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借口尿遁,又好不容易甩掉了她师傅非说她不认路,硬指来给她带路实则监视的小童子,再也不管什么“宗内不可御器”的戒律,脚一抬一跨便御剑冲天,直往人烟稀少的后山去了。
背靠树干瘫着乘凉的时候,商陆顶着有些毒的日头气喘吁吁地来了,言妜刚想刺他几句,说他缺乏锻炼,他却一屁股在言妜身边坐下,然后掏出几个油纸包包递给她。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这是席面上一些你喜欢吃的,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你快吃!方才在前头,他们在闹天宗的姐妹们,动静还挺大的,还是含真师姐露脸,才把那些小混蛋给吓跑了。我估摸着还好你不在,不然准一脚一个把他们踹出山门去,到时候摔个断手断脚的,还真的难交代!”
然后言妜就讽刺不出来了。
商陆见她捧着几个油纸包包愣愣地坐在那里,很是奇怪:“你咋了?不饿?不喜欢?不开心?刚才你师傅把你叫去骂你了?”
言妜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他没骂我,也没打我。”
商陆:“那不就得了!”
言妜:“可他还不如直接打断我的腿呢!他居然让我和秦无涯相亲!”
商陆:“你说什么?!!!”
言妜看着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的,比自己反应还要大的商陆,反问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叫你去和秦无涯相亲!”
商陆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是反应大了些,坐回去之后有些怂怂地问她:“冲靖师叔······真让你去相亲啊?不至于啊,你也才三十不到,这么急的吗?”
“什么三十!”女修们最厌烦讲起年纪,言妜也不例外,一听商陆说她将近而立,抬手便打,“明明是二十六。”
言妜手劲大,打得商陆龇牙咧嘴,抱头讨饶:“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别打了!别打了!你和我说说刚才你们都说了什么吧!”
她这才哼了一声,收回手,讲起了方才她师傅和秦有涯的“卑劣行径”。
听完言妜所说种种,商陆沉默了,或者说,不由得出神了。虽然老早便听旁人说,冲靖处士平日怎么怎么不着调,对小徒弟微明真人却十分伤心,常说自己已快要作古,唯一挂心的便是小徒弟的姻缘。商陆却没想到,平日里这个凡事都是嘴上说过便罢的冲靖师叔竟当真如此上心,让他有些惶恐,也有些无措。
“那······”他张着嘴,半天就憋出几个字,“你怎么想的啊?”
“我管他秦三秦四,张五张六!”言妜一挥手,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女子总是要以事业为重的!若同凡间女孩儿一般到了年纪就要嫁人相夫教子,那我们修仙干什么?图什么?图我们老得慢,图我们活得久,图能多嫁几回,还是图六世同堂?!”
商陆无话可说。
言妜这话,摆明了就是想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于情爱上全无心思。那么他也不毛遂自荐了,横竖言妜这辈子是打不过他二师兄的,当不了天下第一了。他就是再想,也需言妜她自己先开了窍,不然他怎么也落不着一个好。说不准还会被打断腿。
这边言妜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说完了,一推商陆:“你干嘛?席面上吃酒吃哑巴了?”
商陆赶紧赔上笑脸:“哪里哪里,我是被女侠的鸿鹄之志给惊到了。天下第一这种话,寻常人可是说也不敢说的。女侠好志气啊!”
言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师兄弟七个,就你最油嘴滑舌,也不知道你是跟哪里学来的,这从头到脚的不着调,到活像是我师傅的亲儿子!”
他却叹道:“我也奇怪呐!你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就该是我师傅的亲女儿!动不动就要打断我腿的做派和我师傅他老人家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言妜气得又要打他,手抬到一半想起商陆说的话,硬生生又收住了:“你放什么屁!风大仔细闪了舌头!”
商陆杠道:“说话怎么会闪舌头的,我又不是把舌头伸出来说——把舌头伸出来的是吊死鬼好嘛?”
言妜终于没忍住往他背上呼了一巴掌:“我看你就是欠!学什么不好学秦有涯做个杠精!”
于是二人的谈话又一次以商陆被打,疼得呲牙咧嘴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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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一个下午,直到师妹终于被九夷剑宗的人娶走,傍晚时分他们这边的喜宴热热闹闹地开场,言妜才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坐在那里等着吃席。又因为她悄没声儿的,同桌的师妹们都被她吓了一跳,好一通嗔怪之后,才相互聊起天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季沉要给她做童养夫的事情。
听完了真实的和添油加醋的两个版本之后,言妜喝了口酒,叹气道:“要是季沉是我儿子就好了,这样我就又不用谈什么对象,我师傅也不用担心他断了香火,后继无人了。”
有师妹笑道:“微明师姐,你也不是冲靖师叔的亲女儿呀,怎么就断了香火呢?我瞧着师叔也不是担心你,他单纯地就是想让你谈对象,嫁出去了清净!”
言妜听完又喝了口酒,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忧郁。
她这样子实在反常,于是师妹们纷纷关怀道:“微明师姐,可是有什么烦恼事?不如说出来让姐妹们给你出个主意?”
但是言妜,她们地微明师姐,却只是摇头,只是喝酒,只是叹气。
师妹们得不到答案,便开始质问同言妜一起出现一起落座的商陆——
“我们师姐怎么了!”
“怎么一个下午,好好的微明师姐变成了这样!”
“是不是你们人宗干的!”
诸如此类,犹如惊涛拍岸一般涌向了商陆,直打得他晕头转向,无法招架——
“我说姐姐妹妹们,我真的是无辜的!都是你们冲靖师叔非要给你们师姐找个对象,才将她弄得如此忧郁,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师妹们听完他的辩驳之后,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又突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群雌粥粥,给言妜出什么主意的人都有。
商陆缩着脖子听了一会儿,深觉不用一会儿必会殃及池鱼,干脆捧起自己的碗筷,走为上策。
转身之前他刚听到有师妹提议,不如干脆就让阿沉做了言妜的童养夫,这样不管以后是真是假,她起码好几十年都有了不找对象的借口。然后言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虽然长悟师兄的医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是她还不想做他们人宗诸位师叔伯师兄手下的死人,剑下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