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以德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为政以德”意思非常简单,是说为政要靠德来做方向的牵引;“譬如北辰”,就像天上的北极星一样;“居其所”,就是呆在那个地方;“而众星共之”,所有的星星都围绕着它旋转。
讲到这里,我们把天文知识稍微讲一下:北半球的天空有一颗北极星,南半球有一颗南极星。这两颗星星在天球上,始终和地球旋转的轴位是相近的。我们不能说它是完全一致的,因为地球围绕着太阳转,在太阳系系统当中形成了一个小的运动系统。但实际上其他的星系、星球、星云,都离我们非常远,导致一个结果,这些星系在地球,或者太阳系的范围来看,好像不动一样,所以称它们为恒星。我们看到太阳系之内的这些星球,如太阳,月亮,金、木、水、火、土五颗星,看到它们是经常不停在变换的。晚上,你去夜观星象,也会发现整个星辰都是在运动的。如果用照相机做长时间曝光的话,会照出来天上星星的运动轨迹,会形成很多明亮的线条。因为长时间曝光,星星经过的路径都会被显现出来。如果做长年累月的观测,就会发现北极星总是待在那个地方。因为在天球上,地球自身转动的轨道始终是和北极星、南极星一样的。在古代并没有把天文学这样来研究,人们只是在我们所在的大地上来观测天上的星象,发现只有北极星总是呆在那里的。其他的星星一直围绕着它转动。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北极星和南极星是可以做为引领的方向的标志。
这句话开篇时讲到:“为政以德”,刚刚我们顺便提了一下关于北辰,关于天文的一些知识,我们回到为政篇开篇立义的这句话上——所有的为政都是以“德”来作方向的指引的。再往前看,“为政”指的是什么样的政呢?只要是我们在人世间,要做一些事情,需要用一些办法,甚至纲领、策略、政策,来进行实施的,这样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属于为政的范围。如果说自己一个人,那就不叫政事,没有那样的说法。但对于一个国家,他就有自己国家的政治,对于一个家庭就有自己的家政。但这个“家政”和现在的家政公司来给你清扫一下,清理一下,不太一样。但是真正的家政也和清理、打扫,然后把脏的地方变干净,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还包括家庭关系上,把不好的、脏的东西去掉,把好的东西留下,然后使它以一种规规矩矩、有秩序的方式存在,是这个含义。
比如说,你请家政公司来了,本来家里很乱,等他们做完了之后,家里该清出去的脏东西都清出去了,该擦的灰尘也都擦去了,该扶起来的扶起来了,该回归原位的回归原位。最后家里变得很干净,很卫生,人们再进到家里心情非常好。家里的政呢,其实和这个差不多。家庭里面难免会有一些矛盾等不好的东西,要把它梳理清楚,该留的留,该扔的扔,然后使每个人各归其位。大到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甚至一个公司,一定也有自己的政策。这个政策,同样的,所有的都是用“德”来做方向牵引。我们肯定会想:“如果不用德来做牵引的话,会有别的什么方式吗?”举例来讲,比如,为政的时候不用德来做像北极星一样的牵引,会怎么样呢,那有可能是用利。如果是“为政以利,譬如北辰”后面就很难做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如果一个国家什么都是为了获利,为了得利,这个时候不管是在国家、公司,还是一个小的家庭里,如果用利来作方向指引的话,众星没法围绕着它旋转,为什么呢?因为用利一定会出现纷争,出现争斗,出现争斗大家就产生了矛盾。这时,如果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出现纷争,可能就是战争;如果是公司之间,当然公司本身就是逐利的,所以公司之间会有竞争,但即使是竞争,我们也尽量是以“德”来作牵引的,如果你始终为了利,极尽自己之所能,只要是能干的事情都去做,那如果你跨出了道德的界限,法律的界限,这个时候,你是没办法在这个环境中生存下去。因为会有法律的制裁,有道德的谴责。所以在一个国家,在一个公司的范围内,你也需要用“德”来牵引。因为“德”会使大家都比较和谐,和为贵嘛,会出现以和为上的局面。那于一个家庭来讲,如果这个家庭始终以利来做牵引,家庭就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其实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正在朝着由德向利转变的趋势,由德向利的变化。如果讲别的大家可能还不是特别有感觉,换一个词来讲,其实这个过程叫什么呢?叫“商品化”。它把社会原先是以道德来做牵引,慢慢变成以利来做牵引,其实就是社会化的一种过程。这种社会化的过程,我们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商品化,被商品化的东西不仅仅包括经济生产,慢慢扩展到教育,教育开始商品化了,老师为什么要教你,不是为了德,是为了赚钱;医疗商品化之后,大夫为什么要给你治病,不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不是为了循医敬道,而是为了赚钱,为了利。这时候都变了味,包括一些家庭当中,子女对父母的孝顺,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属于德的范围,但是如果变成了利之后,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都会来算计,算计彼此的得失:你曾经怎么样对我,我得了多少,我要回报你多少,都是以一种商业的考量,商业化的方式。这就对人的情感造成一种巨大的伤害,在人的精神方面,道德方面是一种巨大的损失。这样造成的恶果,我们很多人,要么是看到了,要么是自己深受其害,要么是自己身在其中。
这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句话所讲的含义。
诗三百,思无邪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孔子说:《诗经》三百多首,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思想纯正。
《诗经·周南》里有一首诗叫作《关雎》,我们先念一下,然后用这首诗来说明什么叫作思无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字面的意思,我们也简单了解一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是关关鸣叫的水鸟,栖居在河中沙洲。最有名的是什么呢?是后面这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我们就明白,这一首诗里面表达了一个君子或者讲一个年轻的男子对这个窈窕淑女的一种爱慕。
我们回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句原文上来。所谓无邪,“窈窕淑女”这个年轻的女子,身材非常好,非常贤淑、温婉,那么君子就非常地喜欢,“君子好逑”这样理解下来就是没有问题的。
到后面讲,对“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醒着就叫寤,睡着了就叫寐,就是日思夜想的意思。“寤寐求之”就是醒着也想,睡觉的时候也想,简单来讲就是这个意思。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呀,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用琴、用瑟、用艺术、用美的东西来和她做朋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用这些音乐,用这些有节奏的东西,来使她快乐。
这是简单地从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我们倒着来看,可以从后往前来理解。
比方说“钟鼓乐之”,有的人,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在古代的时候因为他的艺术表现的形式就是这个编钟、鼓……这些东西,用现在人的角度来看他是比较原生态的。有点像现代社会,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会用类似摇滚乐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像郑均的,或者许巍的,很多的摇滚的鼓乐的节奏特别强,大家可以去感受一下。这是讲思无邪。
如果思有邪,会怎么样呢?他就会用一些非常颓废的音乐来表达,甚至去到卡拉OK里面去。
大家可能想象一下正和邪的区别:如果是正的话,是无邪的话,是以一种正人君子的作风去做的话,这个音乐,它应该是比较礼貌的,比较有尊重的成分;但如果是有邪的话,可能这个音乐就归于粗俗,归于无礼。
“琴瑟友之”也差不多,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比如去听了一场小提琴的音乐会,或者有的人自己用口琴给自己心爱的人演奏一段比较悠扬的乐曲。
我们再看上一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在古代的“思无邪”当中,求之不得,是白天黑夜都在想,但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悠哉悠哉”它不是一种急迫的东西,不是说我追求你,你不答应我,那我就要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这个地方“寤寐思服,悠哉悠哉”最多也就是“辗转反侧”,觉睡得不太好而已,不会出现不尊重别人的意愿的做法。
我用这种对比的方式让大家大概明白我理解的“思无邪”是什么样的含义,因为说实在话,《诗经》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只能拿这一首诗,把我粗浅的理解跟大家分享一下。
再往上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也就是说喜欢是非常正常的,表达也是很正常的。如果表达受到了拒绝,那么自己也很尊重对方的想法,而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女子,那就采取一些强迫的手段,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点不入流,这是我们用这句简短的话来帮助理解一下。
这个地方我还想提一下,《诗经》里面所记述的,我们也不能讲是事实,因为《诗经》和西方的《荷马史诗》有点像。在最早,我们开始记述的历史上,古人非常有浪漫的情怀。记述历史不像之后的人,都是记述个什么年月日,然后哪些人去做了个什么事儿。基本上都是一些关于打仗,将军、皇帝等说了些什么话,一个什么诸侯做了一个什么策反等这样的事情。后面的历史,比如我们去看《史记》《资治通鉴》甚至是《二十四史》的话会发现“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这些东西非常多。《诗经》记述的历史很多,比如周王去伐商纣的时候,人们写的一首抒发感情的、记录这段历史的一些诗,写出来就非常美。就像我们刚才看的这个《关睢》都是四字句的,四字句念起来就朗朗上口,而所记述的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时间,是谁和谁之间发生的,不是很重要。
比方说,还有一首很有名的《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就是说“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对于这样一种事情,后来的人们的处理方式可能会是破口大骂,甚至是下一些毒药,或者非常的哀愁,但是在那个时代的古人,就选择这样的一种方式,用唱的方式,用诗歌的方式,把自己的情感记录下来。
当我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也想过,比方说我们真的把人类的情感一点一点地记录下来,然后我们再去看,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好,那么正确,那么有意义呢?比如像《诗经》这样的记录,我们从中能学到什么?我们再看《诗经》的时候只能感受到美,能感受到韵律的美,也能感受到其中所带来的情境的美,如此而已。
但是如果我们去看后面那些打打杀杀的历史书的时候,有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壮士扼腕的感觉。比如看到王莽先开始学周公,像周公旦一样去辅佑朝政,先开始什么都装得像模像样,结果最后他忽然篡位了、谋反了,这样的话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像董卓非常粗俗,史书也记录下来了。
幸好中华民族还是一个比较爱美的民族,虽然历史上,比方说姓司马的,司马迁也好,司马光也好,很多姓司马的都是专门做史官的,虽然历史受政治影响非常大,甚至是完全把控的,但是不影响中国人用美的方式来追求这种美。
比如唐诗、宋词到后来的元曲,到清朝就没有什么了,到现在这一块的东西也基本上消失了,好在我们还可以去体会一下,感受一下。比如像李白写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里面讲了一句“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这个时期的唐诗,它整个的诗风已经在转变了,和之前的《诗经》里边的有比较大的区别,但是相对来讲还是稍微要好一些。如果更早一点,比如魏晋时期的曹操写的诗句,或者再往更早的时候,刘邦写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也是相当有气势的,到了曹操写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到了魏晋时期的诗还是走了四言的风格,唐朝时候的诗,走五言七言,就有些变化了。再后来,到宋词的时候,虽然很多人在看辛弃疾的宋词,把他当成豪放派,但是这个词本来就是词牌,唱歌用的,它是非常婉约的。为什么现在我们读得多的基本上还是唐诗,元曲现在很少人去读了,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人还是喜欢一些阳刚的东西,即便是柔,也是柔中有一种刚劲,有一种自己信念的东西,念起来朗朗上口。
所以,既然在《论语》中提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那我们还是要好好地把《诗经》从头到尾地学一下,因为孔子也讲过一句话说“不学诗,无以言”,在他那个时代不学《诗经》啊,说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来的都是这种笨话。
有耻且格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第一个字念“导”,导向的导,和之前所讲的“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一样的,就是说你用什么来进行引导。“政”,就是指的“政策”、“政令”,用一些所谓的法制来进行引导。“齐之以刑”这个“刑”指的是刑法、刑罚,就是用刑法、刑罚来规范人们的举止。这样经过足够长的时间,老百姓想免于刑法的惩罚,做事情会没有耻辱,做了错事也会心无羞愧,这是一种不好的状态。另外一种情况,“道之以德”和“为政以德”其实是一回事儿。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以礼来约束。“有耻且格”这句话比较好理解,但有时我们理解得不是很透彻。主要的原因就在“政”、“刑”、“耻”、“德”、“礼”、“格”这几个字上面,我们来看:“道之以政”就是讲的政策、法令,实际上讲的就是法,这里并不是说法就不对,它讲的是“政”和“德”之间的关系,谁来做领导,就好像你治理国家的时候,既要有德又要有政,但是谁来做队长?谁来做领头的?如果领头的是“政”,那么它去牵引德的时候,德其实已经消失了。我们可以想一下“政”这个东西,“法”这个东西,它是比较好理解的,写出来的条文,你要怎么做,你如果做错了,会怎么样惩罚你。因为道德和法律,这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道德其实就是不成文的法律,法律就是成文的道德。你把道德用法的形式记录下来变成了人们的行为规范,这就是法律。但是它能不能体现所有的道呢?体现所有的德呢?肯定还差很多,因为那个太广大了,你不管写多少字,它都是有限的,你不管怎么写,他所要表述的都是有一些欠缺的。
如果你用“法”、“政”来牵头做的话,然后再用“刑”这种惩罚方式,其实有“刑”一定会有“奖”,惩罚人比较狠的就是只惩罚不奖。用惩罚来规范人们的行为,老百姓长时间下来就会仅仅想着怎么样免于被处罚,但是道德的东西慢慢就越来越疏散了。这时道德就不能成为一个最主要的核心,它被完全地旁路掉了。其实和刚才讲的是用利益还是用道德来作为导向和牵引也有相似的地方,如果你用德(我们所讲的德是比较大的人文范围内、精神范围内人类的美好追求)来做牵引的话,它是一种比较高尚的东西。“齐之以礼”,这个“礼”字我们可以统称道理的理,这个礼你可以把它认为是成文的理,道理在我们心里。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所有人在一起的时候又有整体人类的道理,这种道理有时很难描述出来,很难讲出来。有的人用礼的方式把它规范出来,比方说我们心里都知道:对于长者,对于尊者,我们要给予尊敬。这是你自己心里所想的一种道理,这是对的。可是怎么样才算尊敬呢?比方说,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礼节:见了面之后有的国家就一定要握手,有的国家就一定要鞠躬,有的国家甚至一定要做一个贴面礼,这个礼就属于以相对来讲具体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道理。这样,这个社会就会围绕合理、围绕真理、围绕是否是与理相符这样一个核心展开,这样,做出来的结果就会有格,这个格就是品格、人格,一旦有格之后人就有高下之分了,有了高下之分,人们就会清楚: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朝着更高的人格、更好的品格去前进。这个格出现之后,人们的言行举止就有了更强的规范性。这和老百姓只是想躲过惩罚,但是做事情的时候,因为你所描述的政、所写的法不是那么全面,因为你无论怎样都无法将天地之间所有的道理全部涵盖,所以总会出现些无耻的地方,总是有人去钻空子,有的时候还好,有的时候钻过去了,就会出现跨越道德的界限变成无耻的局面。
十五志于学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可是《论语》当中非常有名的一段话。换言之,是最微缩版的个人自传——孔子的个人自传。我们经常有人讲,三十岁了,哦,而立之年;四十岁了,哦,不惑之年。实际上这种说法就是把自己等同于圣人。这是什么情况呢?自大。我们看看能从孔子简短的自传当中学到些什么东西。
