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止戈这一觉睡得很沉,身上像是贴了个火炉,温暖却不难受,舒服得她想一直睡下去。
宋雍之等杏蕊布好膳食才叫醒她,搂着她洗漱,给她套了四层衣裳。厉止戈哪都不对劲,被宋雍之吻着嘴角轻哄。
“听话,今日冷,大殿空旷,寒气更重。”
“没事。”
“你想本宫抱你坐在上头,你就换。”
厉止戈忍着难受妥协了,他做得出来。
用完早膳宋雍之按着她消了消食,喂她喝药,“本宫这是娶了个夫人,还是养了个孩子?”
杏蕊噗嗤笑起来,“娶了夫人不就是要当孩子宠吗?”虽然这位夫人太强了些。
厉止戈淡淡地看了眼杏蕊,却没有多少杀伤力,杏蕊已经看透了,她就是面上冷,只要过了那道坎,就不怕了。
“该走了。”
“再缓缓,来得及,迟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为君者懒惰,臣子……”
“这就走。”宋雍之笑着抛了抛她,“你什么时候养出肉了,本宫就勤政。”
厉止戈没有回话,谈何容易。
宋雍之抱她上了马车,轻揉着给她缓解,“以后不用去上朝了,也没什么大事,本宫每日回来和你说。”
“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
“谁当你是金丝雀了?照你这样说,本宫也是只金丝雀,本宫等你心甘情愿为本宫自困在这。”
“赌局形同虚设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敢?”
厉止戈忽然把他按倒,“你别后悔。”
宋雍之轻浮地笑笑,“一样。”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疯狂地掠夺,快到宫城才松开她,狼狈地平复气息,“魂儿都被你勾没了。”
两人并肩而来吸引了众多目光,没有人敢靠近,纷纷离他们远远的,今日恐怕又是一出大戏。
早朝在众人胆战心惊下,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快结束时厉止戈忽然出列,“臣恳请皇上收回兵权。”
众人大惊,想扳倒她是一回事,她自己放弃兵权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厉止戈的震慑,边境难安,朝臣们纷纷阻拦。
宋雍之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止戈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
他嘲讽地环视了眼朝堂,“止戈兵权在握的时候你们个个不满,交出兵权你们又不同意,谁惯的你们?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自古哪有皇后戍守边疆的?不如本宫登基后迁都边疆,亲自守吧。”
“太子严重了……”要不是太子娶了厉将军,哪有这么些事……感情厉将军没有发作,是为了交出兵权?
可是太子图的是什么?且不说依太子的性子就不会管,再者没了厉止戈,他这皇位能坐安稳了?
泰和帝早有准备,“止戈认为谁能接替统帅一职?”
“肃英,肃将军。”
肃英随厉剑霄南征北战过,因伤势过重占了个闲职休养。
厉止戈这些年也考虑过,年轻的不堪大用,只能靠上一辈,而上一辈里她最看好的就是肃英。
战场是上不了,但是论行兵布阵,肃英足矣。
很多人不记得肃英是谁,慌了神,“边境乃重中之重,怎可交给无名之辈!”
“肃将军随家父征战十年,是家父的左膀右臂,无名之辈?家父也是无名之辈?”
“厉将军突然卸任,和太子荒唐的婚事倒像是故意找了个借口。”
“本将驻守边境十四载,身心疲惫,厉家守护青桑至今,只余本将一人。本将想何时卸任,于情于理,都可。”
朝臣们议论纷纷,除了少数几位,全都不同意。
泰和帝等他们吵完,让福年宣了圣旨,收回厉止戈的兵符,但镇国将军之位仍在,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奔赴边境,重掌兵权。
宋雍之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想破头也没有想明白,那点不安被喜悦冲散得一干二净。
厉止戈看得到他眼里的欢喜,心里沉了沉,她不后悔。
散朝后宋雍之被泰和帝叫去学习政务,他含笑对厉止戈眨了眨眼,用口型道:“等我。”
厉止戈一步一步踏出宫城,宋雍之……她忽然想起来幼时是有机会见他一面的,如果那时他们见过,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宋雍之当真处理了一整日政务,心急地赶回王府却没有见到厉止戈。
“军中有人来传信,厉将军去军营了,有些事要交接,要数日才能回来。”
宋雍之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他太着急见她,额上出了细密的汗,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许久他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吧,他知道这个决定很难。
她想在边境守到最后一刻,尽可能再带带他们,但只要她在,他们永远撑不起大局,厉止戈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切。
她肯留下来,是为了他,也是想清楚了,不破不立,她没有时间了。
但是为什么不让他陪着?
