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止戈白日除了吃药,一直在昏沉,昨夜的梦耗了她大半精神,宋雍之傍晚回来她还在睡。
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她是真的不好,区区一个梦就能把她折腾成这样,常人尚且不至于,何况是她。
他满心欢喜都蔫了,漫不经心的笑消逝片刻,重新挂起,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将人团在怀里。
厉止戈迷糊中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他胸膛睡过去,一夜安稳,醒时他竟还在。
宋雍之歪头吻了她一会才让杏蕊进来伺候,厉止戈按住他的手,直视着他:“早朝。”
宋雍之蹙了蹙眉:“换女声说话,再让我听见一声,以后的早朝我都罢了。”
厉止戈松了手,任由他折腾,仿佛刚刚未曾开口。
宋雍之把她包成个球,“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知道我做得出,你可以不开口,开口了就不许伪声。”
他捏着她下巴,气恼地凑上去,他宁愿她不说话。
“衣裳不许换,椒泽宫不看了,大婚再看也不迟,用完膳睡觉,睡不着也得躺着。”
“我懒散惯了,你总得给我适应的时间,偶尔起晚了不碍事,过会你睡了我就去上个午朝。”
“我想给你下药让你沉睡来着,是药三分毒,那些药百害无一利,枯木春不能常点,你又不喜欢安神香,所以你乖点。”
“我就快忙完了,你现在不乖,往后别怪我。”
宋雍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眼里满是怜惜,喂她喝完了药。
他试了试她鼓鼓的小腹,轻柔地抚着,“要是这都是肉就好了。”
她膳食没吃几口,喝了半桌的药,撑到有了小肚子。
一日三次,他舍不得,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她受尽苦难。
倘若早知道……宋雍之蹭了蹭厉止戈脸颊,哪有后悔药。
厉止戈腹里翻江倒海,撑得难受,浑身提不起力气。
宋雍之撬开她的口,伸了手腕放在她口里:“乖。”
厉止戈偏了偏头,眼里一片清明,意思不言而喻,她哪有那么脆弱?况且早就习惯了。
他倒是一日比一日紧张,仿佛她在受什么惊天酷刑。
宋雍之习以为常,舍不得逼她,但有一日想她咬着他流眼泪,和他说疼,他必陪着她哭。
只要一想到她从昏睡中被叫醒,又是一场酷刑,日日如此,不得安宁,他就挪不动步子,想一刻不停地陪着她。
即使如此,他也要她活着,活到他拼尽一切也留不住她,他就是这么自私,如今更是全用在她一人身上。
宋雍之静静地陪了一会,等厉止戈睡熟了才出了东宫,“门窗都关好,不要让她下来,别扰她。”
杏蕊点头称是,皇上每日都要唠叨几遍,哪敢怠慢。
厉将军的身体……先前还看不出什么,离京一趟虚弱到像是随时会……
是不是哪里有误会?毕竟那是厉止戈啊,威慑天下的战神,才弱冠两年,怎么就……
厉止戈躺到永安一年一月一日,正是宋雍之登基的那日。
按照宋雍之的旨意,这一日才算他登基,前些日子只是代理朝政。
他事事追求完美,不愿第一年是半截子,更不愿年号和泰和扯上关系,她想起来会不喜。
定年号为永安,着实不像他的风格,朝臣们为此大大松了口气,生怕他临时改了。
宋雍之一夜未睡,眼巴巴等到丑时过去,按捺着欢喜轻手轻脚爬起来,给厉止戈套了三层衣裳才给她穿上凤袍。
大红的凤袍上九十九只金凤展翅,华丽的绸缎流光溢彩,奢侈贵气,衬得厉止戈肤色赛雪,硬生生压住了惨白,映出几分红润。
宋雍之慢慢给她描了眉,一改她往日凌厉的剑眉,描了个大气温婉的浅眉,想了想又多描了几笔。
他挑挑选选,挨盒胭脂在手背试了试,分明都试了很多遍,临头还是紧张。
用指尖一点一点给厉止戈涂了胭脂,点了鲜艳的口脂,看了会笑着在她额上画了个花钿,是朵赤红的梨花。
宋雍之盯着厉止戈出了神,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扒开她的领子留了个痕迹才深吸了口气,给她理好衣裳。
他看着桌上的首饰犯了难,都是他挑的,挑多了如何是好……
舍不得叫醒她,只好挨个比量了一番,就这一次机会,想把所有的都给她。
杏蕊捂着嘴偷笑了会,“厉将军就两只手,一个头,皇上备的这些,几个人都戴不完。”
“朕想给她。”
宋雍之也不急,傻笑着往厉止戈身上戴,一只手上套了五个镯子,正在套指环,刚套上的指环在他挑选下一个的时候被摘了下来。
“吵醒你了?再睡会,还早。”
厉止戈看了眼满满当当的手,险些绷不住,他是不是有病?
