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哥完婚的头天晚上，几乎没跟白桦姐说过一句话，嘴里似乎还念叨着说白桦姐这样的女人没什么意思，不明不白的以后就要对着这种闷葫芦了；婚礼结束后家里很乱，都是白桦姐一直忙前忙后，和丫头管家们一起收拾，林旭哥不帮忙，桂珍阿姨也不帮忙，就一直指挥着白桦姐干这干那，好像还嫌弃白桦姐手脚太慢，我也想去帮白桦姐，可桂珍阿姨不让我管这事儿......”
“这么过分！”顾浅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白桦姐这才嫁到你们家头天晚上啊，林家人就对她指手画脚的，以后她还不得拿命伺候你们啊？哼，我还听你们家那个林敬宣老爷给白家赔礼，说林旭哥配不上白桦姐，我看他恨不得把白桦姐当佣人吧。”
“第二天上午林旭哥起的很早，我起床后他已经不在家了，中午到饭点才回来，吃了饭又出去了，桂珍阿姨本来想留他在家中，毕竟刚完婚的人总往外跑也不合适，但根本留不住，林旭哥依然对白桦姐不冷不热的。然后是当天晚上，白桦姐还因为有个菜咸了一些，就在桌上被桂珍阿姨指责骂了一顿……”王天堂说着，垂下眼皮，叹了口气。
顾浅配合地连连点头，紧跟着叹气：“你们家那俩叔叔阿姨是指望不上了，惟一的希望便是林旭哥了，毕竟我看林旭哥对小姑娘都挺好的，白桦姐那么好看，他怎么就能对白桦姐那么冷淡呢？希望时间久了他俩能磨出点感情来，然后林旭哥能为白桦姐说几句公道话，不然还有这么多年，白桦姐该过得多难受啊！”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表达的是诗人对妻子深深的思念之情——王天堂，顾浅，上课请不要讲小声话！”顾非明老师有力的声音打断了王天堂和顾浅的闲谈。
顾浅吓得一愣，赶忙解释：“叔叔，对不起，是我求着天堂给我讲故事的，不关她的事！您要骂，请您骂我，不要当着全班的面骂天堂！”
顾非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又一次就在学校要叫“顾老师”而非“叔叔”的问题跟顾浅纠结了——反正说再多遍也没用。他清了清嗓子，将讲义翻过一页，继续写起了工整的板书；台下，王天堂自然是不敢再讲话，拿起笔做起了笔记，顾浅依然是一副神游太虚境的样子，拖着腮帮子，眼珠子转动着，红润的面颊上时而闪过一抹微笑，时而眉头紧锁愁云密布，时而低下头摆弄手指和钢笔。
终于等到了下课，王天堂和顾浅肩并肩走出了教室，顾浅对王天堂说：“既然你家最近多了个白桦姐，不如今天放学后来我家耍？也让白桦姐轻松一些，少做一个人的晚饭。”
“好的，那我先回家说一声，一会儿你家院子里见。”王天堂爽快地答应了。顾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抚了抚一头利落的短发：“要不咱叫上世韵哥一起？”
“还用叫吗？我在这里。”还是那声沉稳的回答，俩女孩回过头，今日的白世韵，依旧是一身白色布衣，黑框眼睛，干净清爽的面庞。顾浅狡黠地笑了一下：“哎呦，世韵哥呀，你怎么这么准时呢？刚才天堂还惦记着你呢，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嘛！”白世韵也笑了：“不是邀请我和天堂去你家耍吗，那就走吧。”
顾家的院子虽然没有林家的那么大，那么宽敞，却流露出一丝清幽的感觉，刚进门的两棵树一年四季枝繁叶茂，面对种植，相互致意，院子周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野草，处处飘来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故命名曰“怡情院”。院中一样有一潭清澈的湖水，大体与林家的相似，也许看上去没有静心潭那么清澈，但透过湖水可以清晰的看到湖中游动的鱼，更流露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灵动气息。传说这些鱼是上天赐予的灵气，故命名曰“灵心湖”。湖边，一位黑色西装的少年正自顾自地敲击着地上的石头，完全不知道三人正像他走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归来不久的顾以陌。
顾浅重重地敲了一下顾以陌的肩膀：“哼，最近每次我回家，你都在发呆，还在想白家那个姑娘哪！听说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周考后的休假怎么这么短，都觉得还没跟你好好玩儿上几日呢！”
“啊！”顾以陌一惊，猛然转过身，看到顾浅，王天堂，白世韵正依次并排站在他身后，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他。
“你们好，抱歉刚才没看到你们。”顾以陌连忙起身打招呼，与白世韵握了手，朝着王天堂鞠了一躬。
“以陌，听顾浅说你一直在想我们白家的一位姑娘——”白世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顾浅不屑地扭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世韵哥，”顾以陌动了动嘴唇，缓缓说道，“你们白家最小的那个妹妹白嫣然是在美国读书，世韵哥可知道她几时回来？”
“不知。”白世韵回答，“嫣然差一年就毕业了，不出意外的话是会回北平工作的，但是如果她想要留在国外，锦荣叔也说过不会阻止。”
“知道了，谢谢世韵哥，不出意外的话嫣然是会回国的对吧？”顾以陌又微笑了一下，白世韵点了点头，顾浅敲了一下弟弟的头，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以陌，自从你回家开始，我已经不止一次听你念叨那叫白什么然的妹妹了，反倒是没听你念过我，你莫不是看了林旭哥和白桦姐成亲，然后真有了什么想法吧？”
“白嫣然。”世韵平静的回答，“顾浅不必想太多了，以陌这时候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反倒是你，整天没心没肺的，邀请我们来你家玩耍，也不带我们在院中走走？”
四人在院中肩并肩漫步着，不知不觉走出了院子，进了附近的胡同，忽然看到靠边一棵树上贴着一张通告，上面写着“官府愿重金缉拿青年报社成员张绍武、白梓矜，恳请有线索者前来举报”
四人久久地伫立在公告前......
