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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身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雨,冬日里的雨虽然不大,却将寒冷更添几分,直冷到人心里去。雨沿着瓦片间的缝隙,汇成一条细小如珠的水线,从屋檐上流淌下来,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的青砖石面上。

内屋里,镜非明身子笔挺地坐在案几旁,五指紧紧扣在那沿边上,似乎都要把案几给捏碎了。则神手看到刚刚新帝的反应和此刻的脸色,也不敢怠慢,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如数一一盘出。

原来当年镜非明的生母如梦是南琼的圣女,她还有个妹妹唤作若水。当年明成太子讨伐边境,和偷偷溜出去玩的如梦一见钟情,两人爱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当时还没成为惠帝的三殿下,也对如梦一见钟情,却碍于皇兄的面子无法插足。

在明成太子班师回朝的时候,他和如梦禁不住耳鬓厮磨有了肌肤之亲,在南琼圣女是要保持纯洁的身躯供奉神灵,否则要受鞭笞凌迟而死。

那时候若水正和回春谷谷主的弟弟腾一鸣情投意合,腾一鸣回去准备让自己大哥亲自来南琼提亲,却不想就这段时间里出事了。

明成太子回到大都后忽然被定为谋反罪,处于极刑,被悄悄关押在天牢,三殿下成为新的储君,没几天后皇帝驾崩,三殿下登基成为惠帝,马上下旨和南琼和亲,用他们最珍贵的圣女和亲,免去几十年的战乱,南琼自然应承了。

原本若水只是陪着姐姐去大宣,不想惠帝知道姐姐怀孕后百般苛责,若不是姐姐以死相逼保下这孩子,否则这孩子早就没了。一进宫就被封为梦妃,享受无限的尊贵,却没有一日是开心的。

可这孩子毕竟是明成太子和如梦所生,惠帝如何能受得住?在如梦怀孕期间,惠帝喝醉酒了对她不断责骂甚至是还打她,为了保住明成太子唯一的血脉,如梦再三容忍。后面不知为何惠帝看上了若水,纳她为妃子对她宠爱有加,从此冷落了梦妃。

没多久若水也有了身孕,而这时候腾一鸣知道自己所爱的女子进了皇宫成了惠帝的妃子,他当时一脑热就净了身也跟着进了宫,他亲眼看到她日子过的如履薄冰,问她当初为何背弃他们之间的感情做妃子,却只说爱荣华富贵。

梦妃生产在即,产婆却发现是双生子,不管是南琼还是大宣,双生子都是不好的预兆,生下双生子的人都会被视为妖孽。与其两个孩子都被当作异数给处死,不如狠心处理掉一个,只留下一个婴儿。

给了那产婆一笔丰厚的银子,让她悄悄将一个男婴带走处理掉,对外称只生下这一个儿子,而因为担心姐姐情绪过度思虑,若水也早产并且是难产了,当她艰难生下孩子后只剩下一口气。

若水只是让腾一鸣将这孩子溺死,说这孩子是她这一生的耻辱,是这孩子改变了她的一生。腾一鸣虽不明所以,可他爱若水至深,况且又是惠帝的孩子,自然是怨恨万分,就将这女婴扔到了护城河里。却被无旸道长看见了,他救下了这女婴,说会去寻户好人家抚养这孩子长大。

而这边惠帝得知梦妃生了儿子,看着那五官和明成太子神似的男婴,惠帝顿时起了杀机。是梦妃用自己的性命换下了男婴的性命,以南琼的蛊毒发誓,服下剧毒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死后不会再和明成太子相认。

若水和梦妃都死了之后,腾一鸣悄悄离开了皇宫,隐姓埋名到了碧门镇生活,一过就是二十来年。

待到则神手将往事说完,镜非明的脸色已经是惨白惨白了,自己的母亲是生了双生子,却是一对儿子,而不是龙凤胎。若水生下的女婴,按照则神手的描述,应该是夏傲雪。脚踝上有梅花胎记,后交给了无旸。镜非明记得当时无旸说过自己救过一个脚踝有印记的女婴,问他那女婴是否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时候,无旸当时说的是,算是吧。

镜非明脸上浮现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自己是明成太子和梦妃的孩子,明珠是若水和惠帝的孩子,算起来她是自己的表妹,可不是沾亲带故的?

