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曲皇后三十五岁的千秋宴,宴会照常准备,宴请上至王孙大臣,下至寒门名士。只是为了照顾太子周赟新婚,也想见见那些个可能成为她儿媳的女人,那些个女人们也发了一道请帖。
所以长乐今年收到的请帖有两份,一份是周赟的,一份是后院六七个女人的。白潼早就向他请示身子病弱,恐过了病气给大家,闭门不出。缪瑾温也是这几日不慎风寒,周赟免了她此行。
千秋是她们所经历的第一个正式而又盛大的宴席,早在月初就开始忙忙碌碌,只求能有幸入了贵人的眼。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风习习,隐约还能见着疏云掠影,虫蝉也未苏醒,所有人已经起身为着一会儿做准备。
上最好的装备,梳最美的妆容。
安若鹂毫不犹豫起用了周赟赏给她的红宝石头面,也不担心抢了寿星的风头,那可是周朝皇后,所有用度自然是最好的,自有宫人尽心侍奉让她艳冠群芳。
一行人依次上车辇,一阵颠簸,终于齐聚紫禁宫院。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趁着乖巧等候的时间,安若鹂终于能打量其余几人的模样,首先就是近日最扎眼的艾氏,喜鹊登梅簪、缠枝钗、累丝珠钗、白银绞丝双扣镯,这几样甭说艾氏,总之几个良人都一样,就是耳坠子与她的头面似乎同出一根,妆容偏柔和,弯弯柳叶眉能让人放下不少警惕心。
戚钰也无旁的不同,真要说就是簪子略有不同,他们都是喜鹊登梅,戚钰的却是披霞莲蓬。腰间挂着玉佩她眼熟,是戚家祖传的暖玉雕观音玉佩,不想那家人也舍得给了。
俞嫦青不过侍巾,很多东西没有,手上戴的双鱼戏珠青玉镯与手指上的纯银雕花尾戒乍一看价值不菲,衣衫上挂着的云纹玉也是她没见过的。俞嫦青本就长相出挑,此刻更是桃腮粉面,那春情连她女人看了都心动不已。不动声色将俞嫦青列入今晚的劲敌。
至于那秦氏——目光转去时安若鹂都惊呆了,那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寒酸的一个,连着礼服的品级都比她们逊色一筹。
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好在小太监及时出现。
那小太监生的挺白净,年纪不过十六七,端的一副架子正了正脑袋上的帽子,居然还挺有气势。只听人清了清嗓子,朗声尖锐:“女眷进殿——”
殿内臣子寒士已然同聚庆贺,丝竹管弦之盛贯穿整个大殿。
他们比对艾吴秦之流,说的好听也就是勋贵之女,可这般盛大宴席于他们而言也是头一回参加。
从出门至入交泰,内心没有平静过。原来这就是交泰殿,原来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过寿诞是这样的,难怪女人们削尖了脑袋也想攀登顶峰,这样的尊荣,她也想要。嘴唇有些发干,不由舔了舔唇。
纱笼画烛,雅宴飞觞。艾疏影也在悄悄打量赴宴的人,此时她近一步认知到她与他们的不同。女眷不少,各个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都来了,没有品级的也靠着丈夫荫蔽来了。难怪人人都想往上面爬,看起来这样体面。
俞嫦青等人早已被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震惊而失了言语,旁的夫人侃侃而谈好不自在,他们却动也不敢动,唯恐哪里出了差错。唯一相熟的也就长乐这几个了。
众人一道施礼,尔后入席。
江顺仪早在他们进来时就不住的观察,这会儿终于笑了。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座位安排的视野自然是极好的。
“赟儿的妾室长相都挺周正。”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后代出来个歪瓜裂枣的。
曲皇后也关注着,毕竟这才是她给她们下帖子的原因,否则妾室按规矩是没资格参加的。
“打头的安家娘子气度不凡,后头的艾氏肚子也争气,都是不错的。”
虽说艾疏影家世上不得台面,可架不住人家肚子里揣着周家的种,再不好此刻也看的顺眼。
梁王妃一眼被俞嫦青吸引:“第四个娘子长的真高。”
