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数了数日子,距离初一已经过了九天,今日为第十日,可她连太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倒是艾氏、安氏、俞氏侍寝过,戚氏和安氏还晋了侍巾。那厢几人风风光光,她是连饭粒都吃不香了。
许是为了映衬秦淮的心情,这日天都阴沉沉的,还刮了风,隐约有股风雨欲来的趋势。屋里待着烦闷,有些喘不过气,索性就在回廊里踱步,撇头见着云色渐浓,如同灌了浓墨一般黑压压一片。突得就停了步子,凝眸远视,乌瞳里几分惆怅:“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真真是离家一次才知想念,可她还是想着那本该遥不可及的男子,“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位娘子可是心中有结?”倏得一声,惊到秦淮,猛回身看去,来人面目几分眼熟,是同西厢房东偏殿的戚氏戚钰。那人微微笑:“回廊风口处切莫着凉。”
秦淮见礼:“戚娘子有礼。我不过是有些念家罢了,初来乍到府邸难免有些不顺心的,小女儿心思叫戚娘子见笑了。”
戚钰面色柔和心中想法却是万千,那人识她姓戚,却还一口一个娘子,是东宫消息传的不灵通还是人顾不得听:“秦娘子既认得我是戚氏,也该知晓我于初六日晋了侍巾。”话语间是不大高兴的,从前在家中让人叫错了定然是要发通火气的,可如今却任性不得,“东宫之内好生留意消息。”
“是秦淮失仪,望侍巾恕罪。”秦淮嘴角多了一点涩意,戚氏,何意?不过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几句,“秦淮自入东宫以来甚少出殿,也未曾打听过什么消息,认得侍巾不过是入府那日见过几眼觉得侍巾气质非凡。”
戚钰得了恭维,也舒畅了许多:“倒也无妨,咱姐妹之间便罢了,出去说话还需谨慎些好。”说起来戚钰也不怎么关注秦氏,透明人一般,今日旁的不说,苦笑算是入了眼,心下多了几分同情,却不想秦淮一下转了话风。
“侍巾可是来赏雨的?”
“只屋里烦闷,出来透透气罢了。”戚钰揣摩秦淮话风突转何意。
“也是,房里确是沉闷得很,这外头乐子才多着呢,不是那个的舌头长了,就是这个的手长短了,拆了东墙补西墙,那草儿现在都学会扎着墙根儿牢靠着咯!”
顽笑一般的语气却听得戚钰心头警惕,秦氏只怕不是方才那般无害,单就那一番言论,言下之意可是犀利的很。
“秦妹妹真是风趣,野草不挨着墙风吹儿一阵可不就倒了么。”秦淮说的隐秘,戚钰回话自然也风趣,挨着话题,瞧着都没有笨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大家心里门清。
说起来自打秦淮得知自个儿入选了东宫就开始暗暗打听了些消息,知道安散伯家的那位脾气大得很,今日得见却发现那人亦如入笼困兽,锋芒收敛,还余些小刺偶尔扎一扎人。可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她敏锐的察觉到戚钰话里隐藏的戾气,对上她目中凛冽,左右瞧了四下无人,方才启唇:“良禽择木而栖,妾身想做根扎稳了的草儿,那才可汲足了甘露,卯足了劲儿往上窜,可惜啊,妾身出身卑微,生的也是这蒲柳之姿,没什么墙根儿肯容的……”到底顾及着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儿,略略压低了声儿。
“秦妹妹生的貌美又机智,可别妄自菲薄了。”戚钰扬了扬眉,到不曾想出门遛弯儿还能碰上这等事情,眼下说好为时过早,“姐妹间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妹妹如此客气作甚。”
秦淮未得戚钰准话也不气馁,若戚氏真真应下了才让她笑话。
“这太子府啊,妾身说知心话的人儿,姊是第一个,这路是长着,还望借姐姐薄光,走的远些,日后真有什么事,姊既喊妾身一声妹儿了,那便不要客气,妾身自当搏了全力的。”
秦淮目光里一片真诚,看不见什么脏的东西。可戚钰若信了,她也就不是戚钰了。第一个,却不是唯一一个,抛开这点,人心隔肚皮,虚情假意她在自个儿家里见的还少吗。遑论秦氏,一看就是个极有城府的。
“秦妹妹有这心便够了,平日里无事可来一叙。”