宋雍之眼神躲闪,把她按在怀里,“睡觉……”
厉止戈捏开他的手,一个一个摘了手上的首饰,垂了垂眸,“手酸。”
宋雍之霎时笑了,眼里如铺满桃花瓣的澄澈泉水,被春风拂出涟漪,“那少戴几个,喜欢哪个?我挑不出。”
厉止戈随意摸了个镯子,是红珊瑚雕成的,上头点缀了簇雪白的梨花。
她扫了眼桌上的首饰,大半和梨花相关,不知道他怎么就把她和梨花扯上了关系,半点不像。
宋雍之指尖摸了摸那簇梨花,“我觉得挺像,那时候也是傻了,傻到现在改不了了,再挑两个,一个太单调了。”
他眼里的笑太温柔,让厉止戈生不起反驳,又指了两个。
宋雍之执着她的手亲了下,心满意足地挑了两个宝石最大的指环给她套上,“眯一会,不闹你了,今日有我。”
他手掌覆在她眼睛上轻轻扫了下,执着她两只手在指甲上涂上蔻丹,忽然想到什么,找了支细毛笔,挨个指甲写了两个字。
鲜艳的红指甲,金色的字,煞是好看,他邀功似的举到她眼前,也不管她有没有睁眼,轻快地晃了晃。
厉止戈余光扫过,是龙飞凤舞的“永安”二字,永安……就算写再多永安,她能长安宁吗?
看着他眉宇间灼人的欢喜,忽然有些不忍心,唇被轻轻咬了下,宋雍之抵着她额头笑得灿烂:“乖。”
他将手里的百珍如意凤凰链给她戴上,“重不重?重了就换一个。”
厉止戈懒得搭理,宋雍之知道自己太小心翼翼了,舒了口气给她梳发。
他给她戴了十二支金钗,十二支步摇,错落有致,繁复到厉止戈眼花缭乱。
“我看了好几日才学会,再涂一涂脚指甲,戴上脚镯子,我们就走。可惜平日没有时间,要不然天天给你打扮,站起来试试?”
宋雍之扶着厉止戈站起来,手圈着她,厉止戈忍不住想给他个过肩摔,被他抱住。
“你什么都自己扛,要我何用?你是我的妻,我多宠你都不过分,适应不了也要适应。”
“但凡你身子再好点,我也舍不得这么对你,我们哪适合这么相处?你一日不打我,不凶我,我就骨头痒。”
“相爱相杀才适合我们,我想狗腿地跟在你身后,不要脸皮缠着你,和你并肩走过很多很多,整日嬉皮笑脸,无所顾忌。”
“也想和你天天试新花样,每次都不重样,想和你互相勾引,想做的太多了,每天都应是斑斓的。”
“现在也很好,你再多依靠依靠我就更好了,不是要为难我吗,就这点程度算什么为难?”
宋雍之静静抱了厉止戈好一会,无奈地松开她,托着她的脸颊吻她,把她唇上的口脂蹭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口脂,在两片唇上印了些,印在她唇上,轻佻地卷去自己唇上的颜色。
“我想你勾着我回应,和我衣衫不整地滚一滚,误了时辰能怎样?祖宗,我等着你。”
宋雍之放开她去取了龙袍,不是尊贵的明黄色,是一身大红的龙袍,样式和冕服别无二致。
他束好头发捞起厉止戈,“皇后什么时候给我更衣?”
不等她回应,轻浮地带她出了东宫。朝臣已在金銮殿前等候了,众人见到他,恭恭敬敬地跪下,无人敢抬头直视他。
宋雍之懒洋洋地握着厉止戈的手,“平身。”
“谢皇上。”
“看不见皇后?”