孔子说,我十有五就是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立志向学。我们经常说,让孩子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从小就立志学习,和这个“十有五而志于学”是不是一回事儿?我先给结论:我认为不是一回事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现在的大人跟小孩所讲的,长大做个飞行员啊,做个工程师啊,这样的学习孔子也可以做,不用等到十五岁。孔子这样的圣人如此聪明,尚且需要十五岁才能立下的“志”,那肯定是宏愿,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这个“志”不是普通人可以立下来的。可能大家说,凭什么你这样讲?凭前面的第一篇《学而》,凭第二篇《为政》。孔子所说的“志于学”,你可以在《学而》里面去找到答案,他那个“学”,里面讲得比较清楚。有“子说”的或者是“孔子说”的,讲的是做人要“孝悌”、平常要俭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这些,还有“吾谓之好学也已”,等这样的话。
“十有五而志于学”的“学”是指什么?没有提到要做一个什么样的职业,没有说要挣多少钱,没有说长大了要带父母去国外去旅行,对不对?这个差得太远啦。孔子说的十五岁所立下的“志”是学“孝”、学“悌”,能够规范自己的行为,做一个真正的人,是学做人。如果我们把这个谜底揭开,就可以类比一下现在的人,我们在什么年龄才开始“志于学”、立“志”要做一个好人?都不讲是一个完人,就做一个好人。我们会发现很多人一辈子,到非常非常老的时候,都没有立下这个“志”。因为这个志想立的话不容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去立。不是说我想立就立,我不想立就不立,自己有自由,它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那个道理,这个志是立不起来的。即便你跟自己说,我就是要立一个做好人的志,这个“志”也是一个假志。因为这个志里边涉及的是什么呢?涉及的是一个人要孝顺、要讲悌道、要讲忠恕。我们就讲第一条:孝。我也讲过很多次,现在如果有人说自己已经立志于“学”,学做一个好人,那这个人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父母送到养老院。这个道理我们以前讲过,因为如果是学做一个好人,在学而篇里面讲得非常清楚,做人最基本的就是“孝”。在为政篇里边我们讲到,这个“为政”,对于普通人而言,其实就是家里面的这点“政”。家里面的这点“政”最重要的就是“孝道”。这样我们就会明白:“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不是我们通常所讲的“学”。我们后世在学的过程当中,很多东西“时已逝矣”,时间变化了,环境变化了,这些东西的内容变化了,但是我认为,它的本质不会变,它真正的内涵不会变,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太明白里面的道理。
我们现在的人有时候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也不是特别在意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士”,但在古代这是必然的,做人就要做好人,做好人就一定要像“士”,要向“大人”的方向去前进,不能做“小人”的。我们在现在的社会里,因为时间久了,历史非常长了,比方有的人会讲“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等这样一些歪理,慢慢地加在这上面,而且人们会把这些看似正确的歪理都留下来。很有意思,它像一个筛子一样,好东西有时候因为太简单,如果说:“哎,你要孝顺父母。”这句话别人听得耳朵起茧啦,所以他就不当一回事,但是真正有用的东西都是最简单的。就像我们之前讲的,有的人说手脚凉,我们讲中医时讲打坐可以对治这个毛病。有同学跟别人讲“打坐就可以解决这个寒湿的问题”,这是真学噢!但有的人认为打坐好没用啊,太浪费时间了,但是真学的人就会真的去做,做完之后自然受益。
我们返回头来讲。“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什么讲这个大部头呢?后面的更重要,因为我们今天听课的同学,我觉得基本上应该是都不止十五岁,即便有十五岁的,以现在社会的教育程度也听不懂这个话。因为如果到十五就开始立志,那十五岁之前一直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学习,家长在给他做榜样,种种的环境都在慢慢地给他孕育这样的一个环境,才能使他在十五岁的时候立出这个“宏志”。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以用一个词来讲,比较“悲催”。哪有孩子能够找到这么好的环境?小小年纪已经“志于学”了,去学做一个好人,现实中见到的往往是反面的东西。梁漱溟被称为最后一个孔夫子,是现代儒家首屈一指的人物,所以我们称之为“大家”。大家出来的孩子就有大家风范。大家风范的孩子才会有这种“十五而志于学”。梁漱溟的孩子,一个叫梁培宽,一个叫梁培恕。有一个儿子现在就在云南大理。普通的老百姓的孩子,如果没有去努力地学习这些东西,“十五志于学”是非常难的,几乎不可能。
我们再看后面“三十而立”。我们明白一个前提:这个“十五志于学”不能胡乱往自己身上用的。如果真的哪一天你明白了,说你已经立志于学了,而且是像孔子一样立志于学做一个人,做一个正人,做一个好人。我可以这样讲,就用刚才的这些标准去衡量一下就可以看出来。这个社会里,只要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父母送到养老院,不把这个任务去抛开,这种情况就属于“志于学”,否则的话就都不算。到三十而立的时候,(这个“三十而立”和我们普通人讲的到了这个岁数——三十岁啦,到了而立之年啦,还不是一码事)我们讲而立之年是圣人在三十岁而立。一般的人,如果十五岁你还没有立这个志的话,你可能到三十岁才会有这个想法。我现在见到有一些人到什么时候立志呢?到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很多年才开始立志。为什么?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会“养儿方知父母恩”,才知道“哦,原来父母当初养育我是非常辛苦的”。到这时心里面的善良种子才萌发出来,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孝顺父母。但是不是就“志于学”呢?如果立志,这个“孝”就一定会行得下去。很多人明白了“养儿方知父母恩”,但是回头来做的时候,这个“志”还是立不起来。现在正好是春天,刚过雨水节气,春天养生就是要披发缓行,广步于庭,以使志生,要使自己的志向立起来。一个人在春天能够把“志”立起来,他的身体就会慢慢地舒展开来,就像树木一样,到了春天就慢慢地开始复苏。如果一个人在春天没有立志,只是想着挣钱,只是想着如何去为自己谋私利,一种情况落于躁动,一种情况落于寒冷,春天热不起来、暖和不起来。因为本来应该春暖花开,这个春暖花开靠什么呢?靠你心里的热量,心里的热量从哪儿来?从爱当中来。所有的“孝”其实本质就是“爱”,你对自己父母的“孝”其实就是你对父母的爱,如果没有这个爱,春天的“志”肯定立不起来,心里面也是比较寒冷的。就像这两天的天气,有点像倒春寒。在五运六气当中我们也看到过一句话——“蛰虫复藏”,就是虫子藏了一个冬天然后飞出来,结果天气又变冷了,它又飞回去了。
十有五志于学就是十有五的时候就立志于做一个好人,而做好人最起码的基本条件是做一个孝子,做一个孝顺的人。这个孝不是仅仅放在嘴上,而是真能做到。对于父母的孝包括:孝心、孝性、孝身,这三者都可以做到,你可以使父母衣食无忧,使父母的心智得到发展,而且还可以使父母的本性也得到一个舒张。父母的本性得到舒张是什么样呢?一般父母到了年老的时候就面对这样的问题:疾病和死亡。很多父母都面临这个问题。如果你可以做到不管用什么方法,使父母能够免于对疾病产生恐慌,而且对死亡也能非常通达地了解,不会每天都为这个事情担心,他们可以安心地享受自己的晚年,快乐地度过自己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可以坦然地去面对,这叫作孝性,这是孝顺的最高境界,非常不容易做到,这才叫作“而立”。
我们看,“志于学”、“而立”这两件事情做完之后,到四十的时候就会“不惑”了。我提出这个问题:你如果去问一圈,就说你们有没有困惑?你去问身边的人,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敢说我没有困惑。一般来讲都说,你要多少?每个人都有一箩筐困惑。所以孔子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到了四十的时候他才开始向真正的疑惑去进军,才可以讲:这些世间的问题我基本上可以看明白了。老人摔倒为什么没有人扶?我知道;钓鱼岛为什么日本人来了,中国人去了,这么样的来来往往,美国人又是怎么样?我也知道。这里面没有什么太多的疑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对于家庭里面孩子的教育,对于自己的工作方面的事情就更不用讲了,没有太大的疑惑。一个人该怎么样做,春夏秋冬该去做什么样的事情;年轻时候、壮年的时候、年老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做什么?“知天命”。
四十不惑——解决自己的困惑,到“五十知天命”的时候,我们又要把那句话请出来,就是《道德经》里面所讲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可以讲人也是“法天”的。“四十不惑”把自己身边的这些问题、心中的疑团基本上都解决了,这是很难很难的,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到五十岁的时候,对于“天命”就像刚才我们所讲的:一个国家的形势,一个族群的变化,一种文化的变迁,这些都可以看明白,这叫作“知天命”。
到六十岁的时候“耳顺”。说实在,我不太理解这句话。我认为,因为“知天命”就会顺应天命,不会和它去抗争,不会去搞什么输在起跑线、赢在起跑线、赢在中年这些事情。顺应天命,一切随缘。到六十岁的时候,旁边所有人讲的话都是合乎情理的。因为每一个人讲这个话,站在那个人的角度上去想,都有他的道理,否则他不会这样讲。我们听别人说话,这个人说得对,那个人说得不对;这个人有这样的问题,那个人有那样的问题。但是你换个角度来想,说出这个话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因为你可以转念来想一下自己,你这一辈子,如果你说了很多话,从小到现在你说过的话当中,有没有说过违心的话?即你本身对这个问题认为不是这样的,然后你却那样讲?这里讲的是在内心最深处不是这样认为的,但你讲出来却是与内心想法不同的另外一番话,这种情况会不会有?会有。这种叫人格分裂。就是心里是这么想,嘴上那么说。过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分裂了,在精神上就会出问题。这里要讲的重点是什么呢?“六十而耳顺”就是能够“无我”,不是总以“我”的立场去看待这一切,总是能够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待事情。
再来看最后一句,既然六十我都不是特别理解,七十估计就差得更远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给大家说一下我的看法、理解。“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不逾规矩,随便做什么事情,怎么做他都不跨出规矩,难道是因为他权力很大吗?绝对不是。这个话听起来有点像“为所欲为”,实际上讲的也是“为所欲为”,但和我们平常所讲的“为所欲为”不一样。刚才我们讲“耳顺”,已经把自我的“我执”(对自我说什么都是从我的角度来考虑)这种思维的方式化掉了,可以总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看问题,所以他看什么都是对的。别人说的也总能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来理解。到七十的时候,做的任何事情随心所欲但是却不会逾越出规矩。不是因为他有怎么样的能力或者权力使规矩约束不到他,不是这个含义,而是因为他的心完全和这些客观的事情、和人们所想的是完全吻合的。比方说,就像一棵树的生长,这棵树怎么长,它都是符合大自然的规律的。而人心如果也能够做到所思所想没有太多的妄想(其实这个“太多”已经加得不对了),“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讲在自己的内心不打一个妄想的。以前在深圳有一个本焕老和尚(1907年9月21日—2012年4月2日)。就讲过:“我八年以来从来不曾打过一个妄想。”我相信,因为他活了一百〇四岁。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比七十要大了。他能讲自己八年来不打一个妄想,其实是说在那时所做的事情可以称作“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怎么才能达到这个境地?我们现在很多人一听,心里立刻就起了妄想。很多人也想,哎呀,我也要达到那个目标,这其实就是一种妄想。你如果想要知道怎么达到,我们不知道孔子怎么做的,但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本焕老和尚是怎么做的。我手头有一本他的《普贤行愿品》。我举一个例子,这只是他做的非常多的事情里面非常小的一件,当然也是非常大的一件。《普贤行愿品》是用什么写的?是用他的血写出来的,就是把自己的手指头或者舌头下刺出血来,别人拿碗接着,然后用毛笔蘸着写了共计二十余万字。他之前所做过的这些事情,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就叫作“付出”,叫作“自己曾经做过的努力”。
这一句讲下来,讲了孔子自己的简短自传,其实也给我们后人一个前进的方向,一个目标,我们可以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可能我们十五没有“志于学”,但如果某一天你明白了,你忽然碰到一件事情心头一动,感触很深,如果你能把志立起来就赶快把志立起来。就好像你这艘船,一直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忽然有一天风来了,你要立刻把自己的帆撑起来,扬帆起航。一旦你扬帆起航之后,你会发现,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当你明白这个事情,真的把道理都通了,你扬帆起航之后的航行中,就像你人生的旅程中,所经历的境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到时候大家可以去尝试一下。
孝之无违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这一句说的是孟懿子向孔子去问孝,孔子回答说,不要违背就可以了。
最开始的这个问题是由孟懿子提出来的,孟懿子问孝是什么。一般来讲,在《论语》当中看到:谁谁谁问什么,那就是就这个什么来提问、发问。孟懿子问孝是什么,孔子回答非常简单:无违。不要违背就可以了。这个“不要违背”呢,后世有很多种说法。我们看一下,究竟哪一种比较适合。
我们先在原文当中孔子和樊迟的这一段对话当中去寻找一些线索:樊迟在驾车的时候,(樊迟御)子告之曰,(孔子就告诉他说)孟孙问孝于我,(孟懿子问孝于我)我对曰,(我对他说啊)“无违”。孔子把原来的事情复述了一下。樊迟就问了,“何谓也?”这个地方我们就发现,孔子的学生很好学,也很会学。遇到自己不懂的地方,马上就问。孔子讲说,无违。有的人,听完之后可能就说,哦,不要违背,这个懂了,明白了,学会了。这就过去了。如果这样的话呢,可能就漏过了真正的学习机会。樊迟在这个时候问说,何谓也,孔子的回答这个地方就是重点了——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我们这个地方就明白了:这个礼呀,在生死当中,是比较重要的。无违,是和生死当中的礼相关的。有的人在学这一段的时候,对于前面这个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有的人的解释说,不要违背父母的心意。这个也对,也不对。我们看这个地方,孔子的解释是“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所贵的是什么?是在生死当中的礼。“礼”我们之前已经说过,礼就是道理的理,事理的理的外化。那比方说,我们之前讲过,见了长辈要尊重长辈。说话的时候要讲礼貌,那就是后面的这个礼,这个讲礼貌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要用“您”,而不要直称“你”或者直呼其名说:哎,谁谁谁。这种就很不礼貌。所以这个礼,从道理上来讲是要尊重长辈。我们只举这个方面一个例子啊。道理上是要尊敬长辈,但这个理的施行啊,道理的施行,还需要有一些礼貌、礼节来规范它。所以我们会知道,生死当中的这个礼,是非常重要的。但有的时候我们就可能不太好去把握礼,尤其是现在。其实在孔子的时代,就有这么一个词叫作“礼坏乐崩”,那个时候的周礼就已经受到了一定的损害。礼受到损害,出现的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乱。本来之前治理地都是井井有条的,即便有小乱,但是也终归很快就进入这个治的状态,也就是进入有秩序的状态。但是礼坏乐崩之后,就会经常地出现大乱,乱在什么地方呢?乱在社会,乱在法治,乱在家庭。家庭里面的长幼顺序也乱了,最终人们的心也乱掉了。所以我们看孔子说的这个无违呢,首先是不违礼,不违这个最外在的礼节、礼貌,或者说礼仪。我们再去想这个礼呢,它既然是道理的外化,这个无违,肯定也有无违天理的这个含义,对不对?王阳明和他的学生看到两个妇人在骂街,其中一个妇人就骂另外一个妇人说,哎呀,你这个人呀,真是没有天理呀。另外这个妇人,回骂的时候,也说,哎呀,你这个人啊,真是没有良心啊。王阳明就把他的学生们叫过来说,来呀,快来看!看这两个妇人在讲道啊。他这个学生就说,老师你这是说什么嘛,这两个妇人明明是在骂街,这有什么道可讲。王阳明就给他的这个学生说了,你看,一个在讲天理,一个在讲良心。王阳明的学生听完之后,觉得也蛮有道理。王阳明后面作出的解释,就更有意思了。他说,这个天理也好,良心也好,不是用来要求别人的。要求别人的这个天理、良心啊,这叫作骂街,如果是把天理和良心用来要求自己,这个叫作人。做一个完整的人、圆满的人。我们从这个故事里面,结合刚才我们所讲的,可以知晓这个礼节礼貌是外在的理,它是内在的道理向外的呈现,或者说是文字化、规则化的一个道理。既然这一块儿是讲天理的,我们根据刚才这个故事,也就自然而然想到,应该也是良心。
