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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蛛儿和阿莲从编辑部里走出来。看到宇帆正站在他那辆别克车旁向她们招手。从他的神情看,他已等候多时了。那天蛛儿和宇帆在海边不愉快地分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聚首。

不明真相的阿莲揶揄着说,嗬,大主任,今天是不是又是你们的纪念日!

宇帆镜片后的眼睛朝蛛儿闪了闪,微微一笑说,是的,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一个美丽的纪念日!

阿莲推了一把蛛儿说,瞧酸得你们!快上车吧,要不杨大主任又觉得我是电灯泡了!

蛛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她心里是有一种欣喜的,宇帆毕竟向她示了好,但蛛儿也明白他的示好并不等同承识自己在处理两人关系中有误,他是不想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伤了两人的感情。

蛛儿说,咱们买些蔬菜,回我那里吧!

十几年来,宇帆离开苏北老家一个人在外求学求职,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尤其是他煲的乌鸡汤、排骨汤和菌汤,风味别具。难怪蛛儿说,咱们要一起过日子,你非得把我喂成一只能上称盖章的猪猡!

一阵小小的忙乱之后,桌上已是四菜一汤。宇帆还开启了一瓶王朝干红,分别满在了两只高脚杯里。

蛛儿说,等等。便跑开了,再来时端着烛台,并关了屋里所有的灯。

好一会沉默之后,宇帆说,对不起,我请你原谅!

蛛儿装着糊涂说,什么对不起呀,我都忘了,你要不提个醒儿?

宇帆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说,好吧,你先闭上眼睛!

等蛛儿再睁开眼睛时,宇帆已单腿跪在她面前,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深情地说,我请我今生的爱人嫁给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手饰盒,打了开来。那是一枚镶着钻石的钻戒,烛光下,光彩夺目。

宇帆--蛛儿轻呼着宇帆的名字。

宇帆拿起蛛儿的手深深地吻了一下,蛛儿,嫁给我吧,我正式向你求婚!

蛛儿感动地说,宇帆,这枚钻戒起码也得两万块吧!你刚买完房子,怎么好这样破费呢!

宇帆说,价格并不等于价值,咱们的感情是不能用任何物质来衡量的。不是说嘛,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我愿我们的爱情也能恒久、亘古!宇帆把钻戒拿出来,想戴在蛛儿的手上。

蛛儿说,这样吧,我先保存着,在咱们真的踏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戴,好吗?

但愿那一天早日到来!说着宇帆端过高脚杯,把手臂缠过了蛛儿的手臂。两只盛满红酒的杯子浑如两朵紫色的开在藤上盛满露珠的金盏花,被两个想知道里面有多少甜的孩子痛痛快快地饮着。

过些天,我的父母要从苏北过来。一来看看他们这没过门的儿媳,二来看看咱们的新房子!宇帆的脸有些涨红了,也许是由于酒劲,也许是由于兴奋,或许都有。

好,等伯父伯母来了,咱们带他们好好玩玩!

嗯!宇帆深情地望着蛛儿,脸上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神情。

蛛儿看了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她怕那个可恶女人的电话不期打来,又不知说一些怎样的污言秽语和诋毁她的语言,让沉浸在幸福中的宇帆在措手不及中陷入不堪的痛苦中,便在去卫生间的时候,暗暗地把屋内所有电话线的插头拔了。她还不放心,又把几个分机重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坐到桌前,与宇帆共度浪漫之夜。

啊!啊!--

蛛儿!蛛儿!怎么了?宇帆一边摇着蛛儿,一边把她抱了起来。蛛儿睁开惊恐的眼睛,脸色惨白,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好像被谁长距离追赶过一样喘着粗气。

望见宇帆在身边,蛛儿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我梦见在黄金海岸环海公路上走,可不知为什么,我走上几步就被不知是谁踢来的腿狠狠地绊一下。你知道,天那样晴好,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不会看不见的。奇怪的是,当时我身边没有任何人,但还是有腿踢过来让我摔跤。