“谢皇后。”
宋雍之抬步从他们中间走过,抱着厉止戈上了龙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护国寺,沿路百姓跪拜,礼部宣读诏书,昭告天下。
宋雍之把厉止戈从怀里扒出来,扶她坐正,一只手揽着她,柔柔地按摩,“抬头。”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收了手和她十指相扣。只要抬起头,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再低下。
宋雍之罕见地坐得挺直,一举一动挑不出差错,面上挂着是皇帝的威严,只是含笑的桃花眼散了他的威势。
他身姿高大,容貌惊艳,世人只道他的容颜世间罕见,坊间写他容貌的诗词也不少,但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今日一见,惊为天人。
不知多少女子被他勾走了魂,即使不看皮相,那双桃花眼眨一眨都勾人魂魄。
京中的纨绔们则直勾勾看着厉止戈,看着看着就忘了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怎会有如此妙人?
宋雍之指尖摩挲着厉止戈的手,没有预兆地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俯身吻了吻她,眼里盈满了委屈。
“早知道给你盖上盖头了,我的人,他们也敢看。”
他看不出喜怒地扫视了眼外头,那些或惊艳,或沾满贪色,或不屑的视线霎时没了。
宋雍之揽着厉止戈肩膀,让她靠在他身上,宣誓主权。
“祖宗你要不要抱抱我,不怕我被人勾走了?”
他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放在他身上,“困不困?到护国寺还要一个时辰,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厉止戈耳边弥漫开,酥了她半边耳廓,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妖孽,真是个祸害。
宋雍之舔了舔唇,露出个风流倜傥的笑,“才知道我容貌无双?我心里只有你,谁也抢不走。”
厉止戈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闭上了眼。宋雍之双手搂着她,在她脸颊上落了一吻。
快到护国寺的时候宋雍之叫醒了她,牵着她的手下了龙撵,两人并肩走到大殿。
宋雍之点了两炷香,一炷递给她,“随我一起。”
她不会在登基大典上让他下不来台。
厉止戈抿唇接过,和他一起拜了三次,上了香。
护国寺的小和尚洒了二人一身谷物干果和净水,朝臣们整齐地跪在大殿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天的齐喊惊扰了护国寺的宁静,宋雍之大笑着托起厉止戈,阔步走出去,“回宫。”
两人并肩站在宫门口,宋雍之给她理了理发饰,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不入洞房,他一刻不安。
他手心出了黏腻的汗,不自在地碰了碰她指头,趴在她耳边恳求,“祖宗……就这一次。”
厉止戈不欲理他,今日既是随他出宫了,怎会反悔。若说悔,确实是悔的,悔到想给自己一剑。
早晨怎就轻而易举地动摇了?她不该踏出东宫的门。
两人许久未动,没人敢催促,静静地等着看戏。
皇后娘娘?一身凤袍出行,这样的侮辱,厉止戈能忍?要是当众打了皇上的脸,不知道皇上会作何反应。
宋雍之深吸了口气,“皇后乏了,朕抱着走。”
他不敢赌,一丁点都不敢,她一旦悔了,他承受不起。
厉止戈捏开他的手,朝前走了几步,宋雍之慌张地跟上,死拽着她的手,满面笑意。
“祖宗。”
他音里似浸了蜜,轻快如呢喃,带着不经人事的少年意。
厉止戈眸光微动,被他牵着往前,恍惚地跨过火盆,跨过马鞍,宋雍之小心地给她提起裙摆,他本想让凤袍拖地十米,没舍得她。
宫人递过的宝瓶和瓜果也都被宋雍之拿了去,仿佛他不是皇帝,是个随嫁的小厮。
缥缈的乐声也遮不住厉止戈的心跳,不自觉地动了动手,宋雍之立刻加大了力气,指头没有缝隙地缠住她。
“累了?很快了,到了大殿我抱你,这曲子是我写的,如何?”
他才不用锣鼓唢呐那些玩意,琴箫之类才合他的心意。
这场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面上没有什么差错,细究下来合规矩的地方甚少,众臣如木偶一样作陪衬,有的索性闭目不看。
一进大殿宋雍之就将怀里的东西推给厉止戈,弯着唇角抱起她,轻轻抛了抛,大步走向龙椅。
朝臣们鱼贯而入,分列两侧,“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恭贺皇上,恭贺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厉止戈直直地看着空里,底下的目光她还是看到了。
她不知道宋雍之用了什么手段,估计是杀了不少人,他们的畏惧她看得清楚。
宋雍之目里一瞬间凝了层冰寒,杀气凛冽,很快就消逝无踪,却足够让朝臣们看见。
众人如被阎罗盯着,装也装出副欢喜的模样。青桑交在这样的人手里,家国不幸!
