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猱身再上,那少女知大师兄不是他敌手,便斜出一剑挡在卫彪身前,道:“你为什么要骂我的爹爹?”有心以二敌一。
那老者一怔,道:“你是秦远华的女儿?”随之喜道:“好极好极。”心想试徒儿未必试出什么好功夫,亲生女儿可不同了,说不定秦远华挟私,另将一些极重要的武功教了她呢,当下一探臂,双手直向她肩头抓去。这招叫“二郎担山”,抓敌双肩,进既可捏碎敌人的双肩或折断敌人的脊骨,退亦可封住中路,防敌攻向自己面门和胸腹间。
那女子正是秦远华的女儿名琼枝,不过十六岁,长得甚是俊俏,见他双臂如虹直捣过来,挥剑刺他中宫。她手臂挺直,剑锋递出,已长于那老者的双臂,那老者不及使实“二郎担山”,食指和中指搭在她剑刃上,“啪”的将她一口剑折断。
这剑虽算不上遗世之珍,然也是寻来不易,秦琼枝一阵心痛爱惜:“你,你为什么折断我的剑了?”泫泪欲滴。
那老者趁机将折断的剑刃向她肩头射去,卫彪急忙一剑刺去削他手腕。那老者丢刃击向他面门,卫彪纵跃退出,那老者又向秦琼枝攻来,她剑法虽灵巧,然力气娇弱,且剑已断,数次屡屡遇险,幸得卫彪不顾性命赶在侧面出剑救护。
那老者使了二三十招后,冷笑道:“秦远华的武功也不过尔尔。”突然怪啸一声,身形陡变,闪到了二人当中,一招“苍猿展臂”双臂横伸,两只枯瘦的大手掌猛向二人头顶拍落,竟是要对秦远华的一徒一女痛下杀手了。
那紫衣人有些担心,叫道:“卓师兄,先不杀人……”但那老者试出了秦远华大弟子和女儿的武功,已不将秦远华放在眼里,双手仍是疾拍而下。忽然谷中传来一声巨吼,似狮虎熊豹怒吼,又似风过松林,山岳崩塌,震得众人有些摇摇晃晃。那老者也吓得浑身汗毛竖起,一阵颤栗,伸开的两臂劲力一泄,招式便慢了下来。卫彪一把扑向师妹,二人滚了开去,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击。
峡口外人人被这声音震荡,吓得面如土色,不知这声音是何物所发。桂武有些洋洋得意,道:“我说谷中有虎豹熊罴罢,现下你们该信我啦。”各人暗想:“当真有虎豹熊罴么?然而大老虎大熊豹又怎能吼得这般山摇地动,声威壮盛如闷雷一般?”有人抬头看了看天,然晴天无云,碧蓝如洗,更非是起雷作怪。
吼声过后,再没有第二声传来,众人等了良久,心想:“难道是我听错耳了?这响声本就没有……”过了一阵,仍无声响传至,众人惊心顿除,大笑:“哈,我们是自己吓自己啦。”
那老者向卫、秦二人瞧去,杀心又起,他已决意杀了二人,下手狠辣了许多,将卫秦二人逼作了一处后,突然使了一招“愚公移山”,双掌猛向卫秦二人推至,较之适才的“苍猿展臂”更加威猛。
眼看二人便要丧其手下,忽然一人电射而至,双手一抓一带,将二人拖了开去。
那老者两手拍在崖石上,石屑四溅,转头看去时,一人须髯飘飘,手中提着卫秦二人,不怒自威的瞧着自己,正是秦远华!一旁立着一中年女子,乃秦远华之妻朱式,急忙退开两步暗暗提气凝立。
原来赶去的两名弟子赶到了化龙剑宫中将此事告知了师父秦远华和师娘朱式后,秦、朱二人疾赶而来,恰好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大弟子和女儿救下,若是迟了半步,只怕看到的已是二尸了。
秦远华将二人放下,道:“卓师伯没吓着你们吗?”他说“吓”字,显是不将那老者的武功瞧在眼里,像是说他的武功只是吓唬小孩子的玩艺一般。那老者听了,气得七窍生烟,面上笼了一层青气。
秦琼枝“哇”的一声扑倒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娘,女儿差点见不着你啦……”朱式红妆俏影,乌发如云,端庄秀美,见了女儿和大弟子遇险的一幕,也吓得心头狂跳,搂着女儿道:“乖女儿别怕,别怕,你爹爹来了便不怕恶人了……”
秦远华缓步而出,略行一礼,道:“卓师兄和乔师弟怎地到师门的禁地来?且还对两位后辈如此欺凌?”桂文桂武等化龙派众弟子大诧:“他们是本门的师叔伯么?我等怎地没见过?”
