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传旨的是皇上的贴身太监福年,福年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四十年,从未远离,由此可见东贤王分量。
福年到军营时,离宋雍之失踪已经过去了十一日。
厉止戈不计后果,强势地夺了大丽九城,他这些年战术偏缓和,少有激进的时候,力求伤亡和损失最低,很多人已经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厉止戈不得不佩服慕容解,也就慕容解还看得清楚,如果这份清楚放在吴殷身上,这一仗不会这么顺利。
厉止戈在福年来的两天前亲自带兵攻打耶城,耶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让战烽佯装落败,再亲自前往,战事紧要谁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什么时候回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自然是打完此仗再回。
福年在深宫待了四十年未失宠信,心计可想而知,知道里头肯定有问题,却猜不出什么,暗暗记下了。
“劳烦沈军师给厉将军传句话,东贤王乃青桑太子,不容有失。依厉将军的能耐,十日还未寻到人,可是在藐视皇上?”
“公公说笑了,能派的人已经全部派去寻找东贤王了。将军为了东贤王不眠不休,绝无懈怠之意。”
“有没有咱家不知道,东贤王出任何事,厉将军这个镇国将军就做到头了。”
“草民定转告将军,公公放心,东贤王天纵英才,心智超然,万万不会出事,将军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最好不过,厉将军私自攻打大丽,藐视皇权,依律当斩。皇上念着厉将军劳苦功高,是为了东贤王才先斩后奏,死罪可免,但厉将军造的孽还需自己解决。”
“是大丽先攻打的青桑,要是青桑不反击,岂不是任人欺负?”沈浮山笑眯眯地堵了回去。
“青桑和大丽交好已久,此次想必是有什么缘由,厉将军此举将青桑陷于不义,如果大丽联合两国攻打青桑,厉将军担得起?”
“有将军在,谁敢和大丽联手,还是皇上信不过将军?既是如此,尽可另择良帅。”
“你……”
“草民只是挂个虚名,没有拿你们的俸禄,还是个生在边境的孤儿,是不是青桑的人都难说,别拿你们那一套压我。”
沈浮山躬身拜了拜,“有失言之处,福公公勿怪。”不等福年回答,施施然走了。
无非是担心止戈功高震主,三国联手?那也得联地起来,随便用点手段都能让他们分裂。
就算真的联手了,有什么可怕的?二十年前厉老将军尚且能敌,止戈为应对此种情况做了诸多准备,笑到最后的指不定是谁。
只不过打完三国还能打谁?只能造反。
京里那点心思当他们是傻子?为了明知不会的事,无视青桑百年大计,狗皇帝早就老糊涂了。
想当年泰和帝勤政爱民,心胸宽阔,开创泰和盛世,三国莫敢争其锋芒,不得不联手,到晚年却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泰和帝虽然昏庸,年轻时也有雄心,他不信泰和帝现在对天下没有想法,不知泰和帝为何非要压制止戈,为此连天下都不要了。
如果泰和帝肯信任止戈,以青桑的财力,以止戈的才华,何苦死守边境,青桑的疆土早不知扩到哪去了。
厉止戈连夺两城,正要率军去夺最后一城,收到了余赢传来的消息。余赢是他派去保护宋雍之的人。
原本是要余赢不着痕迹保护宋雍之,后来改了主意,只要不是生死危机,不必管。
不管东贤王会不会登基,他等不到那么久的以后了。就现在而言,只要泰和帝未驾崩,东贤王的地位就是一人之下。
他只是个凡人,是臣子,很多事有心无力。如果是东贤王,只要肯,就做得到。
他想让东贤王看看人间疾苦,哪怕东贤王还是要置身事外,至少自己做了能做的,死了不会挂念。
厉止戈皱起眉头,肯定是东贤王惹了棘手的事,他沉着脸伸开纸条。
“东贤王身份暴露,已被大丽安北王带走。”
厉止戈杀机毕露,想过这个人会惹事,想不到这么胆大包天,自己送给敌人做人质。
耍性子也要有个度,原以为东贤王会为了青桑稍加忍耐,秋后算账,仅仅为了一己之私就不管不顾,是他看错了人。
厉止戈抿唇写了几封手书,“立刻送出去,点百人随我走。”
“将军?”
“一切按计划行事,本将不在的消息不准泄露。”
“是!”
厉止戈带百名亲兵分散摸进了大丽,东贤王既然敢暴露,是自己能周旋,还是相信他会去救?
厉止戈面色冷漠,东贤王在大丽的消息今日就会传入青桑,他不得不救。
东贤王有心报复,必然和大丽联手,此去危机重重,带来的人能活几个?
“将军?”
