的各个山峰,自非浪得虚名,三人身影迅捷,所穿衣饰甚怪,衫袖与腰襟相连,裤子也甚是宽大,赵信一看已然明白他们穿的是“蝙蝠衣”,能从极高处跳下滑翔到远地而不摔死,故而三人得了个“蝙蝠”的外号。
一人左手一探,勾住辛文郁的长枪,右手“啪”的一掌击在辛文郁手背上,辛文郁拿枪不稳,长枪被他夹手夺了去。辛文郁挥拳直捣其胸,又被他盘掌一挡,一掌推在当胸,连退了数步。辛文郁怒吼一声,再要疾身而上,耿京道:“文郁,你不是他们对手。”
那人道:“还是姓耿的有些眼光,那就由贺如铁来领教一下耿总寨主的武功罢。”他先前听得耿京的名头,大是不服,说罢双臂一振,做了个展翅式扑向耿京。他名字叫如铁,一双鹰爪功当真坚硬如铁。
辛文郁见贺如铁等人明知耿京躺在车中是受了重伤仍要下重手相斗,殊非光明磊落,惊怒连连,又要抢上相助。贺如铁回手一抓,在他胸前抓了五道血痕,辛文郁连退了数步。
贺如铁扑到板车上,一双手猛地向耿京抓落,若是抓实,耿京身子上便多了十个手指窟窿,筋骨皆要被他捏断了。耿京躺在板车上,将身子一挪,只觉嚓嚓几声异响,贺如铁十指插进了耿京身旁木板中,一下穿透了过去。这般重手,哪儿还是切磋武功的打法?直要取了耿京性命。原来三蝙蝠想耿京威名远播天下,若他们这番杀了他,岂不誉满武林?
他一抓不中,一手护住当胸,一手又向耿京面门抓去。耿京头一偏避过。贺如铁见耿京并不还手,只靠在车上挪挪身子侧侧脑袋便避开了他数招极厉害的杀招,满怀震怒,大喝一声,双手盘飞,猛往车上一通狂抓。
耿京避了数抓后,只听得嚓嚓两响,板车两块木板已被贺如铁抓起,大喜:“板车已被我抓开两木板,你再滚便掉到车底下去了。”身形一猱,又双手疾抓而下。
耿京已无回避余地,身子一侧,贺如铁十指又插在木板中,欲要抽出手时,耿京身子回翻,一下压住了他手背手臂,只听一阵爆豆般脆响,贺如铁长声惨呼。
另两蝙蝠急抢上去,一人逼开耿京,另一人将贺如铁扶住,只见他双臂软软的垂着,原来已被耿京用身子压得臂骨指骨尽断碎了。
两蝙蝠骇然变色,想不到他手足没动,只是滚滚身子,已压得义兄武功尽废,怪叫一声,联手合攻上前。耿京坐起身子,左格右挡,不让二人上车。第三蝙蝠名叫毕天裂,一纵身落至车辕处,抬起车辕,便推着板车往断崖处冲去,要将耿京连人带车推下断崖。辛文郁脑袋一片空白,大喝着抢上:“不可。”却被毕天裂飞起一脚,踢翻了开去,车子仍向崖边冲去。
耿京已瞧出了危险,也是惊骇之甚,他无法去伤毕天裂,伸手一抓,拉住了二蝙蝠余试手的手臂,将他拉上了板车。余试手大惊,怒道:“怎么?你要我与你同归于尽么?”反手一掌劈向耿京面门,耿京侧脸让开。
毕天裂叫道:“二哥,快下来。”但耿京紧紧抓住了余试手的左臂,余试手连出数招也无法挣得脱身。
眼看车子要落入断崖下,毕天裂只得回扯住车,又跃上车去和耿京相斗,耿京腕上用力,又咔嚓一声将余试手左臂捏断,然后将余试手向毕天裂推了出去。毕天裂欲要伸手抱住二哥,耿京这一推隐含巨大内力,双臂刚一接上余试手,即觉一股大力凶猛撞至。二人一齐跌了出去,各自吐了一口血。
饶州三蝙蝠面色死青,想不到凭三人之力仍斗一个重伤车中的耿京,且那耿京自始至终仍在车上,心下怒甚,抽出了兵刃,欺身近前又要再斗。