那是梦,不是真的!不要乱想!宇帆疼爱地安抚着蛛儿,蛛儿把宇帆搂着自己的胳膊拽紧了,好像还不够安全似的让宇帆抱着她把屋里所有的灯一一掀亮了。

黄金海岸是刻有蛛儿深刻记忆的。

三年前的那年秋天,黄金海岸边的那片枫树林像是被金色染料调染过了一样,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在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慈爱的目光中更显风情万种。

一辆白色的奔驰在环海公路上停了下来。一位身穿红色风衣,里面是一件乳白色高领休闲套头衫,下身着一件黑色牛仔裤的年轻女子从车上款款步出。她颈下系着的黄丝巾在海风的吹拂中快活地飞扬着。车上的男人把车子停好后也走下来,上身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衫,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裤子。他走到女人身边,揽过她在脸上吻了一下,便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往枫树林里走。过路的人们,都把艳羡的目光投向他们。有时,人们在街上也会看到这样的情景,男人很帅,而他身边的女人却奇丑无比;或女人无论从身材长相到气质都无可挑剔,而她旁边的男人却不敢让人恭维。每当这时,善良的人们都不免会为其中的一方扼腕。而眼前这对情侣,无不使人感觉他们被上帝搭配得竟是这样完美无缺。

他们就那样手牵着手一边私语着什么,一边被枫林树揽进了它充满诗情画意的怀里。只有枫叶被海风吹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好像在说着它们由于窥探了一个美丽的秘密而无法摒住的暗喜。

这时,有一辆的士,在白色奔驰旁停了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中走下来,环顾四周后,也向枫树林里走去。有看到这一场景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感觉有好戏看了。不一会,男人就随着追他而来的女人从枫树林里走了出来,男人俊朗的脸上满是阴霾,女人上了他的奔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穿着红风衣的美丽女人许久没有从枫树林里走出来,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在心里暗暗猜测,是不是第三者插足被女人发现了跟踪而来,然后捉住了他们……

留在枫树林子里的正是蛛儿。她正靠在一株粗大的树身上,神情木然着,刚才赶来的女人把她的方原带走了。女人说因为方原一直关机,听人说看见他们朝这个方向来了,才追来的。女人说,方原的一个朋友住进了医院,由于大出血生命都有危险,要方原一定要赶过去。女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眼睛狠狠地剜了蛛儿一下,让蛛儿浑身都感到不舒服,好像那个女人大出血都是她蛛儿造成的。让蛛儿狐疑的是,那个女人再想大声对方原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方原拉到一边去了。而且他们在说话时,好像怕被人听见似的声音也压低了。

方原要蛛儿跟他们一同走,被蛛儿拒绝了。蛛儿说她自己可以打车回去,情况这么紧急,救人要紧,你们还是先回吧!

景致的美或者不美,只是天然的造化还不行,它还得依靠人内心对它的感应,心里有景即生景,心里有情即生情。而此时,由于突其来的一切,随着方原与女人的离开,蛛儿眼前的风景好像也让他们捎走了一样,色彩转眼间褪却了,生机即刻匿迹了。蛛儿颓然地向海滩上走去。海浪像一个痴情的情人似的,极尽着自己的柔情与沙滩进行着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而沙滩却像一个心不在焉或心里装着别人的大男生,顾自仰望着头顶上的天空。蛛儿木然地站在那儿,海水打湿了她脚上的白色耐克旅游鞋,她却浑然不知。

长潮了,姑娘!这时有人拉了蛛儿一把,蛛儿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望过去,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在往岸边拉自己。男人又说了一句,姑娘,今天是阴历十五,应是大潮,小心一些!

