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女忽停下问道:“你是不是和那叶冠甲、韦谦等人一样,总爱骗人?”赵信一怔,道:“徒儿虽有时骗骗人,但和他们有些不一样。”白狐女道:“你们皆是嬉皮笑脸的骗人,有何不一样?”赵信道:“那韦谦等人嬉皮笑脸,可是一肚子坏水,徒儿嬉皮笑脸是欲逗师父高兴,肚子里装的是好水。”白狐女道:“你肚子隔着肚皮,谁知道装的是好水坏水?”
赵信想不到师父也能言善辩,大是高兴,哈的笑了一声,道:“师父说的极是,徒儿还未得见师父笑过呢,以后师父能否对徒儿多笑些?”白狐女不解的望着他,道:“笑?为什么要笑?你以后若是无事,也不必说这许多话。”赵信一时愕然,无言以对。
二人过了熙州,再行十余日,已然到了凉州。出了玉门关后,关外景物与关内已迥然不同,长长的塞外古道上,除了二人驰行,极少见得人影,一队队大雁结队成行往南飞去,四处黄沙荒草,归鸦阵阵,说不出的苍凉落漠。
赵信衣衫单寒,不时抱紧身子打着寒颤。但白狐女一袭素衣白裙,仍泰然自若,毫不觉冷。赵信暗暗叫苦。又行了十来天后,四处已高坡堆雪,一片白茫茫地,朔风不住在耳边呼啸来去。
赵信冷得直发抖,忍不住暗暗埋怨道:“师父也真是的,这般冷的天时,也不叫我穿件厚衣或披张被子,只怕还未得到神女派,我已先被活活冻死啦。”脚下之雪越来越深,已走进了一座连绵不断的大山中。
二人沿着山势慢慢上行,到得半山腰时,眼前一片雪花飞舞,冰峰雪岭逶迤连绵,粉妆玉砌,晶莹透亮,赵信一下看呆了,道:“师父,莫非我们已到天山了么?”白狐女道:“是。”赵信忍不住欢呼起来。
忽一断崖拦住了二人去路,这断崖有十余丈宽,不知深几百丈,两崖间有一碗口粗细的铁链连着,赵信直吓得两腿发软,道:“师父先请过去罢,徒儿先在此参详参详一些东西,待会再过去找你。”
但话声刚落,白狐女手中白绫已卷向他腰间,提着他往断崖处飘落去。赵信吓得险些昏厥过去,惊呼一声,闭上眼睛叫道:“师父,你可要提稳弟子啊,若是摔下去了,弟子可无法侍奉您老人家了,十条命也死透了。”叫嚷声中,忽觉双足已踏在实地上,睁开眼一看,白狐女已过了链桥来,赵信一时犹如在梦中,久久回不过神。
白狐女转身又行,来到了一座挺拨巍峨、笔直耸立的巨峰前。赵信乍了乍舌,问道:“师父,这山峰叫什么名字啊?”白狐女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名字,圣周婆婆曾叫它神女峰。”赵信拍手笑道:“嗯,这雪峰和师父真是相符啊,师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正当居于此峰上。”
白狐女自小到大从没得别人夸赞,道:“我不喜欢你贫嘴。”
赵信嘻嘻一笑,道:“是,是,弟子再不贫嘴了,只是这座峰如何上得去?”白狐女自袖里摸出二十余枚极细长的银针,铮铮铮几响尽数射插入坚冰之中,然后她身子一跃,往半峰处攀飞而去,跟着又嗤嗤嗤、铮铮铮几响,白狐女已执着峰顶一条白练垂了下来,
赵信往峰上看去时,但见峰体坚冰自上而下插了一排儿长针,忍不住赞道:“这架梯子可真妙,不过弟子还是攀不上去。”话声刚落,白狐女白绫飞出,缠住他腰身,然后一手抓住他腰间,一手抓着垂下来的白练,足踏银针,向雪峰提跃而上。过了片刻,二人已上到了峰顶。
赵信惊得合不拢嘴,半晌脑中尚觉一阵晕乎,好不容易回过神,然后向峰顶打量去,这才精神一震,不再晕乎:只见峰顶甚是开阔,南面似是有些木桩,北面处有一石洞。二人走了进去,洞里四壁结满了冰,甚是敞亮,大洞内另有数个小洞,每一个小洞又设有石门。赵信惊诧得翘舌不下,好不欢喜,暗道:“此处虽是石洞,但比起梁山的忠义堂和少林寺的红梁碧瓦,不知好了多少倍,若能和师父生生世世居住在此那该多好。”然此念一出,登觉不妥,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偷偷转头向师父打量去,见她并没发觉,才宽了心。
白狐女领着他到了一小洞前,道:“这便是你的房间。”赵信大喜,道:“请师父告诉弟子,被子、席子、火盆在哪里,弟子这就去搬来。”白狐女一怔道:“什么被子、席子、火盆?”赵信诧道:“睡觉取暖用的被子、席子、火盆啊,师父难道也没有么?”
白狐女道:“这儿并没有这些东西。”赵信惊道:“什么?那弟子岂不是要被冻死了?”随之埋怨道,“师父也真是的,这儿既没有这些东西,师父应早说嘛,也好让我带上来。”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又道:“那师父告诉弟子米面在哪里罢,弟子肚饿了,先去煮些米饭吃,吃饱了便不这般冷了。”
白狐女道:“洞里也没有米面。”赵信“啊”的惊呼出声,往四周打量去,果然没有米缸,惊道:“那师父你吃什么?”白狐女答非所问道:“你真的很冷么?”赵信再也强装不得,苦丧着脸道:“真的很冷了,你不见弟子抖个不停了么?”白狐女向他打量去,果然双腿抖个不停,道:“要想御寒,只有练功。”赵信哭丧着脸道:“那就请师父教我念功诀罢。”
白狐女盘坐下来,以双手中指和拇指相抵,分置于双膝上,赵信也依样而学,只听她道:“神元大定自焦阴,津气绕厥通百会,三阴三阳相表里,阴阳相贯终肝经。”
白狐女当下又向他指出三阴经、三阳经、足三阴经和足三阳经等十二经脉,并说出各处经脉的走势,赵信听她授完,依样画葫芦般练了两遍,这才记熟。
白狐女站起身,径自入内洞去了。
赵信继续在大洞里修练,当晚,洞外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进洞里,映在雪壁上,一片沉寂。赵信练了一阵后,心里渐渐害怕,最后功也不练了,几下窜回洞里,一骨碌蜷倒在冰床上。
但洞里奇寒彻骨,他冷得簌簌发抖,始终无没睡得,辗转反侧一阵后,爬起来依着白狐女所授之法又盘坐运气。忽心下一动:“师父并不如常人一般躺倒而睡,想必是因神女峰上寒冷之故,她自小打坐运气御寒,久而久之,坐惯而眠了,她虽坐着,实则是睡着了,不过体内真气仍在不住游走,抵御寒气。”他想通了此节后,又继续运气,过了一阵后,手脚渐渐暖和,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洞内实在是寒冷,便是在睡梦中,也不住的簌簌发抖。
次日天明醒来,赵信出了洞,白狐女已坐在外面大洞中等候,其身前石桌上放着一朵黄绿色的花苞,赵信奇道:“师父,这是什么?”白狐女道:“天山雪莲。”赵信奇道:“啊,这就是天山雪莲么?”拿在手中细细赏看。他虽然早就听说了天山雪莲的名字,却是头一遭见到,原来这种植物只生长在天山南北坡和昆仑山高寒冰碛地带的悬崖峭壁上。雪莲从发芽到开花需要历经五年,其种子和幼苗能够抵御极严寒的低温。赵信拿在手上,不住啧啧的赞叹,然后问道:“师父拿它来干什么?”