耿京初时打败三蝙蝠,全因内力在三人之上,可近身而搏,而毕、余二人试出了他内力远胜后,改用兵器在数尺外相攻,耿京还手无法打得到三人。一阵叮叮、笃笃的打斗过后,耿京所坐的板力已被兵器砍了十七八下,车辕断折,栏板脱落,一只轱辘也被砍去了一半,车子歪扭半斜,耿京连坐也难以坐稳了。
赵信和白狐女正要现身抢去相救,忽山下不断有摩尼教弟子呼斥道:“什么人?快拦住他,快拦住他。”一人吼叫道:“叫王念经出来见我。”“你是哪儿来的鸟人?胆敢对我家教主大呼小叫?”“哎哟,哎哟”,这“哎哟”之声是摩尼教弟子中招受伤的叫呼声。
不多时,一名极高瘦的黑衣人飞奔上来,饶州三蝙蝠旁的数十名摩尼教弟子抢下去阻拦,那人又低低说了一句:“叫王念经出来见我。”一干摩尼教弟子自是不理会他,冲上去兵刃相向。那人双袖盘飞,将诸般兵器一一卷飞或折断,拦道的摩尼教弟子不及接上一招半式即被掷落山崖或死伤在旁。那人大袖飞舞,衣袂飘飘一路冲上山,竟无人可挡,片刻间,即到了跟前。
饶州三蝙蝠不及去杀耿京,一齐抽身拦住那黑衣人,道:“阁下是谁?为何闯我教地伤我教众?”那黑衣人又喝一声:“叫王念经出来见我。”三蝙蝠一般不听他使唤,那人便伸出一只粗树皮般的大手直抓贺如铁当胸,贺如铁双臂断折无法阻挡,飞足踢出,但听得砰的声响,这一脚踢在那人当胸,那人浑然不觉,贺如铁反被撞得跌回。
余试手和毕天裂大惊不已,想不到大哥这“踢山脚”威猛无俦,多少英雄好汉也抵挡不开,然踢在那人身上竟毫发不伤,喝叱一声,分从左右向他扑去。那黑衣人连连出手,招式平淡无奇,多是双手抓人当胸,但每一次抓出皆令二鹰惊呼连连,躲避不迭。
贺如铁见两位兄弟不足敌那黑衣人,急忙也围上帮忙,三人围着那黑衣人拳脚兵刃一齐招呼,一时打得碎石乱飞。那黑衣人虽被围在当中,三人却是大落下风,兵刃始终砍不到他身上,越斗越惊。
赵、白二人一惊:“这人是谁?看似有些疯傻,怎地武功这般高强?”
又斗了十余招后,那黑衣人忽然踏前一步,探手抓住贺如铁,贺如铁顾不得多想,双足蹬出,却发觉浑身已使不出一点力气。
毕、余二人惊呼道:“休得伤我大哥。”各举单刀向那黑衣人左右腰间砍去。那人将贺如铁一挡,二人急忙收手跃开。
贺如铁低头撞向他脑袋,那人头一晕,用力一振,将贺如铁摔了出去,贺如铁劲力未复,脑袋撞在岩石上,登时脑浆迸裂而死。
余试手和毕天裂悲愤交集,要和那黑衣人拼命,那黑衣人一伸手,摘向余试手的脑袋,余试手大惊失色。耿京看他无论如何躲不开去,一颗脑袋不保,急忙挥赶马车的长鞭卷过去,缠住余试手的左足,将他倒拖了出来,救了他一命。
那黑衣人一怔,向耿京跃了过去,道:“你要阻我杀王念经是不是?”
耿京一下认出那黑衣人是在玉皇顶上争诀的欠百万冯济南,道:“冯兄为何要找王教主报仇?”冯济南并没认出他,耿京此时满身是已凝固的血污,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坐在一堆乱草上,已非昔日风光的打虎英雄,且转眼已过多年,更加认不出,低沉着嗓子道:“你是谁?如何知我姓冯?”