看蛛儿向岸边退去,男人叹了一口气说,有一句话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不认识我,你没有必要听我说什么。但出于好心,我还是想把佛家的一句话说给你,佛说,你要准备学习痛苦!看蛛儿满脸疑惑,男人又说,像我这样年龄的人,什么都经过见过,而像你们这样的年纪,生活才刚刚开始,经了许多事后你才会发现,原来过去有些让自己要死要活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事儿,想开些!

蛛儿这才明白,这个好心人以为她要轻生,才这样耐心劝慰她。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错解了自己,但蛛儿还是被他的错解而感动。都说现在好人少了,其实,相互之间没有利益之争的时候,人们还是善良的,人与人之间还是能够相互照应的。

回家时,在汽车路过方原他们赶往的那家医院时,蛛儿心中涌起一种冲动,她很想走下去,到那里看一看,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让那个女人用那样的眼睛来剜自己,好让方原神神秘秘地把女人拉到一旁说话!但蛛儿还是忍住了,她感觉这样做会是件很让自己没面子和伤自己自尊的事,方原若看到了也会因为自己的窥视而小视了自己。

到家后,蛛儿突然想起海边那个男人说的话,今天是阴历十五,应是大潮。若今天真的是十五,就应是中秋节了。她去翻日历,她的直觉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天已经黑了下来,万家灯火挑在夜幕里,正好辉映了从东方初升的大而圆的月亮。蛛儿拨通了远在那个小城家里的电话,当母亲用乡音问起,喂--你是谁呀?蛛儿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还没等蛛儿把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问候母亲的时候,母亲便一下子说出了--你是丽儿。母亲还一直叫蛛儿为丽儿,她曾说,丽儿是从你出生前我就想好的,从一降世医生抱给我看男孩儿女孩儿时,我就对着你叫了第一声的,我就觉得丽儿的名儿又上口又中听。

丽儿,你可好啊,你可把妈想死了!

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他好像埋怨母亲话说得不中听,便把电话抢过去说,丫头,别听你妈说的,只要你在那儿顺顺当当的,生活得像个人样儿,爸爸妈妈再想你都不想了!别惦着!电话里又传出母亲埋怨父亲的声音,你看你多会说话呀,什么叫再想都不想了!

爸妈,我这儿都好,你们就放心吧!还没等话说完,再也关不住的泪水已爬了蛛儿满脸,又顺着脖颈一直流到胸口。参加工作以来,蛛儿饱尝了父母根本无法想象的苦楚,懂事的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知道父母若知道她在外面忍受的半点委屈,都会赶来把她带回身边的。

丫头,以后不要往家邮钱了,知道不?你在外面挺不易的,你能把自己照顾好,我们就放心了!

爸,您放心吧,我收入挺高的,你们尽管花,生活上别太节省了!

母亲又抢过电话说,丽儿,外面不比咱这小城,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当心,害人的心眼不能有,这防人的心眼可得多长两个呀!

蛛儿放下电话时,已经泣不成声。电话那边就是自己至亲至近的人,而自己心里装满了苦水,却不能跟他们倾诉。而自己身边的至亲至爱的男人,还在医院里,不知在陪护一个什么样的人,连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来。

蛛儿感觉胃里一阵翻搅,便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因为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胃口里是空的,所以除了一些苦苦的胃液之外,并没吐出什么来。蛛儿在洗漱时,感觉一阵眩晕,便把双手撑在了水盆上。无意中蛛儿望见了镜中的自己,蓬乱的头发,遮掩着一个分不出人形的脸。不知为什么,镜中的那张脸蛛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过,她觉得那不是她,她不应是这个样子的,完全不是。蛛儿的胃又有些翻腾了,便又干干地呕了几声。

蛛儿想,是自己的胃口已撑不住了,它要工作,要吃饭了;可蛛儿自己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看来人有时真的能两位一体的,一个是负责生理机能的,一个是负责精神与灵魂的。它们有时能达成统一,而有时却各管各的,甚至背道而驰。像现在,生理的蛛儿与灵魂的蛛儿就是完全割裂的。