白狐女道:“你不饿么?”赵信诧道:“是啊,弟子很饿,难道师父是要拿它来给弟子吃?”
白狐女道:“有什么不行吗?神女峰上并无粮米,我从小便吃这种东西。”赵信更加吃惊,道:“这种东西如何终日吃得?”但见师父并不理睬他,洞中实在无物可吃,只得拾起雪莲来试咬了一小口,一时苦涩之极,大皱眉头。
白狐女道:“这株是雄的,若是雌的便不苦了。”略一顿,又道:“峰后尚有人参灵芝可挖,你若吃不惯,可去找些人参灵芝来吃。”赵信暗道:“人参灵芝之味也比这好不到哪儿去,且天天能吃得这些东西的么?”遂道,“我还不太饿,待会再吃罢。”白狐女又回石室里去了。
赵信嘴上说不饿,实已饿极,不多时腹中一阵咕咕大叫,埋怨道:“这儿冰天雪地,连老鼠蟑螂也没一个可吃。”不由想念起在太行山中的日子来,那时虽吊儿郎当,至少可时时打鸟挖鼠吃,更有各种野果子采摘,肚皮基本无忧,哪知上了这儿来,直饿得两耳昏鸣,两眼发黑,目光只得又落到了那株雪莲上。最后,抵不住腹中之饥,抓起雪莲硬啃强咽了下去,叹道:“平素我一顿吃它三五大碗稀粥米饭,隔不了多久,也已饿得咕咕叫了,这一小截雪莲如何能抵得饿?”
此后三天,白狐女在洞里不再出来,到得第四天才出洞,赵信忙和她搭讪道:“师父你终于出来啦,徒儿正一人闷得慌呢。”白狐女道:“闷?为什么会闷?”
赵信一愣,无言以对,隔了半晌才道:“难道师父不闷么?”白狐女道:“我从小居于这石洞中,从来不觉得闷。”随之又道:“你虽拜我为师,但我不会多理会你,你在洞中爱干什么便干什么。”
赵信只觉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暗道:“原来师父一点都不在乎我。”他神情只一黯,又笑道:“啊,是了,徒儿说一个故事给师父听好不好?”白狐女瞧了他一眼,不知他又要干什么。赵信不由暗喜:“若能逗得师父发笑,理睬我,便是最好不过了。”当下说了“司原氏打猎”、“楚人渡河”等寓言故事,他说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妙趣横生,只道会搏得师父一笑,哪知她神情宁定,依然没半分笑意,忍不住道:“师父,难道徒儿说的故事不好笑么?”
白狐女道:“这很好笑么?”赵信心下一片失望,道:“原来徒儿废了这好大劲,仍难让师父展容一笑。”突然想到当初周幽王为搏姒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候,难道我也似那周幽王一般了么?想到这儿,登即肃容,只觉这些故事也没什么好笑了。腹中又咕咕的响了几下,这数天他以莲根为食,既无油味,又甚苦涩,难以下咽,若非到饿极断不会吃,数天下来,已饿得两眼昏花。天山中野味甚多,无奈峰高崖陡,赵信无法上下,只能忍饥挨饿。
白狐女听到他腹中响声,一怔道:“你很饿么?”赵信不敢强撑,道:“是啊,其实弟子这几天从未得饱过,这些莲根又苦又涩,徒儿很难咽得下去,弟子真的很饿了。”
白狐女道:“本派有一门驼腹神功,我且教了给你。”赵信大喜道:“本派有这么好的武功,师父早就应教给我了,学了便不饿了么?”暗道:“既然称为神功,想必是很厉害的了,我学了这门驼腹神功,便不怕那童老贼和那些臭秃驴了。”
白狐女道:“我也不知道。”打开一扇石门,引赵信进了一间小石室中。赵信抬头看北面石壁上画了一只大骆驼和一**人像。骆驼引颈而望,神态悠然,驼峰和人腹间密密麻麻的注满了小字。一旁刻着“驼腹神功”四个大字。
赵信不由甚是神往,想必这门武功极是厉害的了,伫足细看起来,只见那图谱上各块小字间用箭头连接,气自丹田起后,即通手臂焦太阴经沿胃肠游走,经双腿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等六经再逆反而回,直至肛门打住。左右两旁另有几行小字,左首小字是:“本门武功旨在以有限之容纳无限之物。即吃即化,纳于各经脉、肠穴、关腑中。练习本门武功,必先依照图谱打通各处经脉,依法运气助消。功之愈深,化之愈多愈快,纳之愈厚而耗之愈少,极时可达数年不食。”
赵信只看得惊诧不已:“数年不食?那岂不是说武功深厚厉害得很?”一时激动不已。当下又向右首小字看去:“初时腹气游走,有若泉涌,善导之即可,否则功成后方渐失。”赵信暗觉好笑:“原来练这门奇功还得多加小心,否则大屁连连。”赵信见各处要义注解得明明白白,又得白狐女授过练气的口诀,遂盘腿坐下依法习练。白狐女出了洞去。
过得约半个时辰,赵信已将真气从头到尾运使了一遍,于各处紧要关节也能自行打通,又依法再运气,始终牢记那几行小字,偶遇有腹气自上而下急冲,便即脸红打住,向洞口瞧上几眼,确认师父不在这儿后方缓缓释出。
到得第三日,赵信“驼腹神功”已然初成,心下大喜,见白狐女又进了石室来,忙迎上去,道:“师父,徒儿的神功已练得很到家了,什么时候教弟子拆拆招?”白狐女道:“这门驼腹神功,并不能与人比斗。”赵信诧道:“啊?这门神功不是用来比武过招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白狐女道:“只能健肠开胃,使人食量大增,将食物储存于腹中,可数日或数月不吃,如骆驼一般。因神女峰上下不便,是以这门武功为本派独创。”
赵信大吃一惊,险些昏厥过去,道:“原来这是一门大食功啊?师父为何不早说,让弟子练得这般辛苦?”白狐女道:“我怎知道你不明白?”
赵信叹了一口气,道:“弟子从没有练过武功,哪里明白?”连连暗呼上当倒霉,他本想学一身过人的武功与人打斗不受欺负,岂知学的竟是一门吃食的功夫,当真哭笑不得,难道我要学那猪八戒,取经回来后当净坛使者,吃尽天下美食么?随之想起当日在太行山时,圣周遗姥说独自一人能吃了一只肥羊,食量之大,还曾令他吃惊不已,看来是学了这一门奇功,当下道:“弟子想不练这大食功也练成了,师父有什么吃的便找出来,让弟子一古脑儿先吃个饱罢。”
白狐儿哪儿有什么给他吃,道:“只有雪莲。”
赵信一下泄了气,道:“其实我也该知道,师父这儿哪有什么东西吃?弟子虽学会了驼腹神功,却不知到哪儿找吃啊。”遂将洞中存剩的雪莲一扫而光,装了满肚子的叶子,总算到神女峰后第一次吃了个饱,精神大震,拍了拍肚皮,笑道:“师父还能教弟子一些东西么?”
白狐道:“你想学神女派的所学?”赵信道:“是啊,哪有拜师不学艺的道理?弟子已拜师父为师,做梦都想跟师父学呢。不然有人来欺负徒儿时,他们终不会和徒儿比吃食的功夫定输赢罢?”