对“无违”,我们提到了前面的两点:不要违背礼节、礼仪,也不要违背天理。归结到最后一点,就是不要违背良心。无违,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这是最核心的。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那么几乎就可以讲,这个天理也不太会违背;不违背天理呢,自然也不会在礼貌、礼节、礼仪上或在理上有非常大的违背。这是我们讲的无违当中的含义。不违背礼仪、礼节,这是最初步的。因为有的时候,我们可能还真的不是特别明白天理是什么样子。要想明白天理,这个需要非常多的机缘或者说福分。有的人不明道理,你不要去怪怨他,去责备他,这是他自己的福分不够。一个人变得聪明、智慧,这是需要有足够的福分才可以的。很多人内心充满贪嗔痴慢疑,其实就是他的福分不够。福分不够的时候,智慧没有开,没法明白知晓天理,这个时候,先用礼仪、礼节、礼貌等来规范一下他的行为。慢慢地,使他有一个机会去深入地了解天理。如果一个人行为上、举止上,连礼貌礼节这些东西都经常违背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属于心不宁、念不静。一个人处在躁动的状态下,很难静下心来去体会、去学习这个天理。我们每一个人啊,都有自己的师父,师父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的心,就是自己的良心。如果我们能跟自己的心来学习的话,第一件事情,你跟一个师父学习,首先要听明白他说的话。比方说,你去跟一个广东的师父学习,这个师父讲的是广东话,那你最起码要听懂广东话,对吧?否则的话,他说了半天,你又听不明白,你怎么跟他学,是吧?我们自己的心,讲给自己很多很多的话,这种话,基本上都是天理。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听懂自己的心的声音,有点像你去听一门外语,听一门自己不会的语言。有的人可能会怀疑这一点:我连自己的心的声音都听不到吗?我连自己心说的话都听不懂吗?我们举个例子,我们在学习《论语》的时候,同时也在学习《内经》。内经所讲的就是关于疾病的学问,关于治病的养生的学问。一个人得病或一个重病的深入,基本上都是要有很长的过程。“病来如山倒”这句话是不对的,以前我们就讲过。只是你觉得病来如山倒,其实身体早已在给你提醒了。身体通过什么来提醒你?通过心来提醒。你的身体有一个什么样的异常的状况,心就会告诉你,但是你呢,有的时候会充耳不闻。比方说有的时候一出门,哎呀,天好冷,本来应该多穿一件衣服,可能有的女士,为了让自己身材好看一些,担心穿上衣服多了,显得臃肿,就不去加衣服了;有的时候,男的有点偷懒,哎,无所谓,我身体这么好,那有什么。心告诉你的声音,这个时候就没有听进去,那就感冒了。感冒之后呢,本来应该休息一下,那可能一想,我还要去工作,我还要去赚钱。这个时候又勉为其难地去努力。这个时候心第二次告诉你的声音,你又把它忽略过去了。长此以往,常年累月如此下去的话,心不断地提醒你,不断地告诉你,甚至是到了很关键的时候还警告你。一般来讲,如果能得重病的人,都是数次地不去聆听心的声音,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就没有听到心的声音的能力,不是说他不想听。所以第一件事情是要能听到心的声音,要能听懂心的声音。这就要求我们先要把心静下来。我们也讲过怎么样让自己心静下来。我们打过一个比方,你心静不下来,就像你骑在一匹狂奔的马上,看到的景色、景象呢,全都是模糊的,全都是看得不清楚的。这个时候,你要下马,让自己在这个马下闲庭信步。马让它自己去跑,但是你自己心要慢下来,你下了马,就是比喻你可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这个时候你看到花花草草,就可以看得比你骑在马上的时候清楚。之前我们也说过,“闲人马下行,马行人不行”。意思是你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这其实就是一念之差,你这一念如果到了,如果能静得下来,虽然外界还是纷纷扰扰,或者你自己的内心也有些杂念,但是最起码,你把倾听自己心声的功能打开了。这种时候,你的心会很仔细地、很准确地告诉你,这个时候你应该去做什么。因为心告诉你的,基本上都是天理。很多人都听过这样一首偈子: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是神秀大师讲的。说的是什么呢?就是说心就像一面镜子,事实是什么,那个镜子反映出来的就是什么,但是人经常会在自己的心上落上一些尘埃,使它不能照见东西。所以说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骑在马上,其实骑在马上看到的景象,和一个镜子蒙上了灰尘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因为看得不是很清楚嘛。所以要经常地去擦拭或者说经常地从马上下来。这样的话你的心可以静下来。你的心静下来之后,听到的都是天理,什么叫作天理?就是事实嘛。实事求是其实就是说要听自己良心的,听天理的,尊重事实。因为良心里面真正反映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比方说,我们知道父母年纪大了,自己一想起来啊,心头就难过一下,这个难过呢,其实就是良心在告诉你一些东西,你自己要去听。你不能难过完了之后,你转念一想,给自己编一个理由这个难过就过去了。下次再难过的时候,你还是让它过去了。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如果有一天父母真的走了,在殡仪馆啊,或者是在这个送葬的场所当中,哭得最痛心的,就是那个经常违背自己良心的人,做事情做得不周全的人,并不是那个在父母身边尽孝尽得最彻底的人。大家可以去看啊,是不是这个情况。我们通常的理解,肯定是和父母关系最好、尽孝尽得最多的这个孩子会哭得最痛,是吧?你去看,到那个时候,哭得最痛心的人,恰恰是那个经常不在身边,出力最少的那个,哭得最伤心欲绝。
所以这个无违呢,首先不要违背礼,该你做的事情,你要做。因为我们在一个社会当中,在一个家庭当中,还是有很多礼节的。这个礼节,有的时候,不管你懂还是不懂,都会告诉你应该这样去做。那么你这样去做呢,大部分的时候,你留下的遗憾比较少。如果有的人,他明白了天理,他会知道这里面更深一层次的含义,他做事情会做得更为妥当,前提是他知行合一。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听从自己的良心。听从自己的良心,先让自己这个心静下来。静下来后,这里面,我们借用佛学当中的一句话,叫作“初念是佛,转念是魔”。心头一动的时候,初起的念头,就是越靠前面的那个念头,越是关键的。后面不断地去转念,就像我们刚才说,心头一动,觉得这个事情做得对父母不合适,那你就记住了,到此为止,这个事情就是做得不合适。如果你自己又给自己补充了很多理由,哎呀,我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哎呀,我这个工作还这么忙,如果我没有钱,没有挣到钱,怎么去孝敬他们……这样不断地转下去啊,转得越多,转念即魔。初念是佛,转念即魔。转得越多,就把自己引入了魔道。
这个无违呢,我最后总结一下,三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不要违背礼。什么礼?生死的这个礼: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第二层含义,不要违背天理,比方说我们现在在学《论语》,里面讲的很多都是天理。这个需要去学的。天理很多的东西需要去学,需要去感悟的。最后一层含义是,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每个人对于礼貌、礼节,可能掌握地不是特别之周全,对于这个天理,可能还需要一些哲学上的思辨,需要自己一些诚心上的修炼,但是对于良心来讲呢,每个人都有。记住,自己的良心,是最重要的根本,也是最终的归属。
父母唯其疾之忧(一)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这段话,有多种解释。我今天想了一下,其实应该把意思先讲完,然后再告诉大家有多种解释,但是这段话可能没法这样讲。
孟武伯问孝,孔子回答,说:“父母唯其疾之忧。”
主要的问题,就在“父母唯其疾之忧”。有两种解释:一种说父母,只担心孩子的身体健康。“唯其疾之忧”,是指父母对子女的身体健康的担心。也就是说,这孩子,他什么都让父母很放心,可是身体健康,不是单纯由人力来决定的。所以,“父母唯其疾之忧”。孟武伯问:“什么是孝?”孔子回答说:“父母只担心孩子的健康、安康”。
我们以前讲过,遇到这种情况如何处理。一句话有多种解释,之前讲过我自己的学习方法是什么?就是只要对我有用的,那我就拿来用。用到出现了问题时,我再来修正。我觉得,此话也可以拿来用。
因为我们说,孝顺有三层境界:孝身、孝心、孝性。
孝身:父母想吃什么、喝什么,生病了等,你都可以照顾到。吃的喝的你给他买够,不用担心父母没有吃的,身体健康可以得到基本的保障。父母身体如果有什么疾病,你也可以送他们就医或者自己给他们治病。这属于孝身。
孝心:就是父母想起子女,就非常得开心和放心。这就需要子女做人要正派。因为子女不正派,父母还能放心,还能开心吗?那问题就大了,是不是?所以一般来讲,首先,子女做人要正派,然后,正派当中也包含勤恳、努力、诚实、守信等优良的品质。如果孩子说他做人,别的地方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懒,那他的工作,一定就是父母最担心的;如果说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点馋。那做父母的,也会比较担心。为什么?担心她会被坏人骗走。因为一给她吃的,她就跟着走了,对不对;或者说这个孩子,各方面都挺好,但是老爱撒谎。这时,父母就担心了。因为撒谎,可能形成诈骗,可能被人发现之后,被暴打一顿,甚至犯罪,被投入牢狱,所以父母会担心。所以说做子女的,首先,自己做人要做得正派。
人,很难做到没有病。我们在学《内经》,《内经》学得越多就会越明白:疾病,是很难避免的。有“八风”,对不对?有风、暑、湿、燥、热、寒六淫,对身体造成各样的影响。此外我们自己还有喜、怒、哀、伤、思等情志的内发。所以人们日常生活当中,不太洒脱,道理也不是很通达。逐渐形成心理负担,进而造成生理上的、身体上的一些疾病。这都是很容易发生的事情。
但是,在这一环节,父母不会在良心上受到谴责。因为你的身体不好,有可能是因为受了风寒,或是受了暑热,父母内心不会不安。如果你出去犯了罪,品德不好,别人骂你,其实是在骂你的父母。父母心里面会很难受。孝心到这个环节,就正好走反了。
孝性:我们也稍微提一下。有的孩子,他不仅对父母的身体、吃喝、疾病等都给予关照,而且孝心方面也做得很好。但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父母不担心孩子了,父母会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担心生老病死。这时,就需要子女——有能力的子女,有善缘的子女,更进一步去解除父母在这方面的思想负担。怎么达到解脱呢?你要想解脱别人,首先要能解脱自己,对不对?自己要能够使自己在生老病死的各个方面,看得通达,处世潇洒。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禅宗有句话,叫“了生脱死”。多少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吃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就是为了达到了生脱死的境地。一个人如果自己想去了生脱死,尚且如此难,更何况是让自己的父母都了生脱死。所以,孝性还是很难的。虽然难,但我们还是要去努力做。
父母唯其疾之忧(二)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上次讲了其中一种理解:父母只担心子女的疾病,其他方面,父母不用去操心。也就是说,子女为人是合格的。这是“父母唯其疾之忧”的一种解法。
现在,讲另外一种解释。
另一个解释是说,孝顺父母,就像体会到父母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或者说,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父母对自己的关爱那样去对父母。因为家里小孩子如果生病了,父母都非常地着急。很多人有此体会。
但是,到父母年老,子女去尽孝时,可能做不到像父母在自己小的时候生病那样的照顾。比如,有的父母身体有疾病,子女并不能像父母对待儿女那样,反过来去体会父母的疾病,用那样的感情去对待他们。我们见过,有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会说,真恨不得生病的人是我,我要是能把他的病替下来,那宁可让我来承担。但是到父母年老时,子女照顾父母时,有一句话叫作“久病床前无孝子”(当然未必说的事实,有的人久病床前,也还是有孝子)。只是讲这样的情况容易使子女的孝心退却。
“父母唯其疾之忧”是讲什么呢?用一句话来讲,叫“不忘初心”。不忘初心,就是不要忘记最初的发心。如果把一个家庭看成一个整体,在先开始时,小孩子生了病,父母想尽一切办法,着急上火,甚至想替代子女生病,这是一个初心。但等时间久了,子女长大了,也为人父母了,可能感情的天平就会倾向自己的子女多一些,对父母这方面,就会稍微弱一些。一个家庭中,如果用一棵树来比喻,树根是父母。有的人去寻根,回到故乡去寻根,其实就是去寻找自己的祖宗,自己的长辈。父母祖宗是根,自己是干,自己的儿女后代是枝叶。我们看到在一棵树上,营养输送的顺序,总是由根及干,再到枝叶的。我们大部分人,上有老下有小,但从刚才的例子来看,在一个家庭中父母实际上是在一个最根本的位置上,而子女是在末的位置上。有时,我们会不小心把本末倒置了。
“父母唯其疾之忧”,就是当你有时候本末倒置后,让你再去回想一下,在自己小的时候,父母是怎样来疼爱自己的,怎样用自己无私的关怀来照顾自己的。就比如一棵树从土里吸收了营养,从根部慢慢地长出了枝干,枝干又生出了枝叶。最后,枝叶又会枯掉,变成落叶;落叶会重新变成泥土,去肥沃土壤,再被树木的根部吸收。一直进行着这样的轮回。
这就是为什么在森林中,比如松树林中,会有非常厚的松毛,有的能达到好几尺深。这种循环,它不能被中断。如果做枝干的部分,它在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只是顾着自己的枝叶。看起来顺序是没有错的,但是这样下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根受不了。根会被吸收得太厉害了。
现在我们这个年代出现一个词,叫“啃老族”,指的就是枝干把下面的根啃掉,吸收得太厉害了。根部吸收的营养,它努力,它奋斗,但是赶不上枝干所需求的营养。这种情况下,整个植物的根部就会萎缩、受损。当一个植物的根部萎缩,整个植物就完了,那整个家也就完了。
返回头来我们再对比另外一种情况:有时候,枝叶会受到一些风霜雨雪、日晒雨淋,如果不过度,大部分时候,这些对于植物的生长是有好处的。暴晒之下,正是叶子去做光合作用,吸收叶绿素,进行营养转化的一个好时机。我们虽然觉得暴风骤雨可怕,但风可以带来充足的氧气;雨,又可以带来充足的水分。这些对于枝叶都是有好处的。而且,风到之处,虽然会吹掉一些树叶,有的树枝被吹断。风雨对树枝、枝叶的损坏,实际上是使得树木的生命力更强了。
如果把一棵大树的根部,置于阳光暴晒或者是风霜雨雪之中,这棵树肯定是活不了的。我们看现在的生活,可能并不觉得自己在“啃老”,或者说对父母不孝顺,对这个家庭会有什么损坏——有的人会这样想。有这种想法的人,实际上是他的心量太小。心量小是什么意思呢?他把自己当成是那一段树干,或者再加上枝叶。他把树根,把根部,把父母这部分抛除在自己的家庭的范围之外。
那有没有这样的植物呢?肯定有。比方说我们知道的一些水培植物,就是在温室里面,不用土,只用一些营养液。这个技术也叫无土栽培。这时候,其实就没有土可言了,但是还有根。这个根,它只是起到一个吸收营养的作用,和其他的(根)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植物,能不能生长呢?也能生长!但是,问题就是,如果种的是蔬菜,这种蔬菜就会没什么味道。这是其一。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植物水培之后,你再把它放到土里去养,这植物一定会死掉。反过来没有问题,在土里养过的,然后用水培(如果这个植物是可以水培的),那它就可以活下去。但是水培后,你再把它放到土里去养,这个植物就一定会死。
这种情况有点像温室中的绿植。如果把野外的植物放到温室当中,它往往会长得更好。就像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寒门出孝子(湖南台有一期电视节目,叫《变形记》,讲的富人家的孩子和穷人家的孩子互换。大家可以看一下)。温室当中培养出来的植物,对于人来讲,就是小孩子在各种呵护下长大之后,他的生存能力会比较差。对应我们现实的家庭当中来讲,有的家庭就采用这种“啃老”的方式,这个方式也不是说不能够进行、不能持续,就好像我们说的这种水培植物。但是这样的家庭,会有什么样的问题?
第一个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没有味道。就好像水培的西红柿、水培青椒,看起来是蔬菜的样子,但吃起来总觉得味道不够。那到家庭当中,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就是这个孩子如果是啃老啃出来,是靠把老人当成营养的输送部分,这样长大的孩子就会变得没什么人味儿。刚才我们讲植物,说蔬菜,你用水培的方式种植出来后,菜味儿不够。如果人呢,也用这种方式在一个家庭当中进行养育,他也能长大,这个家庭也像一个家庭,但是就是人味儿差了一些。人味儿差会是什么样子?比如说这家人,会异常得自私,与普通的家庭里面最大一个差别就是,这个家的人,他的家庭当中的爱是匮乏的,这个家可能很有钱,但这个家总是冷冰冰的。人与人之间没有热情,人与人之间一谈就是钱,你给我多少钱,我欠你多少,你要对我怎么好,要给我多少钱,都是这样用钱来衡量的,而不是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当然有的时候他们也会用感情讲一讲,但实际上他们的情感,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所说的情感,很多都是可以量化的,或者说可以物质化的。更精确地说是什么呢,就是可以金钱化的东西,你对我好或者不好,往往用多少数目的金钱,或者是一个什么样的实物,这样来衡量。如果一个家庭是这种像水培植物一样的一个家庭,这是其一,人味儿不足。
其二呢,就是我们刚才讲的:如果是水培的植物,你把它真正放到风雨当中,它是经不起风雨的历练。一个家庭,如果它本身是有爱的,是在正常的环境下存在的,那么这个家庭抗风险的能力一般比较大,但如果是靠这种“啃老”的方式(因为啃老,那子女自身的生存能力本身就会有问题),当社会发生一些动荡、变化的时候,那么这类家庭,它就会容易衰败。
为什么?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在啃老的家庭当中,他这个人,尤其是到了后辈,儿子辈,孙子辈的,自己独立的能力比较差。为什么?因为他都是靠长辈输送营养这样的方式来成长的,不是靠自己努力奋斗来长大。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就是这样的家庭成员互相之间关心会比较少。长辈总是去宠爱晚辈,它不是正常的这种爱,因为正常的爱里面也包括了一部分严格、严厉的要求,也包括了一部分拒绝。但是如果是宠爱,总是会以一种超过平常尺度的溺爱去对待晚辈。那在这种情况下,由晚辈反向过来对长辈的爱、感情就会不足。其实晚辈对长辈的爱用以前的话讲就是指孝道。孝其实就是一种爱,只不过它特指晚辈对长辈的、儿女对父母的爱,我们给它定一个名词,就叫作孝。在啃老的家庭中,由于没有很强的感情上的联系,遇到了风雨的时候,比如,昆明的火车站发生的事情中,就有子女跑掉的,把父母亲留在那儿,最后父母发生了惨剧,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呢,刚才讲的在比较快速的激烈的变化中,这样的家庭适应不了。还有一种就是,比如说在社会变革的时候,经济开始衰退的时候,当父母向子女输送营养的能力不够的时候,子女不但自己立不起来,而且也还会反向地去向父母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随着父母年龄的越来越大,他们的输送能力是越来越弱的。慢慢地这个家庭相对于刚才说的快速变化它就变成了一种钝刀杀人。父母慢慢地发现自己花了几十年慢慢地养大的孩子,以前的爱没法持续,甚至会慢慢地产生一些厌恶。虽然有的时候一想还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觉得有血缘关系,但是总是觉得从道理上讲不通。
这就是我们结合“父母唯其疾之忧”,引申出来的第二方面的理解。
孝之不诚何以别乎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游向孔子问孝。孔子说,现在的人都认为能养父母的老就算孝了。可是,我们对于狗、马这样的牲畜同样也可以去养啊。如果在心里不敬的话,那怎么来区别呢?也就是人和牲畜怎么样来进行区别呢?
