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唐芝所说,灵异事件研究协会办理业务的程序如同民事局领证。灵验协会锦城分部的办公大楼看上去就像一幢普通的写字大楼,极具现代化气息。
俞辉堂眯起眼打量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一对情侣,准确来说是主从,正吵闹着说要办理契约终止手续。
原来还能分手离婚的,俞辉堂暗自在心里记下一笔。
“你说说看,你这个死鬼,你不跟我还能去哪儿?回你的阴曹地府吗?”这驱魔师的嘴听起来有够毒辣。
她身边那脸色惨白形同吊死鬼一般的式神道,“回去就回去!”
受理业务的眼镜小妹苦口婆心地劝说那对主从和好,颇有戏园子门口大树下乘凉的大妈们的那种“劝和不劝离”的敬业与八婆精神。
从上午九点窗口开始受理业务,到俞辉堂与唐芝二人排至窗前,足足过了两个半小时,其中大约有五十分钟,整个大厅里的众人都在聆听那对主从互相数落对方。
俞辉堂用那五十分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余生,决定将自己的命数赌在唐芝身上,赌在民事局……不、灵研协会的离婚受理业务上。
“这位驱魔师先生,您贵姓?先前怎么没在协会大楼里见过您?”
“呃……”俞辉堂尴尬地低头摸了摸鼻尖,扭头去看自己身后的唐芝。
“我是御主,他是我的式神。”
唐芝掏出了一张黑色封皮的证件。
受理业务的那眼镜小妹眼神突然一凛。
“哦哦哦……”她发出了公鸡打鸣一般的声音,“凌道然、凌先生的亲传弟子,久仰您师父老人家大名!”
眼镜小妹没想到那位名震海内外阴阳两界的老古董膝下竟然还有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徒弟。
听那语气,俞辉堂总觉得这位眼镜小妹好像在巴结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那妹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唐芝身后的俞辉堂,将他从头打量到了尾,那架势恨不得在他身上安个追踪定位装置。
“这么有人味的式神,第一次见到,呵呵……”
“人模狗样的,对吧?”唐芝推了把眼镜,语气波澜不惊。
“超帅的!像男模!”那办业务的妹子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附和着。
俞辉堂忍着一口怒气没发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以一副看透众生的眼神打量着唐芝的背影,斟酌着要不要趁这会儿掉头就跑,跑得远远的。
唐芝回头扫了一下眼神近乎死透的俞辉堂,心知俞辉堂很可能没耐心继续再待下去了。
“登记表上必须写明式神的名字和户籍地,你从哪里来的?妖都的那个魔窟么?”业务员问道。
“我家住锦城青茗湾小区201幢。”俞辉堂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就这么写吧。”唐芝回头向那妹子说道。
“我记得这好像是个高档住宅区!”妹子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什么表要填?拿来我写!”俞辉堂凑上去,从唐芝手里夺过纸和笔。
“啧,这什么玩意儿?是否有过式神工作经历?前任御主的名字?契约终止的原因?”俞辉堂一甩笔,皱眉道,“太麻烦了,不写了,走。”
业务小妹显然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偷偷向唐芝发去求救信号。
“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来。”唐芝颇为淡定地朝那业务小妹点头致意,“麻烦你了,今天的事记得保密。”
“不麻烦……”那妹子缓过神来,硬挤出职业性微笑,目送着两人一道离开大厅,然后长舒了口气。
她将摆在柜台上的登记表收了回来,在看到俞辉堂这三个字时突然愣了一下。
俞……俞家的?那个颇有名气的锦城富商俞伟业的儿子?业务员小妹差点没从椅子上滚到地下去。
唐芝本能地察觉到俞辉堂有些情绪异样,这只大型犬科动物一言不发地走出写字楼,径直扭头朝胡同里走去。唐芝也不提醒他走错了方向,片刻之后,炸毛的大狗又气呼呼地从巷子那头跑回来了。
“怎么不早说?那边是死胡同!”俞辉堂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你无缘无故生气做什么?那登记业务办不了就算了,既然和你说好了不提及你的过去……”
俞辉堂摆了摆手,打断了唐芝的后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低头跟在唐芝后面走着。
“我没生气,只是想起了一点烦心事。”
“哦……”
唐芝漫不经心地应着,她注意到了俞辉堂说话时那股莫名悲伤的情绪。
两人从胡同里拐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如血,雁鸣声啼破红霞,俞辉堂的鼻尖上落下绯红色的晚霞,左眼中金光流动,右眼中却是暗沉沉的灰褐色。
“喝一杯吗?”唐芝问道。
俞辉堂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屏幕,“都这个点了,你爸妈不盼着你回去吃饭吗?我也要回家了。”
“我没有双亲。”唐芝接道。
俞辉堂愣了一下,随即欠了欠身子,低头表示歉意,态度柔和地让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唐芝纳闷了,“你到底是俞辉堂还是那只狐狸?”
“人又如何,妖又怎样?”俞辉堂凑近了几分,声音低沉下去,“我是妖的话你就嫌弃了?”
唐芝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视线。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纠缠太多关于人格的问题。
“你晚上住哪儿?”俞辉堂突然问道。
“宿舍,暂时住那儿。”
“哦,那我让宿管阿姨给你留门。”俞辉堂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家伙骨子里果然还是带着一股狐妖的顽劣性,唐芝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她扭头匆匆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唐芝在地铁站旁边的咖啡店点了一杯不加糖和奶精的卡布奇诺,中途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待她重新回到座位时,却发现服务员不知何时收走了她的咖啡,自己原本落座的位置上坐了一个边翻看杂志边打电话的年轻男人。
“到底怎么回事?我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连根鸟毛都没看见!有人比我们先到,动手杀了那东西!”
那男子翻开杂志的动作显得有些急躁,语气之中也透着一股烦躁感。
唐芝赫然发现那人正是自己的班长薛琛。
“太麻烦了,老子不干,你自己叫人去……我知道了,这笔账你可得给我记着!”薛琛挂断电话,一拐眼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转校生唐芝。
“哟,真巧,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么?”
唐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的毛线正在拼命地打着死结,她推了把眼镜,迟疑着点了点头。
唐芝坐到薛琛对面,又点了一杯不要糖和奶精的卡布奇诺。服务员认出了这是刚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女生,一脸不明所以地将咖啡递上来,唐芝黑着脸接过了咖啡,一拐眼瞥见了认真读杂志的薛琛。
她突然冒出了某个奇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