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止戈是被热醒的,身边似乎是有个火炉,滚烫滚烫的,她知道是谁,迷糊着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人还在,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呼吸交织,他面容上找不到一丝瑕疵,连颗小小的斑都没有,睫毛细长,唇薄而粉。
宋雍之嘴角渐渐勾起,眼睛没有睁开,把她的头按在他肩窝,“你夫君我帅吧?比脸我还没输过。”
厉止戈想了想,今日是不需要上朝,皇帝立后可休朝三日。
她原是他的太子妃,立后只要一纸诏书,金册凤印足够,再娶一次能如何。
宋雍之抱着她又睡了会,不情不愿地起来,随性地披了件里衣,头发未束,浑身透着慵懒,眼睛勾人得很。
只有杏蕊能稍微抵挡些,另外三个早被他迷得面色绯红,垂眸不敢看他。
宋雍之边给厉止戈穿衣裳边蹭豆腐吃,满面春光,笑容妖孽,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带人下去。
厉止戈面上染了薄红,呼吸紊乱,如果不是被他圈着,还会更失态。
宋雍之得意地在她唇上啄了下,“我伺候得如何?”
他轻柔地给她擦了脸,像是在擦脆弱的珍宝,耐心地哄她漱口。
厉止戈看着他指上的胭脂抿了抿唇,被他在脸上点了几下,“别人都涂,你问问,她们都涂呢,我们祖宗也要。”
杏蕊连忙笑道:“可不是,奴婢们都知道涂抹,将军……涂了很好看。”
杏蕊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想说女儿家哪有不打扮的,突然想起来厉将军是男人身。
“不涂也好看,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嘛。”宋雍之瞧着他的杰作很是满意,最后在厉止戈额上画了只小巧的金凤纹。
厉止戈受不了他灼灼的眼神,偏开视线。
宋雍之偷了个香,“用膳吧,喝完药再睡一觉。这几个是我挑的,容貌不错,桃蕊,杏雨,桃雨,就杏蕊一个太无趣了,热闹些好,都是南边来的,过几日让她们给你酿酒喝,小姑娘酿的酒都带着甜味。”
他声音很轻,柔柔的,看似轻浮,情意绵绵却风流无边,给人一种多情的真真假假的感觉,但那双眼从未从厉止戈身上挪开过。
三人不自觉被他撩了把,羞得不知作何反应。
宋雍之撑着头看着厉止戈,轻佻地眨了眨眼,“亲我口,不亲……我亲你。”
他旁若无人地勾走了厉止戈口里的半个丸子,无辜地又喂了她一颗,恨不得揉她入骨血。
厉止戈喝完药被他按摩着消了消食,两人躺在窗边的躺椅上,阳光细碎地透进来,暖洋洋的。
椒泽宫比东宫还宽阔,房梁很高,显得整个宫殿都空旷起来,如今堆满了东西,温度竟比东宫还高些。
厉止戈昏昏欲睡,眯了会清醒些,“换了。”
“换什么?”宋雍之明知故问,扫了眼椒泽宫,痴笑起来,“挺好的。”
椒泽宫一片粉色,从外看还正常,红墙金瓦琉璃壁,门窗也看不出异常,只是微微透着粉。
一开门进去,入目少有其他颜色,一室深深浅浅的粉色,连藻井都是粉色的,千百种粉色的花竞相绽放,奢气瑰丽。
地上铺了层芙蓉石,粉碧玺,粉珊瑚等粉色玉石,粉色之上还有层暖玉。
宫里地龙和火墙整日不断,门窗不开,随意拿出样东西都价值连城,整个椒泽宫像个精美的笼子。
宋雍之埋在厉止戈发间嗅了口,“这里关不住你,不算笼子,我也在,哪有关自己的笼子。”
“奢侈无度。”
“我们家祖宗值得,多少都值得,我养得起,你信我。”宋雍之轻手拆了她的发髻,把玩着她一头乌发。
“难受得厉害?趁你现在还年轻,药能多重就多重,再过些年,你想喝我也舍不得给你了。外头风光恰好,再过些年我们去看看,如今看我也是一样,我比花好看。”
他露出个风华绝代的笑,厉止戈心揪疼了一瞬,他不该是这样的。
“我这辈子走不出去。”
“那也挺好,我不求你走出去,太委屈你了,下辈子吧,你把下辈子许我就好。”
他指尖从她发间穿过,心里说不出的宁静,如果能这样抱着她,抱到八九十岁,他如何都愿意。
晚膳快凉了宋雍之才叫醒厉止戈,看着她困顿的眼睛,指尖轻捏着她下巴吻她,吻到她清明起来才笑了笑。
“天天睡也不见你长肉,硌手。”他夹了块清煮的肉,沾了点醋喂她,“什么时候长肉了我让人做点重口的,这次不食言了。”
整日陪她吃些寡然无味的东西,自己都受不了了,何况是她。
“也就这鱼还有点滋味,明早吃点旁的解解馋?整天喝粥再多花样也烦了。”
“哪天烦了我?”
