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一直下到第二日,宋雍之在厉止戈怀里放了个暖炉,抱她倚在窗边的躺椅上,下了一整日的棋。
“你这棋是和谁学的来着?和你的性子一点不像。”
“姜弈。”
“哦对,本宫记起来了。”宋雍之瞧着她指尖摩挲的黑棋,忽然想起刚遇见她时,她身上就带了枚黑棋。
“你喜欢他!”他的懒散霎时没了,骤然冒出一句,直勾勾地盯着厉止戈。
“是。”
宋雍之心像是泡在酸水里,火气“噌”地冒上来,一把掀了棋盘,“你喜欢他?”
他求不来的心被她轻易地给了别人,还是个想杀她的奸细?
宋雍之气狠狠地咬上厉止戈的唇,吻着吻着起了反应,两人的衣裳随意地落在地上。
杏蕊前来送参汤,不经意看到窗里的场面,面色霎时红透了,连忙背过身去。
她知道两人圆过房,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两个男人……
厉止戈任由他索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看着梁顶。
宋雍之得不到回应才掰过她的头,那双眼睛没有沾染半分情意,仿佛他就是个笑话。
他狼狈地趴在她耳侧,“我嫉妒,嫉妒地想杀了他。止戈,我难受,我从来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对不起。”
他给厉止戈清理了身体,涂了几遍药,落荒而逃。
甚至不敢问她,还喜欢姜弈吗?她一旦交了心,恐怕是一生。
宋雍之出了王府忽然不知道去哪,他就是个胆小鬼。
杏蕊进去看到一室狼藉怔了怔,太子从来没有发过火,永远都是风淡云轻,玩世不恭的模样,对什么都懒得上心。
厉将军则冷冰冰的,不是会和人争吵的性子,这两人怎么会吵起来?和他们成亲一样令人费解。
“厉将军……太子请您喝了药再睡。”
厉止戈掀了纱帐下来,杏蕊看着她身上的痕迹,连忙垂下头。
谁能想到厉将军是下边那个,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信,更不会信威慑天下的杀神是个药罐子,一顿的药都多得她胆战心惊。
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整日喝这么些药,身体也会毁了,太子却让太医想方设法再给加几服药。
厉止戈看了眼外头的风雪,“备马。”
“太子……”
“太子见了本将理应行礼,本将想做什么,太子无权过问。”
杏蕊眼睁睁看着厉止戈踏进风雪,满身孤意比风雪更甚。
宋雍之深夜带着酒气回来,房里冷如冰窖,“人呢?”
“厉将军骑马出去了,奴婢不知。”
宋雍之心肝都要气炸了,“把药送去军营,一日三餐的膳食都送去,再带几个暖炉,营帐里的枯木春不要断。”
“跟她说,本宫去波烟楼了,点了十多个姑娘!”宋雍之摔上门,把自己跌在床上,他连生气都不能生。
一会不管她,她就折腾自己,疼死她活该!他黑着脸掀开门,“在营帐外生一圈火,你去守着她,给她把灯灭了,让她睡觉!”
