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像是听见了什么豪情壮志的宣言似的,眼睛里燃起了火光,对唐芝竖了竖大拇指。
“我想和他去领证。”唐芝确实是这么说的。萧时晴自认没有听错。
“好!那就听姐姐的,姐姐一定帮你把他牢牢拴在手里。”萧时晴对司机招呼了一声,“师傅咱们掉头,不去钟鼓弄了,改去市区购物街。”
唐芝愣愣地看向萧时晴,“萧姐姐你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忘记买了吗?”
“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
唐芝点了点头,“好吧。”
出租车在角津口最繁华的购物街前停了下来,萧时晴拎起包包,又牵过了唐芝的手,两人一道往购物街上最上档次的金鹰百货大楼走去。
“我跟你说,普天之下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都喜欢漂亮的姑娘。你看他身上穿的……对了,你知道他穿的那身衣服多少钱吗?”
唐芝茫然摇头。
“他的那件衬衫是阿曼尼的秋季新款,大衣是手工定制的,但光是这两件衣服加起来起码就得上万,妹子你也要穿一身和他配得上的衣服才行嘛。”
唐芝略显错愕,在她眼里,俞辉堂的衬衫就是衬衫,大衣就是大衣,就算是专门找裁缝定制的大衣,在她看来也定制大衣也不过就一两百左右的样子。
“咱们这行,也算是高薪职业吧?随便做个封印任务就能买一两套衣服了。”萧时晴自顾自地感慨道。
唐芝竟无法反驳。
百货大楼的品牌服装店里挂满了各种款式的秋衣,装饰灯光下,每一件衣服都散发着唐芝从前从未见识过的夺目光彩。萧时晴拉着唐芝进了一间店面,目光扫过每一排衣架,盯准了一件大衣便往唐芝怀里塞。导购员跟在两人后面伺候着,不时地替萧时晴挑选尺码。
不稍片刻,唐芝手里已经有了七八件各式各样的衣服。萧时晴让她一件一件地试了过去,最后选了一条白色蕾丝边的秋款连衣裙、又拎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这还不够,萧时晴又带着唐芝去看鞋子。
灰姑娘挑选夜礼服也不过如此了,唐芝心想。
“你这帆布鞋都穿了多久了啊?裂胶了都……”萧时晴的眼中满是心疼,“我看你平时大概也不穿高跟鞋吧?那咱们就从平跟的试起。”
唐芝有点儿晕晕乎乎的感觉,商场里充斥着香水的气味,她闻久了便觉得有些厌烦了,暖气很足,让人觉得有点儿闷。萧时晴却像是永动机一般不知疲倦地穿梭在商场里,又是替唐芝递鞋,又不时地挑选新款,最后给唐芝挑选了一双平底的鹿皮皮靴。
就在唐芝觉得自己终于得以消停片刻的时候,萧时晴又拉着她进了一家美容院。唐芝已经开始在内心求饶了,她终于明白过来,萧时晴大约是想把她整个的“装修翻新”一遍。
“眼镜就别戴了,姐姐等会儿和你去配一副隐形眼镜。”
萧时晴将唐芝摁在沙发椅上,对着美容院里的姑娘招了招手,“小慧,你来给她看看,这姑娘适合什么发型,修什么眉?我把她交给你了。”
“哎,晴姐你放心,都是老熟人了。”叫做小慧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上来,一看唐芝便道,“哎哟,姑娘天生丽质,是个美人胚子。”
萧时晴吩咐了几句,便坐在旁边玩手机,不时地指点小慧该如何做,又是数个小时的时光消磨,当唐芝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她有点不太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眼镜?萧姐姐,快把眼镜还给我。”唐芝对萧时晴喊道。
“不用看了,你现在可漂亮着呢。”
萧时晴的语气里带着欢快的意味,唐芝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自己,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从整体气质上来看,确实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来,这是我前不久买的口红,还没拆封呢,送给你了。”萧时晴从包里掏出了一支口红递给唐芝。
唐芝起初不肯要,萧时晴却硬是把口红塞给唐芝,说自己与她同事一场,又以姐妹相称,送礼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就一支口红而已。我跟你说,就咱们档案科的那个小雯,我都送她不知道多少包包化妆品了,人家从来没像你这么羞涩的。顶多你以后下馆子吃饭的时候叫上我一起去就行。”
唐芝只得接受了萧时晴的好意,萧时晴高兴坏了,又领着唐芝去配隐形眼镜。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看你这窗户,好歹也该换个窗框了吧?”