白狐女道:“你说的也是,你要学什么?”赵信暗道:“莫非神女派上通天文,下至地理,九流三教,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么?我可不能再乱学,须得问清楚了,否则再学一个如大食功的东西岂不糟糕?”当下问道:“弟子也不知神女派有哪些绝学,请师父说与徒儿听听罢。”
白狐女道:“我教你天文地理如何?”赵信暗道:“天文地理跟那些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差不多,学之也无甚益处。”搪塞道:“这门功夫又是天又是地的,想必玄妙难学得很,弟子生性愚笨,只怕难以学会,师父还是另教一门罢。”
白狐女道:“那我教你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入定坐关之类如何?”赵信一阵惊诧,他素来最怕烦闷,欲要他参禅打坐、戒语持斋,那是砍了他头也不肯学的,陪笑道:“弟子最是恨少林寺那些秃驴了,师父莫非还要徒儿做秃驴么?还是再另教弟子一门罢,若师父当真要徒儿学那参禅打坐,只怕徒儿坐不了几天便要闷出病来了。”
白狐女道:“那我再教你医炙药理,三经六脉之法如何?”赵信暗道:“学些治病疗伤之法原也不错,却不能助我驱逐鞑虏,中兴大宋。”遂道:“师父能不能教弟子一些上下峰的武功?徒儿一定会好生用功习学的。”
白狐女当下又将他引至另一石室前,将石门推开,里面壁上林林总总刻着十余门武功,赵信也不知哪项武功强弱,但见刀剑拳掌的武功皆有,只看得心花怒放。
白狐女道:“你想学什么功夫?”赵信看见墙上刻着“神女剑法”几字,顿时热血沸腾,肃然起敬,道:“我想学剑。”白狐女进洞里取了一把薄剑出来,正是那日和青海三兄等人相斗时所用的剑。赵信心下一动,道:“莫非师父和青海三兄、忠烈师太等人相斗,用的便是这门剑法?”
白狐女点了点头,赵信道:“可是师父好像喜欢用白绫啊。”白狐女道:“那是因为我化剑为绫而已,其实用的仍是剑法,剑为硬,绫为柔,若是内功够强,绫也可化成剑。”赵信明白了其意,道:“嗯,师父是说绫兼具了刚柔两路,而剑则不能。”见另一面墙壁上满是剑痕,有的剑痕长,有的剑痕短,深浅也不一,问道:“师父,莫非这些剑痕是你练剑时划的么?”
白狐女道:“不是。我以绫为剑,如何能划出剑痕来?划出也不能如剑这般深细啊。”
赵信哑然失笑,道:“弟子真笨。难道是圣周婆婆划的么?”白狐女道:“圣周婆婆在这儿练了三年剑,后来也下峰去了,此后再不回来。要说是她划的,也有可能。”赵信奇道:“洞里的剑法不是圣周婆婆刻上去的吗?”白狐女道:“不是,这些剑法早就有了,圣周婆婆不过发现了这儿而已。”
赵信恍然得知了这神女峰的由来,道:“怪不得圣周婆婆自称为神女派圣周宫。啊,是了,圣周婆婆知道这神女派是谁创的吗?”
白狐女道:“她说是有一男一女二人在练剑,但这二人到哪儿去了,并不知晓。”赵信奇道:“她如何知晓?莫非是从剑法中看出来的?又或是从这些深浅不一,粗细各异的剑痕中看出来的?师父在这里十多年,可见过这一男一女的痕迹么?”白狐女摇摇头。
赵信凝神向剑法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皆是箭头和小字。道:“师父便教我剑法罢。”白狐女道:“这套剑法先是练步法,共是六十四步,图上标注着乾、坤、离、艮、癸等方位。各步间另用箭头连起,你须将此图法牢记于心,断不能有错方可习练。”
赵信细细的牢记六十四步法。但这步法实是繁复奥妙,往往一步向左前踏出后,下一步又向右后侧退去,实是匪夷所思。六十四步法中始终无一步重复,且所踏方位又不能有丝毫分差。赵信记了大半天,也只记得十余步。
到得第三天后,赵信方将这六十四步法尽数记住,在洞里一步步的演练起来,直花了半天功夫才将六十四步走完,最后一步未济位又回复到第一步乾位上,忍不住大喜,遂进室去看剑法,剑法较步法复杂得多,且每一步需配以不同剑法,赵信记练了六七天后,将招式记全,又花了六七天,才将剑法运练娴熟,
赵信觉得洞里狭窄,求白狐女和他到洞外后山试剑,白狐女见他练剑神速,也觉诧异,想看看他练得如何,遂陪他出了洞。四周一片银妆素裹,冰雕玉砌,数枝寒梅傲雪而放,暗香袭人,而远处山岭连绵起伏,若矫龙仰首苍莽奔游,壮阔之极。赵信久困洞中,不由精神大振。
忽然眼前一花,雪地中有物一晃而过,钻进了不远处一堆花药丛中,雪地中只留下一溜淡淡的足迹。赵信大奇,跟着花药丛中一晃,两浑身雪白之物奔逐而出,赵信忍不住惊喜叫道:“啊,小白狐?”
两只小白狐停下身子,睁着一对点膝般黑的眼珠骨碌碌的瞧着他。赵信自那日和白狐女逃脱追兵后,一路西来,并不见它们的半点踪影,不想到这一个多月后,它们竟已回至神女峰上,当真又惊又喜,欲要上前摸它们,但两白狐一转身跑远了。赵信欢喜之极,向师父看去,见师父也微带喜色,目送着那两只小精灵奔远。
二人继续往前走去,南面雪地中立着数十根黑木桩,有半丈来高,桩上落了厚厚白雪,有的像被刀剑一类利器砍削断,乍看上去,东倒西歪,甚是混乱。赵信奇道:“师父,这些黑木桩是作什么用啊?怎地被砍得东倒西歪?”
白狐女道:“我也不知道,这些黑木桩自我小时便在这儿了。”赵信道:“圣周婆婆也不知道么?”白狐女道:“她也只是瞧两眼而已,并不知道作何用。”
赵信嗯了一声,遂在木桩前将一路剑法使完,然后兴冲冲的问道:“师父,弟子练得如何?”白狐女点点头,道:“你的悟性极高,将来剑法或许在我之上。”赵信喜不自胜,却道:“师父说哪里话来?弟子永远超赶不过师父的啦。”忽然心中一动,道:“师父,徒儿知道外面的那些木桩是干什么用的了。”
白狐女也似是突然醒悟,道:“莫非是练本门剑法用的?”赵信道:“是啊,若徒儿料得不差,那儿定是六十四根柱子,按八卦方位而设,是本派修练剑法的剑阵,师父且看看徒儿说的可对?”
