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雁的到来立刻使我反主为客,泡茶的工作自然落在他的身上,这不紧不慢的动作飘洒逸致,倒是合了他的性格。同样的茶叶,在他的功力下,别有一番浓郁的滋味,像极了一个有故事的美人,内涵风韵。
可是现在,他的表情看着有些肃穆:“罗叔叔,上一辈的事情,我不想评价也不想干预,我只是想知道以前有关我妈妈和我外婆家的事情,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妈妈在我11岁的时候就离世了,爸爸很少提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对于陈年旧事,只有请教罗叔叔了。”
爸爸把笔记小心翼翼的合上,又依依不舍的抚摸了几下,然后才递给我。正欲开口,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眉头紧皱,手摸着胃部,甚是痛苦。我以为是他的心脏出了问题,顿时心惊胆战、手忙脚乱翻包,想拿出速效救心丸,进行急救。
正在慌乱时,陈鸿雁按下我发抖的手,眼神示意我安心,然后转头问爸爸:“罗叔叔,是不是胃不舒服?”
爸爸点头,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陈鸿雁拿纸巾帮爸爸擦掉汗水,又叫来服务员:“去拿一份茶点过来。”
他看向我,微笑道:“别担心,是因为刚才的悲痛情绪牵动胃部神经,现在又是空腹,所以会难受,吃点东西就好了。”
“嗯”我点头,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分分钟后,就看到服务员托着一个精制的竹匣放在桌上,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绿色的绿茶糕、粉色的玫瑰糕、黄色的蛋黄酥、白色的椰汁糕、。四个方队,四色相衬,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进行一场完美的邂逅,共同挥洒出完整的年轮。
四种点心的形状也各有不同,绿色长方形、粉色心形、黄色圆形、白色五角形。仅仅是一眼,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了。忍住口水,不由地惊叹:“哇塞,这么精致的点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又舍不得吃。”
爸爸伸手想拿蛋黄酥,被我阻止:“老爸,我要拍照,先别着急,再忍忍可以吗?抱歉老爸。”
“死丫头,要拍就快一点,爸爸快饿死了。”
“马上,马上,这就好。”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咔咔几声多拍了几张。拍完之后,我迅速拿了一个蛋黄酥双手递给爸爸,笑脸相赔。
陈鸿雁看着我,一脸宠溺的微笑:“你如果喜欢,下次我去铺子上的时候给你带一些,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吃。这个茶点是我们店找糕点师傅特制的,用的是健康的食材,每天早上现制,绝不过夜,很新鲜,上面还有有绿竹茗苑几个字。你尝尝”他拿了一个椰汁糕递给我。
“厉害啊,鸿雁哥哥,就连茶点都这么用心,你这个店不一般啊。下次一定要带一些过来哦,估计表妹那个小吃货肯定喜欢。”说完,一口吞下椰汁糕,嘴巴鼓起像个青蛙,不能说话,就举起大拇哥连连称赞。
“死丫头,你还真不客气!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爸爸边吃边挖苦我。
“没有,怎么了,哼。”
一刻钟,一盘点心就被我和爸爸解决掉了。茶也换了助消化的熟普洱,还是由陈鸿雁泡给我们喝。
果然,吃了东西之后,爸爸脸色恢复了红润,精神许多。他坐直了身躯,深呼吸,才缓缓开口:“鸿雁呢,叔叔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你外婆家虽说是地主成分,却也是书香门第。那个时候,我和你妈妈还没有出生,听上一辈的人说,那个时候的日子过的很艰苦,关于那个时代的背景,我就不用赘述了,你可以去图书馆查到相关的资料。”
从爸爸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大概已经清楚陈鸿雁外公外婆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背景以及生活状态,那是一个艰苦卓越的年代,充满无奈、不安和斗争的年代。我大概梳理了一下,用简短的文字表述有关陈鸿雁妈妈和外婆的一些故事。
1960年左右,梅儿爸爸家里成分不好,情况十分糟糕,半个月都没有一颗米下锅,唯有靠野菜充饥。但由于梅儿爸爸读书多,经常会教邻居家里的孩子写字读书,或者帮着写信、写申请或者报告。所以在最难熬的阶段,总有好心人帮衬。
1963年的一个偶然的机会,给梅儿爸爸带来了生机。那年冬天,在陈兴国父亲的推荐下,梅儿爸爸当上乡里的会计,主管财务工作。生活也渐渐好起来。1964年,梅儿就出生了,然而好景不长。
1964年冬,某些激进分子对梅儿爸爸掌管的账目进行了改动以期诬陷。而当时陈兴国父亲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撤去职务,就算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对于一个有骨气的读书人,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1966年冬,梅儿爸爸被打成重伤,又无法医治,一年后就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人世,留下悲痛欲绝的妻子和不满两岁的梅儿相依为命。曾经我爷爷还偷偷去给他医治,但是能力有限,没有救活。
梅儿和妈妈的生活异常艰苦,幸亏有陈兴国爸爸和我爷爷暗中接济与帮助,才得以次次度过难关。
爸爸和梅儿阿姨、陈兴国,三人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看书、写字,只要是空闲的时间她们就会到地窖里去寻书,看完再放回去。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偷着进行的。三人各有喜好,梅儿喜欢读诗集、陈兴国喜欢茶书、我爸爸则喜欢数学物理方面的书籍。