在这里,“至于犬马,皆能有养”有两层含义:一种说法是从“养”的意义上看,父母和犬马都可以养,没有什么区别;还有一种解释是从能养的角度上来看,对于狗、马来讲,它们也可以去养育自己的狗父狗母、马父马母。我们知道,有些动物是有反哺之义的,比如说当狗很老了,它的小狗是会去照顾它的;马也一样,小马长大了以后也会去照顾老马。这是两种常见的说法,你接受哪一种就要看你觉得哪一种对自己有帮助,如果你去追究究竟哪一句话是孔子的真实意思,孔子已经不在了,你又没法当面去问他,让他当面跟你讲。你还是会有你自己的理解,对吧?所以最后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由你自己的心来决定的,对吧?你是什么人,你就会有什么样的理解。以上两种解释,我比较偏向于前者。
这句话里最核心的地方在哪里呢?就在这个“敬”字上。“不敬,何以别乎?”这个“敬”字的区别在于什么呢?在于形式和本质。孝养父母和养父母是有区别的。孝养父母,重点在“孝”字上,如果你没有孝心,只是去给父母养老,这只能叫作“养”。这个养和那个圈养差不多,因为你只是给他提供一些吃的、喝的、用的,让他能够生活,和养一个宠物没有什么区别。有的时候我们见到有的人养宠物,比如养个小狗啊、小猫啊,就自称是这个小狗、小猫的妈咪或者爹地。人和动物之间是可以友爱,我们也很容易理解,但是如果建立这样父子、母子、父女或者母女的关系,这就不太正常。如果一个人与在养的宠物可以建立亲情关系,这些规矩都可以破,那我们就把它破得彻底一些:反过来讲,这些宠物当然也可以做这个人的妈咪或爹地,是吧?那么这种情况下,他每天只是给它们一些吃的,给他们买一些猫粮狗粮,给他们搞一个猫窝、狗窝。得了病也很心疼,也会带他们去医院里面看病,对吧?现代人对这个应该会深有体会,因为现在很多人养宠物。我觉得宠物的“宠”这个字还没有把事情的本质说出来,养宠物实际上是在建立一种情感上的依赖,或者说是在弥补一些情感,使情感更丰富。我们暂且把话说得漂亮一些,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现在,我们回到“不敬,何以别乎”。如果有的人给父母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但是在“敬”这个字上,也就是在心里这个“敬”上不明确,谁生谁这上下的区别没有搞清楚的时候,不就像是在圈养宠物一样吗?我们看有的人养宠物,高兴的时候把这个宠物宠爱得让人难以接受(由此联想一下,有的人也会这样去对待自己的父母。但是,从“敬”这一点可以区别出来)。但有时候一个人心情不好,他就会拿这个宠物来撒气,对吧?他心里想:为什么养你?养你就是我高兴。为什么拿你来撒气?也是因为我愿意这样,我想这样。那么,如果对父母从心理上没有这个敬,就可能出现言语上的不敬,甚至也可能会出现行为上的不敬。在这种情况下,“孝”就荡然无存了。
这个“孝”表面上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在生存、生活当中的关系,但“孝”的本质是一种物质上的交换吗?或者说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吗?这个问题我们要问一下自己,因为你怎么认识这个问题,关系到你怎么去做。如果认为“孝”是物质层面的东西,那只需要把物质上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多挣钱,多给父母寄点钱,这个就算是尽孝了。很多人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他认为孝很重要的就是体现在物质方面,当然,他也会承认孝有一部分意义是在精神上,但他所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物质化的。
我讲过一句话:看一个人,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你看他做什么,他做的才是他心底里真正想的。如果一个人他嘴上说,孝怎么会是纯物质的呢?这光吃光喝光穿不够,我还应该让父母少生病,把父母的健康照顾好。他嘴上说得很容易,但是他怎么做才能体现他的真实想法。我们用有没有“敬”其实是能看得出来的。就用我刚才说的那个方法,你不要听他说啥,你看他做啥,那么如果这个“孝”不是一个以物质为主的,或者我们把这个问题可以明确化一下:不要讲说“孝”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换句话说,我们讲说在“孝”当中啊,是物质更重要,还是精神更重要,大家自己慢慢去体会噢。
那么,孝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刚才我们讲过,其实你不要太过于关注物质方面。我们今天来讲这个道理,其实还不太容易把人讲明白。因为很多人已经认死了他所抱的观念,他认为孝敬父母就是要让他们吃好喝好,能花钱吃很多的药、吃很多的营养品。对这种情况,我们不争也罢,因为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自己心里的事情。比方说,这句话里边问的“不敬,何以别乎”,如果我去问任何一个人说你对自己父母尊敬吗?没有一个人会说自己不尊敬,对不对?只要他是在行孝,他都会认为自己是非常孝顺的,这是嘴上说的,对不对?那么,这时候你要看他的具体的做法。其实,做法有时候也不能代表心里真正的想法,心里的想法问任何一个别人都没有用,答案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这些就是儒家思想的核心。
儒家所讲的东西,不是告诉你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去做,不是来要求你怎么做。“敬”与“不敬”,你自己说了算,你说“敬”就“敬”了,你说“不敬”就“不敬”。你自己种下的因,到时候就会尝自己结的那个果。这是儒家所讲的核心的含义。你修你自己的身,修没修得好你自己说了算,你自己满意就可以了。所以,在这个地方,我们就知道了“孝”与“不孝”你自己心里要明白,自己要去想为什么要“孝”?有的道理很怕你去琢磨。有时候,只要你足够诚恳,不要自欺欺人,花点儿时间把你所做的和你所想的对一对,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说的和做的差太远啦!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最起码你可以做到的是以后少吹牛。再进一步呢,不仅是少吹牛,而且行动上还能跟得上,那就最好了。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不是去满足了道德啦,不是去给社会树立什么榜样啦,不是说给这个社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一个好的秩序啦……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你自己这个人啊,活得心安理得!你这一辈子走到任何地方都顶天立地,有个人样,这是最重要的。别的那些都是给别人看的,那都是形式,你孝与不孝由别人说了算吗?你自己心里如果心安理得,那就可以了呀!怎样让你自己心安理得呢?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诚”。
你一定要诚实,要对自己诚实,否则的话就是自欺欺人,是吧?这样会有非常不好的结果发生,而且这个结果呢,也只有自己清楚。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夜凉如水的时候,如果不孝的人,会在自己的心里体会到比这个如水的夜还要凉的东西,而且还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健康,因为身心是一体的嘛!
色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我们的同学读过之后就觉得这一段好像理解了,又好像没有明白。有的同学是确实已经明白了,但是怎么样做,怎么改变,还是找不到办法。
子夏是孔子一个非常有名的学生(不见得是孔子最得意的),从我们后人来看,子夏很厉害。他后来在河西讲学,儒家很多有名的人都是子夏的(学生)。
色难
我们先把意思稍微理解一下:子夏问孝,孔子就回答说,色难。色,就是指脸色,颜色。我们说好色,其实就是指喜欢别人的脸面,是指从外在的表面上来看。在《心经》里面讲的,色声香味触法,就是对应的眼耳鼻舌身意,视觉对应的就是色。有颜色的分别,视觉才能发挥作用。色,也可以说是泛指外在的东西。后面再详细地讲一下。
有事,弟子服其劳
有事,就是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弟子,也可以当成子弟或者笼统地当成是晚辈来理解;服其劳,就是去做事情,忙忙碌碌的。我们经常会看到春节的时候,家里有些人忙忙碌碌的。现在我们看到的景象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基本上都是晚辈在做。
有酒食,先生馔(zhuàn)
所谓先生,我们单纯地从它字面来看,就是指先生的人;后生的人就叫后生。所以先生是指长辈,也指师长,也指兄长,父兄都是属于先生的人。如果有酒食先让先生的人来吃;晚辈的人服其劳。弟子服其劳,先生馔。
其实很多人在这块儿是比较迷糊的。我们学《论语》的时候最大的不理解和麻烦在于《论语》所讲的是君子之道,而我们所处的环境是小人之世,所以我们会怀疑这说得对吗,怎么我见到的都不是这个样子?但是你见到的即便全部都不是这样,也不代表这个事情是不对的。因为《论语》当中所讲的很多事情都属于君子所为,君子才会这样去做。比方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当中,会看到基本是先生服其劳,弟子馔。这样,就会使我们在学习的过程当中,遇到很大很大的一个问题:理论联系不上实际。
这是因为我们自己的一个局限,在时空上的局限。因为我们以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未来,都是这个样子,这个认识我们没有去质疑过它。如果你稍微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这是不对的。我们现在所处的时期,只是漫长的岁月当中很小的一段,非常小的一段。我们看整个的中国的思想变化,暂且不讲国外,因为国外以前在中国人的概念里他们就属于蛮荒之域,到现在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讲,他们也接受不了,对吧?他们也不懂。他们的弟子、先生,这些词他们翻译就叫mister,这个mister有什么先后,没有先后,是吧?大人可以叫mister,年轻人也可以叫mister,这个没有先生后生一说的。在他们来讲呢,这些东西都是一种商业的形式来完成的。比方说,一个老师要不要教一个学生,考虑得更多的是一种商业关系,所以国外的学校更多的是在进行商业化的教育,尽管现在的很多国外的大学有政府来资助,但是我们看到,比方说美国的大学,基本上都是以赚钱、经济的运行来做为一个主要的核心的设计框架来运作的。但在中国的这个文化当中呢,从古至今,都是有这个先后一说的,都是有这个弟子和老师的师生关系的。
现在的中国沿用了以前苏俄的教育体系,所以从根本上是从西方来的东西,而不是我们更早的中国的一套教育文化体系。我们知道中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从近代,也就是说鸦片战争以后,到后期的西学东渐,一直到五四运动、民国的后期,西方的思想,包括他们的人文思想、伦理思想、社会结构的思想等才大规模地涌入中国,中国才有了一次非常非常大的变化。在中国真正开始大规模地引入西方思想之前的中国社会基本上就是我们看到的《论语》当中的这一套,去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质疑。弟子就是要服其劳,有酒食一定是要先生馔,这个是能做到的。这样我们就明白了,前面讲了这么一大圈,就是告诉大家,我们所学的基础以及背景,以免大家在学习的过程当中不断地质疑自己。你如果明白了这个背景就会清楚了:《论语》所讲的在明清以前的中国社会当中,确实是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的;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先生服其劳,有酒食弟子馔,这种情况不做参考,没有参考意义。
如果你要想学到目前状况的来龙去脉,要从西方的整个的发展演化过程当中去学。首先看一下苏俄是怎样的,苏俄可能还不是根本的东西,你要去看德国人,也就是最早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最多的白种人。这些人实际上之前是条顿人(Teutones,古代日耳曼人的一个分支)。在1500—1300年前的时候,很多的条顿人还是我们看到的电视里那种维京人(Vikings),住在山洞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语言,我们现在看到的英文或者法文,大部分是从拉丁文当中衍化来的。拉丁文不属于条顿人的语言,拉丁文在整个的西方就像我们的古文一样。现在的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更早以前都是一些类似于像在中国的匈奴人一样的角色。因为维京人、条顿人最早都是属于在罗马和希腊的文化之外的方外之人。这样你就会发现:找到1500多年以前,你就找不到头,再找不下去了。如果你再往前找,那就肯定跑到罗马文化和希腊文化上去了。那个文化你知道的,其实和中国的文化差别不是特别大,如果你真的去学一下的话。
如果我们知道中国那么多年当中都是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的话,我们就知道这一定有它的道理在。
曾是以为孝乎?
“曾是以为孝乎?”那这样难道就是孝了吗?这是色难所讲的含义,从头到尾只是描述了一个场景:晚辈做一些事情,劳动、操劳一下,把这些酒食,给先生的人来享用,这样是不是就是孝呢?
这个问题没有给出答案,在《论语》当中只是提了这么一个问。大家一起来理解一下,我可以讲讲我的理解。如果真的是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比起现在的人的先生服其劳,有酒食弟子馔,就算孝顺了。但是在那个时代这样可能还不算。我们前面讲了钱穆先生写的《论语新解》中的解释,至少在钱穆先生那个年代,他理解这些东西、看到这些问题的本质还不存在像我们现在这么大的障碍,他可以直接就走到这个问题的核心本质上。
这个问题的核心本质就是“色难”。我们讲过,色难就是你的脸色难看,看起来不那么舒服。这里讲的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是还是做了些事情:让先生去吃,自己来操劳,这个肯定是属于孝的一部分;但是又有色难,这两者之间是有矛盾的。
我们来看这个矛盾的根结在什么地方?最后的这句“曾是以为孝乎?”其实问的就是这个矛盾。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同学来问,是因为他们在切实的生活当中,真的碰到了这种问题:在家里面自己或者自己的兄弟姐妹或者朋友在对父母的孝顺当中确实也可以给点钱,也可以帮家里做点事情,但是脸色有时候不好看。有时候心里知道错了,可是改不了。所以非常地矛盾、迷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既然是对父母孝顺为什么还经常拉着一个脸?
“曾是以为孝乎?”问的就是说,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孔子所说的这个色难,其实已经把这个问题在问的时候把结果告诉你了。
什么才是真正的孝
色难就是表面难看,然后你又做了事了,那就要问一个问题,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们在学习群里经常会提起来这个修心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说学《论语》要修心,就在于这个问题。如果你看完了这句话没有明白,其实是在问你心的问题,那这句话等于白看。因为你不明就里,找不到问题的根结所在。
这个问题提出来“曾是以为孝乎?”就是要让你直指自己内心的最深处:“这叫作孝吗?这究竟真的算作孝吗?如果你真的做了事了,又是给钱,又是送东西,又是如何如何,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色难,这真的算孝吗?”
