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空寂的明月便如沈尧此时的心情般,足足四个月不曾踏出这金矿半步,外面沈赫派来的伏兵换了一批又一批,用意之深显而易见,他是要将自己活活困死在这里。
一曲凤求凰,沈尧已弹了不下百遍,不知为何,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心境。果然这深山之中,还是不适合弹这么激情的曲调。不知道远在大魏的阿年有没有和我共赏这明月,明月寄相思,相思知不知?
几个月的筹谋,如今矿源已尽在自己手中掌握,只是若是只靠自己手上现有的兵力怕是无力对抗山外的千军万马,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沈赫对王位野心勃勃,眼中早已没有了兄弟手足深情,再加之前皇后之事,更是将沈尧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派出的兵力也皆是他麾下强兵猛将,怕是不将自己置之死地不会罢休。
既然沈赫如此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给他便是。如今再看沈尧,已不复当年大魏时的柔弱俊朗,反而多了一些杀伐果决和伪装算计,果然,所处的环境能够改变人的心性,哪怕是沈尧这样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既然决定回国,注定便是披甲上阵,既然决定夺回江山,注定便是手足相残,既然决定迎娶阿年,注定要踏上荆棘满地。
一根琴弦应声而断,沈尧依旧端坐桌旁,犹疑片刻后吩咐道:“沈毅”。
守在门外的沈毅时时心存戒备,应声回到:“末将在”。
又是一阵无声的等待过后,室内传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命令,可怖之极:“放火烧山”。
沈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火烧山便意味着会有数不尽的生灵与矿工死去,几个月来的相处,沈毅早已被矿工们的朴实感染,还有清晨的鸟儿,夜间的萤火,玲珑的白兔,生死相依的麋鹿,如今若是一场大火付之一炬,满山荒野,白骨纵横,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沈毅默不作声。
接着又听到室内的沈尧说到:“去安排吧”!
沈毅原本以为是沈尧改变了主意,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如此便是没有了半点转圜的余地,沈毅双唇紧抿,点头应道:“是”。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山下的百姓没能扑灭这场大火,秋后的甘霖没能浇灭这场大火,等到所有尘埃落定,再无物可烧了,这场火才被熄灭,所有的人都极其肯定,这场大火烧死了六王子沈尧,那个嫡仙般的人物,凶手无他,定是那个嗜血残暴的二王子沈赫所为。
一时间百姓纷纷请命,要求严惩二王子沈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群众的力量更胜千军万马。
然而事与愿违为,国王沈卓早已被沈赫囚禁宫中,兵临城下,战事一触即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王子是要推翻沈卓的王朝,自立为王啊!
梅语宫里早已没有了洒扫的宫人,诺大的宫殿里只沈卓一人,面上亦不见悲戚,对于这王位,沈卓早已看淡了,像是与人闲聊般,谆谆低语。
“梅儿,整整十三年了,我终是要离开这囚禁了我一生的牢笼,死,又有什么可怕,哈哈,当初若不是我坚持要你随我入宫,你早已踏遍那江湖红尘,享受人生乐趣,是我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失去你,便是留着这幅躯壳又如何,生亦不生,死亦不死,活死人罢了,当初我答应了你再不让尧儿走我的老路,所以我将他远送大魏,远离这是是非非,没想到他也是那痴情人,注定是要走我的老路了,这王位他既然想要,我给他便是,至于……”。
沈卓一句话还未说完,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接着晕死在了地上。一时间皇宫上下乱作一团,这天怕是要变了。
入冬的第一日,潘塞王沈卓暴毙而亡,没有人清楚他真正的死因,一时间大街小巷流言蜚语,传的最多的便是二王子沈赫弑父杀兄,这样残忍暴戾,没有德行的人怎堪大任。
另一面山下一户农家里,沈尧做布衣打扮,豆丁般的油灯下,捧卷温书,眉头紧锁,面上是掩不住的悲痛,沈赫既然选择了弑父登基,又选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上,原因无他,强大的兵力,而朝中官员又震慑于他的残暴,更是趋炎附势,人云亦云。
沈尧思索良久,如今只得剑走偏锋,堵上一把了。成王败寇终会有一个定局。
沈赫登基的日子选在了九月初八这一日,很有意思的是,这一天也同样是先皇后的忌日,沈赫的用意昭然若揭。即使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卓,沈尧父子已死,沈赫还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祭奠先皇后,似是在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宫殿:“吉时已到,皇上登基大典开始”。
沈赫一身明黄色皇服帝冠走上红毯,乍然看去,不像是即将登基为王的皇上,倒更像是将要奔赴战场的将军。
沈卓曾经暗下里评价过他的两个儿子,这样说,老二天生的良将之才,上阵杀敌是一等一的好手,排兵布阵,所向披靡,终究是战场上的雄鹰。而老六沈尧性格温润,言辞犀利,天生的帝王将相,辗转周旋在百官之中,善于变通,有通天的慧眼识人之才。若是能够兄弟齐心,何愁将来的潘塞不强大。
新帝登基,百官朝拜:“王上万岁,王上万安,潘塞千秋万代”。
王座之上的沈赫满意极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再也没有人会成为自己称霸天下的绊脚石,沈赫好战,在他看来,沈卓与其他三国签订的停战协议,便是懦弱可欺的表现,不该是一个成功的帝王所为。
沈赫登基,心无旁骛,自信所有的叛党早已被清除,因而宫中只留了少量的禁军,多数兵力都被留在军营里,刚愎自用,帝王之忌。
“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那……那六王子沈尧领着大批的士兵,还有数不尽的百姓攻进皇城来了,人数之多,不可计数啊”!
进来回报的是禁军首领,林和,也是极为衷心沈赫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