“奴婢怕厉将军给奴婢一剑……”
“不会,她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动手。”
杏蕊咬了咬唇,被当朝封喉的大臣也不会武功……
“太子妃有什么闪失你就不用回来了,她那个身体,太医说就剩几年寿命了,本宫要她陪本宫到白首,你知道该怎么做。”
杏蕊大惊,“奴婢明白。”
她回头看了眼,宋雍之懒懒地倚在房门口,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她知道,厉将军在的时候太子不是这样的。
……
厉止戈还在处理军务,营帐里唯一的光热是一盏昏暗的油灯。
杏蕊胆战心惊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了个暖炉在案桌上,她带着无字的圣旨来的,吓住了阻拦的人。
“太子让奴婢给您送药。”
“放着。”
“太子说要奴婢亲眼看您喝完。”
厉止戈目不转睛看着军务,“随意。”
杏蕊见状规规矩矩地跪下,手上端着药,“将军什么时候喝药,奴婢什么时候起来。”
宋雍之对下人慷慨,杏蕊从小就进了东贤王府,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很快就冻得打颤颤,地上的寒气如利刃割着她的双腿。
厉止戈知道杏蕊受的是什么罪,这样的罪她幼时就习惯了,也知道留下病根的痛楚。
她接过药一饮而尽,“回去吧。”
杏蕊松了口气,挨着把药递给她,“奴婢现在回去天都亮了,等着明日和将军一起回府。夜色已经深了,您该休息了。”
说完像只兔子一样迅速吹灭了油灯,“太子说您要是不睡,奴婢就不用回去了。”
厉止戈沉默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到天亮。
就算她在男人堆里待了这么些年,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了,也不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行房事,还是未成亲的时候。
她从很早就输了,她对姜弈是类似情窦初开时不明不白的喜欢,绵长清淡,早被宋雍之破坏得一干二净。
她应该按着宋雍之拥吻,将他堵在床榻,绵绵似火,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不喜欢姜弈。
但是年后走不走,她不确定,走了……就回不来了。
宋雍之在屋檐下站了一夜,往手心哈了口气,换了身浮夸的粉紫绸衣,摇着扇子去了波烟楼。
“呦,这不是太子爷吗,新婚燕尔,怎么跑这来了?”姜河揽着波烟楼新来的头牌,衣衫大开,调笑道。
宋雍之收起扇子,吊儿郎当地倒了杯酒,“你说呢?”
“啧啧啧,太子爷不是收心了?”
季长泓悄悄比了个大拇指,“我可真佩服你,你也不怕被打断腿?”
“呵。”她要是愿意动手,他躺平了给她打。
“哎你到底是哪想不开?忘了你在边境的惨样了?厉止戈你也敢招惹。”
“你懂什么。”
“不懂不懂,我等凡人怎么会懂太子爷的心思。”
“还以为太子爷要改邪归正了,来来来喝一个。”
“听说太子爷明日就要接手政事了?”
“太子爷怎么了,太子爷就不能玩了?”
宋雍之听着他们佯装玩闹试探他,淡淡地笑了笑,“本宫登基了也照样玩。”让她下不了床!
“太子爷威武!”
“太子爷数日没来,波烟楼可是多了不少人,这是新来的花魁,太子爷瞧瞧?”
宋雍之抬了抬眼皮,容貌倾城,身段妖娆,妆容精致,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和她比起来差远了,她什么都不做,他都想按着她吃几口。
“不错。”
“没听太子爷夸你吗,还不快伺候着?”
宋雍之扣住花魁的手腕,“弹首曲子听听。”
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太滑腻了,厉止戈碰起来硌手,虽然皮肤也细腻,但是怎么碰怎么舒服,连带着那些疤都是好看的。
花魁连弹了四首曲子也不见宋雍之喊停,大着胆子凑了上来,“奴家弹得可还好?”
“甚好。”宋雍之用扇子挡住她的手,“曲比人好。”
“太子爷说笑了……”
“继续。”
花魁委屈地娇哼一声,“太子爷也太不解风情了。”
宋雍之不屑于理她,酒一杯接一杯地入腹,气狠狠地对金银道:“去和她说,本宫在波烟楼!”
金银翻了个白眼,“您就算睡了花魁,厉将军也不会来,反倒是您,再作下去有您后悔的。”
“嗤,她别后悔!”
“厉将军有什么好悔的?厉将军就是想在死前做个人。再怎么说厉将军也快没了,您呢?您有一辈子的时间,不管结果怎么样,走不出去的都是您。”
“谁说本宫走不出去?她没了本宫立刻再娶!”
“哦。”
“你到底是谁的人?”
“您和厉将军的人。”
宋雍之轻笑,心里的气倏地散了,仰头灌了坛酒,他想她了,谁再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弄死他!
“太子爷去哪?”
“打道回府。”
“天儿还没黑,着什么急?”
