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灯火璀璨,川流不息,夜色下的生活舞台悄然拉开了帷幕。回到茶庄住处的公交车上,俞辉堂始终未发一言。直至进了家门,唐芝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询问其原因。
“只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我在锦城的山林里见过那条龙。”俞辉堂回忆道,“那天我去写生,突发大雨,我在躲雨的时候见撞见了一只魔,它从我身上夺走了庄周晷,后来那条龙就出现了,和那只魔缠斗在一起。再后来我晕了过去,醒来时就瞧见了你。”
唐芝醒悟了过来,她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你说的那个魔,是不是一团黑色虚影状的东西?”唐芝追问道。
“你知道它吗?”
“我昨天在陈源的病房里也见到了一只魔。”唐芝的表情有些沮丧,“被我不小心放跑了。”
“没事,你不要正面和它斗,那东西太厉害了,下次还是交给我来收拾。”俞辉堂随口说着,伸手示意唐芝在餐桌前坐下,“累不累?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做饭,你吃完洗个澡,早点睡吧。”
唐芝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妥,她被俞辉堂推着坐到了桌前,便抱起猫摸了一会儿,看着俞辉堂取下围裙戴在身上。橘色灯光下,他的式神像是一幅镶嵌在画框中的中古油画。
昨日里陈叔昌所说的话毫无预兆地在她的脑海里回响起来。唐芝突然觉得心脏被揪紧了一秒。她张了张口,想问问俞辉堂对自己究竟是持怎样的态度,但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生怯,她有些害怕听到俞辉堂的回答。
唐芝心里有两个小人坐在跷跷板上你来我往,互相争执不下,她替俞辉堂想好了一万种回答,又替自己找了一万条退路,最后鼓足勇气偷偷瞅向厨房里的俞辉堂。
“天然气费好像忘交了!”俞辉堂突然懊恼地叫了一声,放下锅铲,眼睁睁地看着灶火熄了下去。
唐芝脑袋上那颗持续闪烁不停的灯泡“啪”地一声灭掉了,正低头颓丧之际,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
“帮忙开下门,可能是收物业费的。”俞辉堂的话脱口而出,说罢才意识到此处并非他自己家中,根本不可能有物业公司的人来收费。
俞辉堂拦住了唐芝,抄着锅铲,表情十分严肃地往玄关处走去。
“哟,居然让我摸对了门?”来人的声音有些兴奋,“可巧,做饭呢?一起吃吧?”
“你他妈怎么知道老子的住处!狗鼻子吗?”俞辉堂反问道。
唐芝探头往玄关看了一眼,见俞辉堂如地狱恶犬一般堵在了某个不速之客面前,她又伸了伸脖子,发现这个不速之客是多日未见的薛琛。
薛琛一贯地无视了俞辉堂的暴脾气,摘下围脖,换好鞋子走进里屋,将手中的购物袋举了起来,“正好带了点火锅材料,吃火锅吗?”
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救火员,唐芝觉得薛琛来得太是时候了,晚饭有着落了!
“看在火锅的份上,你可以留下了。”
见唐芝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俞辉堂对薛琛下了准入令,转身回到厨房,从橱柜里掏出了电磁炉。
薛琛与俞辉堂两人多年厮混一处,散漫惯了,谁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薛琛往客厅沙发里一坐,便看着厨房里俞辉堂忙活着择菜洗菜、拆除食品包装袋,唐芝泡了杯茶端给他。
“这是外面茶园里产的,你尝尝看?”
“唔,其实我比较喜欢喝现磨咖啡。”
“咖啡有,速溶的。”厨房里传来了俞辉堂半高不低的声音,“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么嫌弃?我像是电灯泡吗?”薛琛朝唐芝眨了眨眼,又撇过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不像。”唐芝与俞辉堂异口同声地应道。
“你别瞎说,我和唐芝只是合作伙伴关系。”俞辉堂又补充道。
薛琛耸了耸肩膀,怀疑两个大字几乎贴在了脑门上。
气氛突然安静,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唐芝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眼前的光线暗了下去,她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附和俞辉堂的话。
想要问出口的疑问似乎已经成了多余的话,唐芝自觉无味,看着厨房中灯火下的俞辉堂,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丢弃在了一片遥远的寂静之中。
薛琛在住下一晚第二天之后便离开了茶庄。唐芝有些纳闷,她终究是没能搞清楚薛琛突然来到角津口的原因。俞辉堂的猜测也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他说薛琛似乎是来角津口的某家疗养院探病的。
“他有亲戚或者朋友在这里?”
“也许吧。”
唐芝本以为俞辉堂和薛琛是无所不谈的关系,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薛琛也有一些不曾告诉俞辉堂的秘密,就像俞辉堂也从没向薛琛透露过自己的真身压根就不是人。
这样的掩盖,有时候也是出于无奈与善意,唐芝表示理解,朦胧中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似乎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俞辉堂这位非人类学习讨教。
随着一阵急促的狗吠,唐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有人来茶庄了?”
“怎么会有狗叫?你又捡了条狗回来?”
俞辉堂的关注重点永远和唐芝不在一处,他放下猫,探头往屋外望去。
“是犬鬼,低级的式神,用来看门最好不过的。”唐芝对满不在乎地应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们的警觉性究竟如何。”
俞辉堂瞧见了从茶园坡下快步走上来的人影,见对方一脸紧张地防备着身后的三只地头犬,嘴角不由得咧了起来。他收敛了看戏的心态,开门出去,帮来人赶走了身后紧追不止的三头恶犬。
“谢谢,我从小就怕狗。”陈源惊魂未定,低声道,“你们家的狗真凶。”
“这么快就出院了?不要紧吗?”
“没事,医生准许我回家疗养。”陈源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一只古朴的黑木盒子,“给你带东西来了。”
俞辉堂眼前一亮,心知这看似不起眼的盒子里装的必然就是那件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