二人又来到了柱子旁,将一些断残在地的拾开,又扶起一些倒在雪地中的,果然是六十四根柱子,相间不等,凌凌乱乱的竖立于雪地中,正是按八卦方位而设。二人又惊又喜:“这果然是练本派武功的剑阵。”
赵信身子一拔,跃上了一根柱子上,随之在三根柱子间走了三四步,叫道:“师父,你也上来练练罢。”
白狐女一喜,应了一声,也跃上了桩来,随之也走步舞剑,果然桩距与步距相符。二人喜不自胜,遂在黑木桩上练起剑法,唯一不足的是这些桩子已被人砍断了,长短不一,且还桩尖锋利,赵信内功根基尚浅,数次踏步眼花,摇晃了几下差点掉下,白狐女伸手一把将他抓住,道:“你小心些。”满脸惊慌之色。
赵信心下一暖,道:“谢谢师父救了弟子。”稳住了身形,道:“师父,我们将这些木桩削平整罢,不然高高低低,也难以练得步法。”白狐女点了点头,二人跃下桩,各展利剑,不多时,将这些黑木桩削砍得只剩两尺来高,重新齐齐整整一般高矮了。
二人忙活了半天,微感疲累,回了洞中。赵信喜道:“师父,弟子今天终于看见你笑啦。”白狐女低声道:“是吗?”赵信道:“师父笑起来,可当真如阳春白雪、梨花初绽一般,要是师父以后多笑,该是多好。”
白狐女脸一红,道:“不许你贫嘴。”转身进了洞里。赵信心里喜滋滋地,平生以这一刻最是快乐,又在洞里练剑。最后一招刺在洞壁上,竟“嗤”的插进了洞壁里。
赵信大吃一惊:“我如何有此功力能一剑插进石壁里半尺深?且我纵然有此功力,如此薄刃能插进石头里么?”他也不拔出剑,急忙去找师父。
白狐女来至,见状也呆住了。二人将剑拔出后,往剑口处细细看去,赵信道:“莫非这儿原来有隙口?”白狐女手执薄剑,又刺进了剑孔,然后向下一削,洞壁上的冰屑簌簌而落,而她的薄剑已往下移了尺许,剑刃犹在壁里。二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儿有一道石缝,只是天气严寒,冰雪将缝隙冰封住了,且壁上又满是剑痕,纵然看见缝隙也以为是剑痕而不加留意,是以这道门始终没被发觉打开,不知有几十几百年了。
二人又惊又奇,白狐女沿着石缝运剑而削,不多时果然露出了一扇石门,吃惊之甚,想不到自己在此居了十多年,而圣周婆婆也在此呆了三年,竟然不知这儿有扇石门。
二人运力推门,石门轧轧开了,里面是一数丈见方石室,角落处斜倚着一男一女两人。赵、白二人不由低呼出声,被吓得着实不轻,想到这些时日来一直与死人相伴,赵信只觉脊后阵阵发凉,而白狐女更是伴了十多年。
赵信道:“莫非这便是圣周婆婆说的创神女派的一男一女二人么?他们怎么死在这儿?”壮着胆子,慢慢蹲下身,白狐女也移来了烛火细细检视,见倒在地上的二人穿的服饰甚是鲜艳,但一个极年轻的女子手中竟拿着一把长剑刺进了那名男子的当胸!那男子年纪在四十开外,二人又“啊”的惊呼:“这个女的为何杀死了这名男子?他们独处寒峰,必是伴侣,为何要喋血相见?”而那女子一手握剑刺死那男子后,另一手则握着一把匕首,也插进了自己当胸,伏身死在那男子身上,这女子是杀了那男子后自杀而死!
二人惊愕得半天回不过神,心中涌起了极大的疑团:“他们是谁?他们是师徒还是夫妻?他们当真是神女派的创派师祖么?为何又这般相残?”诸般疑团在二人心头萦绕,久久不得其解。
忽然,二人发现那女子发中的珠簪上刻着一个篆体的“程”字,而地上一支箫上刻着一“花”字,赵信道:“原来他们一个姓程,一个姓花,至于名讳,却不知道了。他们死在这儿多久了?”
赵信又一眼看见了那男子怀中有一本小册子,拿出来一看,写着《霓裳羽衣曲》几字,脱口道:“这是唐明皇时的曲子啊,难道他们是唐人,死在这儿有三四百年了?”白狐女道:“他们怎么会死了三四百年?”
赵信道:“这儿天气严寒,终年积雪不化,是以尸身不腐,死了三四百年也没甚奇怪。”白狐女这才点了点头。二人见洞中并没甚物,出了洞,将石门关上。此后二人又进去数次,但无甚迹象可寻,想到此洞是这死去的二人先居住,且已在此数百年,惊惧之心渐去,便没有动他们的尸体,过了数天后,石门又被冰雪冻住,再也看不见门缝痕迹。
此后赵信勤加练习剑法,剑术大进,六十四步法也走得滚瓜烂熟,踏步如风,快如箭电,高兴不已。
这一日,他又独自一人在洞外练剑,不远处传来几声啾啾鸟鸣,微觉一奇:“冰天雪地的如何会有鸟叫?”循声看去,眼前一花,两只小鸟已落在一处花树上,甚是美丽可爱,朱爪红喙,通体雪白。
赵信本不想理会它们,但那只雄的小鸟忽然转过头,为那雌的小鸟梳啄起羽毛,赵信心中一动,想起了师父。白狐女也正好从洞里出来,瞧见了那两只鸟儿,不由呆住出神。
那两只鸟儿似故意要在人前显露其感情深笃一般,耳鬓厮磨一阵后,竟闭起绿豆小眼,肆无忌惮的亲啄起小嘴来。赵信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身子一纵,跃身上去。
那雄鸟闻得响声,睁开眼看时,吓得尖声大叫,双翅一拍,急飞了起来。那雌鸟并不知何故,待得明白过来,赵信伸手一抄,已将它握在手中。攀住崖壁的手一松,飘身落下。那雄鸟尖叫着不住在赵信的头顶上盘飞,或停落在距赵信数丈外一块大石上,不停急叫,却不敢靠近。
赵信对手中的雌鸟儿微微一笑,道:“看你们还敢在我面前亲热。”又向那雄的鸟儿瞧去,道:“你的老相好已在我的手上,看你有什么本事救得它,不然,我便拿它去烤来吃啦。”
那只雄鸟像是听懂了他说话相似,叫得更加急了。赵信当初在太行山时,常打鸟为食,被岳飞找到后,已许久没有再吃过鸟兽,他说要将这雌鸟烤了吃,也全非虚言,只是这小鸟儿如脚趾头般大小,吃了实是不够塞牙缝,看见白狐女走来,喜道:“师父,弟子抓到一只小鸟了。”
白狐女道:“这是白翔鸟。在北方的冰雪天里常见,北方八月即飞雪,众多鸟儿俱迁向南方取暖,但白翔鸟不以寒暑易心,纵是草枯雪深,生计维艰之时,也是双飞双宿,至死不离的在雪地里觅食些雪絮草籽。”
赵信不由对这白翔鸟肃然起敬,笑道:“徒儿只是抓它们来逗玩一下,自然不会害死和拆散它们。”当下一松手,将那白翔鸟放飞了出去。那鸟儿飞到了石岩上,雄鸟儿忙迎上去,两鸟儿吱吱喳喳一阵后,终于再不敢停留,一起飞远了。赵信和白狐女看了一阵,方回过神来。
赵信道:“师父,徒儿练功去了。”白狐女点了点头,又回入了雪洞。
赵信来至木桩前,又将剑法和步法默念一遍,这才跃上木桩,展开剑法,神女峰上只闻一片嗤嗤、嗖嗖的剑气声,剑光裹夹着大片雪花,又被剑气鼓荡开来,一时激扬飞舞,煞是好看。赵信把一套剑法使完,最后将长剑如一道白虹般激射而出,“铮”的插入远处一冰崖上,正是神女剑法的最后一式“比翼齐飞”。
那冰崖不与神女峰相连,相距也有数丈之遥,赵信纵身一跃,半空中足尖虚踢数下,攀到了对崖上,抓住长剑拔出,正要跃回神女峰,忽见另一侧险崖处长着一朵大红花,心下一喜:“师父见到这朵又大又美的红花时必甚是高兴。”当下纵身跃去摘取,足尖向一根梅枝踏去,梅花枝晃了数下,几瓣梅花随着雪花颤落深崖下。赵信足尖在梅枝上一踢,跃到了侧面险崖处,摘取了大红花。然后反手一按,足尖在崖壁上一踢,又跃回了神女峰。
待得身子跃回立定往险峰下看去时,才惊出了一阵冷汗:“峰下白茫一片,深不见底,我怎地有这般胆量跃过断崖去摘花?”这时才恍悟自己心中因装着一个师父,竟将这天大的危险抛之脑后了,便是即刻让他跳下去死,他也是甘愿以赴了。
