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云与李澹一前一后护着唐芝,三人一道循着光源往洞内走去。
“云哥,你说这是不是盗洞啊?我看这就是通往墓穴的。”
“嘘……别出声。”李牧云道,“这里面有光,说不定有活物。”
李澹乖乖闭嘴,不再多话,三人缓步前行,除了呼吸声与脚步声之外,洞穴内便只剩下细微的流水之声。
“云哥,咱们还是说说话吧,这里面太闷了。”李澹有些郁闷。
“你在军中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吗?”李牧云挑了挑眉,回头看向李澹。
“不敢,您是校尉。”李澹低头道。
“知道就好,把嘴给我闭上。”
唐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见前路越来越开阔,水流声也变大了不少,李牧云忽然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身后之人止步。
唐芝的视线跃过李牧云的肩膀,见到了一条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地下河,以及笼罩在河面上方的薄绿色雾气。那场景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乍一看,有点像是现代舞台上的干冰与彩灯制造出的效果。
“表妹,你看这地下河水……寻常吗?”李牧云低声问道。
唐芝蹙眉摇头,“阴气笼罩,很邪。”
李牧云握紧了腰间长刀,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河水涌动,漩涡之中忽然浮现出一团黑影,三人同时退了几步,只见一湿漉漉的黑影爬上了河岸。
“李澹,护好我表妹。”
李牧云拔刀贴了上去,那黑影以双掌接下了一刀,并发出了一声嘶吼。
唐芝定睛一看,从那黑影的打扮上认出了他的身份——那是着了魔的谢佑。
“谢佑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李澹担忧道。
李牧云与谢佑打斗了十余回合,谢佑身上负了伤,却像是浑然未觉一般,依旧不依不饶地朝李牧云扑去,李牧云却不敢重伤了他。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李澹未带兵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唐芝担心李牧云被卷进这邪气之中,急得额头冒汗,只求这会儿能有个降世神佛解救他们三人。
谢佑一身血光,越是受伤却斗得越勇,李牧云招架起来十分吃力,心中暗骂,卯起了杀意,但却无从下手。
李牧云一个翻身滚到了墙边,谢佑立马扑了上来,李牧云无处可躲,只得以刀背格挡,脸上被谢佑挠了几下,顿时吃痛大叫一声。
“******!谢佑!你是狗吗!”
李牧云卯起劲将谢佑掀翻在地,谢佑毫不含糊,弹起身便朝李牧云扑去。
一抹银光忽然自唐芝眼前晃过,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杆长枪穿过谢佑的胸膛,将人钉在了墙上,谢佑口中喷出一口黑血,连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瞪圆了眼睛看向洞口,当场咽了气。
唐芝大骇,李澹大叫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谢佑。
“老谢!谢佑!”
李澹急红了眼,一扭头,双目瞥向洞口处的少年,穿着戎装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谢佑,将长枪从尸体上拔了出来,眼神冰冷无比。
“喂,你过分了……这是一条人命!”李牧云低吼道。
无人回应,少年收起长枪,浑身戾气,容不得旁人接近半步。
“狗杂种!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杀人偿命!你给我等着!”李澹倏地站起身,伸手揪住了那少年的衣领,红着眼道。
“蛮……你……”唐芝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没想到这少年是杀人不眨眼的脾性。
“都给我冷静点!”李牧云吼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再说。”
唐芝内心五味杂陈,她望着那少年沉默着转身离去,脸上浮起了失落不安的神色。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李府,一进院子,便见到叶游蜂坐在他屋前的台阶上等她,叶游蜂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关切,她不由得心中一软,感到莫名失意,唐芝心想,她想要的那种安心感,此刻没有人能给她。
一夜难眠,翌日清晨,唐芝站在廊下看叶游蜂浇花,远远地听见大堂之上传来喝骂之声,却是他姑父李无忌正在训话。
“你怎么一回来就惹事?那谢佑的尸骨现在在何处?先派人去捞上来再说。”
“爹,谢佑当时已经失了魂,他差点杀了我……”
“我问你,谢佑现在在何处!”
“在井里……”
唐芝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便见李牧云一脸怒色,气冲冲地甩袖奔出了大堂,身后却不见阿蛮的人影。
那小子又上哪儿野去了?唐芝双目中凝起雾色,转身往马厩走去,抬眼一瞧,没见着那匹乌驹。她失魂般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却恰好望见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
“你站住。”唐芝喊道。
那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果真停在了原地,这举动反倒令唐芝一时无措,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驯化一头野兽。
少年给她的感觉充满了野性和戾气,浑身上下都包裹着坚硬的铠甲,她有些无法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隐匿着野兽的凶光。
唐芝语气沉着,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耐心,“万一谢佑的父母找上门来,一切就晚了,你不如先去赔罪吧。谢佑当时着魔了,你为了保护云哥而出手……我不知道谢家父母接不接受这个说法,总之你必须去赔罪,知道吗?”
