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自打三岁以后就没怎么哭过了,正因如此,偶尔闹脾气掉两滴眼泪硕风还觉得挺有意思,挺开心。但是这回季沉哭得很惨,泪水糊满了小脸,背对着大家闷在言妜怀里哭得直抽抽,就好像刚被抱来的时候,那么小,又举目无亲,每天委屈地不行。
看他哭成这个样子,硕风心都要碎了,但是季沉又不要他抱,言妜也黑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肯说,把他急得直转圈圈。
季沉哭了一会儿之后就睡着了,估计是哭得狠了,累了。言妜将他抱进屋里,硕风赶紧整理了床铺,又给季沉脱了鞋子,等他好好地睡下了,方又开口。
“阿沉这到底是怎么了?”
季沉睡着了抓着言妜的袖子不放,她只好坐在床边,哪儿也不去。听硕风又问了一遍,才黑着脸开口:“师兄自己去看吧。”
硕风一听,莫不是阿沉在学堂里面被人欺负了?
岂有此理!他人宗首座小弟子,头上有六个师兄,甚至还是苍梧山魔王天天送去学堂,竟然还有人敢欺负他!简直是胆大包天!真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思及此,硕风勃然大怒,解了围裙,一甩袖子就出了门,气势汹汹地往学堂去了。
但是他到了学堂一看,发现学堂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教书先生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是小娃娃们的师兄或者长辈都来了,不大的学堂堆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弄得硕风要窒息。
悯善和商陆也在,但是站在了最外围,一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样子。硕风觉得很生气,他们的小师弟都被欺负成那样了,他们怎么还能如此不上心?越想越气,就上去踹了商陆一脚。
商陆“哎呦”一声,臭着一张脸还没发作,转身一看是他,立刻就蔫了。
“大师兄······你来啦。”
硕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问悯善:“这是怎么回事?”
悯善却罕见地没有言简意赅地回答他这是怎么了,而是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硕风更气,瞪着商陆:“你说!”
商陆:“······这还要从阿沉剪刘海说起。”
硕风抬腿欲踹,商陆赶紧一扭身子躲到了悯善身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说我说!大师兄你别踹了!”
他哼了一声,放下腿,表情确是在说,要是再敢废话,他就还会再踹,而且是往死里踹。商陆也知道这一点,并且他也很怕,因为他也筑基了好几年了,就连言妜都断过腿了,他却还没断过——一个筑基的没断过腿的人,在苍梧山实在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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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也是雷打不动地让言妜送季沉上学堂,而悯善因为前两天商陆闯了些小祸,他得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就将他也带上了,让他给季沉提书箱。
这几日来,季沉已经可以自己把笔墨摆得很好了,所以最近他们都是送到就走。但季沉说今天先生要教他们画丹青,上次交了技法,今日是自己画,所以叫言妜等一等,到时候他画好了就送给言妜,让她带回去,不要被硕风发现了,不然硕风又要吃醋。
对,没错,是让言妜等一等,而且只让她等一等。
商陆听了,心里酸溜溜的,当即拉住季沉,不让他进去。
“阿沉,你看着师兄,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师兄说的吗?”
季沉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六师兄,你好好的,别再闯祸了,大师兄说要打断你的腿。”
言妜没忍住,笑出了声。
商陆觉得很没有面子,又不甘心,蹲下身双手捧着季沉的脸问他:“阿沉,你看着师兄,你好好想想,想想师兄送你的蝈蝈,灯笼,小人儿还有糖葫芦!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季沉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明显一点想法都没有。
言妜又笑出了鹅叫。
最后还是悯善揪着商陆的后领把人拎走了,季沉才能好好地进去念书。
言妜就在外面等着,也不作妖,就趴在栏杆上看季沉他们上课,一边看一边笑,在她看来很是慈祥,但是在别人看来就很是瘆人。
师妹让她别笑了,怪吓人的。
言妜挑眉:“你就是嫉妒我们阿沉可爱!”
师妹:“······”
师姐,求您看看周围吧,好不好?您一笑,就是要作妖了,大家都怕好吗?求求您放过这些师侄们吧!
当然她没有这么说,而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言妜很是得意:“阿沉说要送我一副丹青,让我等一会儿呢!”