蛛儿强逼着自己吃了些方便面。感觉胸口处好像有一只手,使劲地往上推刚咽下的食物,而她的胃口又大张着嘴使劲地向上要。蛛儿又流泪了。其实从前蛛儿是很爱笑的女孩儿。李柯曾说过,爱笑的人感情非常丰富,她不但爱笑,也爱哭。这一点在蛛儿身上得到了验证。

为了让自己暂时忘却,蛛儿又像织蛛一样爬到了网上。她感觉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她才能从完全割裂的两个自己中摆脱出来。

蛛儿想,花好才能月圆嘛,而今月圆之夜,是不能没有花的。蛛儿便起了个“谁送我玫瑰花"的名字来到了聊天室。一分钟不到,有一个名为"玫瑰花我送谁”的网友找蛛儿聊了。蛛儿想,这个聪明的家伙肯定是看到我的网名后才起的名字,也许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吧。这时还有一些网友,在蛛儿的私聊房间里贴上了一枝枝的玫瑰花,让蛛儿很是感动,这些虚拟世界的朋友们,虽然未曾谋面,却也这样赋有同情心!

玫瑰花我送谁:节日好,小姑娘!

谁送我玫瑰花:我要的是玫瑰而不是糖果,这说明我已不是小姑娘了!

玫瑰花我送谁:好好,大姑娘,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否则干嘛一上来就这样子弹顶在了枪堂上?

谁送我玫瑰花:对不起,是的,我心情不好。当蛛儿打下此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我要不要这样真实着自己呢?蛛儿安慰着自己,反正谁也不知道谁,说也就说了,只要不透露真实的信息,没有任何危险。这样想着蛛儿便点击了发送键。

玫瑰花我送谁:说说吧,也许心情会好些呢!

谁送我玫瑰花:先问一下,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的年龄有多大?对了身高体重就免了。蛛儿想起了那次与浓荫长径聊,自己竟问了他曾问过的话,但有一点还是有道理的,年龄比自己小的男人会比年长一些的幼稚很多,因为他们没有年长者的阅历。但太老也不好,打字的速度跟不上不说,他们过于守旧也少了年轻人饱满的激情。聊天是需要激情的,网上网下都一样,激情是能把聊天的氛围烘托出来物质,它能让那些性情中的人们在聊天的场中渐入聊之佳境。

玫瑰花我送谁:哈哈,我今年三十八岁,你是嫌老还是嫌小?

谁送我玫瑰花:正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在你的太太面前,什么情况下接听手机要避开她?

玫瑰花我送谁:你看,说你是小姑娘你还不爱听!告诉你吧,当然是不愿意让她听到电话中所说内容的时候!

谁送我玫瑰花:?

玫瑰花我送谁:比如,比如吧,我给我妈买了件羊绒衫,又不想让她知道!

谁送我玫瑰花:还有呢?

玫瑰花我送谁:比如吧,几个哥们儿要我去玩牌耍钱!

谁送我玫瑰花:还有吗?

玫瑰花我送谁:比如吧,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我的情人在耐不住寂寞的时候一不小心给我来了电话,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而且声音小小的,打完电话后还会马上消号,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谁送我玫瑰花:你会一边说爱着自己的太太,还一边和其他的女性交往吗?

玫瑰花我送谁:那怎么不会?男人都是猎手。只要有猎物,他们都想尝尝。不尝白不尝!尝了也白尝!哈哈。

谁送我玫瑰花:那你对你太太的责任感呢?

玫瑰花我送谁:我尽到了责任呀,我买了房、买了车、还让她怀了孩子,每月还给她父母零花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社会人,都有不同的角色要扮演。说白了吧,咱们都是演员,只是有的人演技高有的人演技低罢了!在社会上,我们面对不同的人,一会儿会让自己高高在上,一会儿又对人点头哈腰。在家里,我们一会儿是儿女,一会儿是父母,一会儿又是妻子丈夫。嗳,人也够累的!再说回来,这男人女人,别听他们热恋的时候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怎么样怎么样的。其实,谁也不属于谁,谁也不会属于谁,两个人分手后都是社会人,又会都面临社会中不同的男人女人。尤其是男人,他们是最自私,最贪心,最狭隘的了,不管是好东西还是好女人,在他们心里没有不想上的!

