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江浑身痛,不过抬抬头又倒下去,头晕目眩,伸手一看,手上磨破了皮,血已经结了痂。
她伸手试了试胸前,还在,纠结了会咬唇拽着脖子上一条银线,拖出一个粉色的小水晶瓶。
衣服被冻得冷硬,全身像块冰,没有知觉的手弄了好一会才打开瓶子,里面是浅浅的一点药液。
虞江有些心疼地喝了下去,她离家只带了六瓶出来,已经没了两瓶,剩下的要留着救命。
她四处看了看,到处是雪,没过膝盖,林胥躺在旁边,她怦怦的心跳顿时缓了。
他们掉下来的时候被悬崖上挂满积雪的树挡了数次,落在深深的雪上才没有摔死,雪里挡住些寒风,依她的体质不会被冻死。
虞江涉着雪去推林胥,还有点气息,出气多进气少,总归还活着,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费力地拖着林胥,半脚半脚,漫无目的地沿着雪浅的地方,向一个方向走去。
幸亏前方不远有块向下凹陷的岩石,旁边生着一棵遒劲的老树,积满雪的树冠像个屋顶一样遮在上边。
虞江一喜,拖着林胥过去,一点点把他弄到凹陷里,两侧陡起的岩石挡住不少冷风。
不过走了一会,出了一身汗,她向来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伤,做过这种出力的事?此刻心里一松,全身都没了力气。
虞江坐在林胥旁边,将身上的披风解开,给他盖着。
箱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不敢一个人找,还好身上一直有针,袖子里侧缝着针囊,给他施了针,用雪揉搓着他四肢。
只是太过疲惫,精神也受了刺激,没多久虞江就倒在林胥身上睡了过去,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
林胥醒的时候,头像被百针刺过,疼得他意识不清,身上压着重物,压麻了半边身体,却暖得不行。
虞江枕着他肩窝,半张脸埋在他颈窝,手缩在他衣襟里,恬静安然。
林胥轻轻动了动,下巴和侧脸蹭过虞江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僵了僵。
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蜷缩着身体,像个孩子一样,脚踝藏在他腿间。
林胥后知后觉松开手,扒拉了下身前的头发,僵着指尖理了理,那是虞江的头发,寒凉如冰也藏不住柔软。
虞江披头散发,脸和衣服都脏兮兮,像个逃荒的,哪有初遇时的矜贵。
已经是正午了,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林胥还是觉得四肢寒意跗骨,动动手指都是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像坏掉的老钟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动,将虞江放在身边,抓了把雪吃了,出了一身冷汗。
怀里的热气很快消融,似乎有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萦在了衣上。
林胥面无表情将左手五个指头一个一个在岩石上摁断,剧烈的疼痛也没有溢出一声哼哼。
虞江醒来天色已经昏暗了,头昏脑涨,试了几次才勉强爬起来。
林胥在旁边烤鱼,凹陷中央架了火,箱子也被找到了,还有一堆树枝和干草。
“你醒啦!”
林胥看着眼里满是小星星的人,略微勾了勾嘴角,“嗯。”
“鱼哎!你太厉害了!”
林胥失笑,“没有夫人救我,我活不到现在。”
他醒来就知道她肯定施过针,否则他必死。
虞江有些不好意思,“你别叫我夫人了,叫虞江吧,我们是朋友了,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呀。”
林胥想提醒她,没有他她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她现在应该在暖洋洋的马车里,捧着手炉吃着点心,看看书。
话到嘴边咽了下去,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他会护着她,就当带她看看她吵着要看的风景,送她去河泉。
等回去了,给她建一片世间最好的药园,请最好的点心师傅,搜罗世上好看的话本给她。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虞江都有,那个人将他所想的完完全全的都给了她,以至于后来他嫉妒得要死,却不敢怎么样。
怕她恨他,就算心里想着不爱他,恨他也无妨,只要想到那双绝伦的眼睛带着恨意,心疼得要炸开。
边吃着烤鱼,虞江边翻了翻箱子,将里边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拿了盒创伤药涂手,悄悄看了眼林胥,躲着他急急忙忙涂了身体。
虞江脸上有些烧,垂着头舒了口气,他应该不知道吧?肯定不知道!
她小声道:“明天去找草药吧,我一个人不敢去,你找个地方坐下就好了。”
林胥背着她,嗓子像堵了一般,和平时的他大相径庭,只是这个人……罢了。
他点点头,“夫人能否再给我解次毒?”
虞江没有强求,阿君也说在外头要别人喊夫人,只是她觉得朋友之间有些奇怪。
“你亏损得太厉害,要慢慢来,现在没有药材辅助,太快了会适得其反。”
“那夫人可知蜉蝣散是什么毒,何人有?”
