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津口钟鼓弄,阳光正好。
薛琛的心情意外地不错,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路边那个卖鲜花的小姑娘,她手里的玫瑰比起花店里卖的要次很多,有些花瓣已经枯萎。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臃肿的衣服包裹下看不出任何蓬勃朝气,也许她已经在这家咖啡店门口站了很久了,午后地太阳灼得她嘴唇有些发白。
“大哥哥,要来一支玫瑰吗?今天是双十一哦!”
不等薛琛挪开视线,那小姑娘已经走了上来,声音很甜,带着些许怯意。
薛琛的脸上泛起了为难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后,最终他左右手都捧着玫瑰花离开了街道。那小姑娘一下子卖完了全部的玫瑰,手中攒着硬币目送那高个子男生离开,眼中满是感激。
临走时薛琛把找零的两元硬币塞回了卖花女孩手里,用迷人的低沉声线对他说了句“去买支冰淇淋吧。”
薛琛左右手各捧着一束不同颜色的玫瑰花,转身走进了一处报刊亭。
“老板,打个电话。”
带着老花镜的白发老头子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呢大衣的男子,努嘴示意他公用电话就在旁边。
薛琛小心翼翼地把花放下,举起听筒开始拨号。
“你好,西海湾疗养院吗?我是昨天预约……对,是我。今天过来可以吗?嗯,好……”
薛琛一面打电话一面看着老人手里的报纸。
冷不丁地,那老人突然抬起头直视着薛琛,那眼神仿佛要隔着一层皮把他看到骨子里一般,让薛琛不由得脊背发寒。
我会付钱的……薛琛心想,自己难道看起来像付不起几毛钱电话费的人吗?
“多少……钱?”
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翻开钱包的那一瞬间,当场石化。
自己的全部现金,都用来买玫瑰花了!
“两毛。”
“呃……可以刷卡么?”
薛琛心道自己这么说显得有些尴尬,然而他确实身无分文。
早知道……刚才那两枚硬币就不该送出去了。他在心里默默懊悔着。
那老板花白的胡须颤了颤,对他摇了摇头。
“等我一下,我去附近银行取钱。”薛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束花就先放您这儿了。”
老板没有阻拦他,慢悠悠地道,“看你这打扮,也不像是赖账的人。”说罢举起了报纸扬了扬,“报纸上这人的脸和你长得有点像,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薛琛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往报纸上看去,一看到军事版面上那张无比坚毅又意气风发的脸,脸色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拉下脸冷冷道,“那是我爸。”
“原来是薛家的公子哥。”老板摆了摆手道,“行了,不收你的钱了。”
薛琛撇了撇嘴,扭头离开了报刊亭,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取走了玫瑰。
等他抵达位于西海岸的那座疗养院时,夕阳正好斜落在海平面上,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激荡着人心,海风舒适,海鸥低徊,伫立在海岸线上的白色建筑群在晚风中静默独立,宛若处子般婉约动人。
疗养院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每一个路过的护士都对这个手捧玫瑰的俊逸男子示以微笑,她们对于这位翩翩公子的光顾没有显现出丝毫讶异,因为隔三差五的,薛琛就会出现在这座疗养院里。
走廊尽头的病房前,薛琛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自己浑身上下重新审视了一番,然后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海风吹动纱帘,斜射的阳光铺洒在地板上,天花板上倒映着粼粼波光。
薛琛站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床上那个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的女人,脸上看不出丝毫神色。海鸥的鸣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薛琛舒展双眉,渐渐露出笑意。
“妈,过了今天我就又长一岁了,你有多少年没有睁开眼来看看我了?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他嘴角挂起笑意,“我长高了,而且变得很壮实,现在叫我扛袋大米上六楼肯定不费事,换煤气之类事也可以帮你干了。虽然……其实我现在也没怎么扛过大米。”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这些事他从没有做过,尽管他现在的生活环境完全不需要他亲自做这些杂事,可是他却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够帮眼前的这个人分担一些家务。如果母亲能够醒过来,条件是让他立马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妈……你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呢?等你醒过来,我们就一起住,我一点都不想……唉,算了,这话每次都说也没意思。”
每次要说的话都差不多,薛琛沉默了下来,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收音机一般,声音戛然而止,连空气仿佛也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他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将玫瑰花束放进了大理石台面上的玻璃瓶里,随后踱步到床头坐了下来,开始自顾自地削起了苹果。
这苹果是他三天前过来时带来的,虽然医生都对他母亲的苏醒不抱太大的希望,然而他却始终坚信奇迹会出现。如果母亲醒过来看见床头的水果,就会知道有人一直在探望自己,也许会感到慰藉。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出事的夜晚,他这辈子只有两件不完成就绝不罢休的事情要做,一是找到让他母亲从植物人状态中苏醒过来,二是找到那个撞倒他母亲的肇事司机,送他进监狱。
薛琛静坐在落地窗前,听着海浪声,看着月亮渐渐升起,渐渐地起了睡意。
回到锦城时,夜已经很深了,晴日里的夜晚星星格外明朗,偶尔有行人披着夜色在小区里散步。薛琛像尊雕像一样在自家大门前的路灯下伫立了好一会儿,身形仿佛定格画面一般纹丝不动。
空荡荡的街道,路灯下影子被拉的格外长,薛琛郁闷地看了一眼路边的垃圾桶,将手里那束蓝色妖姬丢了进去。
那一瞬间,薛琛突然觉得心冷了下来,连夜风都格外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