孔子其实讲的意思是“这不算”。之前我们讲过《左传》的“郑伯克段于鄢”里面所讲的“颍考叔,纯孝也”。我们说过这个孝,其实是一种爱。因为对自己父母的爱,对长辈的爱是一种情感,这是一种自己内心向外的呈现。因为你心里有这个爱,所以你才会去做这个事嘛。你做这个事的时候,当然会有一个脸色了。心里有这个爱,可能不是很好判断。但是呢,事情是做了,脸色不好看。脸色好不好看这还不好判断吗?有没有做事情这还不好判断吗?这都是表象的东西嘛!但是如果最后我们发现这两项东西有矛盾的时候,你就会立刻得出结论:心里面真正对长辈、对父母的这个爱啊,其实是画了问号的。一旦这个问题被问的时候,这个对父母、对长辈的爱,本身就受到了质疑,受到了猜忌,它本身就出了问题。如果你的这个孝顺是真正的孝,其实是由内而外的、表里一致的。由心里到脸色,是完全相同的,这个时候这才是一种真正的孝。
孝的扩展
我们从对父母,对长辈、兄长、父兄的爱可以再扩大,扩大到妻子,你甚至可以再返回来,可以扩大到对晚辈的爱,再扩大到对朋友的情感,对身边的众人的情感,对众生的情感。这其实就是《论语》当中所讲的仁的核心,仁爱的核心。这才是人活着最根本的意味。
有这个仁爱之心的人,这个人就会有点人味儿;如果没有这个仁爱之心,那这个人就没有人味儿。这个仁爱之心越多,人味儿就越重;仁爱之心越少,人味儿就越淡;如果仁爱之心完全没有,当然不可能是这样了,仁爱之心少到一定程度,这个人味儿就几乎没有了。他对谁都没有仁爱之心,对谁都没有这种感情的话,这个人基本上就不算一个人了。不算人算什么呢?就变成了一个物,就跟一块石头是一样的,跟一块顽石是一样的物。一块顽石你不能讲说它对谁有爱,对谁没有爱。
学《论语》,其实是启发每个人心里面的这个仁爱之情,然后让你明白仁爱的这种东西还牵涉到别的。仁后面就会有义、礼、智、信。仁义礼智信加在一起在社会的结构当中,在家庭的结构当中,起到作用。然后,会告诉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也会告诉你它在不同的阶段里面的不同表现形式,还会告诉你它的内部的含义。所以《论语》的内容非常之丰富。
学习《论语》,解决色难,开心起来
《论语》所讲的内容包含了我们生存的这个空间的所有的道义所在,所以有时候理解起来是会碰到一些困难。但是我相信今天我们这样稍微把它串一串,应该就会比较容易理解。
在讲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太太问我,她说:她发现这个色难的问题,其实不仅仅指的是在孝顺当中,她认为实际上生活当中我们见到的很多人经常拉着脸。这种情况是标准的色难,这是没有错的,对吧?实际上我们经常会见到这种拉着脸但是也在做事的人,而且非常多。尤其在现在中国的这个社会环境下,有非常多的人,是在为你服务,但是他色难。这个事实就反映了心里面的这种情感,其实是扭曲的、矛盾的。他为你服务,为你做事情,是被一种什么东西约束着、驱赶着来做的,他内心的深处其实并不是想去做这些。
我们返回头来看,对当事人来讲,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是一件很扭曲的事情。如果我们做事情的时候,自己心里和自己做的以及自己脸上总是别着来,这样的话一定会不开心:学生去学习的时候,不开心;工作的人员工作的时候不开心。
这个色难实际上描述了我们现在的一个比较普遍的社会现实。在任何地方我相信都可以见得到。如果我们真的明白了这个事情的本质,其实是有办法的。
孝顺父母和教养子女一样都是有趣的人生体验
你最起码可以做的是去反省一下,去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色难。我们还是用孝来举例:因为一般来讲孝顺,经常会和经济连在一起,如果你确实是在经济上非常得拮据,那你可以尽量地尽自己所能去照顾自己的父母。你可以去想象一下他们当年怎么养你,这样的话,你可能就不会色难了,对吧?因为我们看很多的父母去养小孩的时候,没有色难嘛!父母带小孩,都是很开心的,甚至小孩尿在自己身上了都当成开心事儿。当然也有比较特别的,我们不讲那些特别的,我们讲大部分、主流的。
有一次,我抱我侄子的时候,那会儿我也不懂怎么照顾小孩,然后他正在撒尿,尿在我身上,我就喊了一声“哎哟,尿了!”小孩子就不尿了。然后我弟就说“哎呀,不能这个样子,小孩子如果是这种情况,你就让他尿在身上,否则的话会影响身体健康。”可以想象,如果小孩真的尿在他自己身上,他不会有这个脸色上的难看的。所以我们就知道,父母对待子女,即便是碰到了这些我们现在所讲的子女给父母尽孝这样很辛苦的事情,他们也都很开心地接受。有的时候父母讲,哎呀,拉扯孩子怎么辛苦什么的,立刻话锋一转就会讲到这个小孩如何有意思如何惹人疼爱上。
如果为人子女者能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对待自己的父母的话,我相信色难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所以我们在如何孝顺父母的问题上,想使自己变得开心一些,是可以从中借鉴一下的。
诚实地对待自己和别人,获得更快乐的人生
我们在跟别人相处的过程当中,如果能够更多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我认为这个色难的问题应该会比较好解决。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有修养的话,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更多地是以一种温和的状态出现,这样你自己的心里应该会更开心一些,你的生活会变得更美好起来。我们大家可以尝试一下,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改变自己:第一步,先把自己的笑容多展现一些,是笑给别人看,其实也是笑给自己看。第二步,就要想一想这个“曾是以为孝乎?”要想想: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你的表里是不是如一的?如果不如一,它为什么会有这个差别?你要消除这个差别。不管你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能把这个差别消除了,我想你一定会过得更开心,更快活。
这其实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就是诚心。诚,不要欺骗自己,照着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去做。有时候人是容易被蒙蔽的,我们需要寻求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多给自己问几个为什么,多问自己几次真的是这样的吗?这样的话,即使花一些时间去达到真正的表里如一也值得。只要你这样去做,表和里肯定是越来越近的,也是越来越一致的,不会越来越远。
不愚如愚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孔子说,我和颜回畅谈终日,他从来没有什么违背、反对的地方,好像有点愚的样子。等退下的时候去检查,“省”就是检查的意思,“省其私”,看他私下的行为,“亦足以发”,也足以有所发挥,有所发扬。这个发,相当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由此及彼。“回也不愚”,颜回啊,其实并不是愚。字面的意思就是这样。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
孔子说的这一段话里讲到了他和自己最得意的一个高足(也就是颜回)之间互动的一段记录,从孔子的角度讲出来的。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其实指的是:他作为一个老师,在对颜回这个学生进行传授的时候,我们现在叫作传授知识,但是在那个时候不仅仅是知识。现在因为是知识大爆炸,所以传授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知识,尤其是以科学知识为主的。但在那个时代,传授的东西比方说言语(言语科),教人怎么说话的,怎么说话从哪儿学呢?从《诗经》里面去学。《书经》里面去学什么呢?学历史。这个有一点知识的色彩了。学礼,葬礼,孝道,学这些东西,学怎么样去“为政”。这一篇就是讲“为政”的。我们可以看到,从头到尾并没有讲组织应该怎么建设、上级和下级之间应该有多少层级、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考核,这些东西都谈得非常少。我们可以想象,孔子和颜回“言终日”,说了一整天,也不外乎是与学习相关,与道相关,与礼相关的内容,这些人世间的最重要的、最核心的、最本质的东西。在讲这些的时候呢,颜回“不违,如愚”,没有什么反对的。不像有的人显得很聪明,别人一说话,他就会经常讲,“哎,好像不是这样的啊!”这地方讲了一点什么呢?就是我们人的一种常规的思维模式和交流模式。我们思维的时候总是喜欢正面反面、来回来回去看,其实这个“违”呢,是把自己先前成立的观点推翻,推翻之后呢,新成立的一个观点再推翻。这样通过不破不立的方式使得自己的思维进行攀援,进行向上的发展,显得好像很聪明。像颜回呢,孔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这体现的是什么呢?是礼和理。什么理呢?当颜回去向孔子学习的时候,他自己要做好学习的准备,首先就是态度上的准备。态度上的准备是什么呢?准备好接受。我们讲过空杯心理,一个人在学习的时候应该有空杯的心态。这个杯子应该是空的,别人给你倒东西才倒得进来。如果你已经很满了,这个杯子是满的,你再倒东西进去,别的东西会溢出来,如果里面装的是一些比较实的东西,比方说装了一杯花生,再倒进去水的话,倒不进去多少。如果里面就是一坨泥,那这个杯子里面什么水都倒不进去。如果是混凝土,那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这种满通常我们叫作“自满”。把一个人自己比作是一个杯子,倒不进去东西的时候说明自己满了。自满表示什么呢?自满表示自高自大,表示傲气十足。这样违背了“恭敬与礼”。我们刚才讲了,孔子和颜回所讲的很多的地方都是与礼相关的,与道相关的。学习时的礼是什么呢?态度上要准备好,空杯的心态要准备好。当别人去教给你,不管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自己的朋友,或者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个和自己一起同路的三人当中必有我师的这个师在一起,因为这个属于同路之师),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空杯心态要做好,恭敬的心态、恭敬的态度要有,这个时候才能学到。虽然这样使自己看起来好像有点愚,不过这个愚不是真的愚。为什么这么讲呢?后面的话把这个本质就讲出来啦。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等到学完之后,看他的行为,比方说刚才我们同学讲的,他说,这段时间从原来的刚开始听《论语》或者看《论语》还不能够入门,到现在觉得学习的进度已经有些慢了。其实说明他这个杯子在变大,就自然而然会产生一个想法:希望能学得更多一些,学得更快一些,这非常自然,无可厚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退而省其私”,去看他的学习当中的私底下的一些行为、言语、举止。“亦足以发”,也有它可以引申的地方。学完《论语》之后,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地方是什么呢?刚才他讲过了,学《论语》如果只是在读,只是在字面上、文字上学,根本不行。在初期的入门上,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途径,那是没有办法。但是,到了他现在这个时候,他知道必须要有实践,必须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当中去实践、去运用这些《论语》当中所学到的道理,《论语》才能真正地学好。
有的人可能表现得会比较聪明,经常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因为我们学习的时间也长了,像我们经常在学习的时候,有人忽然进入到我们学习的频道当中,立刻就讲一下怎么怎么样,不是说他讲得不对,有的时候他讲得也蛮有理的,但是这个态度不对,这个态度不合理。因为不管到任何一个地方,总有主宾之分:谁是主人,谁是宾客,总有这样一个区别。如果去到任何一个地方,没有问人家的情况,然后就讲出自己的很多道理来,肯定不属于“不违”,就是要违背嘛。因为如果是“不违”的话,本来是一个讲堂,有人正在讲课,我们不把它当成讲堂,当成随便的一个什么地方,有人正在里面交流,你忽然进来就打断人家的说话,我们平常就说这样做很不礼貌,尤其在学习的场所中,因为你把讲课的人打断了,其实对下面的这些人都是不尊敬。我们学了以后,自己不仅仅是在课堂上,或者说在我们讲学的课堂上,在其他的地方(因为你生活当中,可能去亲戚家啊,在公司里面的会议室啊,去参加会议啊,或者是在社会上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总是会碰到自己进入到一个正在进行的活动中的这种情形。这种时候,大家就要注意这一点:尊重人家正在进行的模式,这种尊重就是对你所见到的这一群人的尊重。自己在学完了之后回去可以“退而省其私”,可以自己私底下观察一下自己的行为,我们所讲的“君子慎独”,有的时候也不用直接就进入“慎独”的阶段,你可以自己先观察一下,自己私底下在具体做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是不是做到“亦足以发”了。如果是人家讲了什么,好像听了一些内容,然后你自己好像学到的东西也仅限于这些内容,那就说明有问题了。这时我们要知道,“回也不愚”这个词可能就用不到自己的头上了,我们要知耻而后勇。这个勇敢,这个勇气,用在什么地方呢?用在更努力地学习上。
人焉廋哉(一)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要观察一个人,他为什么做一件事情?他的来路是什么?再观察他是如何去做的?做的过程中经由哪些节点?“察其所安”,看他最后在什么地方安下来?在什么时候他是安的?这个安肯定是指心安,他心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心不安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人焉廋哉?人焉廋哉?”人怎么可以把自己隐蔽起来呢?
视其所以
这讲的是一种看人的方法,我们很多同学希望知道怎么样去看人,我们做的很多错事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样去看人,遇人不淑;或者是碰到一个人,你以为人家是这样的,但结果人家却做出了让你很吃惊的举动,自己当时就会很尴尬。这里面教给我们一个方法:“视其所以,”你看一个人要看他的动机从哪儿来。做什么事情,他一定有一个动机,如果没有动机,他肯定安安静静地待着。他的动机有可能是因为一些积极的因素:这个人希望自己上进,希望自己有所成就等;也可能是因为一些消极的因素:比如,他产生了嫉妒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是来败事的,不是来成事的;有的时候,这个人很无聊,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喜欢做什么,说一些无聊的话,做一些无聊的事,究其原因是他想了一些无聊的东西。你如果明白了一个人做一件事情的动机,基本上也就能判断出最后的结果。消极因素和积极的想法、做法带来的影响以及发展的状况是迥然不同的。
观其所由
你可能在最开始还不能特别清楚地判断这个人究竟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他可能来的时候跟你讲一篇堂而皇之的东西,尽量用能够打动你的语言、能够说服你的话语,你也没法去判断,因为人嘴两张皮,上下嘴唇一碰,说出一番很漂亮的话,这是很容易的。你要去看他做事的时候所经由的地方,因为说完之后要去做,动机产生之后要触发行动,这个行动一定会有非常多经由的地方。从他的取向你基本上就会看出来这个人在做这件事情上的结果,也可以由此而知道这个人大概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们在《论语》另外一篇讲过“行不由径”,孔子问他的一个学生:“你在那个地方当官,有没有发现比较好的人才?”他的学生就讲,我发现了一个谁比较好。讲了其中一个优点:这个人走路“行不由径,”他走路从来不走捷径,总是走直路、走正道。从简单的走路就可以看出来他做人也是走正道和直路的。
心有所想,在行动中一定可以体现出来。你看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比如说看他是不是有投机的心理,如果他总想着走捷径,肯定存在投机的心理。如果存在投机的心理,你会想到这个人做事肯定不是那么踏实,这是确定的事情。如果一个很老实本分的人,一般来讲投机心理不是特别多,做事情的时候他会按部就班地去做,所谓的“按步”、所谓的“就班”,就是一种“所由”。
察其所安
如果你看完了他所做的事情还得不出对这个人的判断,因为最终我们是要认识这个人。看他的动机看不出来,就看他做事情的方式、方法,比如说看他讲话时的言语、用词,用词很关键的,什么词他常用?什么词他不常用?做事的时候,刚才讲的“投机的心理”,是经常“投机”还是不怎么“投机”?你应该有一个判断。如果这些都用了还是看不出来,就用最后的“察其所安”。他跟你说要做一件事情,最后发现:到一定的时候,他觉得就这样OK了,你就会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比方说有的时候他刚开始做就退却了,这说明他所讲的“我们要做什么什么事情”的目标不是他安心的地方。如果那是他安心的地方,他在别的地方就会不安,不安的话他就会不停地采取行动去尝试、去努力。如果他撤到另外一个地方了,就说明那个地方不是他所能安心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找另外一个他能安心的地方。你可以看他再去什么地方安心。他跟你讲“我们要努力去做一件什么事情。”结果你发现他去什么地方玩儿了,在那个玩儿的地方是比较安心的,你就知道这个人是怎样想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因为你不清楚他是怎样想的,也不清楚他说的,但他的行动、行为是确实的事情。
有的人可能行进到了中途,你发现好像和他之前所讲的以及所做这件事情和所由的路径不是那么相符,你这个时候就看他总是想往什么样的地方去走,做事情的时候总是在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去推进,推进的方向就是他认为自己可以心安的地方。这种心安可以是最后把一件事情办成了,有的时候也就是贪图自己的一种享乐,有的时候甚至是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是一个懒汉而已,他安心的地方就是懒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那个时候他就最安心了。
这讲的是怎么样去看一个人的方法。基本上来讲,一个人做事的时候一定有动机,你在不清楚他的动机的时候,你要想一想“视其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看看他在做这件事情的过程当中一些关键的点。最后再看这个人,对一个人的认识就是看他经常安心于什么地方,有的人安心于读书,你就知道书是他的一个所好;有的人安心于学习,学习的时候他就非常自在、快活,不学习的时候他就觉得很难受,觉得浪费时间,觉得做了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有的人就喜欢咋咋呼呼,他只要一咋咋呼呼就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你如果想让他不要长时间地咋咋呼呼,他就平复不住,这就说明他所安的地方就是在咋咋呼呼的那些事情当中;有的人就是喜欢“小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就是每天胡说八道,说很多东西,和道义不相关。如果有人在他的讨论当中提到了道义的事情,他会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始终都会避开,从“察其所安”这句话里面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避,他所避的东西一定是他不喜欢的,有时候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觉察到的东西。
比方说有的家长,他对子女的教育责任没有尽好,如果有人总是在他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好,这个人就会非常难受,如坐针毡,他会尽量想办法转移话题,或者去反驳,或者拂袖而去。他总是不能够安心地去和别人讨论这样的话题,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心里面对这件事情是有芥蒂的,这个芥蒂有可能来自于他自己的子女,也有可能来自于他的父母在对他的教育过程中所留下的痕迹。
人焉廋哉(二)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上次我们讲这句是一个相人术,我们经常喜欢给人看面相,看面相的人其实很多并不太会看面相。我们经常会喜欢关注一些星座、属相之类的资讯,它们也有一些预测的性质。很多同学去学《易经》,更是讲得直白,来学《易经》就是为了占卜的。这句话所讲的也算是一个简单的看相、看人的方法,我们经常会遇到有的同学问:“怎么去看人?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能够一看就把这个事情看明白?尤其是把人看明白?”实际上你能把人看明白的话,也就能把事情看明白,我们可以把这个当成是一个简单的相术。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们把“以”、“由”、“安”说完,大家大概就明白了。“视”、“观”、“察”差不多都是看的意思。我们说看相:看面相、看手相都是看,“视、观、察”都是用自己的眼睛产生一个印象,总结这三个字的共同点,就是用自己的色根——眼睛看到的都是色。“眼、耳、鼻、舌、身、意”对应的是“色、声、香、味、触、法”。这里所讲的眼睛看到的“色”,比我们普通说的那个颜色含义要大。这里所讲的“视、观、察”和“所以、所由、所安”是指一个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动机在哪里?就是他是从哪儿来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对一个人做事来分析:这个人做事为什么这样?假设有一天你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别人告诉你说:“我想汇给你一万块钱。”那你就要想“视其所以,”他为什么要送给我一万块钱?我曾救过他的性命?还是我曾经在他们家寄存了多少银两?如果没有,你“视其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估计他是看上我的钱了,他不是来送钱的,他是来要钱的。”
“视其所以”,如果你能找到他的动机,基本上第一点就确定了。如果找不到动机,那你就要继续找,继续试,继续“视其所以”。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只能留个问号,你也不能自己想当然认为“就是这个样子”。
“观其所由”是指什么呢?“所由”就是他在做这件事情时的一个由经路径或方式。比方说有的人在劝说你的时候,循循善诱,慢慢地跟你讲,左面的道理跟你讲讲,右面的道理跟你讲讲,前面的道理跟你讲讲,但是讲来讲去,你会发现跟你讲的这个人确实是只讲你的事情,并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添加利益,整个过程完全关注他所帮助的这个人,而不是说循循善诱之后,最后你发现——走、走、走,这个由经的方式好像走得不对了。
还有一种是什么呢?——利诱。总是用很多的好处来引诱你。
再有一种是恐吓,“观其所由”他所由经的方式就是恐吓。大声地冲着你叫嚷,或者用一些很恐怖的方式来吓唬你。但是你仔细一想,他所由经的方式好像不是那么准确。他说这个东西明天就爆炸了,就把你炸死了,但是你发现别说到明天,好像到后天都爆炸不了,他这个所由就有一些问题。
“察其所安”是最关键的,但我们往往会把注意力放在“所由”上。“视其所以”是从哪儿出来的,“察其所安”是到哪儿停住了,也可以讲“察其所止”。比如刚才他对你进行了半天的利诱之后,总有一个指向,总有一个方向,当你看完了这个方向之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清楚,你明白了这是他所安之处,如果这个“所安之处”无非就是他想“把你兜里的钱给我吧。”那这个所安肯定是有问题的,这时你把“所由、所以”贯通来看,如果得出来整个清晰的路线,一看“所以”也不对,“所由”也不对,到最后的“所安”更是一塌糊涂。“人焉廋哉?人焉廋哉?”人怎么去隐藏自己呢?他的真实想法怎么能够藏得起来呢?这就是“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怎么能藏得起来?
