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温驯的小冉与以前和我在大马路上,肆无忌惮地一块大声唱歌的小冉根本就是判若两冉。我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就能为另一个人改变很多。记得小冉很久前和我说过,木头,假如我有一天真的就突然爱上一个人呢,我该怎么去做呢?我听见这句时很沉默,不知道小冉爱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没有我那自作多情的聒噪和若无其事的沉默。
那还是很久的一天傍晚,我和小冉像平日里一样,吃过晚饭的例行工作就是散步,也就是压地球似的到处随便走走。这其实是小冉提出来的,我当时并不同意,原因是孤男寡女的就这样,遭人嫌疑还不算,万一把我也搭进去,到头来我要是没一女的靠过来,白白地浪费了我的大好青春年华,那你嫁给我呀。发表完观点后我斜睥了小冉一眼,骨子里很期待看到这丫头顿做害羞状,脸蛋红一下,然后低头摆弄衣角也或者辫梢什么的,嘴撇向东西南北的一个不确定的方向,以示欲拒还迎的姿态,然后很小声地说一句,去。
还没等我从做梦样的遐想中醒来,这丫头就猛击了我肩膀一把,以示奔放而豪爽的个性,说,老兄你算了吧,咱俩谁跟谁,咱俩就是社会主义同一战壕里等待冲锋陷阵的斗士。最后还总结道:只有毫无目的的散步才会接近流浪的本质,老兄你不是一直想像三毛一样流浪吗,我这不正好给你免费提供了一个流浪的机会吗?
我这下真的生气了,这厮不懂我一番苦心也就算了,还屁颠颠地挖苦我,于是我就大呼:还流浪个屁,回家睡觉去。小冉看见我真的动气了,就过来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怯生生地说,木头你别忘了你那个背包。我没好气地说,背什么包,不就是一点钱在里面嘛,还真亏你老人家学雷锋学得好。说完我就跑了,谁都知道这丫头要减肥,顺便在男生宿舍旁转悠那么几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帅哥出现,还美其名曰什么众里寻他千百度,衣带渐宽终不悔。丫弄得比百度搜索还强。
我一口气跑到床上,心里始终在想,我真的就老了没人要了吗?怎么就一个劲地叫我老兄了呢?我把目光聚焦在窗外,看见一群孩子围着另一个孩子在蹦着跳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无邪而干净透明,像一捧掬起的清水,很容易就看见手心的纹路和脉络,曲折缠绵的,像两个偎依在一起的恋人,不管明天在哪里,也要用我最温暖的心房焐热彼此。
小冉这个时候发来了短信,像在请罪:木头,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的那天吗?我怎么会不记得了呢?那天从午饭后开始我和小冉就来到了图书馆的自习室,一直捱到快天黑了看门的大妈一再催促了。记得大妈一直唠叨个不停:有什么好看的书不能明天看吗?快点回去,你们肚子不饿我都快饿疯了。心想,这大妈还真可爱,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自己饿疯了,跟一老顽童似的。
当时图书馆只剩三人了,准确点是四人,除了我和小冉,还有大妈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同学还在埋头写写画画什么的。看样子就知道那厮是数学系的,整天抱着不成陈景润那样的誓不为人的目标,题目做了一大堆,跑饭堂经常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就来到厕所门口。要不经人一再地“喂,同学,错了,错了……”的大力提醒,丫还真的就勇往直前地进了对面的女厕。真学问要做到便池上才深得其味。
大妈看我们还没要走的趋势,就发言道:什么书这么好看嘛,看《金瓶梅》呀?这下我真的就晕了,这个大妈还真有大妈级的风范呢。大妈不依不饶,一脸兴奋而激情,像是要做什么宇宙大爆炸的演讲,仿佛让人看见她回到儿时的美好时光,对着我们三个有心或无心的听众接着说道:那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男一女上上下下的嘛,我十岁时就看过了。听见没有,人家大妈十岁就通读古典名著了,还要那些评论家干什么,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浑水摸鱼故做高深了。
期间我也一再催促小冉,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么干坐了一下午,没吃没喝没拉的,像一木乃伊。小冉只一个劲小声小气地说,木头再等一会嘛,再等一会嘛。就这样,一直等到了那个陈景润终于起身走了,这时候小冉才不紧不慢地说,木头,能不能借你上衣外套用一下,我朋友来过了。
我被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蒙了,半天才傻头傻脑地说,你朋友来了要我脱衣干吗,那还不去接他去啊,有了男朋友也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啊,现在人家把恋爱都谈到避孕套脱销了。
小冉这时似乎急了,说,笨蛋,不是这个意思,我生理周期到了。我低头借着晚霞看到了小冉的白裤子后面隐约的一抹红,像晚霞一样,顿时就百结愁肠了,赶紧脱了外套围在小冉的身上。难怪一下午的她就一直犯嘀咕:这人怎么还不走呢,真讨厌。
临走时听见管理员大妈又在发表感慨:现在的孩子啊,太娇贵咯,想当年我那个时候……后来听学长说大妈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棋琴书画样样精,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后来由于家庭出生的原因被迫断了这段维持了几年的,都是孩子自己做主的姻缘。为此大妈曾寻死过,后来被人发现抢救了过来,就一直没嫁人。听了我就心酸了,心想这怎么又多了一痴情女呢,只可惜芳华已逝,人去楼空了,曾经的大家闺秀现在只剩下看大门了,我们这样年轻恣意地活着又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那一刻我只在心里默默祝福大妈永远健康,也永远像现在这样活得无忧无虑。
这样想着就怪罪起小冉了,看着小冉围着我的外套走进宿舍大门的背影,身旁是猎奇或善意同情的目光,心想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体谅人家呢?人家大妈那样了还让她冒着饿疯的危险等我们下自习,把自己弄得像一孕妇还让我陪着,就好像我和她之间真有什么似的。
我迅速地逮住了一个站在我身旁,一直对我和小冉间的情景持观望态度的家伙,厉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朋友来了就要送朋友回去啊。丫吓住了,说,我没看,我也在送朋友。听见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忍心再下口了,就说了一句:哦,原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那家伙这下不甘示弱,随口就说,相逢何必太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