那少年发出了一声轻哼,转身进屋,将唐芝隔绝在了一片冷寂之中。唐芝站在檐下怔怔地出神,末了长叹了一声。
画眉声婉转,不知从何处院落内传到了唐芝耳边,那调子在唐芝听来满是悲叹。
吃过午饭,李牧云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直奔唐芝所住的院子而去。
“表妹!表妹你在吗?”
唐芝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我跟你说,发生了一桩怪事!”李牧云喘着粗气道,“我带着衙门的人一起去找那口枯井,没找着。”
唐芝目光一滞,“这……我也不知道那口井会跑呀。”
“哎,这种邪门的事,县官处理不来,我就想来问问你,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昨日里让你受惊了。”
“没事,云哥,你……等等,我……我知道了!”唐芝眼神一变,“昨日里我借你的刀取了些血,在那井上画下了记号……对!快把你的刀给我。”
“表妹,我这陌刀你提得动吗?你要作甚,告诉我就行。”
“我要设法通过这把刀来寻找那口井的下落。”唐芝眼神一凛。
李牧云心生敬佩,十分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刀。
“少爷!少爷!门外有人找你,说是衙门的人。”一家仆远远地喊道。
李牧云应了一声,对唐芝道,“我去瞧瞧,这饮雪刀先给你保管。”
李牧云跟着那家仆一道走至大门,却见来者乃是县衙仵作,先前和他一道去找井的那位。
“夏超,有事吗?”
“王大人让我来和你说一声,洛阳城郊的某个村落里出现了怪相,死了几个村民。”
“这……我现在忙得脱不开身,衙门派人去查不就成了吗?”李牧云道。
“校尉大人,您听我说,那河西村里,突然多出了一口井。”
夏超话音刚落,李牧云的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
“邪门!邪门!”李牧云念道,“河西村距离此处有十余里,那口井长脚了不成?走!去看看……不对,你等等,我带个人去。”
李牧云去西院将唐芝给请了出来。
“这是我表妹,懂一些奇门之术,我请她和我一起去瞧瞧。”
那仵作不敢不应,李牧云便吩咐自家管家去准备马车,又带了几个护卫,一行人往河西村赶去。
唐芝坐在车厢里,见李牧云一路上都皱着眉,似是有些心事。
“云哥,你怎么没告诉无忌姑父谢佑是谁杀的?”唐芝低声问道。
李牧云眼神闪烁了一下,迟疑道,“那小子好歹也是我父亲收的徒弟,也算是我义弟,再说了……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的。”
“云哥,那小子有你这样的义兄,实在是他的福分。”
“唉,尽是给我添乱,我还想早点打发了他呢,东都太小,装不下那位爷。”李牧云低头抓着头发道。
唐芝抿唇不语,李牧云心思神游,过了一阵,忽然像是想到了点子。
“我有个主意,表妹,我听你姑母说你过几日打算去京城念书?要不就让那小子和你一起去学堂吧,让他趁早离了这东都,也好让我们一家人省心。”
唐芝心中大喜,却未动声色,“也好,不过得先把谢佑的事给解决了,这条人命毕竟还是死在了他手里。”
“放心,我有分寸,该给的处罚还是会给他的,不然那小子不知道什么叫王法!”李牧云语气甚是严肃。
唐芝不再多话,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处大柳树下停了下来,李牧云扶着唐芝下车,两人一道往村落内走去。
这村落看起来甚是萧条,家家户户紧闭门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李牧云一手摁着刀,对身后的仵作道,“井在何处?去把他们的里长叫来吧。”
那仵作领命离去,李牧云在村口兜转了几圈,腰间的陌刀饮雪忽然震动起来,他吃了一惊,双手握上刀鞘,那饮雪刀却如同野兽般狂躁不止,像是要往某处奔去。
唐芝双目一凛,神情严肃,示意李牧云跟着饮雪刀所指引的方向走,她自己便紧跟在李牧云身后,观察着四周异动。
远远地闻得妇人嚎哭之声,李牧云与唐芝加快脚步赶上前去,便见一群村民围着一个妇人,那妇人怀里抱着一男童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几欲昏死过去。
李牧云拨开人群,看了一眼那男童,眼神一变,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在井下和谢佑打斗时,曾被谢佑抓伤,而这男童身上的抓痕,似乎和自己脸上的伤处有些相似,只是伤得比他严重了些,最终因流血过多而不治身亡。
唐芝上前对那妇人进行了一番安抚,那妇人哭得更甚,反倒让唐芝感到为难,她见这妇人疏于打扮,身上的粗布衣衫也有些寒碜,料想这妇人乃是个穷苦人,对这样的乡野百姓来说,没了儿子就是没了顶梁柱。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母亲出殡的那天,山里下着雨,雾气弥漫,送葬队伍头顶着阴沉沉的天,脚踩着泥泞地,火把组成的长龙在山中蜿蜒。
唐芝心中感伤,悄然退出了人群,将诸事交给李牧云以及衙门的人处理去了,她漫无目的地在村落中晃悠着,忽然在一棵枯死的柳树下发现了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