“朕和皇后的婚事,诸位不是都无异议?这是给朕难堪还是给皇后难堪?”
“臣等不敢。”
“明日再和你们算账。皇后就算为后,依旧是镇国将军,帅印在皇后手里,诸位掂量一下,哪日皇后杀人了别来找朕告状。”
宋雍之一身凌厉的气势,和刚刚判若两人,笑不达眼底,他看了眼福平,福平连忙宣了诏书。
“……今立太子妃,镇国将军厉止戈为后,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京中连庆一月,期间十日一科举,一日一新策,以黎民之福,庆帝后之喜。”
福平跪在厉止戈面前,不敢抬头。福平是福年带出来的,福年离宫养老了,由福平侍奉宋雍之。
宋雍之夜夜留宿东宫,却从不让人进去,福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厉止戈,如果不说这是镇国将军,没有人会想到……
厉止戈迟迟没有接诏书,福平额上流了冷汗,生怕她动手,“请皇……厉将军接旨。”
宋雍之漫不经心摩挲着厉止戈的手,没有催促,没有替她接了,他可以等一日。
厉止戈挺直的身体被他揉捏软了才动了动手,她刚刚抬手,宋雍之就将诏书放在她怀里。
他求的不多。
福平腿都跪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起来,端过金册和凤印,呈在厉止戈面前。
宋雍之执着厉止戈的手,碰了碰金册金印,“碰过就是你的了,不能后悔。”
他将托盘上另一枚印放在她手心,“聘礼。”
“金册金印送去椒泽宫,后宫之事朕打理,任何人不得扰皇后,违者自己思量。”
后宫就她一个人,自然由他这个夫君照顾。
宋雍之在朝臣们的齐喝声中,伴着声乐带厉止戈去了椒泽宫。
厉止戈眼角微抽,闭了闭眼,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宋雍之躺在地上拽倒她,攻城略地,手上似带着火气,想灼烧了她。
厉止戈凤袍半褪,被他印了一身痕迹,湿哒哒的,印子绯红,在雪白细腻上格外靡靡。
宋雍之卷去湿意,摩挲着她盈盈一握的纤瘦,渐渐加重力气。
他埋在她发间深吸了几口气,迅速捞着她上了龙床,从了无痕迹,到一下一朵红梅,一发不可收拾。
终究没舍得要她,难耐地握着她的手去了,没有理会依旧硬挺的身体,打水给她擦了身体,抹了遍药。
厉止戈身上的烧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依然能看出痕迹,宋雍之虔诚地在她额上亲了口。
“洞房花烛夜,睡吧,宴席就不去了,我去看看就行。我觉得这儿甚好,我陪你住,你怕什么。”
宋雍之抚着她瘦削的背,轻声哼着曲子,音色华丽清贵,裹着欢愉后的满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勾人,在厉止戈耳边萦绕。
他似是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声音越压越低,灼灼的呼吸洒在她耳侧,唇不经意地碰了碰她耳廓,触之即离。
厉止戈心绪杂乱,想一脚踹开他,却渐渐起了困意,不省人事。
宋雍之给她掩好被角,盯着她的睡颜傻笑,“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以色侍你,老天给了我这么副皮囊,不用来侍奉夫人,岂不浪费?”
他换了身明黄的冕服,在她唇上偷了个香,推开殿门,“收拾一下。”
杏蕊领命,带人进去了,闻着殿里的味道就了然了。
椒泽宫新来了三个宫女,桃蕊,杏雨,桃雨,都是宋雍之挑的,让杏蕊带了些日子。
“皇上和厉将军的事都烂在肚子里,否则皇上的手段你们清楚,皇上让我等给厉将军解闷,我们的主子先是厉将军,后是皇上。”
“是……”
三人震惊地应了,外头传遍了,老将军死在先帝手里,厉将军也险些死在先帝手里,皇上血腥处决了涉及的官员以平复厉将军的怒火。
更是怕厉将军造反,夺了厉将军的兵权,以边境将士为威胁,把厉将军困在宫里,日夜羞辱,又以厉将军为威胁,使得边境不敢造反。
镇国将军何等尊贵,却被逼迫以妇人之身下嫁,哪怕是皇后也是莫大的耻辱,何况还要被迫扮作女人。
厉家一门忠烈,怎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朝中不是没有忠义之士,谁敢开口?三王造反涉及人员众多,一旦全动了,朝局必将动乱,天下难安。
皇上却将涉及的人,每一个都斩了九族,死了多少人无人知晓,起码有两万人,只行刑就行了七日,死状……
皇上带朝臣们整整看了七日,自此皇上做任何决定,无人敢反驳,告老还乡的朝臣不在少数。
如今官员匮乏,朝堂运转艰难,皇上一心整顿朝局,对三国余孽视而不见,任由他们逃窜回国。
谁也不知道三国什么时候卷土重来,没有厉止戈又如何抵挡,在皇上血腥杀伐的震慑下,无人敢问。
皇上为什么恨厉止戈入骨,折辱至此,没有人知道,但今日一见,好像和传闻不太一样?