谁送我玫瑰花:怎么会是这样?

玫瑰花我送谁:就是这样,对男人来讲,权力、钱与女人三位一体,少了哪样都不叫成功男人!都不足以让人仰视!

蛛儿不愿再聊下去,她让对方说得越来越烦心。这时她的胃口又搅了起了,看来刚才吃得太少,没让胃口满足,它便又对她的内脏粗暴地拳打脚踢了。

谁送我玫瑰花:你给了我这么多人生经验!谢了!我想下网。

玫瑰花我送谁:你心情好些了吗?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让特快专递给你送花去!

谁送我玫瑰花:别花来了,狼也跟来了!我看算了吧!

玫瑰花我送谁:哈哈,好,你看你不是已经成长了吗?88!

蛛儿逼着自己又往胃口里胡乱地塞了些东西,这才觉得五脏六腑好受些了。已近十二点了,蛛儿仍无困意,在她脑海里方原以各种形式变换着各种角度出现着。这些日子,方原已深深地植进了她的生活,她有时甚至想自己若一不小心丢失了方原,肯定像死过了一样,那种没有方原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今天上午方原给蛛儿打电话说,下午咱们去玩,我到时会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方原是知道今天是中秋节的,是想和他亲爱的小蛛儿过一个团圆的节日!只是,最后没有等到惊喜,惊恐却赶来了。

蛛儿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自己的身上游走,它所到之处无不是方原的手指、舌尖和身体游走与停顿、碾轧与抚平、温存与粗狂、颠覆与建立、戳痛与快慰之处。自己的身体上满是方原一个人的痕迹,就像草原上的动物,它们在自己的所到之处圈下自己的领地,蛛儿爱着这种被心爱的人圈住的感觉,她愿意自己是心爱的人的领地,她是他的私有财产,还有什么比被自己心爱的人的占领,更幸福的事呢?

当有一丝伤感像山角的雾霭将漫过来的时候,蛛儿就用意识的之墙强行封住它们的去路,她要让自己延着方原所走的路径走向自己。蛛儿已探进了那丛浓密的森林,她已来到了那处鲜花盛开的蝴蝶泉边,拨开了被鲜花掩住的湿润而又细滑的洞口,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蛛儿从没有这样走进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她已把自己的整个感觉附着给了方原。蛛儿完全处在一种臆想状态了,不知吃鸦片后是不是这种感觉,反正蛛儿已渐入佳境。那愈来愈狂飓的是方原像沙漠上的风那样裹着沙砾的气息;那愈来愈深入的是方原放马疾驰时矫健的身影;那愈来愈逼近快乐之颠的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和声,有天籁之音,有婴儿奶声奶气的呀呀语声,有小少女的欢笑,有老婆婆坐在一口老井旁的古老歌谣,有全世界的花儿毕毕剥剥开放的花语,有一粒皮球射入时绿荫场上的群情激扬……在蛛儿一声比一声更加快乐的尖叫声中,泉眼中的甘露酣畅地奔涌而出。蛛儿感觉了里面整个肌肉群的跌宕起伏,和一石能激千层浪的美妙律动……

山角的雾霭再度升起的时候,蛛儿再度用意识关闭了它。蛛儿开始喜欢上了自己所带给自己的曼妙的感觉,在那种感觉里,她能让自己只沉浸其中,而忘了身外还有个世界。蛛儿想,原来没有男人也能完成自己所要的种种快乐呀。蛛儿为自己对自己的开发感到了满足。为了让自己更为满足,蛛儿又连续一次次走进了自己,直到她的整个身体松软成了一堆甜蜜凄美的棉花糖才停止下来。

水从喷头里从头到脚浇下来的时候,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湿遍了蛛儿整个身心,她感到了自己的可怜,因为自己还这样年轻,完全还没有沦落到靠臆想完成身体需要的时候。她却这样做了,她这样做的时候,她爱的人在哪儿?他在干什么?他能想到他的蛛儿正在用这种让人深感心酸的方式来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一切吗?