想到这儿,心下吃惊连连:“这些天来,我看见师父喜便喜,看见师父不说话也不说话,时而快乐甜蜜,时而难过失落,难道我心里已有师父了么?怎么我会有这些想法?师父教我武功,恩同父母,我岂能有此邪念?且师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自己只是一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她?我多想师父一刻,便是对她不敬一刻,这与禽兽何异?”心念及此,重重的叹了口气,“但这心中的念想只怕是抑制不住的了,我该如何是好?唯一的法儿只有离开师父才得,不然这般下去,只怕相处得久了,更离不开师父了。嗯,我来这儿也差不多一年,学成武功了,不知我的父皇母后如何了?中原现下如何了?我还是离开师父回中原去罢。”将红花弃落深崖,心下郁郁,回了洞里。
白狐女瞧出了他心事,道:“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了?”赵信犹豫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白狐女一下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方道:“你要回去便回去罢,我将你找到,已尽了我的职责,你要回去,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师徒只好缘尽至此。”说罢,走进石室去了。
赵信微觉失望,心中又涌出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暗道:“原来师父心中浑没有我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挽留我,也罢,我还是离开这儿罢,我是万不可对师父有甚邪念的。”当下将剑放在了石桌上,走到了白狐女石室前,道:“师父,徒儿要走了,谢谢师父这数月来教我武功,徒儿一定会永远铭记于心的。”说罢,慢慢转身离去。
刚出得洞口,白狐女移开了石门,走了出来,急切道:“你真的要走?留在这儿不好么?”
赵信心下一颤,回头见师父满脸渴望之色,便想答应,然想起对师父的情念唯有离开才能断得了,又想起了蒙尘的父皇母后太上皇爷爷等人,道:“能和师父在一起,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中原尚有徒儿的亲人在,徒儿也真的很想回中原了。”
白狐女神情一黯,道:“那我送送你。”二人再不言语,出了洞来。
二人脚步皆是迈得极慢,走这数十丈距离竟走了小半个时辰。到得下峰之处时,赵信劝白狐女回洞去,道:“师父,这儿风大天冷,你快回洞去罢。”白狐女低着头,过了一阵才道:“不,我想送你,我送你下峰去罢。”
赵信道:“不要了,师父,徒儿已能下得峰了。”白狐女却已抓起了粗绳,率先溜下了峰去,赵信没法,只得也下了峰。白狐女已在峰下呆呆的等候。
赵信又道:“师父,你回去罢,徒儿日后有空再来看你。”白狐女脸色一喜,道:“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来?”赵信道:“这个,这个信儿一时还定不了……”
白狐女黯然道:“十年八年么?二十年么?”赵信忙道:“不,徒儿回去顶多三年五载便来看师父……”白狐女眼中一亮,道:“好,那我等你,你可不许失信。”赵信道:“徒儿的名字叫赵信,自然不会失信了。”二人又踽踽往前而行,默然不语行了半多里。
赵信正又要劝她停步,忽然一只小白狐飞窜而来,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殷红的血迹。二人吃了一惊:“小白狐如何受了伤?难道有人伤的它?”
小白狐奔到了二人跟前,叽叽的叫了几声,又掉头往回奔去。二人明白白狐之意,忙追了上去,来到一山谷处,即见二十余人或持木棍、或执铁锄在追赶另一只小白狐,各人浑身肿烂,十根手指如鸟爪一般,赵、白二人暗暗惊诧。
那小白狐见另一只同伴势危,不顾一切的冲下去,引众人来追捕它,却始终不敢咬众人一下,赵信暗奇:“这两狐在赤云庄时,连咬了南智和雁荡剑派众人,何等的了得?现今怎地不敢碰众人一下?”转念一想已然明白:“啊,这些人身上有毒气,是以小白狐竟不敢碰。”对白狐女道:“师父,我们小心些。”二人往谷下赶去。
众人见有人来至,微微一诧,两白狐趁众人手势一缓,几下窜出了重围,跃到了赵白二人身上,略一停后,急往坡上窜去。众人惊呼道:“哎哟,那两个小畜生跑啦。”忙欲去追赶,但两只小白狐早已没了踪影。
众人又惊又怒,将赵白二人围住,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二人。一男子恶声道:“你们是谁?竟敢弄丢了我们的宝物?”赵信道:“该我们问你们是谁才对,竟来想害我们的白狐。”一婆婆道:“噫,这是你们的白狐么?好极,好极,你们快去将它们擒来,我们饶你们不死。”
赵信心下暗气,哪有逼别人要东西还说饶过别人不死的?岂不是强盗么?白狐女道:“众位莫不是元婆婆、崔婆婆等人?”
赵信猛地想起在太行山时曾听周复、周兴等八女向圣周婆婆说元婆婆、崔婆婆、屈伯伯、狮驼子、麻姑等人被折梅派之人发现抓住了,莫不是她们?她们又怎会至此?
那婆婆阴阳怪气的道:“不错,我便是元婆婆,你这女娃娃是谁?怎地识得我们?”当初那恶声男子道:“莫非她是当年峰顶上的那个小女娃娃?现今长成这般大了?”众人向白狐女瞧去,见她虽已长大了许多,但脸形眉廊等依稀还可寻出端倪,认得果然是当年的小女孩,皆欢呼起来。
一脑门四周光亮,头顶上长着一根小辫子的驼背病痨男子道:“咱们擒住他,逼问她说出圣周恶婆的下落。”
赵信登知他们是五蝶教之人无疑了,道:“你们不是被张四爷他们擒住了么?怎地会来这儿?”元婆婆道:“张四爷看我们浑身毒发,是以放了我们,你没看见我们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么?”随之又恨恨的道:“圣周婆婆情知我们落入了张四爷手中,也不来救我们,我们替她卖命了十多年,却落得这般下场,现今我们毒发啦,快叫她出来给我们解药。”
赵信想起当初周复、周兴诸女提议去救五蝶教诸人,被圣周婆婆拒绝,现今见她们浑身腐烂恶臭,不停抓扯,这位说话的婆婆甚至连额头也腐烂了,形容可怖,确是圣周婆婆的不该。继而想起自己也曾中了大蜈蚣和圣周婆婆的毒,不由阵阵惊悸,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个样子,转念想:“能得和师父在一起,即使死了又如何?我得拜师父为师,还是托赖圣周婆婆的功劳。”对圣周婆婆的恨意一纵即灭。
白狐女道:“圣周婆婆不在这儿,你们到别处去寻她罢。”那驼背男子道:“我们到哪里去找她?天柱山圣周宫也找遍啦,她早已做了缩头乌龟了。”赵信想起圣周婆婆已在太行山摔死了,岂能让她死后尚遭人如此辱骂?遂怒道:“好啊,你竟敢背后骂圣周婆婆么?”