都怪当时他被情绪冲昏了头,竟然相信了凝贵妃临死前的那番话,到底是她知道的真相和实际有误,还是被人利用了?可不管怎么样,他当初就是伤了明珠的心。利用沈乐知去刺激她,让她认为自己是见异思迁的人,更是让怀有身孕的她陷入生死境地,害死了他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弥补这样的错误?就是一生也偿还不了。

镜非明忽然轻声呵呵的笑了起来,在则神手和一旁的岳无愁有些弄不明白的时候,忽然口吐鲜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阁主!”岳无愁一声惊呼,马上掏出药丸塞入镜非明嘴里,而则神手也是一个箭步上前握着他的手腕就把脉。

则神手脸色有些凝重,吩咐岳无愁先将镜非明扶到床上平躺着,刚刚喂下去的那颗药丸是他针对镜非明的心悸而配的药,可也只能暂时压制不能根治,加上当年痴情蛊没彻底解开,现在忧心过重,这身体实在堪忧,只怕是要修书一封给霍青藤,让他来看看才好。

一直在外间的夏傲雪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也冲了进来,看到镜非明紧闭着双眼躺在那儿的时候,一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

她慢慢地朝镜非明走过去,每走一步,脑海里就闪现出一幅画面。

“呆子,还不快点帮把那风筝拿下来。”

“明珠,我过几日就恳请父皇将你赐婚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要你。”

“纵容天下称霸,不如你我携手而立。”

“明珠,我已不再爱你了,好聚好散吧。”

一直反复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和画面里的人,自己一直纠结那男子是谁,这深邃的眼睛,笔挺的鼻翼,有些瘦削的五官,不正是眼前的他吗?

原来当你爱一个人爱到深入了骨髓,爱到了海枯石烂的时候,就算你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忘记了对方叫什么,可依然记得当初相爱的画面,和那些海誓山盟。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夏傲雪坐在床沿边,看着昏睡中还紧紧皱着眉的镜非明,忍不住伸手扶了抚他的川字眉,不悦道:“想什么呢,这么愁眉苦脸的。”

则神手本想阻止夏傲雪,让镜非明好好休息,却被岳无愁拦住了,对他眼神示意都离开,只留他们二人在这。

待出了外间,则神手忍不住问道:“新帝和明珠姑娘之间……”

“哎,一言难尽。”岳无愁摇摇头,他也弄不清楚二人怎地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我只能说,阁主这辈子只爱过明珠一人,只怕现在还不要命的爱着吧。”

而躺在床上的镜非明似乎听到了夏傲雪的话,眉头渐渐松开了,脸上的神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可没一会儿,嘴里一直呢喃着:“明珠……明珠……”

每一声呢喃都好像落到了夏傲雪的心坎里,虽然这位南琼新帝一再将自己当作陌生人,可他无意识里表现出来的言行和神情,却骗不了人,更何况自己此刻的感觉,那么想和他亲近,那么为他心疼。

“我们以前很相爱吧。”夏傲雪轻轻握着镜非明的手,放在脸颊边摩挲着,“我虽然不记得你了,可我却清楚记得我的感觉。每次见到你不是强烈的心痛,就是难以自持的心动。”

“如果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会独独对你有这样特别的感觉?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子,你每次克制的眼神,在我遇到危险时表现出来的急切和惶恐,还有你现在一直唤着我的名字,我相信你待我也有几分情谊的,是吗?”

“可既然这样,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分开后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因为要做这南琼新帝,才放弃了我吗?”夏傲雪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当初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夏傲雪似乎找到了感情宣泄的出口,将自己坠崖后发生的事都一一说来,她不期待镜非明可以听见,她只是有要倾诉的感觉,镜非明带给她的亲近感,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说到后面,夏傲雪觉得有些累了,就趴在床沿边睡着了,谁也不曾注意到,一滴泪从镜非明的眼角滑落。

明珠,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阻止我爱你的话,那就是我生命的终结。有你在,我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入夜后,镜非明却是莫名发热起来,则神手来查看一番后只是给了些药丸,然后让岳无愁为他酒精擦身。

待到岳无愁将镜非明上上下下全部都酒精擦拭了一番,穿上中衣后这才满头大汗的退了出来,本想自己守着,无奈夏傲雪就是不肯离去。

岳无愁也不再坚持,将照顾镜非明的重任交给了夏傲雪,自己到隔壁守着去了,遇到了一直在等着他的则神手。

则神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岳无愁皱眉道:“这法子管用?”

“新帝求生意识不强,明珠失去记忆,这法子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虽然这法子有些不地道,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岳无愁咬咬牙,“就这样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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