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祺牵着酒宵的手,走到了当今圣上面前,二人一同行了跪拜之礼,虽然酒宵看上去略显生涩,但还好并未出什么岔子。
酒宵抬头看向龙椅上端坐着的慈祥老人,并没有她想象中一国之主那般凌厉的气势,上扬的嘴角显出几分和善,没来由的让她心安了几分。
皇帝身旁坐着的是皇后与太后,两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面带笑容,却猜不透笑意之下隐藏着意味几何,酒宵心想,能一步一步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女人,必定心思不凡,她不由得对二人生出几分钦佩。
“平身吧,虽是遵循礼节但也不必拘着,往后便是一家人了。”皇帝对酒宵和江念祺说道。
这句话让酒宵不知如何作答,她显然对宫中的礼节还琢磨不透,直到江念祺说了一声“谢父王”,她才回过神来,起身道谢。
过了片刻,有侍女掀帘进殿,手中端着精致的茶盏,这举动酒宵似乎并不陌生,按照她所了解的常识,应是要她向皇上、皇后、和太后敬茶。
酒宵向那位侍女走去,想抬手接茶,却突然心里没底,她不是什么无所畏惧的烈性子,生怕敬茶之时哪里没遵礼数,平白给江念祺添了乱。
酒宵看向江念祺,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寻到什么,是肯定、默许、还是她以前从未拥有过的那种安全感?总之她想找到一个让自己不再慌乱的理由,哪怕只是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也足以让性格有严重缺陷的她否定自己的能力。
江念祺的眼睛似乎总能洞察到别人的感情,他感受到酒宵向他投去的目光,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
酒宵伸吸一口气,接过茶盏,走向皇帝,在行礼后开口:“父王请喝茶。”她的声音清脆平稳,给人恬淡的舒适,丝毫听不出此刻她在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言语,但从他看向酒宵和江念祺的目光所透露出的感情来看,酒宵猜测江念祺应当是在宫中较为受宠的一位皇子。
接下来是皇后,皇后在端过茶盏后轻轻抿了一口,带着贵族女子惯有的从容优雅,她伸出藕段般的手臂拉过酒宵的手,语气亲昵的对她说:“瞧这乖巧伶俐的模样,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皇后带着笑意看了看江念祺,又对酒宵说道:“念祺果然眼光不俗。他虽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但本宫将他视如己出,这孩子性子沉稳,没什么野心,待你也定是体己入微。本宫见你二人相敬如宾,一副般配模样,心中可真是欣慰了不少,只是这皇宫不比沈府,作为皇家的儿媳,要处处遵礼节,明事理才对。”
皇后的话不疏远也不亲近,在酒宵眼中都是些惯用的客套词汇,她也并不想多答,只点了点头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此时的酒宵已经疲于应付,她甚至开始心生厌烦,后悔自己同意嫁给江念祺,刚入宫尚且要应对各种礼仪程序,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这让原本就对社交十分排斥的酒宵对未来的日子多了几分恐慌。
好在太后今日身体抱恙,在酒宵敬完茶后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长篇大论的叮嘱,便让二人回住所歇息了。
在回去的路上,江念祺看着酒宵一言不发的模样,居然有些好奇,他盯着酒宵的侧脸,忍不住凑近她,唤了一声:“容安。”
此时的酒宵还在回想自己刚刚在甘泉宫的一言一行,有没有不得体?有没有不遵礼数?是不是自己并不讨喜,受到的夸奖只是客套之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不属于这个时空,甚至不属于这个身体,却要为每一个举动而深思熟虑,仿佛她已经融入了这个身份一样。
“沈容安。”
江念祺又叫了一声,才把酒宵的魂给勾了回来,她应了一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难为情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在皇上面前做的不好?”
酒宵话音刚落,江念祺便笑了:“原来你在想这个。”
他的语气说不出是安慰还是嘲讽:“宫中的这些礼仪程序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必太在意,何况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连大气都不敢喘,倒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酒宵不傻,她听出江念祺话里的挖苦,却也不敢反驳,生怕他拿皇子的位置压她一头,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狠狠的瞪了江念祺一眼:“您抬爱了,臣妾愧不敢当。”
江念祺眼中的笑意渐浓,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来了兴致便想跟酒宵多聊几句。
“怕我吗?”他突然问酒宵。
酒宵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见到江念祺的第一眼时,酒宵虽然对他有几分好奇,但从来没有害怕过他,无论是他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还是他面具之下被毁掉的容颜,这些因素在酒宵眼中都是江念祺愈发特殊的理由,并不能让她产生丝毫的惧怕。
“怕?为什么怕?”酒宵反问,她不明白江念祺问这句话的意义。
江念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
自从他毁容后戴上面具的那一天,便不知遭受过多少人的嫌恶,尽管大家在表面上对他敬重有加,并不在乎他的外表有怎样的变化,背地里却不知嚼过多少口舌。有人说他面目可怖有损皇室形象,有人调侃若非皇帝强行赐婚根本没人愿意嫁给他这样一个毁容之人,更有人把沈容安宁可割腕自杀也不愿嫁给他的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些酸楚,其实江念祺心知肚明。
江念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其实早在他在听闻沈容安割腕后,便有了放弃令皇帝指婚的念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权力之争而伤及一条无辜的性命,甚至自嘲自己竟可怕到这种地步。
可没想到沈容安还是嫁了,他不知道是酒宵阴差阳错的穿越才有了沈容安回心转意的假象,他以为将沈容安娶回宫中定会遭受她冷眼相向,甚至再一次的以死相逼。
可他没想到,沈容安居然没有丝毫他意料之中的偏激,反而有些茫然可爱,带着一丝胆怯的娇憨,单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的心泛起涟漪。
可皇子毕竟缜密,他不清楚这样的沈容安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脱身而故意为之,多年被人疏离的经历已经再难让他轻易的去相信一个人对他表现出的亲近和友善。沈容安的出现打乱了他对于她一切合理的思绪和猜想,令他难得不知所措了一次。
“江念祺我饿了。”酒宵突然一句话,把江念祺的思绪拉了回来。
“谁让你对本王直呼其名的?”江念祺扶额,满脸的无奈,没想到他在郑重其事的分析沈容安,她却在满心的想着吃。
“不是你说过可以叫的吗?”酒宵在经历过请安环节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满脸意味深长的坏笑,似乎是在报复江念祺方才借机挖苦她的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江念祺眼神中透着令人安心的温柔,令她丝毫不觉得害怕。
“……好,带你吃饭。”
江念祺对于酒宵的态度逐渐习惯了起来,却不知遇到这样一个令他难以捉摸的人究竟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