那病痨男子面上登时变色,向四周瞧了几眼,像是生怕圣周婆婆蓦地出现一般,结结巴巴道:“我,我可没有骂圣周婆婆,我是……我是不小心说错而已……”
赵信见他神情惊悚,显然甚是顾忌圣周婆婆,这才不再理会他。一斜躺在地双足已腐的老者恶狠狠的道:“鬼手五狮驼子,你想说什么便大胆的说下去,今日大伙来到了这儿,摆明是要与圣周婆婆作对,谁要是吃里扒外干着三心两意的勾当,我屈向通第一个不放过他,大伙儿现下便宰了他。”说到这儿,十余人皆一齐发声:“不错,咱们一致对付圣周婆婆,谁也不许临阵退缩。”
狮驼子受了恐吓和鼓舞,神色一壮,一下挺直了不少腰杆,喉间咕噜一声,吞了一下口水,双眼射出狠毒的光来,对赵信道:“我骂的便是圣周婆婆。”
赵信暗道:“原来此人叫狮驼子。”笑道:“你们得知了圣周婆婆的消息又如何?敢去找她吗?”狮驼子道:“我们虽不敢去找她,可是有人敢去找她。”赵信奇道:“谁?梅慈姑么?”狮驼子道:“张葵丘张大侠、任道中任大侠等可不怕她。”
元婆婆骂道:“狮驼子,谁说我们不敢去找她,我们一个月前不是已去了圣周宫么?”狮驼子又被发觉害怕圣周婆婆,气又泄了一半。
一身穿黑衣、双手腐烂、指长如鸟爪的女子劝道:“驼子,你回来让崔婆婆说罢。”狮驼子遂不敢再说,退回了她身边,给她换药抓痒,极尽照顾。赵信暗道:“想必这女子便是麻姑了,他们是一对夫妻俩。”
元婆婆叫道:“狮驼子,你害怕圣周婆婆也罢了,难道这小子也怕么?”狮驼子腾的站起,道:“不错,我先撕了这小子。”说他是站起,其实只是双脚挺直而已,腰身仍然弯曲着。元婆婆道:“先问得圣周婆婆的下落再撕。”狮驼子双手直垂着,应道:“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赵信,如一只大猩猩般,道:“你既不交出圣周婆婆,把她的解药交出也可。”赵信道:“我们并不会用毒,也没有圣周婆婆的毒药和解药。”元婆婆道:“你们是她的徒子徒孙,如何会没有毒药和解药?”
白狐女知一场打斗已无可避免,小声对赵信道:“不必管他们是谁,你正可用所学武功试斗一番,只是须要小心了。”赵信心下一喜:“正是,跟师父学了这许久功夫,也不知到底如何,今日便试试。”
话声刚落,狮驼子低吼一声猛扑上前,双手合抱,要将他箍住。赵信一矮身躲过,右手反向狮驼子肩头抓去。
狮驼子道:“来得正好。”双手一上一下探抓向赵信手腕手臂,欲将之扳断。赵信出的是虚招,右手一缩,左手化掌,已疾击向狮驼子面门。
狮驼子料不到赵信变招这般快,拆挡已不及,突然张开森森牙齿,咬向赵信手掌。赵信料不到他竟有这般打法,看他面容恐怖,吓得急忙收手,跃身一纵,击向他头顶。狮驼子甩起头顶的小鞭子击向他的手腕。赵信正要抓他的小鞭子,白狐女叫道:“信儿小心,他全身是毒,不可抓碰。”赵信吓了一惊,又疾忙缩手,身形落下,往外一绕,欺到他身侧,在他后背击了一掌。
若遇高手,这般被人在背后击一掌,不死也是重伤,但赵信内力有限,这一掌只打得狮驼子往前冲出数步而已。狮驼子提了两口气,见并没有伤着心脉,怒吼一声,又转身扑向赵信。
赵信第一次展开武功与人相斗,初战告捷,胆气顿壮:“不知这些人武功谁高谁低?我且试试。”抢到了一肥胖婆婆身边,要夺她拐杖,那肥胖婆婆大怒道:“干什么?要欺我崔婆婆么?”猛劈一掌将他逼开,然后拐杖一撑,纵身扑来。
赵信吓了一跳,仗着身法迅捷怪异,避开了那崔婆婆两招后,不敢再调皮,拔出剑,左脚往侧一踏,剑尖抖起数朵剑花刺她手腕。崔婆婆吃了一惊,横杖疾扫,赵信不敢与她交锋,引剑而退,见崔婆婆人矮杖短,长得上粗下细,笑道:“婆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生孩子,小心别动了胎气。”
那崔婆婆最是忌讳别人说她肚大,若有人如此说她,必定拉下脸来和人家打上一架。江湖中人大多识得她武艺高强,手段狠辣,也没多少人敢拿她肚子取笑,只有赵信这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拿她来取笑。
崔婆婆怒不可遏,道:“我这是老来发福,可不是怀有孩子。”向赵信乱杖扫来,将他罩住。赵信被她杖风逼得喘不过气,幸而仗着灵异身法,尚能稳得住阵仗。待她一路杖法使完,剑尖颤颤连刺向她胸腹至肩的数处大穴,崔婆婆料不到他剑法精妙至斯,惊呼一声,肩头登时中了两剑,大骇而退。
赵信一戏一伤两敌,旗开得胜,跃回到白狐女身旁,高兴不已。
那姓屈的高瘦老头身形一晃,十招如尖钩,向赵信纵身抓落。赵信急忙晃身抢出,但听得嗤的声响,他右手五指贴着赵信背后抓落,中指指甲划破了赵信背后衣衫。赵信只道他年迈,极易对付,岂知他身法如电,武功远在狮驼子和大肚子崔婆婆之上,大惊之余,手忙脚乱。
白狐女叫道:“片云孤鹤。”赵信明白是师父指点,疾忙依言而为,剑尖上指,直刺苍穹。屈向通正手指箕张抓落,掌心对着他剑尖,大吃一惊,急忙变招,白狐女又道:“排云见月。”赵信又依言出剑。
众人看那女子连连出声让赵信化险为夷,大怒。元婆婆道:“先宰了这个女娃娃。”几人一齐向白狐女扑上。赵信担心师父安危,一不留神,被屈向通掏出短斧在胸前削下了一片衣衫。白狐女惊道:“信儿你小心些便是,不用管我。”赵信又沉气而斗。
白狐女在众人围攻之下,仍是不落败迹。忽然,一块大石后升起了一道袅袅的青烟,赵信一惊,转头看去,却见狮驼子蹲在石后焚烧什么。赵信大怒,正要拔步抢去,白狐女脚步虚浮,猛被元婆婆击了一掌。
赵信惊呼一声,抢过去将她扶住,只见白狐女脸色一片苍白,嘴角处涌出了鲜血,惊道:“师父,你怎样了?”白狐女道:“她们放毒,你快逃去……”狮驼子从大石后站起身,阴阳怪气的道:“你老相好中了我们的‘青云香’,若想活命,快将圣周恶婆交出来。”
赵信低声道:“弟子要抱你出去,冒犯之处,请师父莫怪。”白狐女点了点头。赵信一把将白狐女身子横抱起,足尖一点往前窜出,五蝶教众人惊呼一声,疾忙追赶。
赵信情知无法上得神女峰,抱着白狐女往初时所来之路而奔,奔了里许后,到了当初白狐女提他跃过去的断崖处,不由大惊:“我怎地忘了这儿只有铁链过崖了?”欲回身再奔时,众人已追近,赵信万难抱师父闯得过去,当下把心一横,对白狐女道:“徒儿要抱师父过断崖去,倘若上天不佑,徒儿陪师父葬身此崖下罢。”
白狐女嘴角挂血笑了笑,道:“你过去便是。”赵信见师父将生死托付给了自己,心头一热,抱紧她身子,猛提一口气,纵身一跃,落到了铁链上。
铁链登时晃荡起来,山风也浩浩的吹着,赵信不敢停留,提气往对崖奔去,奔了六七步后,足尖一点,抱着白狐女腾空而起,跃到了对面崖壁上,回头看时,那铁链仍在剧烈晃荡着,只觉一阵手足冰凉,情知适才一个闪失掉下去,那是万难活命了。
五蝶教众人追到了对崖上,见了赵信踏铁链而过,也是一惊。元婆婆提了一口气,也欲踏链而过。赵信忙放下白狐女,道:“你们再过来,我可要砍铁链了。”元婆婆大怒道:“臭小子,你敢砍!”又往前踏了几步。
赵信举剑向铁链劈去,铁链被削断,元婆婆吓得急忙转身飞跃回崖,她足尖刚落在崖上,那断链即垂砸过去,击在对面崖壁上,发出咣啷一声巨响,震得深谷冰雪哗哗而下。
崔婆婆、屈向通、狮驼子等人又急又怒,叫道:“你相好的中了本门之毒,只有我们解得,你若不信,过些天你就知道后悔了。”
赵信惊骇之极,不及再抱白狐女逃跑,忙以真气护住白狐女心脉替她疗伤,但掌力微微一吐,白狐女嘴角鲜血又流出,只得收力撤掌,惊道:“原来这毒是不能以真气逼得的,徒儿如何是好?”挥指封了白狐女颈、背、臂几处大穴。
狮驼子甚是得意,大声发笑:“小子,你若能解得了此毒,五蝶教还要在江湖上行走么?”