耿京道:“冯兄一身武功,在玉皇顶上争《龙蛇诀》谁不知晓?”冯济南一震,这才依稀记起,道:“你姓耿?”耿京拱了拱手,道:“再遇冯兄,幸而何之。”冯济南道:“王念经杀了我妹子,我非找他报仇不可。”耿京道:“令妹是谁?”冯济南不答,反问道:“莫非他也伤了你?”
耿京摇摇头,道:“不是,老夫是上来找他疗伤。”冯济南道:“他转眼便被我杀了,如何还能给你疗伤?”耿京笑了笑。冯济南脸一沉,道:“莫非你要阻我不成?”
耿京笑道:“老夫如何敢阻冯兄?只是冯兄这般杀人如草芥,太过有伤天和。”冯济南道:“你不阻我就好。”又向余试手和毕天裂咽喉抓去,耿京挥鞭又将二人救脱。
冯济南大怒,挥掌扑向耿京,耿京身子一撑,离开了板车,落到地上。那板车被冯济南一掌击得破碎,又连连劈手向他抓去,耿京在地上打滚,余、毕二人趁机向冯济南后心攻去,冯济南回身两掌将二人击飞向断崖去。
耿京赶忙又挥长鞭卷出,但只将余试手从断崖半空卷得回来,毕天裂仍向断崖飞出,摔死在对崖石壁上。赵信暗凛道:“这黑衣人武功可高得很啊,‘蝙蝠渡’变成‘死蝙蝠渡’了。”
冯济南又攻向耿京,耿京仍挥舞着长鞭卷着余试手在半空飞转,余试手吓得哇哇怪叫,生怕那绳子被黑衣人攻断将他甩摔出去,那便坠下深渊尸骨无存了。
耿京在玉皇顶时,与冯济南不分上下,但现下受了重伤,“天蝉掌”和“打虎棍法”皆无法施展,力道渐歇,余试手越飞越低。眼看要撞到石头上,忽一人一把将他抓住,然后倒转身子放下,余试手又惊又喜,低叫得一声:“教主。”随之“咕咚”扑倒在地,昏死过去。原来是王念经领人下山寻妻至此。
王念经看见满地弟子尸体,一下认出凶手是在玉皇顶夺诀之人,怒道:“阁下所来何事?为何伤我教众?”一掌向冯济南推出。
冯济南听得风响劲急,跃身让开,也认出了王念经,道:“我妹妹是不是死在你们摩尼教手中?”王念经道:“令妹是谁?”
冯济南道:“圣周婆婆便是。”
赵信和白狐女躲在了崖壁下,听得张大了嘴巴:“从没听说圣周婆婆有一哥哥,原来这人是圣周婆婆的哥哥么?嗯,圣周婆婆古灵精怪,她的哥哥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脑袋有些不好使。不过他怎么知道圣周婆婆已死了?”二人想破脑袋也猜想不到其中情由。
王念经不知道那掉下峡谷的是圣周婆婆,道:“敝教并不知圣周婆婆,也没有和圣周婆婆为难过。”冯济南如何肯听?喝了一声,一招“黑虎掏心”向王念经心口击去。这一招招式平凡无奇,但在他雄浑内力催运下,力大无比,掌风哔哔剥剥作响。
王念经不敢硬接,退身侧闪,然后直发一招点向他胸前“乳突穴”,另一招攻向他下盘,招式仍是直来直去,干净利落,但他浑身阴森森地,让人觉得他招式也满是阴气,诡异之极。
冯济南左手竖掌,右手化勾,拆开了他的两记阴招,然后还了同样的两招。王念经跃身让开,身法游移,忽进忽退而攻,冯济南竟没伤着他。
除那次在玉皇顶上争诀后,江湖中人大多未再见过摩尼教教主的武功,赵、白二人见他每出一招皆从匪夷所思的方位攻来,大开眼界。不过冯济南的内力深厚,王念经招式虽奇,却抵挡不住,渐渐落了下风。冯济南渐斗渐狠,喝道:“纳我妹妹性命来。”
王念经在冯济南身周急速奔走,口中念念有词,赵、白二人一下想起了那骨血肉三佛绕奔的样子。冯济南只觉有些头晕目眩,喝道:“你要念经?”急忙撕下一块衣襟塞住耳孔。