“就像名字一样,蜉蝣的生命短短一天,中了蜉蝣散只有一日可活,全身剧痛,骨头如碎掉一样,只能卧床,身体急速衰竭,一日到尽头。”
“蜉蝣散太过歹毒早就没了,不该再有呀,可能是夏家的吧。”
“你应该吃过融雪丸,试了很多珍贵的药,否则再能忍也早死了。郁姐姐说我们很多年没有送融雪丸了,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
虞江从给他把了脉就好奇,弯了眼笑着,“可能是有人像我一样从家里溜出来了。”
林胥没听过融雪丸,突然想到接管家里时和信物一起的玉盒,里边装着一枚雪白的丸子,还有一封父亲的手书。
那枚药丸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一代一枚,不知出自谁手,林胥思来想去,唯有那个可能是了,能与家里扯上关系,还是低估了她。
他没有问哪个夏家,有了线索,一查便知。
林胥吃完鱼,又添了些柴火,“睡吧,委屈夫人了。”
“没事,我在家里也睡过雪地,可比这里冷多了。”
虞江看着夜空睡不着,委屈地撇着嘴,红了眼睛,后半夜才阖上眼,不自觉地往林胥身边靠,一点一点往他身上挪,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紧紧缠着他。
林胥在她挪第一下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手垂在身侧,想推开她,却悬在她衣上没有动,许久收回了手,在天亮之后才轻轻挣开。
第二日太阳高悬了他们才去找药材,虞江浑然不觉,看着林胥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你手怎么了呀,伤到了?”
林胥摇摇头,“没事,走吧。”
虞江没听,扯过他的手,五根手指肿了好高,又红又紫,渗着丝丝血迹,她皱着脸吹了吹。
“你怎么不说呀,断成这样会疼死人的,你等会!”
她抓了把雪,轻轻扫了扫他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小圆盒,上面雕着一株挺秀的兰花。
虞江垂着头,将药膏柔柔地涂在断指上,清浅的呼吸洒在上面,“这是断玉膏,每天涂,很快就好了。”
涂完用纱巾仔细地包了起来,“好啦,不要碰水。”
林胥道了谢,唇微抿,眼睛还看着那双细长的手。
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凝如玉,柔如绸,如同那双眼睛,里边像是装了漫天星河,怎么形容也说不出的好看,看久了要溺在里边。
“怎么了?”
“没事。”林胥收了目光,看向周围,“先去西边吧。”
“好。”
虞江寻了个地方,让他在那待着,自己拿了根树枝,走走停停翻着雪下。
凤郦在南方,此处又是凤郦南部,就算冬天百草也还有绿意,前几日下了数年未见的大雪,药草藏在厚厚的雪中。
虞江在雪地里像是回了家,一找一个准。
林胥看着她蹦蹦跳跳,像山野里的精灵,分明是养在蜜罐里的人,苦成这样却毫无怨言,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任何区别,他第一次对女人起了兴趣。
虞江寻到太阳快要落山,将披风扯到前边,兜了一兜的药材,献宝似的给林胥看。
“夫人在北方待过?”
“没有吧。”
“夫人对雪地很熟悉。”
“我家在雪山,终年白雪覆盖,早就习惯了,绵延千里的雪山,可比这个壮观多了。”
“有机会在下也想看看。”
“家里不让外人去,你要是想看只能自己去。”
“嗯。”
两个人说着话回了凹陷的岩石,虞江简易地配了药。
“这里没有药锅,药材也不齐,只能将就一下,我在里边加了莲心水,还是有些效果的。”
林胥一饮而尽,“休息一夜,明天就走。”
“都听你的,到了河泉我请你吃桂花糕。”
林胥笑着,“好。”
“哎你还是笑笑好看,眼睛像凤蝶一样,闪闪的,要飞起来。”
林胥收了笑脸,那不适合他。
“可是没有阿君好看,阿君长得就比你好看多了,比谁都好看,阿君的眼睛像晕了一层糖,可甜了。”
晕了一层糖?这是用来形容眼睛的?一个男人用好看来形容,也就她这种傻子才喜欢。林胥听着,并不在意。
日后某人偶然又想起今日,扔下手里的公文,风风火火地闯去虞江那儿,将人压在身下,满身醋意,“我好看吗,是不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虞江不想理他,这人想起来就这个样子。
见她不回答,委屈地咬着她的唇,把人吻得迷醉,“我是最好看的人,是江儿唯一爱的人,知道了?”
他觉得,他不止晕了一层糖,怕是糊了一层糖浆,看见她整个人都是甜的,能腻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