我们再换另外的角度来讲,不要觉得是啰唆,刚才讲的是从正面角度来看,从反面的角度来看,我们看一个人怎么样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大家不要把这个隐藏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哈。我是告诉你反面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隐藏法:第一个是隐藏的动机;第二个是隐藏所采取的方式——障眼法;最后是隐藏最终的目的,隐藏他的所安。这是一种隐藏,还有一种什么隐藏呢?就是自己把真相给隐藏起来了。这个我们要好好学,因为这个是我们经常容易犯的错,什么时候会有人被骗,往往都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被蒙蔽了,视不见其所以,观不见其所由,察不见其所安,既然看不到这些东西,那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贪欲,看到的是自己的愚痴,看到的是自己的自高自大。为什么这么讲呢?一个人来跟他讲:“我准备给你汇一万块钱,你得了一个中央电视台几套的大奖。”你如果视其所由,视其所以,你看他的动机,你明白哪有这好事,这很清晰。但是你如果自己的贪心起来了,直接只看到这个大奖了,你以为自己真得了这个大奖了,凭什么天上就没有馅饼掉到我头上,今天这个馅饼真的就来了。这个贪心一起“视其所以”就看不到了。
“观其所由”,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智慧,稀里糊涂地,识别不出对方所采取的各种各样的手段和方法,你就觉得“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上当呢!”这一个自满、这一个功高我慢起来之后,你就观不见其所由了。你自己的傲慢把这个本来可以暴露出来的事实掩盖起来了。
最后“察其所安”,如果这个人有一些愚痴(真的愚痴,不是刚才所讲的“回也不愚”),人家给了他这么一个说法,这个目的已经显现出来了,但因为他前面既不知道“其所以”,也不知道“其所由”,最后也不知“其所安”,本来人家安的什么心,已经有机会让他看出来了,但如果加上“贪、嗔、痴”一搅和,这个人就真隐藏起来了。
我们再讲一个正面的例子:一个好人站在你面前,你看他做事情的动机,看不到你就得去找,找到之后你就会明白:“哦,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做这件事情。”再看他做事情所采用的方式,我们说过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你要看他做什么。“观其所由,”你看他究竟做的事情是什么。最后你去看他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开心的时候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状态,他可能在这个不经意之间,别人不太注意的时候,会有一丝安心的状态呈现出来。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看清楚这个人,你可能就会分清楚,这是君子还是小人。
我们学完这句话之后,如果能做到“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也”,那这句话就没有白学。
温故而知新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这一章是指一个人的学习到了“温故而知新”的阶段,就能够开始真正自主的学习了。如果一个人还处在被动学习的状态,他自己还没有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学习的用途,怎么能去给别人做老师呢?他是没办法做好的。如果想教会别人学习,首先要让别人能够体会到他的学习是非常快乐的。其次,要把学习的用途、方法,怎样使生活工作都受益于学习等教给别人,这才能够“可以为师矣”。
温故而知新
首先讲的不是学习的手段,而是指在学习过程中应该怎样看待学习的意义以及学习对人的价值。总而言之就是能够温故而知新的人,一定是受益于学习了,如果没有受益,别人逼他学多少他就学多少,不会主动再去发展、再去引申的。所以学习有没有乐趣是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标准。
温故而知新的第二个含义是指学习的用途,会不会利用所学。我们可以把“故”理解为“所有已有的知识”,因为已有的知识是一个笼统的范围,对于每一个有个性、有特点的个体来讲,每个人学到相同的知识之后,一定都有不同的用法,如果不能将所学结合自己的实践去展开,就说明只学了一个壳子,学了一个形,没有领悟知识的精神。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没有学到本质,没有掌握核心内容,只会背条条框框了。如果这样的人去做老师,该是多么不称职、不合格啊。
因为一切都是发展变化的,你学的东西也是过往的知识,比如《论语》是春秋时期就有的古籍,其内容较现在已有很多变化,但其精髓是没有改变的。我们要把不变的本质拿出来,结合我们特有的环境和每个人自身的特点进行运用,这才是学习。如果你不能从学习中获得快乐,也不能将所学在生活中灵活运用,不能把所学的用于现在和将来,只会将古人的东西完全拿过来,直接用在自己身上,一定会很难受,别人也会把你当成怪物。假使你真的觉得这样还很开心,你该反求诸己了。也有可能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是通常真理还是掌握在大部分人手里的。
君子不器
子曰:“君子不器。”
孔子说:“君子不器。”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含义很深。钱穆先生对这点的解释比较少,大家也可以去读一下钱先生的《论语新解》,也可以看一下南怀瑾老师的《论语别裁》,学习其中的相关内容。
对于“君子不器”,钱穆先生的解读总结起来大致是说:一个人不要做偏才,要做通才。如果你只是把它理解成学习某一个专业的方向,那就没有把这里面最核心的地方点出来。虽然说现在的学科学习都是分专业的,但在古代却是不分的。
“君子不器”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呢?这要从另外一句话里来找答案,这句话就是“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器”,其实就有一个含义叫作“不道”,或者说“不上”。如果你在学习如何成人的时候,只是朝着某个专业上发展的话,就会使自己变得像机器人一样,机器人和人的区别是什么呢?没有情感,没有爱,也没有这种所谓的“道”。让机器人去打仗,机器人只会按照给它的命令机械地执行,而不会有自己的思想。
“道”与“不道”,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最大的区别就在这个地方。
在中国文化中,像史可法、文天祥、辛弃疾、岳飞、关公这些人(这些人大多都比较惨:关公尸首两分;岳飞被粘上鱼皮,把皮肉撕掉,最后还惨死在风波亭;文天祥,忽必烈给他高官厚禄他不做,最后也是被处死了),他们做事时首先考虑的是什么?是这事该不该做、合不合理、合不合道义。这是中国文化历代相传下来最为重要的命脉所在。
而对于西方文化来说,西方最早拥有了原子弹(虽然现在很多国家都拥有核的能力),对于一个西方的物理学家来说,他不会首先去考虑“原子弹这个东西应不应该有?谁应该拥有它?”对于科学家来说,当他在政府找到了一份工作,政府告诉他说:“我们需要原子弹。”然后他就会去做原子弹,不会去过多地考虑这样做是不是合乎道义。这也是古时候中国在“士、农、工、商”的排序中,把所有的这种科技发展的东西都放在了最后的原因。就像习武的时候,师父首先会看弟子有没有“武德”,如果没有的话,武功是不能传给他的;育人的时候也一样,首先要传道,然后才是授业,授业一定是放在传道之后的。
现在的教育,传道少了很多。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先来看“道”是什么东西?“道”就是道理!让一个人知道一件事该不该做,对不对,合不合道理,符合不符合道义,这个就是“传道”。如果传道之后,这个人对“道”、对道理、对道义有了理解,那毒奶粉肯定是不会做了!转基因食物也不会有了,其他的也就更不用说了。
这里,也不是说我们学习了之后就可以去要求别人,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就是在骂人。一定要记住,道理和道义,是我们学来用以要求自己的,不是用来要求别人的。你在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都要先遵从下面这一句——“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意思是你要把你要说的话先做到,然后再去讲,而不是“你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地把别人先说一顿,然后自己做不做无所谓了。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君子是不会这样去做的。如果你想成为君子,也不能老是把着别人的不是,动不动把不对的地方拿出来数落一番,而不管自己做没做。如果有一个道理,有一个道义,你要拿出来去指责别人的(或许连指责都算不上),你也要遵从这一点。总之,你要讲一个事情,先看自己是否已经做了。
这里也不是我们通常所讲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和“欲与不欲,施与不施”没有一点关系。这里所讲的“道”,只在自己的心里,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只和它相关,和别人没有一点关系的。如果你说:“我一定要做一个让别人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人。”这本身就是做假;如果你又说:“我一定要做一个让他们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本身又是在唱戏,这个是不行的,而如果你非要说:“这个戏要唱。”那它只有一个观众,就是你自己。
有同学问:“什么叫至诚?”至诚就是诚实、老实,但又不是我们平常所讲的诚实和老实,这个诚实和老实只是相对于你自己来讲,和别人没有一点关系,你要对自己诚实、老实,不能骗自己。至于你是不是骗别人,这个没有办法去衡量的,至少,你自己非常清楚有没有在骗自己,有没有对自己不老实。
所以,“君子不器”首先要讲的就是:一个人在学习的时候,要明确一个大方向,朝着道义、道理的方向去走。其次,你要清楚什么是“道”,或者,至少要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然后努力去弄明白、去学习,并且经常用“自己是不是在骗自己?是不是对自己不老实?”来衡量一下。同时,我们在做事的时候,也要预防自己变成一个器物——随着“啪”的一声,开关一打开,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做事了。“器”与“不器”最大的区别在于你自己的情感,你对身边的人、对这个世界的爱是否有。
之前有一个同学问我,问了非常多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有这样的一个毛病?”我就问他,我说:“在你的生活当中,除了自己之外还关心谁?”他就讲到父母和子女。紧跟着我又问:“你想到了父母和子女的什么?”他回答说:“我想到了父母和子女对于我来讲是……”又回到了“我”的身上,那说明此时这个人考虑自己太多了。
我们的很多问题,都是因为对自己考虑得太多而产生的不必要的麻烦。我刚才讲过一个例子:如果肝脏不好,就去干活,然后可以使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干活的过程中转移,一方面身体非常累,另一方面,胃口变好了,脾胃也变好了,从而使自己的肝脏问题、肝郁问题也都解决掉了。
同样的道理,有时我们太关心自己了,这种关心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自私(这是可以给出明确定义的),解决它的办法,就是把这种对自己的过度关爱,转移成为对身边人的关爱,不仅仅是自己的父母子女,还要对众人。因为人爱自己的子女很容易,爱父母比较难;爱父母容易,爱众人就比较难。所以这时候,你如果能转移出去,病自然就消失了。如果说你干了半天的活,忽然发现肝郁的问题没有了,你不要觉得奇怪,你可能不了解其中的道理,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返回头来想:当一个人真的把自己的心,放在了更多的其他人的身上,放在了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局限于自己,很多小的毛病自然就消失掉了,看不到了,这道理非常简单,是不是?
回到“君子不器”。在君子和小人之间,小人经常会变成器物。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呢?没有头脑。怎么样的没有头脑法呢?借用近代一位大哲学家所讲的:“没有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为什么没有独立的精神呢?因为精神不能独立,而是附着在别人身上了,又因为只是学会了某种技术,学会了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并没有自己的一个善恶的判断,道义的判断,所以,独立的精神就不存在了。
没有独立的精神,也就不会有自由的思想,为什么这么说呢?“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思想不自由往往是因为他被绑架了。被什么绑架了?被贪欲。因为小人喻于利,他非常喜欢这样的好处、那样的利益,经常做不该做的事情,考虑一件事情该做不该做全是以利益来分别的。此时,这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利益的奴隶,变成了被利益、被欲望所控制的奴隶。这种情况下的人,思想是没法自由的。真正思想自由的人是在此基础之上,树立起自己的人格,树立起自己的判断力,树立起自己对人生、对世界、对价值判断的取向标准,而且这个取向标准必须是合乎于大众利益的,这种情况下,这个人才叫作成人了。所以古时候所讲的“大人、小人”,对于今天而言,成为一个“大人”其实是比较难的。
先行后言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子贡,也就是端木赐,问孔子:“什么是君子?”孔子回答:“先把该做的做了,然后再来说。”这是书面上简单的含义。
我们在现实生活当中见到很多夸夸其谈的,讲得非常多,但真正做事的时候不行,这不是我们所宣扬的。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在儒家中,比如曾国藩做事,那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他是个文人,虽然没有从小习武,但需要他去平定太平天国的时候,他马上就可以担当大任。和他在一起的李鸿章、张之洞,还有讨伐新疆的左宗棠以及宋朝的文天祥,都是这样的人。文天祥和辛弃疾是什么样的人呢?年轻的时候吃喝玩乐,看不出来有什么样的远大抱负,可到了国家需要的时候,所有吃喝玩乐的东西就全部抛下,然后奔赴沙场。也就是说在需要他的地方,他就可以把能力展现出来,可以采取行动。
我们在学习《论语》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传道——传授所学习的道也好,授业——传授职业培训、生活技能也好,这些东西都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只在嘴上讲,等真正交给你一件事情去办的时候,“哎呀,这个搞不定,那个也有问题”是不行的。也就是说,在个人职业发展、家庭生活当中甚至在自己所在的组织、公司当中,所做事情的一个标准,让自己向上看齐的标准,就是先做,后说;多做,少说。这和之前所讲过的“敏于行而讷于言”是一样的。
大家可能会问“你不是在这里讲吗?”但是要分清楚,我这个“讲”和平常的“说”不太一样。这个讲在这里,一方面是在讲,还有一方面是在分享,有一定教授的含义。对我来说,这当中的一部分讲就已经是在做了,因为我可以不去讲,而我选择去讲。如果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讲课?”那我肯定可以描述出来,我是怎么做这件事情的,为什么要做等等。你若要我给你一个总结,一个答复,也可以给你讲一下。
我是向往做一个君子的。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不是说用一个结果来评判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君子,而是说自己心里有变成君子的愿望,就很不错了。不一定事事都用是君子还是小人的标准来判断,这样判断的结果没有意义,是不是?一个人在做事情的时候,只要方向是积极的、上进的,我们就应该去鼓励,而不应该用现有的状态来看。而我们看自己的时候,也不要用结果来衡量,但是你始终要明确自己要走的那个方向,这是我们最需要明白的一点。
君子周而不比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钱穆先生讲解这一段说,周,就叫作忠信;比,就是阿党。阿党是阿谀奉承之党。这么讲呢,其实我们现代的人不太好理解,主要是因为我们忠信见得太少,阿党见得太多;比虽然见识很多,但是周见得比较少,所以只是这样讲的话,周和比之间的认识就不太确切。
我换个讲法来说,周就像一个圆周;比就好像两个人排排坐。这一句就叫作:“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个比是不是有点同的味道?两个匕首的匕放在一起,完全相同的样子。它和周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小人同而不和,就是说小人在一起只讲,我们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只考虑这一点,不能够站在对方的、对手的角度去考虑,所以不能够形成一个圆周,考虑事情太自私。小人为了求同,往往会阿谀奉承。阿谀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事情对不对不重要,关键的是我要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我就说,是,对,是这个样子的。去阿谀奉承一番说,你这个想得真好。表示我和你是一样的,是完全一致的。只要我们一致,就好了。不和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如果你和我不一样、不相同,我们结党营私的这一群人是这个样子的,你忽然来了一个反面的意见、反面的做法和反面的风格,那不行,我不管你对不对,不管你合不合理,我就要和你对着干,我就要除灭你。这样的话就不会和。周是另外一种情况,是指一个圆周。我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这么看这个事情,有这样的一个观念,但是,我也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去考虑一下,虽然和我的观念不同,但是也允许与自己观念相左或者相对,持不同意见的人的存在,这时候就形成了一个圆周,一个圆圈,有周全的含义。
这个意思明白了,我们返回头来再看钱穆先生所讲的:周,忠信义;比,阿党义。现在,我们就可能把它搞明白。所谓的忠和信,都是指一个人和其他的人、其他的团体的关系;这个比也是指和其他的人、其他的团体的关系。区别在什么地方?忠信是以众人的价值取向、众人的利益来作为一个方向的。所忠的对象是什么呢?忠于的是众人,忠于的是这个整体。把周全的、不同意见的,各个方面的意见综合起来,这个才叫周。是忠于这个周。信呢,虽然我和你意见相左,你和我的意见相对、相反,但是我们互相之间有一种互信。这个互信是怎么产生的?互信其实就是联系,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可是对面的、反对派的意见怎么和他互信?通过你周围的人。就比如无数个点,形成了一个圆周,虽然对面的那个点和你是相对的,但是你旁边的这个点总和你是相连的嘛,虽然和你也不同,可是总还是有联系的。这个联系是什么?就是信。你相信不了对面的人,但是你总可以相信旁边的人;你旁边的人和他旁边的人,也就是你旁边的旁边,又是相连的,又是相信的,一直延续下去,这样的话,整个这个圆周,只要它是一个整体,不管它有多少种不同,它都是可以联系起来的,都是可以互信的。互信的是什么?在我们现实的社会当中,就是大家共同的观念。我们共同的观念是什么?我们是人嘛,就是人的共同的观念、人的共同的价值和人的共同的理想。当形成共同观念的时候就可以形成我们之间的互信。相对来讲比是指什么呢?就是指自己的、小团体的利益、价值和想法,不能顾全大体,不能周全。这样,我们就能明白钱穆先生所讲的忠信、阿党的意思了。
学而不思则罔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这句话听得太多了,经常听,是吧!两方面,一方面是学,一方面是思。什么叫学?什么叫思?这个要分清楚,我们平常在学校学习,做了很多的题,考试一考一百分,叫不叫学?叫学。现在叫学,但在古时候那叫思,古时候所讲的学是要实践的。考试算不算实践?现在算实践,应试教育嘛,古时候算不算?算一半了。实际上真正的学,在一个人来讲,考了试,做了题,算不算学?对一个人的学习来讲,根本不算了,你平常学习怎么做人,谁考你?没人考你,对不对?现实的生活、现实的实践来考你,但你会不会思呢?当然会思——受了苦,受了罪,回头就来思,是吧!