宋雍之自嘲一笑,他还想和她说他今日很听话,可不可以要奖励?
“备马。”谁让他喜欢上个这么强势的人。
宋雍之在军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厉止戈,后知后觉知道她离京了,脑里一片空白,追出了京城,累坏了一匹马才回神。
“银子,本宫玩大发了。”
金银叹了口气,“您不是一直知道吗。”
“越来越明白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快马加鞭的话最快七八日。”
宋雍之按了按心口,“她是想疼死本宫。”
从京城到边境千里之遥,七八日一个来回,期间还要交接军务,她一刻都不得休憩,边境的天有多冷了?
“让人找遍世间名医,只要治得好她,要什么本宫给什么。”
“是。”
“回去吧。”等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她!
宋雍之安分了三日就耐不住了,下朝后去东宫的路上少拐了个弯,拐去了波烟楼。
波烟楼紧挨着红叶湖,波烟楼里一道长廊和红叶湖上的白玉桥相通,湖里大半游船里坐的都是波烟楼的姑娘。
他打着哈欠倚在波烟楼二楼,看着奢靡的红叶湖,等她回来,带她来游船吧,冬日游船别有一番滋味。
她要是想学,他可以教她音律,教她书画,执着她的手绘遍京城风景。
红叶湖的鱼也不错,都是特意放养的鱼,味道鲜美。
季长泓见到他吓了一跳,想悄悄溜走,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太子爷也在,哈哈哈……”
宋雍之随手抓了个果子砸他,“有病?”
季长泓拍拍胸口,“还不是被你吓的,许家和李家那可是满门抄斩……”
“就这样?”
季长泓干笑,“太子爷高兴就好。”
“诛九族。”
金银领命走了,季长泓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必要……吧?”
他们好歹一起玩了这么些年,就因为几句话?
宋雍之啜了口茶,“等你收心了就知道了。”
“我情愿不知道。”
宋雍之耸耸肩,放在以前谁跟他说这话,他肯定往死里嘲讽。
他在这趴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迷迷糊糊感觉身边坐了什么人,懒散地伸了伸腰,“呦,稀客。”
乐盈珠一身利落的男装,唇红齿白,如朝阳般鲜活,宋雍之恍惚了一瞬才清醒。
乐盈珠强装镇定,“太子打算何时和表哥和离?”
“和离?”
“是。”
宋雍之支着头,轻飘飘地看了眼外头,“乐家也想灭门?”
“太子动我,表哥不会坐视不管。”
“那就只留下你。”
“你……表哥不喜欢你,你也配不上表哥!”
“那又怎么样?”宋雍之踢了踢唐凌泽,“看好她,惹烦本宫别说本宫不讲情面。”
“你敢动?”唐凌泽浑然不惧地揉了揉乐盈珠的头,“放心,厉将军自有判断。”
“可是……”
“你不相信厉将军?”
“相信。”
“这就够了。”
乐盈珠不服气地瞪向宋雍之,被宋雍之塞了一手糖。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关你什么事!”
“成亲了弄个孩子给本宫玩玩。”
“太子爷想要子嗣还不简单?”
宋雍之摇了摇扇子,“本宫只要止戈的子嗣。”
“你……”
“走了,看着你们心烦。”
他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了一圈,看什么都烦躁,晃晃悠悠去了军营,连着四日没有踏出军营一步。
这日金银拿了封信递给他,他脏兮兮地躺在地上,瞟了眼就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牵扯了身上的伤疼得抽了口气。
金银见他藏不住喜悦,就知道是厉止戈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您就这样去见厉将军?好歹收拾收拾。”
宋雍之拍了拍脑门,忽地笑了,“本宫就要她心疼!”
他身上疼得飞不动,骑马去了波烟楼,走到二楼楼梯口才想起来,她怎么会在波烟楼?
“雍之,这!”
宋雍之抬头看见姜河笑得贼兮兮,举着酒杯对他招手。他冷起脸色,“你玩本宫?”
“谁敢玩太子爷啊,不是在那吗?”
