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第一学期已经接近了尾声,我回头来看看自己半年来,似乎很忙,又似乎什么也没学到。细细地想,觉得自己还是学到了一些,比如学会了翘课,学会了走路时把喝剩的饮料瓶从宿舍旁一直踢到教室旁,学会了一个人抽很多烟。小冉一天在食堂一边夸张地咂巴着嘴一边毫无意义地耷拉着脑袋,说,木头你还长进不少呢。我告诉小冉,翘课是为了体现社会主义教育的优越性,走路踢饮料瓶是为了纪念逝去的小学上学的时光,顺便减轻了男生宿舍楼的环境负担,而抽烟是为了和市场经济接轨--处女膜经济时代,烟酒才是摒弃这个过于理智刻薄复杂的社会理念的最好指挥棒。
小冉用近乎吃惊的眼神望着我,我就高兴了,心想自己在女同志面前的发言能力又得到了质的飞跃,这可是好事。男人谈恋爱时最需要的就是口语表达能力了,很多时候在女生面前你说出了什么,就决定了你得到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小冉才说,刚才噎住了。然后就用手挠挠后脑勺,问,木头你刚才说到哪了,我刚才食道梗塞了,没听见。说完就用一脸梦里花落知多少的表情看着我,表情相当无辜却又无可奈何。
我有点生气了,这么经典的话都没听见,这种遗憾就好像你饿极了别人在你面前一把一把地将食物往口中缓慢而抒情地,华丽而绝望地送。你心里立即就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构思,但我还是没把这种构思付诸实施,就随便嘀咕了一句,食道梗塞又不是耳道梗塞和心肌梗塞。
这边的冬天习惯于被这样描写:夏天被拉得很长很长然后突然就跌进了冬天,仿佛一个便秘很久的人突然得到释放,给人一种终于吁可以一口气的感觉。校园水泥路两旁的梧桐树都把自己裸露得一丝不挂,似乎在招引和寓示着什么。抬头看看天,天像得了风寒的病人的脸,苍白得令人窒息。我在那种苍白得肆无忌惮的天下面若有所思地漫步,记得小冉曾说过我沉思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背影在我前方一颠一颠的,这不是小冉又会是谁呢?我赶紧追上去,边跑边想,这小丫头,有了老公就忘了老友了,这不一典型的重色轻友女。记得一位作家曾写过,好色乃人的天性也,好色而不失分寸,发乎情而止乎礼,才是人生的大境界。这样一想,反而觉得这丫头似乎伟大了,具备了众多伟大出色女性的拿捏有度和分寸把握。
等跑到她身后,出其不意地大呼一声“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猛击了一下她的右肩,人却绕到她的左边。再等她向右观望了一下又向左扫描了一眼后,这会临到我莫名其妙了,拿北京方言来说,丫整个一扯淡嘛,丫哪是小冉这丫头嘛,看着嘴唇上的众多横七竖八的定居者就知道丫根本就是一男的,要么就是一内分泌极度不协调的姑娘家的。
这时候还没等我说对不起那厮就发言了,用的是那种国家领导人的口气: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然后用国家退休领导人的眼神从眼镜上方绕过来,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表达害怕被谁强暴。
我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跑马拉松的潜质,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环境极度恶劣时都容易成为天才。心想那些跑马拉松的多半在精神上受到某种强烈的鞭策,才导致了他们不要命的狂奔,而那些精神没受过刺激又想跑好的只好拿兴奋剂来装模作样,以此来达到某种心理需要。
刚才那个是男的也或者是女的同学还不依不饶,对着我远去的背影大吠:同学你不要这样随便捉弄人家嘛,你再这样我真的跟你急。心想,算了吧,下次我再也不会跟你急了,你自己跟自己急吧,这或许就叫内急。我不放心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同学果然内急走进了前面的女厕所,这次我真的头疼了,头疼是件最头疼的事,就像人类是每一个人的人类一样,都逃避不了的。
我跑了很远,快要出校门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双手支着两个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心想跑马拉松还真他妈的不简单,非洲的就是因为跑马拉松个个晒得像黑乌龟,然而跑得却比兔子还快,最终自己和自己龟兔赛跑,赢的是自己,输的也是自己。这有点形而上学的味道,唯物主义辩证法的产生应该起源于非洲大陆。
我在校门口看见了小冉依偎在一个高高的男生身旁边走边说笑着什么,脸上写满我曾未见过的幸福。那种幸福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是一种能抓得住又能藏得下的感觉,像小时候甜滋滋的棉花糖,大把大把的,一口就能抿住很多,放在舌尖,让时间一点一滴地去融化。那种甜于是很容易漫开来,在一些人的体内氤氲,雾气斑斓,直至全身心地去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