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人如烈火般热切的,能把人盯出一个洞来的目光中,兄妹俩上台了。
关山月一身白色金边箭袖长袍,腰饰玉带,环佩叮当,人如其名,温润柔和,不像是修仙世家宗门的小少爷,而像是个娇养出来的贵公子。闻人燕就没有像她的名字那样,跟一只小燕子一样机灵可爱,反倒面容姝丽,一身黑袍,显得整个人艳丽又肃杀,天边的绮丽晚霞都沦为了她的陪衬。
言妜由衷赞叹:“好一对兄妹,好一对美人!”
只是这对美人兄妹一上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拔剑便打。一时之间台上剑影纵横,虽在言妜他们四人眼中过于花哨了些,无甚实用,但起码看起来声势浩大,把台下那群孩子唬得一愣一愣得,连连拍手叫好。
又一次双剑相击,闻人燕不敌,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关山月一惊,哪怕是在同妹妹斗气打架,也没忘了一个兄长应有得操守,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道了句当心。
闻人燕没领情,一把甩开他得手:“你拉我作甚!”
关山月被她这么一吼,方才得担心彻底出走,气性也上来了,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当心些!”
若是寻常兄妹,冷战之中兄长若显出如此拳拳爱护之心,妹妹早就心软言和了,但是闻人燕不是寻常妹妹,他们也不是什么寻常兄妹。
她用手指着兄长的鼻子,怒道:“你都要断子绝孙了,你怎么不自己当心些!”
关山月百口莫辩,各种苦楚,言妜光看他的表情都能体会一二。
“我没有!”
“你有!”
然后关山月说出了直男吵架最标准的句式:“随你怎么想吧。”
闻人燕急得跳脚:“你看!你就是有!你就是断袖!”
关山月道:“你非要那么想我有什么办法!我又管不住你!”
闻人燕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怒发上冲冠:“那你管我去死!”
言罢,二人提剑又打。
言妜连连摇头,对二位师兄道商陆可真是个祸水,修炼不怎么样,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强。
二位师兄也皆是摇头,感叹的事却不同。
老金师兄同言妜差不多,只是感叹商陆生得妖气,男女通吃,这些年可惹了不少麻烦。还好天宗的姐妹们教他执剑鞭策这些许年,再也没有人被他勾了魂去,要死要活的了。
辅津却是道他这次再不筑基,迟早被卖给富婆,换钱来贴补家用。
小剑修听完,啧啧称奇,道苍梧山教养果然剽悍,他们九夷自愧不如。
这兄妹二人打一段,吵一段,总也没个头,怎么也分不出胜负,最后还是他们本宗长辈看不过眼,一人一个拎下了台。下台之时二人还在吵,闻人燕用手里的剑去扔兄长,关山月则气得直蹬腿,恨不得那一脚空气能被他踹远了去,隔山打牛,打到妹妹的身上。
闻人燕挣扎着展示她最后的尊严。
“我就不该帮你瞒着!我就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让苍梧山的师兄们都知道!你居然敢肖想他们的师弟,如此龌龊不堪,就该让玄诚散人把你的腿打断!”
三人听完一阵沉默,心中不知究竟是何种感觉。
沉默几息之后,言妜面无表情道:“我们打断腿这种习俗,也传播地如此之远嘛?”
小剑修欢快道:“是啊真人!我听说很多师傅管教弟子时都会吓唬他们‘若是不听话,就像苍梧山那样把你的腿打断’——虽然听起来血腥骇人了些,但是格外好用呢!”
言妜:“······”
苍梧山,一个动不动就要打断腿的神奇宗门。
·
擂台结束,人群散去,四人也落了地,言妜邀请小剑修去他们的院子吃晚饭。
小剑修有点犹豫,婉拒道:“真人,不妥吧?您和诸位前辈们住在一起,这样贸然带客回去,我觉得,不太好···吧?”
言妜一脸的无所谓,老金师兄他们也一脸的无所谓。
“八个人再喂多一个也是喂,而且大师兄最喜欢小孩子了,没关系的!”所以快去吧!
小剑修就被他们这么一路拐回了院子,谁知一进院子,就见含真坐在院里看书,悯善则在院子另一侧劈柴火,吓得小剑修转身就想跑,又被言妜一手抓住后领扯了回来。
“真人,我,我······”他都结巴了,“我觉得还是不不不······不妥!”
“你怕什么!来者是客,我们又不会打断你的腿!”言妜扯着人往里面拖,一路上梗着脖子喊道,“来客人了!师兄!有客人来啦!!”
硕风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先是有些惊讶地“哎呦”了一声,尔后又很是热情道:“你是九夷的吗?我是不是见过你?你们九夷辟谷吗?你有什么爱吃的吗?喜欢甜口还是咸口,辣的吃不吃?”