宋雍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红叶湖的小亭子里看到了厉止戈。
厉止戈还是一身黑衣,却不是素日强硬的模样,举着个酒坛,随性地倚着栏杆坐着,一条腿笔直地搭在围栏上。
宋雍之看愣了,看着她仰起头露出脆弱白皙的纤长,顿时口干舌燥,可是余光瞥到她对面坐着的人,让他心头的火热霎时灭了。
厉止戈似有所觉朝上看了眼,好像是宋雍之的朋友?她将一坛酒一饮而尽,蹙眉看向对面的人。
宋雍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坐下了,头趴在桌子上,拽过季长泓挡住自己。
他藏什么?他是来抓奸的!又不是来玩乐的!他黑着脸撑起头,“那谁?”
“好像是梁家的小公子?”
梁剑也举着坛酒,学着厉止戈的样子仰头就倒,喝得太急呛到了,咳出了眼泪。
厉止戈笑了笑,“慢点。”
“不慢,喝酒就要这样喝。”梁剑的脸色被酒气熏染得通红,眼里醉意弥散,眼神却依旧清澈。
厉止戈又开了坛酒,梁剑比她小两岁,三岁的时候走丢被她捡到就缠上她了。
她不管他,他能在街上一直等着,那一次她两个月没偷溜出来,才知道他等了两个月,下雨天也哭着闹着要出来。
梁剑是她离京时唯一放不下的,怕他被人欺负,怕他哭闹。
她离京前一个月,梁剑死缠烂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带她去看花灯。
那时候她几个月没出军营,元宵佳节早就过去了,又是白日,街上哪里来的花灯?
梁剑眼里亮晶晶的,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还傻乎乎地跟她说有多好看,从头至尾只会说好看。
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在街上闲逛,即使回去被打了一顿也不悔,那双清澈的眼睛是她很长时间的希望。
后来她在边境常常会收到从京城寄来的信,啰里啰嗦,透过信她能想象到他是怎样长大的,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她没有回过一封信,也没有想过再见他,谁知在回京的路上又遇上了,他听说她嫁给了宋雍之,匆匆从南边赶来。
“止戈……你是不是讨厌我?你都不理我。”
“不会。”
他们幼年相识,三年里见了几面都数得出,眨眼间十余年过去了,再见如故。
“止戈我好想你,他们都欺负我……连你都不要我了。”梁剑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泪。
他小时候就是个小哭包,厉止戈坐到他对面,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我护着你。”
梁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们都说止戈是小魔王,那么小的一个人能撂倒老虎,都躲着止戈,只有他知道止戈有多好。
“怎么还是个小哭包?”
“见到止戈高兴。”
厉止戈噗嗤笑了起来,一点都没变。梁剑看呆了眼,眨巴着泛红的眼睛,“止戈比小时候还好看……”
他像是受了蛊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止戈……”
他忽然被人捏住手腕,眼看就要被摔出去,厉止戈握住了宋雍之的手。
宋雍之冷笑着松了手,将她按在怀里,吻铺天盖地落下。
厉止戈瞧着他眼里的血丝,握起的拳渐渐松开。
宋雍之恼怒地咬破了皮,舔了舔血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
宋雍之轻笑,“一回来就来见他?那我算什么东西!”
厉止戈神色不动,“太子应该在东宫。”
“这就是你来见他的理由?”
“我想见谁不需要理由。”
“本宫在哪,要做什么也不需要理由。”他捏着她下巴又凑上去,两人口里很快溢满了血腥味。
一个酒坛忽地砸过来,“不许你欺负止戈!”
宋雍之搂着厉止戈躲过,擦了擦唇上的血,嘲讽地笑了,“刺杀太子,当诛。”
厉止戈闭了闭眼,扣住他的手,“回去吧。”
“回哪?”
“东贤王府。”
“本宫不想回,金银!”
金银压根没有跟下来,耳尖听到宋雍之叫他,摸摸鼻尖躲了起来。
“宋雍之。”厉止戈沉了语气。
宋雍之玩世不恭地指了指梁剑,“你和他什么关系?”
“朋友。”
“哪个朋友能让你这么潇洒?朋友?那本宫娶你干什么,给你当兄弟不好?”