“秦都。”
两军交战,落到吴殷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东贤王不会那么傻,秦都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北王纨绔一个,被忽悠几句东西南北都找不着。
他们一路受到了几波伏击,来的都是死士,厉止戈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眸里越发阴沉,是他看走眼了。
纨绔?看来皇上还没有老糊涂,清醒得狠,东贤王瞒过了所有人,没有瞒过泰和帝。
厉止戈自认没有显露过什么,却被东贤王看得透彻。他不得不承认,是他输了,输在人心,输在狠厉上。
他一直不懂有什么乐子可言,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果然是个乐子。
厉止戈揉了揉额头,有些后悔招惹东贤王了。“给安北王送信,杀了东贤王,本将助他夺得皇位。”
“安北王会信吗?”
“不会。”厉止戈洋洋洒洒写了十页纸,“把战烽的将印一并给安北王。”
厉止戈眺望着秦都的方向叹了口气,也好,他死也安心了。
宋雍之一直忍耐到马车停下,随意地看了两眼,勾了勾唇角,看装饰和波烟楼有的一拼,不错不错。
厉止戈不知道他对风月之地比对皇宫还熟悉?倘若是其他地方还真不好说,风月之地……这可是妙了。
“本少在青桑干的就是这活儿,可否直接接客?”
宋雍之笑眯眯地把一个婢女撩得满脸红霞,只差以身相许了。他慢悠悠擦了擦指头,眸底一片阴寒。
“如何?本少当你们的头牌怎么样?”等回了京,他要厉止戈也尝尝滋味,那场面想想就有趣。
他漫不经心地在翠霞楼晃了一天,本就绝世的容颜,刻意之下更是无人能抵挡,短短一日就有了名声。
宋雍之当天夜里就找到了目标,以他看人的眼光找到皇室不难,能来这种地方的皇室,除了草包还会是什么?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只是遇上了厉止戈,让他想控制情绪都控制不住,二十多年第一次失了冷静,非要让厉止戈知道厉害。
大丽的王爷宋雍之只知道一个,安北王。原因无他,他听过有人说书,说四国扶不起的烂泥,和他齐名的就是大丽安北王。
两个人都醉心于玩乐,不学无术,唯一的差别是他恩宠无边,安北王不受大丽皇帝待见。
“模样不错,不知道活怎么样?”
宋雍之偏身躲开,“听说大丽安北王和本王齐名,今日一见,相见恨晚。”
“你是谁?”
“宋雍之。”
“宋雍之?”
宋雍之摇了摇扇子,举止优雅尊贵,抿了口茶,“青桑东贤王。本王不过出来游历两年,就被人忘了?”
“东贤王?”
“正是。”
“东贤王敢来大丽?不怕本王杀了你?”
“本王想和安北王谈个交易,本王既然敢来,就不怕大丽发难。”
“本王为什么要答应?”
“如果是厉止戈的命呢?”
“厉止戈!”
“大丽最近有不少城池落在厉止戈手里吧,厉止戈不死,大丽难安。”
“厉止戈是青桑的屏障,他死了对青桑有什么好处?本王会信你?”
“厉止戈手握重兵,私自发兵大丽,早有谋反之心。本王又不傻,没了皇权拿什么资本玩乐?父皇绝无起兵之心,此事青桑会给大丽一个交代,交代就是厉止戈。”
“怎么个交代法?”
“本王亲自为诱饵,引厉止戈前来营救,没有大军,厉止戈就是个凡夫俗子,在大丽境内如何杀不了?本王知安北王心有疑虑,本王如今人在秦都,大丽随时可以控制本王,要挟青桑。”
安北王纠结再三,“此事本王需问过皇兄,你随本王走一趟。”
“安北王知道自己为何不受宠?即使安北王有功劳,也都被贵皇兄抢去了,安北王乃人中龙凤,怎会甘心受人眼色。”
“现在无事,大丽皇帝百年以后呢?贵皇兄容得下你?何不趁此机会立下大功,求得一块免死金牌。杀了厉止戈乃不世之功,或许太子之位……”
“你!”
“本王句句肺腑,都是出生在皇室,其中悲喜想来差不了多少。”
安北王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敢骗本王,定叫你生不如死!”
“不会。”宋雍之勾唇一笑,单纯成这样,怪不得受人欺凌。
他忍不住想欺负欺负,欺负这种傻子,是会上瘾的。他想起今日的听闻,生不起同情,弱肉强食,咎由自取。
宋雍之一步步引诱安北王上钩,安北王对他深信不疑。
厉止戈太自负了,藏得再好,只要接触过,这个人就很好猜,纯粹,心慈,不是生死敌人不会下狠手。
宋雍之打听过厉止戈十四年的事迹,分析出路线不难。
这些只能算是开胃小菜,对付厉止戈这样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很期待见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