唐芝被萧时晴这句话给逗乐了,她确实很久没有换过眼镜了,到了眼镜店验过光,被告知度数下降了一些,唐芝自然很高兴,配了一副十分轻薄舒适的隐形眼镜,在柜台前反复操练了几遍之后,她能够把眼镜顺利地戴上去了。
“好,大功告成。哈哈……”
萧时晴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脸上笑开了花。走出购物街,萧时晴拍了拍手,替唐芝叫了一辆计程车。
“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去协会处理一下事情。”
唐芝乖乖地点了点头,和司机说了地址,那司机一脚油门驶离了市中心,唐芝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只觉得心在滴血,但手里的大小包裹却又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实在感。
偶然购物一次的体验似乎也并不算太坏。
当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家打开玄关处的壁灯时,却发现家中一片狼藉,景象甚是可怕。
天色渐暗,整座城市早早地进入了夜色的怀抱。夜风呼啸,吹在人的皮肤上有些刺痛的感觉。
从山脚步行至茶园深处的洋房时,唐芝不时地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厚重的积雨云。那铅灰色的云层深处像是在酝酿着风暴似的,给人以不祥的感觉。
从玄关处至餐厅,屋子里没有一处不是凌乱不堪的,沙发被掀了个底朝天,餐厅里的椅子被甩到了电视机柜上,那电视机自然是不必说,早已成了废铁。地板上到处皆是脚印,以及一块一块的红色血斑。唐芝起初以为是家中遭贼,但看到地上的血迹之后,她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唐芝从碎玻璃上抹下一方血迹,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双眉渐渐蹙了起来,她循着血迹进入卫生间,在浴缸中见到了更多的血迹,以及一些白色的动物毛发。
唐芝从洗手池的血水中捞出了一把厨房用的水果刀。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好像被人用锥子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的式神如此神通广大,有谁能伤他到这种地步?
她无法想象俞辉堂究竟受到了何种伤害。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对着她说“我等你回家。”
唐芝提着水果刀,从卫生间跑到卧室、又从卧室跑到了厨房里,她浑浑噩噩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红色的花瓣。唐芝捏起那花瓣看了又看,发现上面的红斑是血迹造成的,这原本是一片白色康乃馨花瓣。
那一瞬间,唐芝觉得自己猛然倒退回到了数天前的时光中,那时候俞辉堂坐在他对面,手中也捏着同样的花瓣,满脸皆是困惑与惊异。
“这是我买给陈源的。”他说。
唐芝像是被数万道雷光一同劈中,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陈源冷面无情的形象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里,她甚至想象到了陈源在俞辉堂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行凶的场景。
可是,俞辉堂又怎么会中招呢?她的式神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就算俞辉堂陷入困境,她身为御主也应该能够察觉得到。
唐芝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俞辉堂的全部讯息。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双眼渐渐暗了下去。
天空阴沉,大雪纷纷扬扬,角津口的每一处建筑皆被薄薄的落雪覆盖,凰山也不例外。
俞辉堂躺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融进了他的伤口处,但他已毫无知觉。腹部的贯穿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洁白如玉的雪地上很快便染红了一片,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
他动了动嘴唇,声带却卡住了,喉头像是被塞入了粗糙的磨砂纸一般难受。他咬了咬牙,试图从地上坐起来,不料气血上涌,很快便从口鼻中喷涌而出。他连呛了几下,咳得差点背过气去,嗓子终于不是那么难受了。
“把我扶起来。”俞辉堂开口道。
陈源冷冷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朝他伸出了手。俞辉堂除了喘气,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力气,他想狠狠地拍陈源一巴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被陈源扶着倚靠在了墓碑上,双眼俯视着山间皑皑白雪,肩上很快便积起了细雪。
“就算你对我再粗暴,我也还是那句话。我和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俞辉堂扭过头去望向陈源,“你说我和你认识,说我害了你,但你认定的那个人却也有可能不是我。”
“不,我不会认错的。”陈源不也回头,只是注视着墓碑,“我不会认错的。”
“醒醒吧,叶恕。”俞辉堂闭上眼睛叹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陈源像是被刺激到了痛觉神经,他弯腰揪起了俞辉堂的衣领,“你明明知道我是谁!”
俞辉堂冷笑,“我猜的。”
“既然你不认识我,又为什么要去档案室偷取那份资料?不仅如此!你去那个福利院又是为什么!”
“这么说来,我中幻术果然是因为你?托你的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如果不出现,我也不会想起,我今天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即便声音中压抑着怒火,陈源的脸上却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这脸蛋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人,让俞辉堂误以为这是个单纯的小白脸。
“结果你居然什么都忘了?呵,实在是太轻松了。”
“好吧,我确实忘记了很多事。就算我亏欠你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地解释说明一下吗?态度这么差干嘛?用得着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吗?”
“态度差的人是你!”陈源说罢将俞辉堂一把丢掷在了地上,“我控制不了它,你没死就该庆幸了。”
俞辉堂回想起了那个在屋子里横冲乱撞的魔物,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