“你懂什么,就厉止戈那样的,回去晚了太子爷明日还用上朝吗?”季长泓挤眉弄眼,幸灾乐祸,“不如在这待到明日,直接去上朝得了。”
宋雍之眼睛眯起,“你不怕她杀进波烟楼,给你一刀?”
“不是有你在吗,他敢?”
宋雍之语气淡淡,不知真假,“她敢,本宫也敢。”
季长泓一口酒呛在嗓子里,“不是,你傻了?”
许誊见状了然地道:“我看不是傻了,是食髓知味了。”
“嗯?知什么味?”
“还能知什么味?波烟楼的小倌儿滋味不比花魁差,不知道厉将军是什么滋味?”
宋雍之挑了挑眉,“你说是什么滋味?”
“这就要问太子爷了,听说厉止戈长得和女人一样,常年练武,身段想必不错。”
“还有呢?”
“青桑的战神本少还没见过,太子爷哪天带出来瞧瞧?”
宋雍之倏地笑了,桃花眼里满是风情,艳丽妖冶,“谁还想见见?”
除了季长泓缩了缩脑袋,一个个都来了兴致。
“外头都把厉止戈夸上天了,本公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我听说他喜欢男人,瞧上了太子爷,威逼利诱皇上下旨。”
“厉止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太子爷看得上他?”
“京城随便找个小倌儿都比他好。”
“你知道什么,军里玩得比我们乱多了,说不定厉止戈床上功夫比武功还了得,要不然怎么能迷了太子爷?”
李绍辉听了这话,一脸淫笑,“厉止戈真有女人好玩?赶明儿本少也去军营找个玩玩。”
宋雍之捏着他的脸,漫不经心地道:“想知道?”
李绍辉酒气上头,张口就说:“太子爷什么时候玩腻了,扔给我们尝尝?”
宋雍之手上骤然用力,疼得李绍辉酒醒了大半,还未出声就被宋雍之摔在地上,紧接着被砸了一椅子。
宋雍之拎着椅子,神情淡淡,却张扬得过分,眼里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知何时成了杀气。
他一下一下砸在李绍辉身上,直到椅子砸断了腿才停下,轻描淡写地扔了椅子,对许誊勾了勾指头,“滚过来。”
许誊的醉意也被吓醒了,呆呆愣愣地搓了搓脸,“太子爷这是……”
“滚过来。”
波烟楼的喧嚣渐渐停了,鸦雀无声,谁都知道宋雍之没有脾气,什么都不在意,游手好闲,身上似伴有风月。
“太子爷别生气,本……我给太子爷赔礼道歉,太子爷息怒。”
宋雍之一脚踹倒他,又拎起把椅子,“你也配?”
许誊被砸得只剩一口气,宋雍之才扔了椅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都废了。”
金银三两下废了刚刚起哄的公子哥,出去已经找不到宋雍之了,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刑部。
宋雍之见到厉止戈才消了点火气,厚着脸皮抱住她,“对不起。”
厉止戈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和香气,没有反应。
“你打我一顿?别气了,是我浑,要不然下次你压我?我保证不气。”他没脸没皮地动手动脚,讨好地只差摇尾巴了。
厉止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不疾不徐地处理着军情。宋雍之叹了口气,把她揽在身上,夺了笔,“我来。”
他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只手奋笔疾书,“和他们那么客气干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后山,本宫一个人抵得上他们所有。”
眼睛上的手渐渐挪到纤细上,轻轻地揉着,“以后这些事本宫处理,本宫都舍不得折腾你,自己更不许。”
厉止戈轻易地被他揉出了困意,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他不经意问了句:“喜欢我吗?”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俊美绝伦的面容,渐渐闭上眼睛,睡沉了。
宋雍之一直看着军务,等她睡熟了才看向她,放肆地笑起来。
她只有直来直去的两个回答,如果不喜欢她会明说,喜欢才会沉默。
她心里还装着边境,喜欢对她来说不能轻易说出。
喜欢他那就是不喜欢姜弈了,她的心里只会装一个人。
宋雍之像是吃了一肚子糖,甜得发腻,满眼都是灿灿的笑意,如阳光下的糖人,闪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