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的三楼的尽头有一间十分非常宽敞的房间,三年前,伯爵大人到石堡时就落脚于此,那是艾伦第一次有幸能目睹到卢森家主的真容,那副粗狂的络腮胡依然让他印象深刻。
“诶,你还要看多久?弄脏了你就算再工作个一千年,都赔不起。”说话的爱琳的贴身女仆,一个十一二的圆脸的小姑娘。她气鼓鼓的盯着艾伦的一举一动,就像监视着嫌疑犯的警探。
“我不是没碰到吗?再说这上面已经沾满了灰。”艾伦狡辩的水平还是没有生疏,他指着那个不知名动物角。
“哼。”小女仆有点不乐意,一路上这厮总有理由把自己怼的哑口无言,她只有用冷哼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
“瑞拉,你下去吧。”爱琳小姐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去告诉下面那些侍从们,今晚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瑞拉有点放心不下旁边这头牲口,她这一走,小姐不是和眼前这个臭不要脸的独处了吗?万一这斯心怀不轨,那小姐岂不就很危险。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爱琳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是。”瑞拉吓的差点哭了出来。
艾伦看着她幼小的背影,如逃跑一般消失在拐角处,不禁喃喃道,“你用不着这样,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河边遇见你时你才多大?最多只有十岁吧。”爱琳却没有给他留一点情面,出声讥讽道:“真厉害呀,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都敢偷辆马车准备环游世界了。”
艾伦听后老脸一红,这厮嘴巴依旧毒辣的很,但为了罗本和林子他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可以怀疑我的良心。”他的目光坚决,“他们在我最难熬的时候帮助过我,我绝对不会这样弃他们而去。”
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最终还是爱琳忍不住先败下阵来。“但愿你说了句真话。”她撇过头去,“对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个计划是真的吗?”
艾伦看着已经只剩两人的房间,决定实话实说,“半真半假。”
爱琳神色一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白壁堡可不是那位吝啬的老头做主了。”艾伦说,“我们免不了的跟那位‘佐伊·格尔’去打交道。”老子爵在西境那是出了名的吝啬。
爱琳心情复杂,这位佐伊家族的大公子今天早上她还恨之入骨呢。
“你如果想成为白壁堡的女主人就注定绕不过他。”艾伦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这虽突然,对你而言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爱琳推开柜子旁边的木窗,想让这封闭已久的房间透一会儿气。
她轻轻的问道:“这位‘佐伊·格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谨慎,心机颇深,有些自卑在他生命的二十四年中,有接近八年的时间在家族的一处矿产中渡过的。和侍女有一位三岁半大的私生子。”这些消息是艾伦在马夫老马那里得到的。
“有把握吗?”
“五成。”艾伦从不给肯定的回答,没有人能将人心捉摸得透。
女孩沉默,她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黑暗,陷入了沉思。艾伦也不打扰,他知道,她在做着最后的决定。
她的母亲本是一名受宠的侍女,两人生活在卢森堡中的一个偏间里。像她这样出生低微的庶女还算幸运的,至少不会像那些哥哥一样被人赶出。伯爵对子女的婚配还算开明,只有极少的子女被人订婚,嫁了出去。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她十岁之时。
五年前,那个女人取代了早逝的主母戴上了金色百合花缠绕的桂冠。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女人嫉妒的眼神,嫉妒她母亲倾国倾城的美貌。借着伯爵巡视领地期间,她最终还是下手了。
那个身穿金色铠甲,自己曾经心生爱慕的男人手持金色长剑,一剑刺穿了母亲的腹部。她却深抓剑柄,为自己争取来之不易的脱身时间。这世界不会有比他母亲更爱她的人了,她至今还记得她一边含泪,一边对着自己大声吼道。
“快跑。”
“好,就按你的计划吧。”她十指紧扣,唇角已经渗出了鲜血。
艾伦深知眼前这个少女已经陷入了仇恨的深渊,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拉起她,但她始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那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他有些苦涩的说道:“值得吗?“
“值。”女孩咬牙切齿道:“为了将那个女人和他的兄弟拖入深渊,这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的眼神和窗外的月光一样冰冷无比。
“你知道,三年前你费劲心思将我的父亲引到这里,他对我说的什么吗?”