赵信心凉了半截,朗声道:“众位前辈,在下愿以一命换一命,你们解了我师父身上之毒,在下愿交由众位前辈处置,如何?”白狐女甚是感动,道:“你不可置自己性命于不顾……”赵信道:“只要能救得师父,徒儿这条命也是值了。”白狐女眼中一下湿润了,道:“信儿,你万不可伤了自己性命……”
那元婆婆怒道:“谁要你这臭小子的小命?快将圣周婆婆叫来给我们解毒,否则她便没命了。”赵信犹要再说,白狐女又一口血涌出。赵信手足无措,又抢到了白狐女身边,白狐女道:“你不要再求别人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她们是不肯给我解药的,你还是离开这儿罢……”她脸色苍白,身子软绵绵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信将她扶住,道:“徒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若要离开,咱们也要一起离开。要是死,徒儿也和师父死在一块。”白狐女又是感激又是气苦,摇了摇头,嘴角处又渗出一道鲜血。
元婆婆叫道:“你们这两个小情人还在这儿卿卿我我干什么?老婆婆可没有功夫在这儿看你们亲热。”赵信道:“元婆婆,圣周婆婆已在太行山摔死了,她如何会在这儿?”
那大肚崔婆婆道:“我们找遍了整个太行山,也不见圣周婆婆的一根骨头,到她的圣周宫去放了几把火也不见人影,她不是到这儿来到哪儿去了?”
赵信暗道:“这些人果然剽悍之极,若不是圣周婆婆给他们喂了毒药,又怎能驱使这些人?”
元婆婆又叫道:“对面的这对小男女,你们不说出圣周婆婆来也可以,那对小白狐我们看甚是灵异,兴许能救得我们性命,是以从中原一路追来,现今被你们救脱了,你们将那对小白狐擒来给我们,我们也可饶你们的性命。”
赵信正想答应,施以缓兵之计,白狐女道:“那对小白狐曾救过我小时候一命,你万不可答应……”说到这儿,气息急喘,咳嗽了两下,又道:“且那对小白狐现下也不知到了哪儿去……”
赵信见师父对这对小白狐极力回护,宁死也不肯送出去,遂对五蝶教诸人道:“伤你们的是圣周婆婆,如何要我们给你们解毒?”元婆婆道:“那我们不要解药啦,大不了大伙儿一同葬身于此。”
五蝶教众人又烧起了一堆大火,火烟渐渐变黑,往赵、白二人这边飘过来。赵信一惊:“他们又在放毒么?”忙抱白狐女欲离开,发觉师父已低着头,一动不动了,急叫道:“师父,师父……”见她双唇干裂发白,似落了一层白霜,霎时惊呆住了:“这毒可厉害得很,我,我如何救师父是好?”幸而风向渐变,那些黑烟吹差了方向。
对崖诸人没法,忽取出身上绳子连接起来坠下崖去,赵信暗惊:“他们要从崖壁上下去,再往这边崖壁爬上来么?”走到崖边一看,果然没多久,崖底下冒出了几个黑点,大惊,忙大声道,“你们再爬上来,我可要用冰块砸了。”
正要去敲冰块,忽听得白狐女迷迷糊糊的道:“水……水……”赵信暗急,这儿到处都是冰雪,但无柴火烧化,如何有水来?正自无计,想起当初从漠北逃回来时,孙伯伯曾割血以饮之事,忙将剑往左腕划去,然后将伤口放到了白狐女嘴边让她吸吮。过了一阵,白狐女方停下不吮,虽仍未睁开眼,脉博已跳动得有力了些。
赵信忙又往崖边赶去,只见五蝶教众人手持匕首,挖凿冰崖攀爬而上,距崖顶只有十余丈远近了,依稀可以看见了眉毛鼻子。赵信忙转身回去,用剑砍冰峰,搬来几块冰块放在崖边,大声道:“你们再上来,我可真的要砸了。”
五蝶教众人哪里肯听?赵信无计可施,只得搬起一冰块抛下去,他尚未想伤人,是以冰块距众人有丈余远,只作恐吓而已。冰块坠落之势惊人,五蝶教诸人也吓得停了一停,过了片刻后,元婆婆大笑道:“哈哈,臭小子,你不敢用冰块砸我们,要是砸了,我们上得崖去,你的小命便不保了。”众人又攀爬而上。
赵信道:“你别威吓哄骗我,纵然我不砸你们,你们上得崖,一样不会放过我们,元婆婆,我可要砸了。”将一大冰块砸了下去。
爬在当先的是屈向通,他听得头顶风响,急忙身子一斜让开,跟在其后的一中年女子尚未明白是什么回事,即被“砰”的击中头顶,惨呼一声,往谷底下坠了去。五蝶教诸人又惊又怒,元婆婆大骂道:“臭小子,你真敢砸我们?”各人分散开来攀爬,用匕首等兵器插进冰崖中,施展游壁功,上得更加快了。
赵信道:“我并不想杀人,你们千万不要上来。”但崖下诸人仍是不停攀爬而上。赵信又搬起几冰块砸下去,五蝶教众人或以掌击,或移动身位,纷纷挡避。赵信竟再也伤不着他们,惊急不已。
元婆婆等人哈哈大笑:“臭小子,这次你是死到临头啦。”忽听得身后一声音低低道:“你把冰块攒成一堆,再推下去。”赵信大喜,回头道:“师父,你醒了么?”白狐女微微点了点头,仍是有气无力,原来白狐女喝了赵信的血后,竟得慢慢苏醒。
赵信依言将砍下的冰块攒在一起,堆了百余块后,才一齐推砸下去。百余冰块势夹劲风,呼啸而下,五蝶教众人看见头顶密密麻麻的冰块砸下来,想避也不知避住何处去,惊得呆了。有人吓得松开了手,往崖下跳去,有人则挥掌或兵嚣击打,但冰块飞坠而下,其势有百来斤重,挥兵器与之一击,即连人带兵器被大力撞下了崖去。只听一阵啪啪、乓乓声响,十余人已被打中身上各处,惨呼着往崖下掉去。
屈向通大惊之余也挥掌拍击,但击打得一块后,第二块冰块已砰的砸中他头顶,霎时血溅崖壁,他兀自抓住插入冰崖中的匕首。余人皆惊呆住了,出声叫道:“向通,你怎么了?”屈向通抵捱不住,仰天吐出一道血柱,五指终于慢慢松开了匕首,一头栽下了崖去,许久也不闻回声传来。
元婆婆一下惊呆住了,叫道:“向通,你怎么丢下我去了?向通……”随之悲呼一声,震得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一松手,往崖下坠了去。