那老者自知理亏,嘿嘿冷笑不语。那紫衫人手上提着一对铁鸟嘴,活似朱鹮的弯喙一般,粗声粗气的道:“今日灵猿派、朱雀派同上化龙山,便是要和你们化龙派一起合并为原来的三秦派,此后再也没有灵猿派、朱雀派、化龙派之分。”
秦远华微微一笑,道:“既是为此,那秦某答应二位就是。”原来卓、乔二人和秦远华同属三秦派。数年前,三人之师比武夺掌门之位,卓、乔之师失败后愤而离开三秦派,另称灵猿派、朱雀派,秦远华之师则自称化龙派,三派遂成鼎立。卓、乔二人一直不忘师嘱,要重回化龙山,遂于近日相约而来。
朱式想不到丈夫这般快便答应了二人,暗地担忧,道:“灵、朱两派在灵山和朱山两地不好吗?干嘛要回化龙山?”卓金华道:“秦夫人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灵山和朱山好,就请尊夫等一干人移步过去在那儿住上几年如何?”
朱式道:“两位莫非是慕‘天书峡’?”卓金华道:“化龙山本就是我三秦派圣地,三秦派弟子人人可回得。”化龙派众弟子大诧:“莫非这天书峡有什么秘密?怎地师父从不跟我们提起过?而这位素未谋面的卓师伯刚一回来就想闯进去?”
朱式笑道:“你们不是将三秦派化而为三,自称世上再无三秦派,弃派而去了么?且进天书峡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须是传位后的掌门才可以进去看天书,三秦派虽然散了,但这些年来,我化龙派仍然遵守着这进天书峡的规矩,并无一人涉足进峡。”
乔青华大笑道:“那还不容易?卓师兄当了掌门后立马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他便可以进去了,而乔某当了掌门后,再将掌门之位传给卓师兄的大弟子,也可以进去了,哈哈,哈哈,这法子是不是妙得紧?”
朱式不由面色数变,她正是担心化龙派有失才赶紧说出这些规矩,使得他们明白纵然夺得了掌门之位也不可进天书峡,以求打消他们夺派之念,岂知他们早有了应对之法?
三派弟子则满头雾水,觉得这规矩奇怪之极:“为何要卸任掌门之位才可进去?且又进去干什么?”一时均心痒难搔,欲知真相。
朱式道:“那这掌门之位如何定夺?”乔青华道:“自然是按当年你们的师父打败我们师父的法子,以武定夺了。”卓金华道:“不错,先是我们各出一人和化龙派相斗,取三局两胜,若是头两局你们赢了,那这第三局也不必比了,若是我们赢了,这第三局同理不比了。”朱式道:“若是一胜一负后呢?”乔青华道:“那就由我们再出一人和你们中一人相斗。”
朱式见他们要两派夹攻一派,师兄虽可赢得了他们当中的一人,自己却未必有把握赢得,至于第三人,则更无人可派了,当下道:“众位来到化龙派并派,怎么也得问一下我化龙派的想法罢?”卓金华冷笑道:“这法子已是公平之至,秦夫人莫非想另设法子让尊夫继续执掌这掌门之位?”