王念经仍是足不点地,在冯济南四周疾奔,冯济南连出数招,皆碰不着他半分衣角。王念经原名王宗石,因爱念经咒,得名王念经,反而他的原名没多少人知道。他以念经之名聚率四众,赶来和他一起念经的人越来越多,到他起义时,已聚众二十万人。可惜被官兵所破,从江西饶州逃到了福建晋江。
王念经越念越大声,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只看见一道白影,不见人形。摩尼教三佛和奚自鸣等人纷纷坐下,或以布塞耳,或运气抵御咒音。辛文郁也坐下以布塞住了耳孔,耿京坐在地上,仍神色不变。赵、白二人在稍远些,一时也不受侵扰。
冯济南双眼渐花,王念经拳脚不时来袭,冯济南打不着他,踢击在岩石上,石碎四溅。过了一阵,冯济南有些狂乱起来,双目暴突,充满血丝,脸上和脖子处也是一片血红,打出两掌后,又在自己当胸处击了数拳,有如擂鼓一般砰砰直响。赵、白二人不由骇然,不知他练的是什么武功,功力怎地猛增大了一倍不止,顷刻后,冯济南口中呼呼乱叫,二人已瞧了出来:“原来他已有些走火入魔了,王念经这经声当真厉害。”
冯济南伸足踢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向王念经打去,王念经纵高伏低躲闪,冯济南见仍伤不着他,又搬起一块大石向王念经迎头砸来。那大石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被他一把举过头顶,王念经也惊得倒退两步,若继续往前奔时,正好迎上了他的巨石,只怕要被砸成齑粉了。
冯济南逼停了王念经,猛地一掌击出,王念经无法躲闪,只得接了他一掌,只听“轰”地一声,登时气浊吐血。冯济南受他的经声所惑,已走火入魔,劲力比平时大了一倍,王念经本想继续念经让他走火入魔而死,哪知被他扔石所阻,受了重伤,再也无法念得。冯济南狂叫着,另一掌又击至。这一掌王念经已万难抵挡,然情势危殆,不容不接,只得一咬舌尖,借着大痛时劲力大发,又发掌迎了上去。
又是“嘭”的一响后,王念经只觉掌心处软绵绵地,拍出的掌力虽传了过去,撞来的一股大力却变得如春风拂柳般柔和,怔愕之余,凝神看见中间倒伏着一人,正是那坐在车中的耿京,大诧不已,不知他何以跃来隔开了这一掌。
原来耿京识得王念经万难挡得了这一掌,忙双臂一撑,跃身落到了二人当中,双掌分出,借王念经的掌力一齐迎向冯济南的手掌,合二人之力,终于接下了冯济南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但他夹于二人中间,也经受不住掌力鼓荡,被震得吐血昏过去。
王念经一俯身,抓住耿京后心,又抢到余试手身旁抓起余试手,提着二人几个纵跃往峰上奔去。冯济南一愣神,疾追上去。王念经身子落向几块大岩石后不见了。
冯济南大叫道:“王念经,你滚出来,不然我烧了你的鸟教去。”他一路疾冲上峰,骨、血、肉三佛和奚自鸣等领手下摩尼教弟子持枪矛阻挡,不是被他打得胸破肚裂,就是被他扔到了峡谷里,剩下之人发一声响,飞也似的躲逃去了。
赵信和白狐女抢到了辛文郁身边,辛文郁喜道:“你们来了么?请你们快去救耿寨主……”说得急了,胸口又渗出鲜血。赵信见他能挺得住,便留下些伤药,让他自行包扎,然后和白狐女赶上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