“以陌，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自己多保重。”今夜又刮起了凉风，顾家厅堂内，白梓环一边忙上忙下班儿子收拾行李，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知道了，娘，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在家也照顾好自己。”顾以陌接过白梓环手里的物品，放在行李箱中。
顾浅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摇晃着顾以陌的肩膀：“弟弟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你学校附近有个什么青年报社，那里的文章可好可好了呢？”
“自然是学校里同学都听说过的，但最近官府已经加大了对部分宣传活动的打击，接下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姐，你问这个干吗？”顾以陌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顾浅。
顾浅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青年报社里那个叫白梓矜的姐姐吧，我最喜欢她的演讲稿了，刊登在报纸上所有的文章都是用草书写的，虽然有几个字我看不懂，但整个文章非常有气势呢！以陌，你能不能帮我要道一个白梓矜的签名啊，姐姐我拜托你啦！”说完轻轻捶打着顾以陌的肩膀。身边的白梓环突然怔住了，“啪”的一声，手中的玻璃盒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她转过头，对着顾浅问道：“你说什么？白梓矜加入青年报社了？”
顾以陌皱了皱眉头，推开顾浅的手：“姐，你最好还是消停消停吧，要知道惊动了官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官府都盯着青年报社，你没看悬赏通告都张贴出来了？不是我打击你，我估摸着，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个报社也差不多要解散了。”接着又握住白梓环的手，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娘，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梓矜离家那么多年，听说早就离开了北平，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就算是真的，她也算是有了个糊口的工作。”
“你！”没等白梓环发话，顾浅倒是抢先一步，她的手停在空中，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弟弟，“我告诉你，不信咱们打赌，青年报社绝对不会解散的！要是解散了，也是因为里边儿有你这样的人儿！”说完就要跑出房间，却被白梓环一把拉住，白梓环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在学校安安分分地读书也就算了，跑出去搞什么新文化宣传？到时候要是有点儿什么三长两短的，不是得要了娘的命吗？我告诉你，放学赶紧回家，别上街看什么演讲宣传去，见了类似的通知躲得远远的。”
“娘，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吗？整天待在家里，外边儿的事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那叫什么‘不关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整个儿一副守旧派作风！我们可是青年学生，我们要追求进步，我们要承担起拯救国家的责任！如果真是您那个白梓矜妹妹，您应该高兴才是，人家现在是为救亡图存做贡献呢，你们姐妹俩差别怎么就这么大？”顾浅也不甘示弱，对着白梓环争辩着。顾以陌用力捏了姐姐一下，严肃地说：“姐，再怎么样，你不能这么和娘讲话，娘也是为了我们好。快出去吧，我还要继续收拾东西呢。”说着把顾浅推出了房间，关上门。又转过身，对着白梓环鞠了一躬：“娘，您放心，在外读书，我一定注意安全；如果您想打听一下那个白梓矜的身份，我可以委托在青年报社的同学帮忙，不需要我自己参与。”门外顾浅愤愤不平地砸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答，便生气地跑回了闺房。
“不用不用，你保重自己，全心读书，也就给娘省事儿了。”白梓环强压住激动，连忙摆手拒绝，过了一个钟头，行李收拾好了，顾以陌向白梓环问了晚安，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屋子。屋内，白梓环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着：“妹儿，你在胡闹也不能让姐姐替你操心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我这一个妹妹和一个闺女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啊......”
躺在床上，顾浅听着外边行李箱拖动声和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房间门开了，顾以陌走了进来，搬了把凳子坐在顾浅床边。
“走开，出去！”顾浅转过身，不看弟弟。
顾以陌叹了口气：“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刚才我是故意做给娘看的，娘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年轻时也跟你一样儿的，现在只是因为有了我们，自然变得谨慎些，只是希望你我平安罢了。”见姐姐还是不愿搭理自己，顾以陌抓起顾浅的手，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姐，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我已经加入青年报社了，只是因为怕爹娘知道，我的文章是匿名发表的！“
“真的？”顾浅刷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注视着弟弟的脸颊轮廓。
“我怎么会骗你？”顾以陌认真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