曲皇后扫了一眼,原是她安排进去的那个,当时纯粹就是看中了脸和身材,听说也是有了的。
旁的小侍女也嘀嘀咕咕,说什么最后进来的那位太子侍妾未免太寒酸,说什么谁得宠。
安若鹂几个离得也不太近,主位之人谈笑风生听得模模糊糊,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瞅那眼神都是往他们这儿看的。
眨眼就到了致贺词的环节,上头几个挨个儿论下来,就要到她了,侍从倒酒杯盏,酒香瞬间弥漫,她端杯起身,面向主位,言之切切,面如恭谦:
“承蒙陛下声振寰宇,皇后娘娘慈德昭彰,使得我朝妇孺老人皆有所依,国泰民安,乃太平盛世。今日皇后娘娘千秋,阿泠愿娘娘福寿无疆,千秋万代。”
话毕端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行了礼入坐。
觥筹交错不过数回合,安氏之语辞藻倒是华丽,可惜了艾疏影并不如他们一般那么会说场面话。
“妾为东宫艾氏。”她有孕在身,不敢饮酒,茶水亦是不可,杯中只见香醇的牛奶,“春秋迭替,岁月轮回,我泱泱大国得以繁盛,皇后娘娘功不可没,娘娘母仪天下,性情才华是天下女子之榜样。妾祝皇后娘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这话还是出门前栖晚临时教的,艾疏影秃噜了好几遍才把话讲顺。
紧接着是戚钰的。
再往后就是俞嫦青。
俞嫦青正心惊前面三人张口就是金口玉言,只是箭在弦上,她三两下瞧着是躲不过了,小拳一捏,执盏起身,以茶代酒,盈了眉目笑贺。
“子琼自小尚在大理便闻京兆盛名,一直念着有生之年必上中原一睹王朝风采,未曾想今日承皇后娘娘千秋之礼,终得如愿。”一顿,飞快琢磨贺词,面上依旧镇定,“早闻陛下威名在外,四海臣服;皇后娘娘德慈兼备,凤仪无双,子琼今日有幸一睹,但觉天人之姿。八荒有道是: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子琼今日尚得一句,曰‘天赐纯嘏,人祝遐龄’,取松柏长青之意;大理亦有寿句,惟愿今日过去,娘娘夜息安宁,幸福弥漫您恬静的金色梦境。”
罢了执盏一敬。
“子琼此贺娘娘千秋大喜。嘉宾旨酒,笑指青山来献寿,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
一饮而尽,落身归座,也终于松了口气。
却不知这绞尽脑汁的话语吸引力白太后的兴致:“原来是大理的姑娘,这身高与赟儿挺搭。”
曲皇后在一旁笑:“母后说得什么话,我们大周也有高挑的娘子,如今不过未长开罢了。”白太后往日里明怼暗怼也就罢了,今日却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抬了大理,可不明晃晃打她的脸,这不成。
白太妃不在意这两人明争暗斗,只是夸赞着俞嫦青大周规矩与官话习的认真。
上面的人谈话不影响下面的人继续道贺,停下来时秦淮已然说完入座。
曲皇后心下很满意这群人待她毕恭毕敬:“一个个儿的小嘴摸了蜜似的甜,怪不得赟儿喜欢,本宫也喜欢。”
致贺词完后就是送礼。那唱礼的官员捧着厚厚的礼书念:
“陛下来贺美人屏风;
梁王来贺和田美玉;
东宫来贺大理棋谱,啄凤玉镯,寿桃
……”
二帝姬周暖偷偷的对周赟说道:“皇兄,这寿礼必定出自你妃妾之手。”她呀,才不信她家沉闷无趣的太子能想出这样儿的礼。
周赟斜睨了人一眼,一言不发,内心戏倒是很足,想着就算是后院娘子军的主意那也是他周赟的女人,送的也是东宫的礼。
江顺仪手肘托着香腮:“这棋谱想来最得姐姐心意。”
曲皇后却道:“本宫倒觉得寿桃有点意思,是谁提的?”
周赟答道:“安良人的寿桃母后一会儿可得仔细看看。”
曲皇后被挑起兴致,趣味盎然。
随着一个个儿的礼呈上,东宫的礼眨眼近了。
安若鹂的寿桃首当其冲,已经紧张的手心出汗了,穗荷不住的小声安慰,又拿帕子试汗,也没让安若鹂放松下来。
今日这礼送出去了是极好的,送不出去毁的是太子的颜面,她怕是恩宠也到头了。
余光不住的飘向周赟,有些后悔自个儿思维太散发,反倒让自个儿麻烦了,倒不如学着戚钰讲些稳的,可若是这样,她的提议也不会被采纳了吧。
气氛渐佳,慢入顶点。
安若鹂终于定了心神,嘴角弯起志在必得的弧。
“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