身体不好了,要去医院了,想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啊?”这个时候就在思,思完之后,有一些心得感悟,这个时候才开始实践,这才叫“开始学习”。在实践当中,把所思的,就是我们之前说“所认识到的东西”重新在实践当中加以检验、修订,再进行深入的思考,再进行加工,再变成自己的东西之后,这才叫学。
学而不思则罔
罔就是迷惘,为什么迷惘?因为你天天实践,从来不思考,不引入智慧的力量。做,不停地去做,靠的是习惯,靠的是惯性,这种时候,做了半天会发现“我在干什么呀?”会发现“我怎么做事的效率这么低下呀?”这个时候慢慢就陷入迷惘。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我们都在活着,很多人在挣钱,不停地实践,挣钱就是他的实践,一直实践、实践、实践……挣钱、挣钱、挣钱……挣到了某一天,迷惘了。这种人多不多?大把!很多人都是经历过这种“学而不思则罔”的过程。这个“学”我所指不是知识的学习,知识的学习只是使人聪明,但很聪明的人也会迷惘,为什么?就是因为老实践,不去进行独立的思考、自由的思考,没有独立的人格、自由的人格。被什么控制了?被欲望控制了。不是欲望的主人,而是欲望的奴隶,欲望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然后每天去实践,每天去做事,也挣了很多钱,最后,迷惘了。
思而不学则殆
每天在学校里学习,我们刚才讲这种学,其实是算“思”了。对人生来讲,每天都去读书,学习理论,学了半天不去实践,一实践,伸手就错;一做事,出手就错,办不成个事。“殆”是讲危殆,就是说事办不成。不是说你没思想,你可能有思想,但是你老不实践,就好像我们说踢足球的人,老是用嘴去踢。我踢球的时候就会跟别人讲:“这足球啊,是用脚踢出来的,也是用脑子踢出来的,但唯一不是用嘴来踢的。”你嘴上怎么样去说“这个配合应该这么打,这个阵形应该这么摆,这个球应该射一个弧线球……。”你来、你来、你来射一个弧线球;你来、你来、你来给跑一个位。等一上场,发现别说什么跑位,就连传切球、基本的奔跑速度、基本的身体的素质都没有。“思而不学”就是你学了非常多技巧、方法,没有经过实践。“思而不学则殆”讲的就是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如果是发生在球场上,无所谓了,你可以不去踢嘛,但如果在人的这一生当中,发生了“思而不学”那就麻烦了,最典型的来讲就是指书呆子,或者很多人自以为是的所谓的在学。这地方要给大家提个醒,其实有很多同学都会落在这个框框里,很多同学也会落在前面那个“学而不思则罔”那个迷惘的框框里。但是到我们这里来学习的同学,大部分还是明白自己是迷惘的。
人啊,不怕有问题,怕的是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迷惘而不知道自己迷惘,这种问题是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本来是问题,但是你没有认识到是这个问题”。你认识到了,比方说我们有很多同学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去看电视(好多好看的节目)或者去做做什么娱乐而来听这个讲座。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生活的、学习的过程当中,碰到了问题,产生了迷惑,但是他以前肯定是实践过的,实践过之后,发现思想上需要建立更高的架构,所以明白自己的问题是“学而不思”。也可能还不清楚是因为学而不思,但是很清楚自己是有些迷惘的,所以来找答案。这种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时间一定要用到,当然并不是说你用时间就一定可以解决,但是假以时日的话你的迷惘就会少一些。
我们所讲的学习,是人生的学习。比如说现在我们学的《论语》,是讲做人的道理,但这个“学”在这句话里面,相当于“思”。你的实践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自己要把自己不好的习惯改正,这个是实践;家庭是否能够和睦,工作是否能做好,这就是我们的实践。但在我们这里学习的人当中,有一部分是会出现“思而不学则殆”这个问题,就是说光是去学习儒家的《论语》(可能看《论语》的人也不多),有些人就是看一下《三字经》《弟子规》。看完之后又去学一些其他的经典,尤其现在有非常多的所谓的“读经班”,就把经书读一遍。读完之后,等一实践,好,一出手就错,一办事儿就砸,这种情况下,久而久之,是没有用的。“思而不学则殆”要注意。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对于“攻乎异端”,一般的理解是:和我意见不一样或者奇怪的观点。其实不是这样。异端是指“对端”的意思。这里的“对端”是我们在讲“周而不比,比而不周”时讲过的,那个圆周的某个点的对面的那个点就叫异端,指另外一端。如果用一根棍子来比喻,我在此端,彼端就叫作异端。比如一个事情,你对它有这样一个看法,相反的那个看法就叫作异端。我们学东西时要有一个方向,相反的那个方向,就叫作异端。由此,所谓异端,是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去走,相反的方向就可以称为异端了,因为首先是端,其次才是这个异。
“斯害也已”,为什么说这样有害呢?很好理解(现在的人可能不太好理解),因为我们叫中国,之前提到过,中国,并不是指我们是在世界中心的国家。也没有人这样认为,中国人也不能这样认为。没有理由啊!凭什么说中国是世界的中心?地球是个球体,怎么能讲是在世界的中心?虽然有很多人讲:古时候,航海还不发达,地图也没有那么全,大家认为自己是中心,就好像日本说自己是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但实际上最根本的地方不在这儿,叫中国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是走“中道”的国家。
“中道”是什么呢?就以刚才举的这个例子,此端和彼端的这个棍子,中间这一段,它既能顾此,又能及彼,两方都是能照顾到的,这个叫周全(“君子周而不比”的“周”在这里又出现了)。为什么“中道”这么重要呢?讲大一些,“天、地、人”三才:天是阳道,地是阴道;乾为天,坤为地,人在中间顶天立地,走的就是“中道”。人的本分就是“中道”,不能异端。
这个“攻乎异端”,一种观点认为是“去攻击它”;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是“去专攻此业,专攻这一端”。专攻这个,朝一个方向去走偏的,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呢?孔子讲,执其两端、去取其中道。如果只执一端,找不到另外一端的话,这个中道是不存在的。
在现实当中,比如在一个家庭中,夫妻两人闹矛盾:丈夫说妻子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不对;妻子讲丈夫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不对。这就叫异端,这两个异端都不好。
什么叫作“中道”?如果是外来的中道,那就出现一个人,把丈夫批评一顿:“你说的都是你老婆的错,你难道没有一点错吗?”这就是在帮丈夫的异端找到他的彼端,这样的话呢,他有可能找到他的中道;对妻子来讲,也是同样的办法:“你都说自己对,都说自己好,你的丈夫都不对,都不好,全是错,你自己就没有错的地方吗?你自己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吗?”一旦双方都能找到中道(注意:这个中道不是“攻乎异端”,而是顾此及彼,两端都有;执其两端,不是舍弃这两端,执其两端则自见有一中道),丈夫就能意识到:“妻子虽然有错,但是自己也不见得就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没有错。”此时,就有点“诚”的味道了,不欺骗自己。因为只说别人不好,自己的错误一点不提,这就是欺骗了,既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自己;那妻子也发现自己也有不足的地方,并且能够认识到,也找到了中道。“君子周而不比”,“君子和而不同”,家庭自然就会和睦。
上面是通过外在的力量找到“中道”,还有一种是这个家庭始终都有“中道”。这个“中道”来自于“信”。夫妻双方信什么?信真理——你说的对与不对,我说的对与不对,最后都要用客观的标准来评判;双方的心中都有“中道”,在说话、做事的时候都能执其两端,取其“中道”;能看到你的问题,也能讲出自己的不对,自然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里,儒家讲得非常明确,因为人本身有一种“爱去找别人毛病”的习惯,所以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非常简单——找自己的毛病,不要管别人。就好像在天平上面,左边一直都放着一个砝码,你把右边(你自己这一边)的法码放上,就可以平衡了,中道就找到了。
一般来讲,所有人缺乏的都是“找自己的问题”,因此,找到自己的问题,“中道”基本上也就找到了。
这个问题还可以再去引申:有的人处处找自己的问题,就又应了这句“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处处找自己的问题,此时,若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端,人也会出问题,会出现极度不自信,甚至会出现因为对自己深深地内疚、自责,最后导致精神崩溃。所以,要从这句话里明白一个道理:不偏于异端,不偏执,一定要找到任何事情的“中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上次我们讲到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主要就是说我们人要走中道。这个“异端”,其实指的是两端或者是多端,只要偏向于一点就难免偏执,所以只有在考虑了各个偏执的方向之后取其中道,才是适宜的事情。否则的话偏向任何一端都是不好的——斯害也已。
今天要讲的是第二篇的第十七章,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很简单,孔子说:由啊(就是跟子路讲,子路比较好武,非常直的一个人),我教你怎么算知道吧,你知道你所知道的,同时也知道你所不知道的,这才算是知。这个“知”,在古代的时候,和“智”——仁义礼智信的“智”、智慧的“智”是相通的。这个地方两个意思都可以说得通,知道你所知道的,也同时知道你所不知道的,这才算作真正的知道,也可以说这才算做智慧、才叫作智慧。
《论语》当中讲的很多内容,如果用日常的生活道理来看,直接做就可以了,但实际上这样直接去做是很难的,因为他所讲的东西很抽象。
其实这是一个哲学的命题,在哲学上讲的是人类的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有的时候我们看哲学的书里会写自由王国、必然王国,讲必然和自由。“知之为知之”:你所知道的这部分可以讲是已知的,那你所不知道的部分是未知的。这里面有一个有意思的说法,既然你不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你不知道呢?说法是有点绕啊。但是大家去想,就好像说,你说在夜里看到前面是一棵什么样的树或者是一辆什么车,在更远的地方如果你没有看到,你说我也看到了,这就有点自相矛盾了。你说我知道了,你既然不知道,那地方是属于你不知道的,你怎么能说自己知道呢?
这里面隐含的一层含义是讲人心的大小。一个人的心如果小的话,他就会认为耳目所及就是全体的世界,如果一个人的心大就会知道,耳目所及仅指世界非常小的一部分,更广阔的天地在未知之中。心大心小有什么区别,这个地方看不出来,但是日常生活当中一看就看得出来了。怎么看?不是傲慢与偏见,是傲慢和谦虚。如果有的人,认为自己耳目所及看到的就是世界的全体,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明白了,我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我是最智慧的那一个”,这个人就会有傲慢之心,处处给予别人指导,处处瞧不上别人。反过来讲,如果一个人明白,无论自己怎样地去学习,怎样地去了解,其实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讲这个一粟都有些夸张了。因为世界之广大,无边无际,三千大千世界也不过是毛端一芥子,非常小,更广大的地方,是我们所不能了解的。庄子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也同样讲的是这样的道理。当一个人明白世界是博大的、广阔的,我们只是其中一部分,非常小,那么在行事的方面那就会变得谦逊,因为有什么可傲慢呢?没有什么可以傲慢的!自己本身就很渺小,即便自己糊涂地认为自己拥有了什么,拥有的那些东西也和自己同样归于渺小,哪有什么可傲慢的?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少得可怜,有什么好傲慢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傲慢的!所以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就会看得很明显,真正智慧的人是谦虚的,而愚蠢的人相反却会非常傲慢,就是在于“知之与不知”。
有一个地方他们是一样的,他们都知道,都自以为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那一部分。因为实际上,如果我们再更上一个层面或级别来讲的话,有一句话说“没有为什么,只有是什么”。事物与事物之间的逻辑其实是不存在的,为什么?因为如果能把事物的这个“是什么”讲清楚的时候,他内在的和外在的联系,也就是事物的逻辑本身就包含在内了,所以不需要讲“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你好,这个“为什么”根本就不需要讲,你只要把“我是谁,你是谁,我是什么,你是什么”能够完全清楚准确地认识到,就已经包含了“我为什么要对你好”的所有内容在里面了。当然了如果大家真的去找一下“我是什么,你是什么,这个杯子是什么,汽车是什么,大树是什么”,你会发现其实挺困难的,大家不妨试一下,要把这个事物的本质常识讲出来,很难!