朱式尚未得答,秦远华摇摇头,道:“既然是为合派而来,那便不该多伤和气,大家斗来斗去不好,秦某就以大弟子卫彪迎战二位,若是输了,秦某愿供二位驱使便是。”
此言一出,不但自朱式以下的化龙派弟子张大了嘴巴,就连卓、乔二人和两派门下弟子也惊得呆了。卓、乔二人初时见秦远华在掌底下抢出了卫、秦二人,对他也有些顾忌,现下听得他只以一徒儿来战自己,且这徒儿还是他手下败将,只会得几招三脚猫功夫,岂有不赢之理?
卓金华强抑心中之喜,佯装怒道:“秦远华,你若是怕了,乖乖让出掌门之位是了,何必要找推诿借口?”乔青华道:“卓师兄说的极是,你那大徒儿是个脓包角色,你让他上场,可是想让卓师兄不忍下手么?”
秦远华道:“秦某一诺既出,绝无反悔。”卓金华怒道:“好,你既忒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可须怪不得卓某言之不预。”乔青华也高声道:“你说话可不能像放狗屁一样。”
秦远华向卫彪招了招手,道:“彪儿,你去向你卓师伯请教罢。”卫彪见师父竟将此重任压在自己肩上,手足已惊得软了,哪里敢去向卓金华讨教?他适才已见过了卓金华的落雁神技,又几番领教了他武功,已知这卓师伯武功可止高他两倍?这一交手,绝无胜理。
秦琼枝也被父亲之言吓得呆了,但说出去之话已不可收回,忙道:“卓、乔两位师叔伯是武林前辈,成名已久,若两位师叔伯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不如便让我和大师哥一齐上罢。”心想由不得了,只好咬牙再和卓师伯一战,纵然不能胜,死了也得和大师兄作一块。
秦远华斥道:“琼枝,不得胡闹。”又对卫彪道:“彪儿,你卓师伯号称‘铁臂神龙’,乔师叔号称‘九天朱鹮’,一双手臂和十只铁鹮嘴在江湖上都是极有威名的,你要小心应付。”
卫彪见无可推托,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心想:“也罢,我拼着一死斗卓师伯,以报师父之恩罢,纵是死在当场,也由得了。”但瞧了一眼卓金华后,见他满眼戾气的瞧向自己,心下更加怯了,手足不由微微颤抖。
卓金华欲要羞辱他一番,笑道:“你要是累了,便去歇息一番罢,别等会儿睡着了,不知如何被抬下去的。”
卫彪暗道:“这老儿武功可比我高强得多了,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得使些诡计才行,纵然被师父责骂,也好过被他夺了掌门之位去。”遂笑道:“好啊,卓师伯既这般说了,我先去睡一觉了。”说罢,转身就走。
卓金华见他果真转身要去,倒是料想不到,胀红了脖子,叫道:“我只让你歇歇,可没让你去睡觉。”卫彪道:“睡觉也是歇啊,苏大胡子云‘歇,太守微酣。’可知守得太久是要睡觉的,微酣,就是睡觉了,只是睡得不久而已。不过微酣了之后,很快便要大酣深酣了。”
卓金华一时被他说得满头呆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其实苏东坡又哪里说过什么“歇,太守微酣”了?不过秦琼枝刚才在化龙岗时吟了苏东坡的诗词,被他记住了几句,于是颠三倒四,倒四颠三的断章取义拼奏了几字而已。“为报倾城随太守”,他不记得前面,只记得“太守”二字,后面又一句“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他一般记不住,便随口捏造了一个“微酣”出来,别说卓金华一介武夫不知这话中含义,纵是饱学诗书的儒士,也说不出这句子出自苏东坡何处文作,更不知是何意义。
卫彪伸了伸懒腰,显得神意困疲之极,又道:“好罢,我怕你溜走,就不回房去睡了,在这儿睡罢,你可不许溜走,待我睡醒再让你见识见识本门的独创‘打马猴’剑法。”
卓金华气得暴跳如雷:“我会溜走?”卫彪却靠在崖壁上闭上了眼睛。卓金华怒道:“你这一觉要睡多久?”卫彪道:“这就难说得紧了,我有时一觉要睡三天三夜,有时要睡五七天才醒,看我肚子里的饿虫叫不叫醒我了。好罢,这次我醒早些,三天后再来和你打。”说罢,又抱臂靠石,闭起了眼睛。