师妹:“······”
当我没说。
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自家一位小辈的婚嫁上了。她们先是感叹了一番那位师侄今年才十九岁,就要嫁人了,又说她的道侣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起码是知根底,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最后扯到了那场婚宴到底要怎么办,她们又该不该参加这件事上。
只是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听里头突然闹了起来,在小孩子特有的尖叫声中,言妜很准确地听到了季沉在叫她,当即也不管那些不能在学堂干嘛干嘛的规矩了,一阵风似的窜了进去,将季沉从他那位“小兄弟”身下抢了出来。
季沉很委屈的样子,抱着她的脖子,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哭得直打嗝。想起自己进来时的场景,言妜就以为是打架了,然后季沉没打过,被“小兄弟”欺负了,当即就要亲自去给他找回场子。
她的师妹赶紧拦住她,让她带着小兔子先回去,瞧把孩子给吓得,这儿还有人宗两位师兄在呢,不会有事的。
然后言妜就等了“小兄弟”一眼,抱着季沉走了。
而原本呆在原地的小兄弟被言妜这么一瞪,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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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风听完,气得又要抬脚——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商陆抱头鼠窜,惨叫讨饶:“大师兄,这是真的!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啊!大师兄!!”
天宗那位师妹牵着她们自己家的小姑娘,拦住了硕风,解释道:“希夷师兄,你也别怪赤松子师兄,事情还真的就是这样,就算让微明师姐来说,恐怕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这时她牵着的,那个在满屋子的孩子中唯一算是镇定的,叫做绣绣的小姑娘脆生生道:“师姐,师兄,我知道啊。”
硕风压抑着心中激动的心情,让她说来听听。
方才画丹青的时候,她和季沉画得好好的,小兄弟突然送了季沉一副小像,画上的季沉鬓边别了一朵花。小兄弟说这时他专门画了送给季沉的,还说季沉来上学堂的第一天就和画上那样,别了一朵花,特别好看。
季沉很矜持地说谢谢他,然后小兄弟又问季沉今天下学能不能去硕风地院子里面玩,季沉说他想去就去吧。小兄弟又问他微明真人是不是不喜欢他,因为每次微明真人都好凶,也不和他说话,也不对他笑。季沉忙解释,说言妜一点都不凶,那天的花也是言妜给他摘的。
小兄弟听完,一握小拳头,说他一定会让言妜喜欢他的。
绣绣因为自己很喜欢言妜,以为小兄弟也很喜欢言妜,就问他是不是因为仰慕微明师姐,结果小兄弟一脸羞涩地说不是的,自己喜欢的是季沉,并且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那么微明真人就是长辈,他希望能得到长辈的喜爱与认同。
季沉听完脸都绿了,小兄弟还以为季沉只是不喜欢他,忙道:“阿沉,没关系的,我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喜欢我,我可以等你长大了,你长大了一定会喜欢我的!到时候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微明真人也一定会喜欢我的······”
绣绣一脸震惊地打断他:“可是阿沉是男孩子呀······”
小兄弟不信,绣绣就同他讲道理:“晋川师伯不收女弟子是大家都知道的呀,难道你师傅没有告诉过你吗?而且不只是晋川师伯,整个人宗都是不收女弟子的,你自己也是人宗弟子,也应该是知道的呀!再者,你们这么怕微明师姐,难道不知道师姐最不喜欢带女孩子了吗?所以阿沉肯定是男孩子呀!那他长大怎么和你成亲?怎么和你青梅竹马?你们只能是竹马竹马······”
小兄弟还是不信:“不可能!阿沉这么好看!她······他这么可爱!他梳两个小包包,还别小花,怎么可能是男孩子!”
绣绣比她们都大两岁,见小兄弟如此,很是怜悯他,但是又不得不说:“可阿沉真的就是个男孩子啊,不信你回去问你的师傅,或者现在就去门外问赤松子师兄他们。”
“我不信!”小兄弟红着眼睛,一脸要哭的样子,指着季沉道,“你,你脱裤子!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男孩子!”
季沉觉得他一言不合就叫人脱裤子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要是真脱了,还要不要脸了?虽然他也急于证明自己是个男孩子,但是也不能这般不合礼数地胡来。
哪知小兄弟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一下子扑了上来,骑在他身上,就要动手脱他的裤子。
小兄弟要比他大一岁,长得比他高,也比他壮。季沉推他又推不开,打又打不过,再加上他是被言妜他们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哪里经历过这种情况,登时又羞又恼,还觉得十分委屈,就被气哭了,喊着让言妜来救他。
言妜也是因为一直在外面等着,一听见季沉的哭声就冲进来把人抱走了,然后小兄弟被她瞪了一眼,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