余人嗟愕住了,原来这屈向通和元婆婆年轻时是一对情人,元婆婆长得肤白人美,如一朵山茶花相似,武林中自然少不了慕求之人,屈向通醋意极重,一次元婆婆和别人说了两句话,他即醋意大发,赌气不和元婆婆说话。这元婆婆也是倔驴脾气,也不先主动示好,二人便这般耗着,明明心里都装着对方,关心着对方,却装作漠不关心。二人这一耗,从青葱少年耗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屈向通身死,元婆婆终于忍不住悲呼大叫,跳崖追身以殉。
突然,四周传来了一阵怪响,如风过树林。众人抬头四顾,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声响,过了一阵,峰顶上的积雪慢慢滑落下来,才知这怪响是冰雪塌滑的声音。众人顿时明白冰雪滑落是元婆婆那一声尖利悲呼所致,元婆婆内功深厚,是五蝶教教主,这一阵长声尖叫,令山谷山峰间回荡着一片尖锐啸响,登致山峰冰雪崩塌。
大雪越滑越多,越滑越快,似天上之水,又如千万匹白色烈马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五蝶教诸人吓得魂飞魄散,忙向崖下跳去。
赵信哪里见过这般大雪滑落阵仗?也心惊胆寒,急忙去抱白狐女逃到崖边,然后瞧着那段断了的铁链,一纵身跃下崖去,伸手抓住了铁链,大雪随之从身旁铺头盖脑的倾覆而下,四周一片黑暗,轰隆隆作响。
过了一阵后,响声方歇,四周又一片光亮雪白,崖壁上却已不见了五蝶教弟子。赵信一手搂住白狐女腰间,一手抓住铁链,二人悬于半空中,只要赵信一个撑持不住,二人坠下深渊非摔成肉泥不可。白狐女虚脱无力,双手抱住赵信脖子。赵信道:“徒儿为救师父,不得不如此。”白狐女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赵信又道:“徒儿和师父上去罢。”伸足在崖壁上一蹬,铁链摇摆起来,赵信借着摇摆之势,臂上运力一带,抱着白狐女翻身又跃上了崖顶。
二人立在断崖边,经历了这一场生死劫难,恍如在梦中。想起五蝶教众人在雪崩来时,吓得不顾一切往深渊下跳了下去,那时之恐惧已无以复加,明知跳下去多半也是殒命,但仍是宁愿跳下去寻求一线生机,也不愿被大雪冲埋谷底。但现今谷底无一名五蝶教弟子的身影出现,情知众人纵使不摔死也是深埋谷底了。若适才赵信不是见机得快,抱白狐女跃身下崖抓住断链,且大雪滑下时被断崖一撞会稍稍往外倾泻,师徒二人此时也是被大雪冲撞下谷底深埋雪下了。
二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赵信道:“这雪如何崩塌得这般可怕?”白狐女摇摇头,道:“我也是不知,只是每到落大雪时,也偶有似这般坠落的。”却不知大雪在积到一定厚度时,稍有震荡即可崩塌下来。适才元婆婆的这一声尖厉啸响混与了极大内力,震荡四周山峰,才致雪崩。
赵信忽见白狐女已然无恙,喜道:“师父,你的身体好了么?”白狐女一怔,道:“是啊,我像是无什么大碍了,信儿,莫非你有解药了么?”
赵信笑道:“徒儿哪来什么解药?必是上天保佑罢,它要我们师徒好好活着在一起。”白狐女脸一红,过了片刻,才道:“信儿难道没有闻到他们的毒烟么?我看你也是闻到了的,如何会无恙?”赵信一怔,记了起来,道:“是啊,五蝶教放毒,我怎地不被毒倒?”怔愕不解。
白狐女一眼看见了赵信手腕上的血痕,忙抓住他手臂,道:“你的手腕上如何受了伤?”赵信道:“刚才你昏迷过去时,曾觉口渴,我一时寻不到水,只好割腕让你解渴了。”白狐女一下感激之极,道:“信儿,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早已没命了……”
赵信道:“师父只是喝了徒儿的几口血而已,便是喝了徒儿全身的血,徒儿也甘愿。”白狐女感激而泣,忽想到了什么,道:“看来是我喝了你的血后才解了身上之毒,莫非信儿曾吃了甚灵异之药?”
赵信立时想起太行山捉蜈蚣之事,明白了过来,道:“哈,徒儿记起来了,当日徒儿和圣周婆婆曾在太行山捉蜈蚣,徒儿被那怪蜈蚣咬了一口,徒儿因此昏死了过去,后来圣周婆婆还要吸徒儿的血呢,幸而徒儿推开她逃得快,才没被她咬来吃。”
白狐女满脸奇诧,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那蜈蚣想必甚是奇异,是以信儿虽被它咬了,不但不中毒,反而能不被毒气所侵,身上之血还能解毒。”赵信万料不到太行山之行竟得有此奇遇,还因此救了师父性命,欢喜之极,道:“若不是如此,今天又怎能救得了师父?”白狐女点点头,低声道:“看来一人的因缘际遇、是非福祸皆是事先注定好的。”
赵信点点头,想起身中圣周婆婆之毒:“记得上梁山前,我是不时发作晕倒的,莫非那怪蜈蚣之毒解了圣击婆婆的毒药?”顿时豁然而悟:“嗯,我初中圣周婆婆的毒药,是浑身疼痛的,后来不痛了,只是晕倒而已,说明那怪蜈蚣之毒已在解圣周婆婆的毒药了,但圣周婆婆的毒药甚是歹毒,故十天半月未得除净,现下我已无恙,说明圣周婆婆的毒已尽解了。”想到这儿,欢喜之极,对那怪蜈蚣极是感激,否则当真要惨死在圣周婆婆手上了,真是死也圣周婆婆,活也圣周婆婆。
赵信欢喜了一阵,把眼向白狐女看去,心想师父受伤,身子虚弱,自己一时是不能回中原去的了,且给师父养好伤再作打算了,遂道:“师父,弟子先和你上神女峰去罢。”
白狐女感激地“嗯”了一声,二人向四周环顾去,欲觅路过对崖。然大雪崩塌滑落后,四周的峰岭皆有些突兀零乱,山道也被白雪掩盖了,哪里有路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