艾伦摇了摇头,这件事从来没听她提过半句。
“他说,我的母亲是死于意外。”这是艾伦第二次看到她如此的笑容,就和多玛河畔的那次一样。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裤塞到了艾伦怀里。
“夜已深了,快去睡吧。”她轻喃道。
佐伊家族关押犯人的木牢,就在粪坑的旁边,只要夜风一吹,整个木笼里中都浸泡在这股浓郁的味道之中。
木牢并不大,佐伊家族已经统治了这个地方上百年,敢在这片土地上偷鸡摸狗的领民已经少之又少,但今晚这里却出奇的吵闹。
“住手,多温,你快住手。”林子大声的痛声嘶吼道,他竭尽全力想冲过去帮忙,却被后面的几双手狠狠的按在那里,多斯和几个孩子冷漠的站在他的身后。
“啪。”多温的拳头向罗本的右脸狠狠的砸了过去,护住面前的手臂根本挡不住拳头上的巨力,他如被砸飞了的木块一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当时你不往酒鬼那个地方跑,他能死吗?”他光说还不解气,又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酒鬼不死或许他们就不会被盗猎贼被抓起来了,他们还抱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们敢砍掉了我的手,我一定砍掉你的四肢。”他拉起罗本的衣领在他耳边狰狞的警告后,把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虽然罗本的格斗经验不差,但比起体格强壮,出手狠辣的多温他一点也没有占到上风。再加上这里空间又那么狭窄,背后又有那么多肮脏偷袭的手,这次交手罗本吃了大亏。
“罗本,你没事吧。”林子着急的扶起低垂着头的罗本,他刚毅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与泥泞,身上的麻衣破破烂烂的已经衣不蔽体,越看一旁的林子就越气,这个畜生只会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明明是他提议进入佐伊家族的领地。
“算了,林子。”林子刚想起身,却被一旁的罗本抓住了衣袖,他淡蓝色的瞳孔如同冰窖一般寒冷,“这个仇,我自己会报,你现在动手,只会给旁边这些佐伊家族的畜生给看笑话。
木牢外的几个侍从远远的看着他们,像这么热场景可不多见。
“多温,艾玛女士真的会来救我们吗?”人群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小声问道,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再加上周围冷眉素眼的侍从,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闭上你的臭嘴。”回答的却是站在一旁的多斯,“你要记住,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要一口咬定我们没有偷猎就行了,你明白吗?”被训斥的仆役胆怯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像他哥哥那么强壮有威望,但却比他哥哥聪明许多。如果他们都没认罪,艾玛女士看在诸神的份上还可能和佐伊家族达成谅解的可能,如果他们认罪了,按帝国法律是要砍去手臂的,还要被贬为低下奴隶,这比杀了他们都要难受。
“来人了,来人了。”在门口报信的孩子突然小声提示到。
“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一个面色凶恶的侍卫带着一群黑甲侍从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他们将一位一脸桀骜的贵族男子围在中心,他个字不高,身穿黑亮皮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羊棉内衬,脚踏一双黑色厚底皮靴。他就是佐伊·格尔,佐伊子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些就是今天抓到的盗猎者?”男人的眉毛很薄,皱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戾气。“怎么这么多?“
他身边的侍卫还没回过神,多斯就从门缝里把话接了过来,“大人,这都是误会,我们不是偷猎者,我们为卢森家族效力,是石堡的。”
“南部那座?”佐伊·格尔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那乌瑟尔你们一定都知道了?我和在比武大会上可是交过手的。”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多斯几个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边假笑一边点头,像极了得到骨头的忠犬。
“你叫什么名字?”多温这个身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连佐伊·格尔都要抬头仰望。
“大人,我叫多温。”他此时谄媚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狰狞。
“多温是吧,很好。”佐伊·格尔单薄的唇角微微翘了翘,对他说道,“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你们得安静一点,懂我的意思了吗?”
众人的头点的和拨浪鼓一样。
“很好。”他灿烂一笑,然后带着他身后的侍从们离开了这里。
“我们这是得救了吗?”半响,一个孩子不可思议的向众人问道。
“当然,他刚才尽然问了我的名字。”多温眯眼看着远处离去的背影,一脸骄傲的对众人说道。到了这时,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他们毕竟是卢森家族的,哪怕身份再低微,打狗也是要看主人不是?
此时此刻,就在木牢外的走廊上。
“少爷。”佐伊·格尔突然停止了脚步,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早已经熟悉了他的习惯,在他耳边俯身低语道。
他的净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从小到大一直都讨厌去抬头仰视别人的感觉。“去把那个傻大个的右手砍了,明天给石堡送过去吧。”他此刻的脸上完全不见刚才的笑容,整个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身边的侍卫明白眼前这幅面孔才是少爷正真的样子,他半跪下去有点疑惑的问道,“需要把这些下人都处理掉吗?”
“不用。”佐伊·格尔冷笑着摇摇头,“卢森家族毕竟是我们的主家。”他看着窗外如同死寂一样的黑夜,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那支巡逻队该是我弟弟们的心腹吧?这群该死下人们在悄悄的搅浑水咧。”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