因为有个大型项目需要多部门协作进行,第二天单位各部门领导小组要招开会议。作为项目组的企划部门代表的蛛儿,也要参加这次会议。

由于心情和身体状态都欠佳的蛛儿,早晨起来时望到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因为这次会议方原及那只老油条都会参加,蛛儿命令自己强打起精神,她想,为了让爱我的人更爱我,为了让恨我的人更恨我,我也不能让自己邋遢着一副被男人玩腻了后甩掉的样子出现在会场上。蛛儿把披肩的长发挽在了脑后,淡妆后又在两颊上隐隐地扑了些腮红。一般情形下,蛛儿是不扑腮红的,恰到好处的腮红能把人脱俗的气质烘托出来;而大部分女人是不懂这些的,她们觉得好玩意儿应都贴在脸上,于是腮上那两片红便把她们衬得更加浅溥与媚俗。

当穿着职业装的蛛儿走入会场的时候,许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婷婷玉立的女子身上,在这个会场上,大家虽然都穿着统一的职业装,在女性当中,蛛儿的容貌也许算不上是最出色的,但她的气质无疑是最好的,这里的女人们没有哪个能比得过她。

蛛儿落了坐,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在座的同仁,老油条正色色地用眼睛抚摸她的身子呢,她胃里不觉一阵搅动。然而在这群人里面,她没有发现她的方原。她想,方原也许是有事晚来了。可是随着会议即将接近尾声,蛛儿的心极度地不安起来,这样重要的会议上,作为项目组主要成员的方原为什么不来参加?他是不是遇到的事,比想象的还要棘手和重要得多?蛛儿的心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焦灼与不安中。就是在她的发言中,她一反过去的机敏、缜密与见地的独到,而是用非常程式化的语言草草搪塞了过去。

一阵从没有过的空虚像个很不受欢迎的客人,一下子闯入了蛛儿的门中,让蛛儿失落到了极点。她的方原在哪儿?在干什么?蛛儿盼着早些散会,她想放弃自尊心,主动给方原打个电话,她想知道他现在的一切。这么想着的时候,蛛儿的胃又翻搅了起来,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会场上失态。会刚刚散去,蛛儿就匆匆来到卫生间,对着水盆呕吐了起来,后来把胃液几乎也吐光了。蛛儿把脸洗净的时候,在镜子里她发现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再仔细看过去,原来是学姐小周。

小周帮着蛛儿把零乱的头发理顺说,怎么了?病了?

蛛儿说,昨天没睡好觉,吃东西又少,胃口不适!

小周扳过蛛儿的肩,定定地望住蛛儿的眼睛说,你是不是--她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蛛儿说,学姐,咱们这样好,你还有什么不好对我说的!

小周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认真地对蛛儿说,大家都说你跟方原拍拖呢!嗳,其实我也看到过你们在一起。见蛛儿不说话小周又说,我不只看到过方原和你在一起还看到过方原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小周不再说什么,而是不错眼珠地望着蛛儿。

蛛儿感觉一阵眩晕,身子微微晃了晃,她强忍着让自己稳住。她想,自己的怀疑终于被证实了。一直以来她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的事情,还是摊到了自己的头上,只是这让自己怎么去扛!他的那些躲开自己去接听的电话;平时那些像串烧一样火热的短信;有时拨他的电话,要么就是占线声,要么背景常常不是酒吧、餐馆就是卖场;还有在迪厅的那次偶遇;或昨天被那个女人狠剜的目光……她蛛儿每次都是往好处去想他的,她还总是安慰自己是自己瞎猜想,方原口口声声说爱着她,怎么再会做对不起她蛛儿的事情呢!