小剑修憋得满脸通红,一个“我”字卡在喉咙里头,半天都没听见后一声是什么。
含真看着书页,头也没抬,道:“硕风······”
她才刚叫了名字,硕风便打断她,无奈道:“我知道啦知道啦,注意仪态,要自矜,不要吓着客人,我都知道了师姐。”
含真这才抬起头来,对小剑修道:“不要拘束。”
结果小剑修更慌乱了,也更结巴了:“含真前前前···前辈!”
含真应了一声:“我听秦有涯说,你今年十六岁,已经是金丹了,天资卓越,日后也不能掉以轻心,更加努力修炼才是。”
得了夸奖的小剑修笑得见齿不见眼,倒是没有再结巴了:“是!我知道了,前辈!”
然后言妜带着他进了厨房,让他和同样爱讲八卦的硕风好好交流一下。一番交流下来,竟得知含真师姐和悯善在正统修剑的九夷山也是有很多人崇拜的,惊讶之余又自豪了许久,仿佛被崇拜的那个人是他们。
辅津“嘿嘿嘿”地笑,同样的见齿不见眼:“师兄师姐厉害,我们与有荣焉嘛!与有荣焉!”
小剑修还说:“其实我们都觉得,剑修就该像含真前辈和玄诚前辈那样,可惜我们九夷漫山遍野的剑修,没有一个人是那样的······还好无涯师叔没有步师叔们的后尘,有剑修的样子,不然满山的弟子还不知道怎么崩溃呢!”
硕风吃惊:“你们竟是这样觉得的吗?”
他还觉得是不是他们苍梧山于教养剑修一事上没有经验,所以师姐和老二才会和他们不同,但是——原来九夷也觉得他们自家产的剑修有问题吗?
于是他们两个人又交流了一会儿,欢声笑语,可谓是宾主尽欢。
将要开席的时候,秦无涯来了,说是师侄至晚不归,出来寻人的。而他口中的师侄正叼着一只虾,捧着碗筷兴冲冲地从厨房往外头跑。
言妜想着人是自己拉来的,且看小剑修这个样子,估计也不是很想走,干脆对秦无涯道:“你干脆也一起吃了吧。”说着回头看向含真,让她帮个忙,留人留一双。
秦无涯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无事便可。”完了又对小剑修道:“这里没有宵禁,但也要早些回去。”
小剑修叼着虾没法说话,闻言狂点头。
言妜正要送客,却见硕风在含真耳边低语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然后她师姐就道:“虽来了客,但今日饭做的却不是很够,我知九夷晚间也开席,不如将言妜带回去做客,正好也替我问候一下你师兄。”
言妜:“???”
硕风在一边叉着腰笑哈哈:“对啊微明,师姐都说了,你就去吧!”然后还指使羌青去拿食盒,装了一盘子菜让她带过去,“礼尚往来啊!”
言妜拎着食盒风中凌乱。
硕风,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居然还能在大师姐耳边吹风?
纵然如此不满,她还是得乖乖告辞,跟着秦无涯去了九夷的院子。
秦无涯一路上都很拘束,虽然他又哑巴又面瘫,言妜还是看出他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同她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出门之后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说:“我来拿吧。”
言妜就想,难道九夷剑宗也是个和尚庙?但是不应该啊,人宗也是个和尚庙,但是那些师兄们也不像他这样手足无措,反而无师自通,恨不得长在他们天宗,做竹海中的一颗笋,路边的一朵花,梁上的一只猫,也比做人宗弟子能得到仙子们的宠爱。
九夷剑宗的院子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且他们来的弟子不多,是以都塞在了一个院子里面,睡大通铺,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秦无涯出门去找人,却带着另一个回来了,进门之时院子里好一阵躁动,好在言妜脸皮厚,捱过那一阵儿,上桌捧起碗筷立刻吃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很自豪地说,自己在人宗一众师兄里面,也是出了名的能吃。
欢乐声中,秦有涯突然提了一个食盒子出来,随意点了个弟子,让送去苍梧山的院子:“希夷先生出了名的好厨艺,他这道盐酥鸡我看你们吃得也都差不多了,听闻人宗今年新添了小师弟,把这道肉糜饺子送过去,咱们要礼尚往来不是!”
然后那个弟子匆匆又扒了两口饭,拿上食盒子出门去了。
就是从这道肉糜饺子开始,两个院子人突然开始频繁走动起来,弄得其他宗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这两宗在密谋什么大事,出门一看才发现,只是相互之间在送菜。于是当晚两个院子里坐着嗷嗷待哺的人来了一次大加餐,吃得满嘴流油,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