宫里华灯溢彩,京中烟火长燃,人声鼎沸,宋雍之大肆铺张,摆了一京的宴席,直至摆出京城十里。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明君昏君有何关系,他自认不负她就够了,况且她懂他,否则早一剑砍了他了。
宋雍之举着酒杯轻笑,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身旁是萩妃,如今的萩太后,宋曦坐在萩太后下侧。
宋雍之离京出走的时候就派人暗中保护她们,他去赈灾,厉止戈去边境前也派了几个亲随暗中保护。
三王造反时两拨人护着她们逃出皇宫,没有被当做人质。
萩太后瘦了不少,精神不济,紧紧握着宋曦的手。
她忽然不认识她的儿子了,听说他那些杀戮惊到昏厥,这怎么会是她的雍儿!肯定是厉止戈!是厉止戈毁了她的雍儿!
她连靠近东宫都靠近不了,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爪牙,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母后,儿臣不让她见您,您也别见她,就当她不存在吧。”
“算儿臣求您,儿臣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前没有人惹儿臣,儿臣杀他们,是为了皇后,也是为了父皇。”
“如果母后一定要去找她,儿臣只能请您去护国寺长住,母后知道厉老夫人的下场?她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想当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凶厉的杀气,看着她不像是看着一个母亲,像是看着有深仇大恨的死敌,她哆嗦着软倒在宋曦怀里,她的儿子不是在开玩笑。
宋雍之看向萩太后,却见她惊吓地靠着宋曦,他垂了垂眼眸,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只是吓吓母后,以母后的性子,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伤人的,伤人伤己。
宋曦握住萩太后的手,壮了壮胆,她不信皇兄这么绝情,皇兄……
“皇兄,嫂子怎么不在?”
她音里带了颤抖,说完立刻垂下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宋雍洺紧张地也跟着垂下头,皇兄为何独独留了他?
兄长们的死状是他一辈子的噩梦,整日整夜在脑里浮现,挥不去斩不去,皇兄怎么就认定他不会造反?
宋雍之口里的酒带着浅浅的苦味,靠在龙椅上,他没有做错,错在让他们死得太轻易了。
“皇后乏了。”
宋曦呢喃着“嗯”了声,轻到宋雍之只看到她嘴唇动了动。
还好没带祖宗来,本就不想带她来才要了她。这样的场合只会让她委屈,他等她心甘情愿走出来。
宋雍之喝了许多酒,酒意上头,迷蒙中仿佛看到厉止戈一身火红的凤袍,娇丽美艳,衣衫随风舞动,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霎时清醒了些,看着空空荡荡的身侧,举着酒坛灌了半坛,大步回了椒泽宫。
他如一阵风走至床边,爬上去时恍然惊醒,嗅了嗅一身的酒味,耐着性子让她们宽衣,沐浴完赤条条进了被窝。
将人抱了满怀后,宋雍之的酒意又回过劲,带着酒气的吻落在她身上,她的身子似乎被他的酒气熏染了,让他越来越醉。
厉止戈渐渐清醒,睁着眼任他胡来,他像个未经情事的毛头小子,吻了一遍又一遍,却不知再进一步。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身前,湿意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箍着她,语气如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祖宗,疼……”
厉止戈眨了眨眼,她也疼,他们谁比谁疼?她的疼是他们给的,他的疼是自家人作的,她受的罪疼在他身上。
他哭了,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总不至于醉成这样。
她的手终究没有落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垂在两侧。
只是在她睡着后,不自觉地搂住他,两人像嵌在一起,仿佛身处逆流,身边的人是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