但是,此时蛛儿又找来理由安慰自己了,虽然和自己要好的小周告诉自己的,但也许和方原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只是一般朋友呢!这岂不是怨枉了方原,也伤害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小周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蛛儿!蛛儿!你一定要坚强,我想你会的!蛛儿--

蛛儿透过泪雾望见了小周真诚的脸,她知道,小周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她不会这样对自己说的。来单位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给自己以照顾,看到自己有危险时及时给自己以忠告。她是不会骗自己的。

又一阵恶心涌上来,蛛儿急忙伏到水盆上。这次她只是干干地呕了几声,没有从胃里掏出任何东西来。蛛儿很想哭,这是单位,到处都是敌视和不怀好意的眼睛,她一旦有些许失态,就有许多她看到或看不到、听到或听不到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或声音从这个大楼的四面八方向小小的她涌来,足可以淹没她像淹没一只蚂蚁。

蛛儿洗脸漱口后,虚弱地对小周说,谢谢你!你总是为我着想!

小周也有些动情地说,蛛儿,你别客气了,咱们都是背井离乡一个人在外面打拼都不容易!但是,你身体不是很好,你应该去医院看看医生!

蛛儿勉强地让自己笑笑,像是安慰小周,又像是安慰自己。

可小周鼻子一酸却把脸埋下了,在她再抬起头来时,眼里也满是泪水。她稳住自己的情绪说,蛛儿,你现在最好就离开单位去医院,不要回办公室!

蛛儿痛苦中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不解,好像是在说,为什么?

小周的下唇抿了一下,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蛛儿,好学妹,你一定听我的,你是不是--小周还是没有勇气说下去,像是怕伤害了已经痛苦不堪的蛛儿似的,但是她又必须提醒蛛儿,不要让蛛儿在一切都迟了的时候,会更不好收拾也会更加陷入难堪。她便改口问,蛛儿,你的好朋友多长时间没来了?好朋友是当今女孩儿们常说的暗语,是指每月一次的月经周期。过去女人们都烦透了这种周期,于是女人们都有了一个对它不成文的叫法--倒霉了!觉得她又麻烦又讨厌,弄不好还会从薄薄的衣服上透过来,让自己难堪。大凡是女人,也多多少少都有过这样的难堪。如今,女人们或女孩儿们却一改过去对她的厌烦,而把它亲切地称为好朋友了!的确,月经周期是一个女人青春还在的象征。大多女人在停经前后,都会有段痛苦的日子,不仅是更年期生理上的变化,还有她们心理上强烈的波动,它的离开象征着女人一个时代的终结,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呢!而此时,作为像蛛儿这样的年轻女性身上若还有好朋友的光顾,那便少了不想怀孕的人们的担心。

蛛儿想了想说,上月是阴历初二或初三来的,今天是……蛛儿一下子愣住了,她想不会吧,自己的好朋友一向不是很准的来到,这次也许又没准儿了。

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小周担心地说。

不会吧!蛛儿怀疑着。

小周说,你别太大意了,早发现早想办法。要不你通知他一声……

一想到他,蛛儿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他怎么会一边说爱我,一边做着对不起我的事呢!蛛儿的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感觉,那感觉好像,好像是有八只脏污不堪的饿极了的老鼠,来啃食她正在滴血的心。

蛛儿摇摇头极其吃力地说,你也挺忙的,如果需要,我打电话给你!

小周叮嘱说,在单位一定忍住了,不要露丝毫声色,否则你会很难堪的!记住,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为你开着。上天保佑吧,但愿你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蛛儿和小周便走出了卫生间。而蛛儿心里没着没落的,她不相信不幸之手会总来牵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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