爸爸一早就知道陈兴国喜欢梅儿,虽然对梅儿有好感,但鉴于兄弟义气,不得不斩断刚刚萌发的一点点情愫。后来我爷爷和奶奶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爸爸变成了孤儿,就更加没有想法了。爸爸从悲痛中走出来以后,就去了镇上读书,后又去了县城读高中。之后在成都读大学,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而梅儿阿姨一直把情愫藏在自己的心里,之后写在日记中,才使我们有机会看到。
爸爸说:“我从来不知道梅儿心中所想,只知道兴国从小喜欢梅儿,如今一把年纪了,才知道真相,叫我情何以堪?”爸爸有些懊悔、又有些落寞,总之是痛苦,他看向陈鸿雁:“对不起,鸿雁。”
陈鸿雁摇摇头:“不用说对不起,叔叔,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因为妈妈写日记的方式是与你对话,我猜测她是想让你知道她的想法的,所以才把日记拿给小羽,希望可以完成妈妈的遗愿。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想我和小羽的任务完成了,明天我去妈妈坟上给她讲一声,这一世的爱恨情仇就此结束,再无遗憾。希望来世我妈妈能投一个好人家,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
对于陈鸿雁的大度开明,感动之余,我还是充满愧疚:“明天,我陪你去。”
陈鸿雁看向我,点点头,深邃的眼睛里似有晶莹的水光。
终于帮梅儿阿姨完成了她的心愿,我心中也感到稍稍安慰,看到窗外天色已晚,于是我把笔记还给陈鸿雁,嘱咐他好好保管,然后送爸爸回家。
路上爸爸突然开口:“谢谢你,小羽,让爸爸知道真相,爸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爸爸,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你会选择梅儿阿姨吗?”我好奇,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爸爸深深叹口气:“傻孩子,这个世界不会有如果,若真的有重来的机会,我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爱是无私的,在那种情况下,只有老陈可以给她安定的生活和想要的幸福,也只有老陈可以保护她。”
在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梅儿阿姨,原来真正的爱是这样的,是付出而不是索取,是祝福而不是拥有。
送爸爸到家门口,我就止步了。然后返回我的一居室,途径上次和杨启文到过的商场,突然想到衬衫的事情,于是拐进商场,走进那家男装店,看到渐变蓝的衬衫还在橱窗里摆着,似是等待我的到来。
可是,不知道尺码怎么办?于是对服务员说:“美女,我想买一件衬衫送人,但是不知道尺码,只知道身高180、体重65,可以帮我挑选合适的尺码吗?”
服务员非常热情:“可以,没有问题。看上哪一个款式告诉我,我给你选一件,如果买回去不合适,你可以拿回来换。”于是,根据我的描述,花了600元,买了那件渐变蓝衬衫。
回到我的小窝,表妹已经打烊回家了。表妹看到我,开始了提问模式:“表姐,你怎么才回来?你和姑父商量什么事情?你买男装了?给谁买的?”想不到在一起住久了,越来越像我了。我只有耐着性子,一一解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清晨,买了两盒酸奶,我早早在店铺门口等着陈鸿雁,却被早来开门营业的优优逮个正着。我知道骗不了她,只有实话实说。还好她没有追问衬衫的事情。
看到陈鸿雁的车开过来,也不管优优的目光,逃离一般快速地上车。将衬衫递给陈鸿雁:“送给你的,回去试一下,如果不合适,我再去换。”
他有些吃惊:“送我的?想不到,我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不要?还我!我拿去退掉!”我故意装作要抢的样子。他闪身快速把衬衫放到后座,笑道:“当然要。”然后看着我,看的我有些不自在,“怎么了?还不开车,我脸上有东西?还是因为一件衬衫感动了?”
“你特别不爱系安全带是吧?”他说着手就绕到我的右侧,拉过安全带,扣在左侧,温热的鼻息吹过我的脸颊,霎那间,整张脸都红了。连声说:“对不起,鸿雁哥哥,我下次一定注意。”
他勾着嘴角,明显在憋笑:“没关系,做我的车,我可以帮你系,但是如果坐别人的车,一定要自己系,知道吗?”并警告的看了我一眼。
额,好吧。
来到陈鸿雁的家,他带我来到卧室,打开书柜,从里面取出我在梦中看到的匣子,把梅儿阿姨的笔记本轻轻放了进去。
陈鸿雁拿出竹匣子,里面是糕点。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些糕点的来历。这些四色的糕点都是梅儿阿姨生前爱吃的。
带着糕点,我们来到后院竹林里,却看到石碑前摆放着一些新鲜的糕点和水果,还有一把白色的玫瑰。我有些惊诧,同时看向陈鸿雁,发现他也是一脸的懵懂。随后他对我说:“小羽,打电话给你爸爸,问问他早上是不是来过。”
我这才想起来,就拨了电话过去。果然是老爸来过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而且他明知道我今天要来,居然都没有要与我们同行的意思。
陈鸿雁说:“叔叔大概是想单独与我妈妈说说话,没事的。”
我理解爸爸的心情,如果换做我,我也会单独过来找阿姨叙叙旧,告诉她自己的当年的真实想法,告诉她自己是多么欣赏她,告诉她这些年的感激与愧疚。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不管是爱人还是被爱,都幻想完美的爱情。爱情是一寸心,心心相映最是完美;爱情是一杯酒,你敬我一杯甜蜜,我回你千分痴心;爱情是一盏灯,照亮整个心底,温暖心房;爱情是一把锁,只需要一把钥匙,最是自私,却又最无私。
相互爱着,当然最好,当你爱的人不爱你时,最明智的是放手,是祝福,而不是强求。因为各种牵绊留下来的,若不能真心对你,便是一种折磨。痴痴等待的爱情古时候有,现在不多见。如果一个人对你没有感觉,再怎么努力也是徒然,即使为了还你的恩情,也会有心累的时候。所以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放手,爱她就祝福她,给她自由任其展翅高飞,并且把她放在心底的最深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