厉止戈咽下口里的腥甜,“你过了。”
宋雍之捏开她的嘴,瞧了瞧里头的血渍,嗤笑着甩了甩手,“就当是本宫过了吧。”
他强硬地捞起她,回头看了眼梁剑,分明是极艳丽的一笑,却让梁剑浑身发凉,“你的命先留着。”
楼上的几人目瞪口呆,季长泓傻了眼,“这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太子爷不乐意,天塌了也不会娶厉止戈。”
“他……他乐意?”
“以后看见厉将军客气点,没瞧见太子爷醋成什么样了?”
“少爷我什么时候不客气了?你们惹惹他就知道了,也就太子敢招惹他。”
……
宋雍之一进王府就开始撕扯,用力到在厉止戈身上留下了点点痕迹。
厉止戈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住把他掀翻在地。
宋雍之躺在地上傻笑,厉止戈要走时被他从后拽倒,她一胳膊肘撞在他胸膛,翻身起来又被拽住。
她抿了抿唇,看了他好一会,宋雍之笑着和她对视,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玩味。
厉止戈不欲和他闹腾,手下发了狠,无论怎么打,宋雍之就是拖着她。
杏蕊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宋雍之被打出事,正要劝一劝,被他一个眼神逼走了。
宋雍之浑身都散架了,一言不发,也不还手,仗着她不会下重手,死皮赖脸地纠缠。
厉止戈打着打着妥协了,再打下去会出事,他现在是储君,她身为臣子,不能过了度。
她也确实下不去手了。
宋雍之得意地笑笑,牵起她一只手亲了亲,忍着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托着她进了暖池,胡乱地擦了擦就滚到纱幔里头。
他身上的伤青紫斑斓,厉止戈偏了偏头不去看,宋雍之也不强求,渐渐印了一个个嫣然的痕迹。
折腾了一次厉止戈就受不住了,浑身散了架,疼得她在这样烈的事里都出了一身冷汗,除此之外没有露出一点不适。
宋雍之不满足地换了个花样,磨蹭了几次终究没舍得,无力地轻笑,“我真想弄死你。”
他什么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半点都提不起,心疼地想掐死她。
“血吐了,很好吃?”
宋雍之取了药在手心化开,轻轻地给她涂着,“你在边境就穿的这一身?嗯?”
“七八日的功夫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也是能耐,再有下次本宫把你折腾哭!”
“你自己瞧瞧,身上能有半两肉?这儿细得本宫都不敢用力,本宫哪天出墙有你后悔的。”
“改日带你去瞧瞧别人的闺房,你哪有点女人样,也就本宫眼瞎了,想你想得发疯!”
宋雍之嘴里碎碎念停不下来,从头到尾把厉止戈数落了一通,手下半点力气都不敢多用。
厉止戈身体早就透支了,迷糊中搂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宋雍之有心弄醒她,支着头瞧了她片刻,箍着她睡了。
半夜宋雍之被疼醒了,身上的伤一抽一抽的,被窝里热得发烫,他轻轻点了点厉止戈额头,被上头的温度灼了下。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连忙让人宣了太医。太医院的三个掌院急急忙忙赶过来,忙活了通宵。
“该说的臣已经说了,臣只能说不容乐观,这位姑娘应该是调养了些日子,折腾这么一通,白白调养了。”
“再加几服药。”
“这……”
“她受得住,受不住也得受住了。”宋雍之咬牙切齿道。
厉止戈第二日午后就醒了,她枕着宋雍之,环着他的劲瘦,和他不分你我。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下巴被他抬起,细密的吻落下,“醒了?”
“嗯。”
“醒了该算账了。”
宋雍之翻身,手抵在她耳侧,“梁剑是谁?”他灼灼地盯着她,非要个答案。
“我视他为弟弟。”
“你要不然视我为兄长?”
厉止戈淡淡地道:“兄长。”
宋雍之愣神之下倒在她身上,许久才找回声音,神情滑稽,“止戈?”
厉止戈埋在他肩窝,弯了弯唇角。
“兄长都叫了,叫声夫君听听?”宋雍之音里带着笑,飘飘然地调戏道。
“夫君。”
宋雍之怔住了,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紧紧抱住她。
“我……很高兴,止戈。”我爱你,止戈。
他很确定很确定,他爱她,但是他不敢说出口,怕吓到她。
“再叫声?”
“宋雍之。”不是低沉的男声,是比上一声更清亮的女声。
宋雍之心都要化了,别说京城了,让他居于王府这一隅之地都可,只要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