“肯说话了啊?亲一个,你明知故问,等你老成老太婆也不烦,明天想吃什么?”
“粥。”
“祖宗……”
“白粥。”
“你这么欺负我,小心我背着你吃山珍海味。”宋雍之笑了笑,“要不然明天吃鸭子吧,叫花鸭?”
“大早晨的将军可吃不进鸭子,您就别折腾了。”杏蕊无奈极了,皇上就知道逞口头厉害。
如果厉将军肯说话,皇上也不必……
“午膳吃,就吃条腿解解馋怎么样?”宋雍之没指望厉止戈回应,乐呵呵地舀了勺汤喂到她嘴边,“给你调理身子的,药味太重了,慢慢喝。”
厉止戈皱了皱眉,“没有必要。”
“有,喝了。”他微沉了脸,不容拒绝。
厉止戈捏着他的手用了力,“不必。”
“你怕什么?或者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宋雍之另一只手拿过汤勺,稳稳地放回碗里,抽出了手,摔门而去。
他一脚踹在柱子上,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怕身子养得太好了,去不了战场,哪都去不了,甚至连他都打不过。
不知道她怕他真的囚丨禁她,怕她一无所有被他抛弃,怕他和父皇一样,对她别有企图,怕万一养好了,有了仇人的孩子。
宋雍之浑身疲惫,她怎么会不怕?她从未出世起就被人算计,身子毁了,人生毁了,功业毁了,屈居在一宫之地。
他说陪着她,到底是自由的,随时可以扔了她,可以随心所欲。他性子轻浮,无拘无束,眼里有万千风景,她不过是其中一粟。
她凭什么就要为了他委屈自己,整日昏睡,药不离口,以她现在的身子,在江湖上逍遥几年足矣,他能想象出她明媚的笑颜。
她可以诗酒恣意,男人吗?什么男人没有,只要她愿意,天下的男人都要臣服,何必和他在这蹉跎!
宋雍之忽然没有了力气,扶着一旁的柱子,大步回了椒泽宫,却见四人排成一排跪在门外。
厉止戈一袭男装,不见分毫虚弱,气势虽敛,亦让人不敢直视。
杏蕊见到宋雍之松了口气,连忙让开。
“去哪?”
“和皇上无关。”
“昨日我们才大婚。”
厉止戈闻言折回大殿,很快走了出来,手里是封潦草的和离书,“草民早不是太子妃,今日也不是青桑皇后。”
宋雍之像是没听见,抬步走向她,却只是道:“你等我会。”
不过片刻他就出来了,身上的龙袍换成了件浅紫的玉兰衣,金冠也换成了白玉冠。
“走吧。”他平静地站在她身侧,“你走了,我这个皇帝也没必要当了,交给季太师我放心,青桑国力深厚,颓废几年无碍,我随你去玩几年,等你走了我再回来,到时候必还青桑一个开明盛世。”
“你威胁我?”
“怎么就是威胁了?你只给我这一个选择。”宋雍之握住厉止戈的手,轻轻抱住她。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摔门,我们祖宗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给你赔罪,别气啊,我真的错了,你去哪我都能跟上,庆幸当初轻功学得这么好,别走了好不好?我跪一晚给你出气。”
说着就抱起她,“除非你打死我,我绝不松手!”
他轻轻把人放上龙床,当真跪在边上,眨巴着双风流的桃花眼,笑啊笑。
“本就该跪的,不跪你,也得跪老将军和厉家忠魂,倘若他们知道厉家是这么个下场,该后悔守宋家了。再说跪媳妇儿不丢人,你也跪过我,扯平了。睡吧,我守着你。”
“皇上不必如此。”
“赶明儿再收拾你,我都给你记着,以后能讨的时候挨个讨回来,我是你夫君,不是你的君主。
像我这样的,不惑之年也是京城一枝花,倒是你,可能生了华发,满面皱纹又有何妨?