秦淮一肚子心思,戚钰也有自己的考量,眼下行事不易,多个人帮衬总是好的,若她秦氏真是个好的,出事儿了也可尽力一保,没平白甩了人的道理,若是心怀不轨……余光瞥了眼自个儿不沾阳春水的手指,至少目前是希望那双手干干净净不染血腥的。
“现下雨小了,秦妹妹早些回去,莫着凉了。”
这话就是无意再谈了,秦淮自然懂,福身行礼后退下。
“清漪,我总觉着有些不对,你平时留些心神在秦氏身上。”具体的诡异点戚钰暂时也琢磨不出,可今日接触下来心下确实有几分怪异。
清漪自然应下。
秦淮走了,戚钰还记得出来的目的是散散心,沿着回廊慢慢的走。
“清漪,你说那是甚么?”戚钰眼尖瞥见了回廊外的一棵树底下有个小坑,命清漪前去一探。不是戚钰多心,只是院子里所有的土都埋得好好儿的,唯独这块泥土被挖开了,好奇心害死猫是假,可有些时候掌握更多的秘密才能把握事情的主动权。
“主儿,是个盒子。奴婢担心贸然动了它会引来祸患,您看该如何处理?”清漪很快回来。
“先去瞧瞧再做决定。”戚钰心里挣扎了一番,到底戚家的儿女都有胆识,拍板继续探究,若是不能插手的再想法子脱身就是。
主仆二人怕引起别人注意,拐了几个弯走了正道儿,见无人走动这才快速走近,清漪将盒子挖出,戚钰观察了一下,盒子是个破旧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毅然决然打开盒子,赫然一惊——里面竟然是一个定着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特地凑近看了眼,那八字倒是眼熟的很。
清漪提醒道这是安侍巾的生辰。
戚钰恍然,难怪眼熟,年年给安若鹂庆生呢。当即,将盒子盖上,命清漪好生拿着随她去长信。
长信殿内,“殿下,戚侍巾有要事求见。”马汉传话。
周赟蹙眉,女人就是事多,芝麻烂谷子大点儿的事都能叫急,只希望这次戚氏不要如此。
“传。”
那菊苑现下有些热闹,起因确实一只猫。
“白术,快……快些抓住它!”美人追着一只猫儿小跑,听声音娇喘吁吁,待到实在跑不动了才不得不歇会儿。
只见那白猫灵活的很,东窜西跳的尽往难找的地方钻。白术一面担心白猫伤人伤己,一面忧心满园菊花,东宫岂会有寻常的物种,怕只怕折到几只名贵的,到时候把她卖了都赔不起,若是主子再因此受牵连更是了不得。一时间白术心里是有些怨愤那只白猫的,连着白猫素未谋面的主人都记恨上了。暗恼当日为何不阻止主子抱养这只猫。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白猫给锢在怀里,也因此白术手上多了几爪挠伤,那白猫在白术身上不断惨叫挣扎,那声音都唬了吴文潇一跳。
“主子,这猫真真是只白眼狼,枉费您用心照顾这么多天了。”
吴文潇尝试着把猫抱过来,白猫又是一顿挣扎,好在没有那么激烈,否则吴文潇身上恐怕又得多几道伤疤了。
“白术,你快些回去擦药。”
其实吴文潇也很心疼白术,好好的姑娘家被利爪挠了能不痛吗,只能庆幸这次不是伤在脸上了。一边嘱咐婢子快些回去,一边安抚白猫,白猫许是感受到吴文潇的善意以及掌心的温度,渐渐温顺,还小声的喵喵叫两声。
“小坏蛋,你就是这般回报我对你的好的?”话里带着怒气,“白术说你是个白眼狼,我原来还是不信的,亏的我那么帮你说话。”
白猫缩起了身子,看起来滚圆一颗绒球,叫声也显得可怜兮兮的,吴文潇一时话都憋在嘴里说不出来了。做了坏事就卖乖装可怜的,到底是谁教的,偏生她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几日也不知她给它处理了多少祸事。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些。”吴文潇往回走,“你许是贵猫,做了坏事有主人担保,我却不是贵女,我一步错就可能小命不保。”
也不知猫听懂了没,反正是伸了脖子蹭着吴文潇的手不放。
“罢了,你这样我就默认你同意了。”
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话小小的威胁一下。
“下次再犯错,我就不要你了,由着你在外头自生自灭,正好给我省点儿饭钱。”
白术上了药赶回来时见到这场景有些无语,她家主子许是奇葩,与人都没那么多话,对着只猫反而滔滔不绝,不知道还以为头脑不大正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