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琪打开门,见俞氏站在门外,身边没有旁人,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俞氏温婉地笑道:“知道夫君正在谈桩生意,我来和夫君一起谈。”
钟琪与俞氏是门当户对的结发夫妻,钟琪对她谈不上多喜爱,但对俞氏理家的本事是认可的。
钟琪不知俞氏心里如何,反正钟琪这些年在外面沾花惹草,俞氏鲜少埋怨他,还主动给他提了两房侍妾,钟琪对她颇为满意。
但此时,俞氏竟然追到了这里,钟琪不禁有些生气,问:“你是在跟踪我吗?”
俞氏笑笑:“夫君何不让我进去再说。”
钟琪皱着眉,还是让俞氏进来了。
见俞氏进来,屋里站着的两人皆是惧怕的神色。
钟琪觉得俞氏手伸得太长,心生厌弃,板着脸坐回太师椅上,对俞氏说:“正好你来了,那就帮我处理一下我要纳新妾的事情吧。”
他以为俞氏会气恼,但俞氏笑着福了福身:“是。”
陈桃儿此时跪坐在地上,俞氏围着她绕了一圈:“长得俊俏,不要说夫君喜欢,我也是喜欢的。”
陈桃儿垂着头,不去看俞氏。
俞氏见她耳边的鎏金耳坠有些眼熟,不露痕迹地笑了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怎么哭了?我家夫君是个顶好的人,定不会亏待你。”俞氏怜惜地说,抬手抽出帕子,替陈桃儿擦了擦眼泪。
见俞氏的态度亲切,并不是来阻挠他纳妾的,钟琪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我……”陈桃儿不敢说话。
俞氏安抚地拍了拍陈桃儿的肩,说:“把你的家世说一说吧,祖籍哪里?家里几口人?父母都是谁?”
陈孙氏答道:“我们就是榆城本地人,桃儿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正是嫁到钟家三房的那位。”
“哦?”陈孙氏惊奇地问,“那你的父亲,可是叫陈成?”
陈桃儿点头。
“哎呀呀……”俞氏掩住了嘴,后退了一步。
俞氏提到陈桃儿的父亲就很让钟琪费解了,之后的这一声叹息更让钟琪不明所以,钟琪问:“怎么了?”
“夫君可知,今日府尹大人被人当街殴打,受了重伤。”俞氏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陈孙氏一眼,“街头巷尾都传开了,现下正在缉捕凶犯呢。凶犯叫陈成,三房的那位说,或许就是她舅舅。”
安宁只与俞氏说陈成打了府尹,但俞氏着意添了许多。
陈孙氏慌了,没想到这件事竟这么快就传开了,连忙说:“不是不是!他爹去领过刑罚了,现在已经被放回来,没事儿了。”
钟琪大惊:“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你爹打了府尹大人?”
陈桃儿嚎啕大哭,险些就要晕过去。
“荒唐!”钟琪甩手就往外走。
他真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干什么不好,居然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是不想要命了吗?
他每年花那么多精力上下疏通关系,不求通融,只求官家不要为难自己。现在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打了府尹大人的凶犯扯上关系!
这一屋子的人哭得他心烦,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陈孙氏一把抱住钟琪的大腿,哭喊着:“三少爷,三少爷!你不能不要桃儿!桃儿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了!”
钟琪嫌弃地把陈孙氏踹开,又看了一眼陈桃儿。
俞氏接过话,说;“哦?那我们去医馆请个大夫,若是桃儿姑娘真有了身孕,我钟家也不会弃她不顾。可若是你撒谎……”
俞氏心里嗤笑,这人是当她傻吗?若陈桃儿真怀了身孕,她们见面第一句话就该将这个最重的筹码说出来,怎么会拖到现在。
陈孙氏变了神情,钟琪看在眼里。
他不想再跟这群人玩下去了,转身走向院门。
“夫君!”俞氏唤住他,“桃儿姑娘这儿……”
钟琪头也不回:“有劳娘子替我料理了。”
“是。”俞氏恭敬地福身。
待钟璟走后,俞氏坐回太师椅上,还是那样一副温婉的笑脸,对陈氏母女说:“你们应该知道,得罪了府尹大人,你们就在榆城待不下去了吧。”
陈孙氏走过去,将陈桃儿拉起来,说:“人都走了!你现在哭有个屁用!”又回过头对俞氏道:“不用你提醒,我们自然会走。”
俞氏说:“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你们就搬出榆城,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陈孙氏啐了一口:“我们愿意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俞氏抬了抬下巴,指着陈桃儿,说:“你耳朵上的玩意儿,是钟琪送你的吧?”
“送了就是我们的!你还想拿回去不成?”陈孙氏挡在陈桃儿面前,戒备地盯着俞氏。
俞氏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弯了眼睛:“我要那些破东西干什么?我只是在想,钟琪就算再吝啬,也不该只送了你这么一对耳坠。其他的首饰……你都放在家里吗?”
陈孙氏不想再跟俞氏废话,拉着陈桃儿往外走。
俞氏在她们身后幽幽地说:“你猜,我要是去报官,说你偷了我家的首饰,刚刚被你爹打了的府尹大人,会不会相信我?”
陈桃儿猛然回头。
她爹就是因为偷窃罪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可不要也变成那样!
“你想怎样?”
俞氏抬起下巴,眼睛眯成狭长的缝隙,透露出一点冰冷的光,她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你们搬出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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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三房。
安宁将一颗饱满的葡萄塞进嘴里,果汁在她口中迸裂开来,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魏奇在她对面,将西市小院里发生的一切讲给她听。
安宁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俞氏有点手腕啊,不枉我对她寄予厚望。辛苦你了,大功臣。”
这些天,魏奇按照安宁的吩咐忙前忙后,但并不觉得累。安宁铺排的这场戏,可比戏园子里的精彩多了。
安宁递给魏奇一串葡萄:“你别光吃松子了,尝尝葡萄,这东西可不常有。”
魏奇接过来,尝了一颗,脸被酸得皱在了一起,而后十分紧张地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面孔,生怕长了皱纹似的,扁着嘴说:“我还是吃松子吧。”
“夫人。”魏奇边嗑边说,“其实陈家现在手里的那些钱,也不是什么干净钱,不如我再跑一趟,把那些钱拿回来吧。”
安宁抬手敲了敲桌子,说:“那是拿吗?那是偷!跟你说过了,缺德的事情,我们不干。”
魏奇在心里吐槽:您老人家干的那些事情,也谈不上正大光明啊。
看见魏奇翻白眼,安宁又说:“盗窃损阴德。你到底还是要修行的不是?犯不上为了那点东西害你多修行几年。”
魏奇来了精神:“说到这儿啊,夫人,您是不是还说过,要给我供奉,助我修行来着?”
安宁扬眉:“等我把染坊拿回来了,就给你安排上。”
“少夫人。”紫鹃在门外敲门,魏奇立刻隐了身形。
“进来吧。”
紫鹃恭敬地进来,说:“少夫人,已经按您吩咐的,跟您的娘家人说,您和夫人都出门了。但她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直侯在门外面。”
安宁道:“无妨,让他们等着吧。”
等太阳落山,这场戏就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