我想的比你清楚,说了让你信我,你总不能让我整个人变个模样,古板认真,强势不拘言笑,这样才会信我?
对你唯一的企图是想要你这个人,无论心还是身子,都想占了。
我是想要我们的子嗣,但是哪怕你真养好了我也不会要,远远不及你重要,况且养好的可能不大,何必担心。
我想把你失去的都给你,要你如常人一样,仅此而已。我知道应该放你走,祖宗,人生还很长,你舍得我尝尽苦楚?
我愿你手无缚鸡之力,那样我能安很多心,危险的事别想去做,我是你夫君,能给你撑起一片天,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明日我弄把剑来,看我不顺眼就给我一剑,但是绝不能练剑,我让她们盯着你。”
宋雍之叹了口气,去开了门,压低了声音:“重新熬药,熬几碗甜汤,药膳也重新熬。”
杏蕊她们进来就见他跪在边上,身姿挺直,她们一时不知道该出去还是该闭眼。
宋雍之扶厉止戈起来,靠在他身上,“药还是要喝,听话,今晚少喝点,喝了药再闹。”
他示意她们将药端过来,耐心地哄她,手腕发酸厉止戈也没有反应。
“我说,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我家祖宗可不是这个性子。”
宋雍之闷声笑了笑,眉眼飞扬,蹭了蹭她额头,“乖,张口,再不喝我用口喂你?”
“还有小脾气了啊?可算不容易,不喝就不喝了吧,不差这一顿。”他试了试厉止戈额头,松了口气,“去泡泡澡再睡。”
“以后再穿这么点出门,我就把你关起来。”宋雍之给她拆了发冠,轻轻揉了揉她头发,“甜汤要不要喝?我看看都有什么。”
杏蕊连忙道:“回皇上,是莲子百合汤,杏仁茶,糖桂花,还有豆沙芋头糕,茶是白菊红枣茶。”
宋雍之拿了块豆沙芋头糕咬了口,把剩下的递到厉止戈嘴边,“尚可,尝尝?”
他轻轻捏了捏她下巴,软着语气,“祖宗。”
厉止戈自己拿了块,“我有手,还没废。”
宋雍之知道她这是妥协了,揉了揉她,“我知道。就算废了,祖宗也还是祖宗,日久见人心,我做给你看。”
他挡住厉止戈的手,舀了药喂她,“我在这,用得着你自己喝药?”
哄着喝完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厉止戈都被他磨烦了。
“这就烦了?还不知道是谁先厌烦谁呢,你要是负了我,我找谁说理去。”宋雍之委屈地嘟囔了句,带人去了殿后的池子。
他贪婪地盯着她,放肆的目光一点都不遮掩,越来越炽热,生怕她不知道一样。
原本规规矩矩给她消食的手也不安分起来,邀功似的趴在她耳边,“好像不是我的错觉,真的大了点。”
厉止戈咬了咬牙,忍不住把他掀翻在池子里。
宋雍之没舍得拽倒她,狗皮膏药一样爬起来,“别走别走,不难受了?再揉会。”
“滚。”
“老夫老妻了,羞什么?”
“和离了。”
“和离书我都撕了,不算。这么大好的日子,我本应该和你浪荡三日,用膳也要待在榻上,和你滚过椒泽宫,乾桑宫每个角落。
要你软趴趴地抬不起指头,哭哑了嗓子求我,眼神如丝,一身痕迹,和我一起去往云端。
要你弓着身体回应,缠着我,要你陷在里头,只能想我,依靠我,和我一起沉沦。
只要一想到你长发凌乱地散在床榻上,雪白中红梅点点,目里含着水汽,像个妖精一样,我就想弄昏你,想到发疯。
你瞧,我们错过了多少?床笫尚且如此,外头山河壮丽,人烟鼎沸,吃喝玩乐,样样无穷无尽,我就不想你匆匆而去。”
厉止戈惊异于他的厚脸皮,能把情与色二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们会比他说的更疯狂……
宋雍之贴在她身后,紧紧搂着她,在细白上吮了个印子,“再过几年,我就是柳下惠他祖宗。”
沐浴过后,他跪坐在床边,让厉止戈枕着他的膝,轻柔地给她擦干了头发,在她枕头旁摆了几个暖炉才作罢,挺拔地跪了一夜,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