卓金华脸色铁青,眼看他打蛇跟棍上,惫懒之极,只得向秦远华看去,道:“你便是这样教导弟子的么?”秦远华已知这大弟子在耍心计要出奇制胜,正要提醒他不可使歪门左道伎俩,卫彪蓦地在地上一滚,长剑颤颤,自下向上挽起了七八朵剑花向卓金华下腹刺至,每一朵剑花便是一剑,瞬眼间向卓金华刺了七八剑。
卓金华正和秦远华应答,绝不料到卫彪趁机偷袭,眼前一花,数道白光已滚裹而至,大吃一惊,疾忙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盘舞双刀,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作响,卓金华一面疾退,一面挥刀封住了下路胸腹间,转瞬间挡了他七八招。卫彪这数招实是尽了他平生所学,只道趁他分神之际可有一二招伤得他,先占得些赢面,但见只是逼得他一阵气喘和削断他几根白须而已,心下大是失望,情知再也伤他不得,索性将剑一抛,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卓金华躲过了他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猛攻后,犹魂不守舍,心下大骂:“好啊,你这小滑头竟然要使阴招。”将双刀插还腰间,取过了弟子奉上来的鬼头单刀,正要转守为攻向卫彪扑去,转头见卫彪已躺倒在地大睡,长剑抛于一旁,霎时怔住了,单刀举在半空,又气又怒,不知该不该砍下去,若是砍下去,不免落人口窠,自己一世英名尽损,如若不砍,自己被这小滑头戏弄,如何有个结局?且任由他睡下去,又要等到几时?
他思忖片刻,一面挥刀护住当胸,以防卫虎再使诈,一面向秦远华瞧去,怒道:“秦掌门,你的大弟子如此惫懒,如何比下去?”
卫彪忽一骨碌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笑嘻嘻的道:“卓师伯,这一场比试不用比啦,多谢你承让了。”
卓金华满头雾水,诧道:“我承让什么了?”卫彪道:“刚才你对我师父说什么来着?”卓金华道:“我说秦掌门便是这样教出你这等奸诈之徒的么?”卫彪大喜道:“‘奸诈之徒’刚才我可没听到,不过你叫我师父为‘秦掌门’,却是大家真真切切听到的,大家说说是也不是?”化龙派众人想不到卓金华中计,为坐实口实,纷纷大叫道:“是。”
卓金华道:“那又如何?”卫彪笑道:“你既已叫我师父为掌门了,咱们还比什么?多承你幡然悔悟拜我师父为掌门,看来你这话也是真心实意言自肺腑的了。来来来,大家快来向我师父磕头,祝我师父统领三秦派与日月争辉,扬名天下,此后兴兴旺旺,万世不绝。”
卓金华想不到一语落入了他的话套中,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我叫你师父为秦掌门,那是……那是平时这般叫惯了的,哪里是拜他为掌门了?”卫彪道:“嗯,你既然平时都这般叫惯了,那更说明你一直将我师父当掌门看待的,不愿改口了,今后自必也这般叫了……”
卓金华怒喝道:“你师父不也叫我卓掌门么?”卫彪道:“哈哈,我师父有这般叫你吗?大家有哪只耳朵听到我师父叫过你‘卓掌门’了,大家听到的是我师父叫你‘卓师兄’,是不是?”
卓金华一张脸本就充满阴鹫之色,此时更加骇人,怒叫道:“狡狤小子,我不与你逞口舌之争,看刀。”也不顾得上秦远华的情面,一口气连砍了七八刀。这几刀是他狂怒使出,又是平生得意之作,端的非同小可,若是着上一招半式,卫彪非死即残,哪里再敢耍滑头?纵高伏低闪了两刀后,抓起地上的长剑抵挡。挡不了两招,卓金华内力到处,卫彪手上之剑立被他单刀砍断,剑柄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左肩处一片血肉模糊,连衫带肉被削去了一块。(作者:18177079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