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纯白色的监控室——白色的墙、白色的地、白色的……孩子。
这些孩子挤在小小的监控室里,玩耍。
她们穿着样式相同的白色监护服,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严谨地包裹。
“八号,九号,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十三……号。”
玻璃窗外的男人叼着笔帽,一板一眼地用签字笔尖寻找孩子们的身影,一一为她们做好出勤记录。
期间,十三号由于身形过于瘦小,被八号和十号挡在了身后,发现这一点,花了他多半秒的时间。
这是他接管这批孩子的第十天,但他依然不怎么能记住她们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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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罗德岛员工食堂。
“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马上就会有新的人接管她们。与其现在与她们连接羁绊,在离别的时候让她们心怀不舍,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男人拍案而起,对着餐桌上的另一位怒吼。
当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时,他已经冲动地将自己的所想给爆发出来。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抨击罗德岛不近人情的监控制度。
饭桌对面的另外一位Doctor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没想到你连她们名字都记不清,真够冷血啊!
会引的这个新人Doctor如此激愤。
这位老Doctor不禁在心里叹气:唉,就是因为这种情况,罗德岛的老员工们才不待见新人。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崽子们总会无端地站在道德的高台,指点一番江山。亏我还看他孤单得可怜,是我多管闲事了。
正当这位前辈想拍案而起,对眼前的后辈挖苦一番,然后行云流水地离开时。他的视线和已经站起身来的新人对上了——
那对黑灰色的眼眸里泛着殷红的光。这诡异的,不属于泰拉世界任何一个种族的瞳色,把他吓得敢怒而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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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Doctor仍在反省自己昨天的所为。对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坦露心声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更何况对方是同属罗德岛的一位Doctor。
自己近来是否太受情绪影响了?新人Doctor开始思考。他喜欢思考的感觉:一个人的时候,让思绪变成风,散发开来,寻找事件、或者人物的弱点,然后钻进去,以此寻找最优化的解。
他能感受到思考带给他的力量,他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思考是不可或缺的营养,自己则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成长。
——我为何会认为监管制度残酷,第三天观测到九号感染源哭泣吗?可笑,碍事的怜悯。
——但我竟会因为被叫“冷血”而失控吗……不不,并不是。罗德岛的新旧员工之间的代沟才是原因所在,长达半年的无交流状态让我的情绪管理出现了漏洞,既然如此……
Doctor的思考忽然被打断,面前的「单向玻璃」内传来某种骚动。
这种情况本不应发生,因为这扇玻璃经过处理,只能从房间外部观测到内部,并且它隔绝了声音的传播,里面的孩子们绝不会发现自己就在房间外面。
而Doctor一旦埋头思考的话,绝非轻易就会被打断。事实上,他早已将将这面玻璃前的区域作为自己思考的圣地,这里属于自己的工作区,不但完美地避开了和其他Docter无聊的交谈,也暂时隔绝了孩子们的热情。
看向玻璃窗内,Doctor敏锐地观测到了自己思考被打断的「因」——八号。
是八号。尽管就在此刻,其他四个孩子正焦急地围在平躺在地的十三号身旁,但博士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八号身上,是八号让他停止了思考。
八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灰绿色的眼眸聚焦在博士的脸上,打破了单向玻璃的桎梏。
“这只菲林究竟……”Doctor嘴唇微微颤抖,八号的眼神毫无疑问地,超越了他的常识范围。
仿佛是为了进一步粉碎他的常识,这只代号为八的银发菲林族张开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什么。可惜玻璃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Doctor只知道她说了十三个字。
十三……十三……
十三!如梦初醒,博士来不及去解谜八号到底说了什么,也没空去思考为什么她能无视物理规律看见自己。此刻最紧要的情况是十三号似乎昏迷了!
啪!
Doctor一巴掌拍上门禁上的PRTS系统,电子女音随之响起:
欢迎Doctor.Yan,您的权限值:2
随着门锁咔的一声被开启,Doctor.Yan奔跑着就来到了十三号的面前:这是一只卡特斯,表情痛苦地平躺在地上,她那对长长的兔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
“阿米娅!阿米娅!阿……”
Doctor.Yan一愣,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住这孩子的名字了呢?
“阿,阿米娅!”
Doctor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苍白地呼喊着十三号的名字,他得知道阿米娅发生了什么。
可是,平日习惯思考的他此时却难以表达自己的意图,因为他并不擅长表述那些超脱自己逻辑范围的话语。自从进入罗德岛半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像昨天那样仅受情感驱动就说出某些话来。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与其说没有成长健全,不如说已经衰老地不能自已。
“阿——米——娅——”
到此为止了。这是Doctor.Yan所能做出的最大改变了,他企图改变呼喊的方式来鼓励其他孩子给予他某些可以拯救阿米娅的线索。可他那近乎晦气的呼喊把九号、十号、十一号和十二号同时给吓哭了。
无奈,Doctor只能看向八号,可八号也只是歪着头看他,什么也没说。
冷静!冷静!Doctor.Yan,冷静下来!
Doctor深呼一口气,迅速解开阿米娅的上衣,青涩的胸脯丝毫没有让他动容,毕竟六岁的孩子只存在带不带把儿的差别。
“凯尔希,拿一件外套过来,盖在阿米娅的肚子上,这样晾着会着凉。”
唯有下达命令时,Doctor言简意赅。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下意识地叫出了八号的名字。
Doctor死死地盯着占了阿米娅胸口四分之一面积的那个黑色晶体十字架,计算着人工呼吸的心脏复苏环节应当如何避开这玩意儿。
身后传来一阵拉扯,凯尔希伸着小手,拉扯自己的外套。
“你在做什么?”
“给阿米娅盖外套。”
Doctor只好乖乖脱下他那件黑蓝相间的外套交给凯尔希。他不会去问凯尔希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外套,对于这种答案没有明显意义的事情,Doctor并不在乎。
计算好心脏复苏的下手点,Doctor轻轻捏住阿米娅的鼻子。但阿米娅实在太瘦小了,Doctor担心自己稍微一用力,就会把阿米娅的鼻子给捏伤。
深吸一口气,看着阿米娅单薄的嘴唇,Doctor几乎要停止思考了。
“Doctor,您这是在犯罪。”
为阿米娅盖好Doctor的外套,站起身来,凯尔希淡淡地对博士说。
“……?”,Doctor疑惑。
突然,两只毛茸茸的片状物绕到了Doctor捏住阿米娅鼻子的手上。
Doctor一惊,再向下看去,本来昏迷的阿米娅却眨着眼睛,两只长耳朵顽皮地绕上了自己的手腕。
“Doctor,鼻……鼻子好痒……”说完,阿米娅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时,原本还在哭的另外四个孩子也破涕为笑,纷纷地围上了Doctor。
“生日快乐,Doctor。”凯尔希说道,依旧是淡淡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