我们回到原文,孔子讲“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是在讲一种态度,也是在讲一种观念,更是在讲一种为人处世的方式。如果我们把《论语》当中所讲的这些潜藏的道理用我们世俗的观点来看,那真的是很难学到东西的。你如果把这句话当成一个道理去给一个小孩子讲,说“你要知道你知道的东西,你要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这个小孩子肯定就蒙了。或者给他换种说法,说“你要知道你知道的,你也要知道你不知道的”,小孩子也根本没法去得到一种成长上的引导。因为小孩子的教育主要是什么?你不是要教会他该做什么,而是要教会他什么是不该做的。吃饭的时候不应该抢在爷爷奶奶的前面去动筷子,把这个道理教给他,他就会去想为什么,慢慢就明白了,这是孝敬的一部分。如果告诉他要孝敬爷爷要孝敬奶奶,他哪知道怎么去孝敬。告诉他在爷爷奶奶面前有些言行举止是不可以做的,这个时候他就会回过头来想,慢慢地就会形成一种规矩,这个教育就完成了。
在《论语》当中所讲的这一部分内容,我们要去提炼出当中靠近“道”的那方面的东西,而不是“术”的那方面的东西。因为《论语》所讲的内容几乎没有讲这种“术”,比方说怎么去打仗呀,那个你要去看《孙子兵法》;怎么去种地呀,那你可能要去看《农经》;怎么去演算呀,那你要去看《九章算术》等这些,或者现代科学当中的许多东西。术当中的东西是一个基础,不能说它不重要,它非常重要,它是一个基础,但是最后要向着大道的方向去走。
有时候人们认为儒释道这些东西是和世俗隔离的、隔绝的,他们在做一些世俗的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世俗的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去做。实际上我们看儒释道中所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在人的秘密上做研究做功夫的,非常深入。道家的修行也好,儒家所讲做人的道理也好,佛学当中所讲的宇宙的道理、人的道理也好,都是与人息息相关的。只不过在这些领域或者讲他们的道理当中,在这个学习和研究中走得很远。
就像我们之前打过的比方:在四川的盆地上你往西走,一直往西走,你就会越过崇山峻岭然后走进雪域高原,再往西走你就会进入茫茫大雪山,进而需要去攀登喜马拉雅山上的珠穆朗玛峰。不在同一层次的人,有的人在修行、学习的道路上走得比较远的时候,就好像在爬雪山当中的人和在盆地当中的人一样,虽然一样都是人,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很多时候无法交流,这个原因是什么?就好像在盆地里的人对去爬雪山的人说:“带上火锅嘛,你到那个山顶上煮上一个火锅,叫上七八个朋友一吃一喝这该有多好呀。”那这个雪山上的人只能苦笑摇摇头。因为如果没有去过雪山那可能不会知道,到了一定的海拔之上,水是煮不开的,水到70度就沸腾了,看起来好像是开了,实际上用手去摸一下,这个水也没有多烫,而如果一直让它沸腾,它就都蒸发了,所以在高原上要有高压锅。你想找七八个朋友到雪域高原可能还可以,如果到了珠穆朗玛峰上,半山腰大风怒吼,还想找七八个朋友支个锅吃火锅,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我们要注意互相之间的差异,有的人在学习的过程中其实心已远。因为你在学习的过程中说白了就是在修心,大家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这个地球上去学习、去生活。有的人在学习,他知道自己在学;有的人在学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学;也有的人是浑浑噩噩。那么,已经上过山的人,不能把山上的道理搬到山下来讲,或者强迫山下的人来用。你在山上锻炼了自己的筋骨、意志,再冷的天气你也知道没什么,这比山上的寒冷大风差远了。你在山下看到别人被小风吹了一下就哆嗦你就笑话他:这个人这么点小风就经不起吹,真是没用啊。这就和刚才我们所说的,山下的人对山上的人说“你上去搞个火锅好好地找七八个朋友一起吃”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样的,大家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没法沟通交流。
什么时候可以沟通交流呢?心大的时候。山下的人明白,除了山下还有山上,还有很多地方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说的时候要谦虚一些、保留一些,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我们经常讲“话不要说满,事不要做绝,给自己留有退路”,也可以用在这个地方。把自己知道的可以讲一讲,不知道的还是保留一些,给自己和别人都留有一些余地,给无知和未知留有一些余地,这样才是真正的智慧。
干禄之道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子张向老师请教如何谋求俸禄,说白了就像现在的同学问怎么去社会上找工作,解决生活问题,不同之处在于:当时这份工作是在仕途之上,也就是现在人所讲的做官,因为在古代只有做官才有俸禄。孔子的学生基本的出路都是做官或者讲学。这在当时都是与社会管理、社会发展息息相关的事情。
孔子是这样回答的:多用耳朵倾听,对于还不清楚的部分先存疑,不要妄下结论,这样可以少犯错误;多用眼睛观察,对于没有把握的、成功概率不高的事先放在一边,不要轻举妄动,这样可以少一些后悔的事。如果在言语方面没有太多过失,行事方面少一些后悔的事,那么俸禄和仕途就在其中了。
每一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成功,这是现代的观念。现在的老师,把学生能够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当成自己培养学生的主要职责所在。一份好的工作,依照现在的定义,基本上就是一份有高收入的工作,其余都是次要的。
孔子所教学生的内容是包括授业内容的,而且内容很广泛,从政为官领俸禄这算是其中的一项。一个人通过学习应该可以独立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这个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关键在于这是不是全部的学习内容,或者说是否是最为主要的内容。在孔子的教育当中与现在的教育当中这一点是不同的。在孔门儒学当中,学生通过学习找到工作,能够解决生活问题是次要问题,首要的问题是通达道理,而这一点在现代,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诟病的,基本的质疑模式就是:你尽整那些没用的能干啥?!言外之意“有用的”就是指那些能挣钱的事,挣得越多越有用。造成这种古今差别的原因有一点在于阶层。孔门的学生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社会的主要责任承担者,他们承担着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乃至于音乐艺术上的主要职责,在传承和创造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与我们很多学习者自身的情况有很大不同,要引起注意。子张所面临的不是现在很多人会遇到的职场问题,还有更多的社会责任和道义在。我们现在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打算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传承者和责任承担者,在自己的头脑中也并没有明确自己所从事工作的道义和社会责任所在,这是现状,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学习过程中,把挣钱作为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们在学习《论语》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树立起自己的人生理想。如果是已经树立起这种理想的同学,那么就需要明确这一点:谋生是一个必备技能,但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言下之意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并不会为此所困。首先,努力学习的人靠自己的能力解决生活问题不会是太难的事情;其次,即便偶遇困厄,一个修养到家的人也可以淡然处之。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一句,我们仿佛也可以看到那些官僚主义和人浮于事的情景,这里所讲的少说多听、少做多看,仿佛是很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经常会听到的劝告。我们也在现实的生活中会见到很多这样的工作人员,他们懒懒散散,对于自己的工作毫无兴趣,遇到事情或情况需要他们处理,他们会说出很多相当于没说的话,做很多还不如不做的事。在这个时候正确地理解这句话也需要我们准确地把握当时所处的历史背景。从现在来看,历史上孔门的师生大多不会渎职,可能他们还没学会也不了解消极怠工这个事,这与现在的情况很不同,那个时候没有公司,没有人被迫站在工位上完成其实用机器人也可以完成的工作,也没有人去写那些可能永远没人会看的文件,去应付那些无穷无尽的文山会海。所以这里有一个前提没有讲,也就是子张所代表的孔门弟子在工作的时候,如果在现在来看应该都是很努力的。在努力这个前提下,做到“言寡尤,行寡悔”是非常重要的,在现在的职场上尤其重要,因为努力的人往往会动力很足,张力很大,在一个固有的行政体系中这就意味着变革与冲突,任何公司或组织中的努力都会遇到阻力,而如果想保住饭碗的话,首先要避免那些让自己后悔的言行。所以这一章《论语》很适合那些有担当、有责任心,担任主要领导职责的人来学习参考,学习参考的目的不是成为一个名不符实的“职业经理人”,而是成为一个能够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开拓进取,胆大心细,为社会大众谋福利,造福于人的一个职责担当者。
对于领工资的人而言,在一个公司或机构中往往起的是辅助的作用,主要是完成组织和领导所部属的任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更多需要的是理解上级的意图,理解任务计划,而非独立创造任务,这个时候的“言”往往是意图的表达,如果不能够分清角色、立场地发表言语,往往会给自己的工作和职业发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下级的行动应该与上级设定的目标一致,尽量高效地配合,如果在行动上不能谨慎行事,造成一些错漏甚至渎职,那么职业发展肯定受到影响,甚至会丢掉饭碗,那么这个“俸禄”也就岌岌可危了。
在学习这一句的时候要把“多闻多见”放在前面,其次才是谨言慎行。如果只是一味地谨言慎行,在业务方面不做深入的学习和钻研,就会很容易出现官僚作风和不作为的情况,那样的话,做人方面是会受到比较大的损害的。
何为则民服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有句老话:“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有的学了中医的人希望有了中医保驾今后就不生病了,这是不可能的!人总是会生病的,这是不会改变的,就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一直都存在一样。既然学完中医仍然会生病,那为什么还要学呢?少生一些嘛!如果我们把解决生病问题设定为学习中医的终极目标,这其实是让自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想要寻找长生不老之术,那得在中医领域之外展开学习了。除了少生病之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我们更应该多关注一些怎样过得幸福、怎样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
在“学习”两个字中,虽然都有“获得”的含义,但学和习各有侧重,中医多靠近于学、靠近术,而《论语》更靠近习。学和习之间不同的地方,比如对中医来讲,很多东西是知识性的,如果你不了解营卫的概念是什么,营卫之间的机理是什么,你就不知道卫在营前,气为血之帅,卫气是率领营气、引领营气的,而不是相反的。中医在术层面的知识比较多,需要我们去研究、探索、学习这些知识性的、逻辑性的内容,开启自己偏向于聪明的那一部分灵感,以便学到更多的知识加以运用。涉及运用方面就与“习”比较近了。习侧重于操作性、实践性。“学而时习之”、“思而不学,学而不思”中的学和习,思和学都有这样相应的关系。比如学习《论语》就比较偏重于“习”,理解其中的道理相对简单一些,而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精力的是其实践性、操作性方面,将道理熟练地运用在工作生活中。
如果我们掌握了扎实的中医理论,并按照中医所讲的五味养阴、五气养阳的道理去做,终究还是会发现一些问题,即使中医里像针砭药灸这样技术性的操作手段已经很精熟,在解决实际问题时依然不能做到得心应手。原因何在呢?请大家注意“得心应手”,得于心而应于手,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应于手”是术层面的,技术、技巧方面的内容多一些。得于心与应于手相比,离术稍微远一些。针砭药灸没有一样不用到手,但不能说它们用手就不用心了,也需要用心的,而且心是最主要的指导。但这时用的心还是偏于术层面的。扎针的时候,扎什么地方,怎么扎是补,怎么扎是泻?砭石刮痧的时候,是该顺着刮还是逆着刮,是从上往下刮还是从下往上刮,这些还是术的层面的东西;开方的时候,什么是君药,什么是臣药,什么是佐药,什么是使药?君臣佐使这些药物进来之后,这个三克,那个五克,那个十五克产生的作用等,这还是术的层面;艾灸的时候,忽冷忽热是泻,持续的热是补,补什么呢?补人的阳气,补壮人的火,这还是属于术的层面。有的同学可能会说,不对呀,这里面也有道理嘛。是有道理,但这是个小道理,不属于大道殇殇中的道,它不是大道。
得于心而应于手,最终得于心的是在以上这些技术性的、逻辑性的思想之上的更大的大道。一言蔽之,就是做人的道理。得于心,只能是自得于心,比如说按摩,你要按什么地方?可以疏通哪里?用劲儿大点儿小点儿都不碍事的,大家都能听得进去。如果我讲错了,大家会说讲课的人是外行,就很容易原谅我了。如果换作我,我会直言:你这个做得不对。还有的人可能说,没有关系了,个人有个人的看法。但是如果话题切换到仁义礼智信上的任何一个事例,与怎么用药啊,怎么用针呐,怎么按摩啊这类话题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当我主张一个人应该做好人时,有可能别人就会唱反调:好人难做啊,现在社会上做好人吃不开呀,受委屈呀;如果我说一个人要诚信啊,有人就会以亲身经历的反例言之凿凿地说,我前几天就碰到了对我不诚信的人,我该怎么办呢?当我说早上应该吃多少饭,晚上应该少吃,应该多锻炼等建议性的话时,有人马上说:你让我早起,我就喜欢睡懒觉,你说你的,我睡我的……等等诸如此类,这让我们怎样面对呢?如果我说,你要孝顺,有的人听了,可能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因为孝顺涉及了道德,与道相关。别人不认可,颜面受损了,接受起来就比较难。
有人对钱财、欲望等很多事物都不满足,不管已经有多少钱都觉得少,住了多大的房子都嫌小,眼里只盯着别人的豪宅、名车,欲壑难平啊。然而这些人并不是对所有事物都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欲望,他们对于自己的智慧就很容易满足,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聪明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地步了,再不需要去学习了、再不需要去提高了。但是一提到财富欲望,就眉飞色舞、孜孜以求。对于上述情景,爱因斯坦有着另外一种表述,他说: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无限的,一个是浩瀚的宇宙,另一个就是人类的愚蠢。这句话告诉世人:学习是无止境的。从我们学中医的角度来理解,就是中医理论与《论语》不分家。而当今现实社会的道德状况更需要人们在为人之道上下功夫。知道为人之道并不难,难的是付诸行动。
哀公问:“怎么做才能让老百姓心服口服?”不仅哀公这样问,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也像哀公一样,心里会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他乖乖听话呢?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想呢?因为我们都很傲慢嘛,总觉得自己在他人之上。一般人会有这种想法,如果觉得自己在别人之上,就希望别人服你。如果换一下位,你在别人之下,你若还有这种想法,那一定是疯了。就像民曰:“何为则哀公服?”老百姓说: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服呢,没有这样说法嘛!下级不能让上级服嘛!这个下级明显是想犯上作乱嘛!
哀公问这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错在其中了。君主自认高高在上,或者上级把自己抬举得很高,对下级用尽权术,就比如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妻子本来已经任劳任怨,丈夫还在想怎么让妻子言听计从?再换位一下,假设女人比较强,男人耙耳朵,女人整天想怎么让他口服心服?这样的事情很多哦。其实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已经错了。错在什么地方呢?“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只要你有了上下级,就是有了两端哦,上端下端不就是异端吗?我们在前面学习过“攻乎异端”,要走中道才好啊。什么叫中道?什么叫中肯?上下两端都首肯叫中肯。两个人都首肯的是什么?是客观事实嘛,是道理嘛。是上端重要吗?不是;是下端重要吗?也不是。究竟是哪一端重要?是双方都首肯的“中”最重要。在家里,不论谁挣得多少,也不论谁对家庭付出了多少,重点是要摆事实讲道理。既然两个人选择了在一起生活,就一定有双方都首肯的东西吧?青年男女刚结婚的时候,肯定是因为互信互爱嘛。正是因为有了情感在,有了爱在,双方才能够首肯嘛,这个家庭才能建立起来嘛。这就叫初心。如果你不忘初心,一辈子都不会闹翻。一旦说上讲下,就分出两端了,即使孔子在场,也不知该咋说好了。好端端的你就用兵?把部队搞得强大一些?百姓不老实你就收拾他?人家好好的你就用刑?再把刑法制定得严苛一些?动不动就使用刖刑,把这个人的腿砍了?把那个人的鼻子割了?孔子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吗?可是,孔子的君上哀公问了这样的问题,孔子也只好回答:“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我们先不管怎么让民服,只要是分了上下,就有服与不服。为啥?因为你也有上有下,你在上时难道不会变成下吗?你在下就不会变成上吗?上变成下的时候,他就不服。他如果还在上,那你肯定还会服,什么意思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一样的道理。上者为上,下者为下,就像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妻妻,做父亲有做父亲的样子,做儿子有做儿子的样子。做一个上级,你要真正有做上级的样子,既包容又智慧,能容得别人的错误,又有爱心在。这个上在上面的时候,下面就会服。服是什么?是服这个上吗?不是的。服的是那个理,服的是那个中,服的是大家都中肯的那个道理。所以说举直错诸枉,把正直的、真实的东西放在冤枉的、冤屈的、扭曲的东西上面,那就服了。这就是曲直的区别啊。你想想,直再加上两点就是真嘛。如果反过来,把错误的、冤枉的、扭曲的东西放在正直的、真实的东西上面,那肯定是虚假的放在上面了,怎么能服?
临之以庄则敬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这里面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虽然没有做过有德有道的事情却很有名,就是因为沾了孔子的光,他就是季氏,所谓的季康子就是指鲁国的季氏。在周王朝辖区内,春秋之前所有的王只有一个,就是周王,如周平王、周文王、周武王,都是周朝的王。其他的人是不能够称王的,大的可以称公,稍微再小一点的称候,就是公、侯、伯、子、男顺序排下来。鲁国的一国之君,就是公侯这样的一个爵位。
季康子是个大夫,后来犯上作乱,成为鲁国君。他得意地说:我让百姓既尊敬我又忠实于我,让他们俯首帖耳,你看怎么样?其实这就是个骗子。季康子对孔子来讲也算一点点上吧。孔子很无奈,只好很委婉地建议季康子:你在老百姓的面前庄重一些,老百姓就会尊敬你;如果你尊老爱幼,老百姓就会忠;你能够扬善避恶,而且还能教不能,老百姓自然而然就劝服了。孔子这段话的实际含义是:不要企图在别人身上下功夫,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自己做好了,身外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道理很深,别说是年轻人,很多年长的人也未必懂。别说在那个时代,当今时代恐怕不懂的人是更多了。
在春秋的时候出现这么个情况——王者不王。就是周朝的这个王,权势慢慢地变得低微,低微的原因就是下边的公侯开始去僭越。公侯的势力变大以后,就不把周王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做的一些事情就不再合乎礼法。同样情况也出现在鲁国,季康子这个大夫也开始去侵占国家的管理权,这就叫“上行下效”——上面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下面也会跟着去做。这是和一个国家的治国管理相关的,与大部分的普通人关系不大。因为我们最主要学的是治家,治家主要靠的是家庭当中的一家之主。但是我们现在的社会,去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会非常吃力,因为现在大部分的家庭很少有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实际上就像定海神针一样,能够使一个家庭变得安定。但我们现在,一家往往有好几个主,甚至是各持一主。上次我们在讲《左传》,讲晋骊姬之乱的时候,大夫士去给公子重耳和夷吾修筑蒲城和屈城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一个国家有三个君主,我就没法去侍奉他们了。”说的这个道理同样也适用于家庭,一个家庭如果有太多的方向,没有人做主或者好多人做主,这个家庭其实是处于一种分崩离析的状态。我们所说的做主,不是粗暴的、一言堂的、强势的、霸权的一家之主。古时候所讲的一家之主,是这个家庭里面品德德行最高的人。
我们看原文当中所讲的,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季康子说让民,我们把这个“民”权且当做老百姓,因为实际上这个“民”还不能用“老百姓”这个词来代替,使老百姓能够敬忠而且还可以被劝导,怎样才可做到?孔子就说“临之以庄”,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上”临“下”的时候要很庄重;“则敬”,是指的民则敬;“孝慈”,如果“上”是孝顺的,而且有慈爱之心,对自己的父母有孝顺之心,对自己的“下”有慈爱之心,那么“民则忠”,他们就会有忠心;“举善而教不能”,只要用善去教这些能力不足之人,他们就会勤勉。字面的意思是这样,如果是光看字面的意思,恐怕我们学习《论语》的时候会发现,很难运用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我们知道了字面上的意思,知道了有季康子这个人,知道他问过这么个话,孔子又是这样来回答他的。这样的话我们学起来会觉得非常得乏味,而且觉得字面的意思好像很苍白,那我们换个讲法来给大家说一下。
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
这句话,因为时代久远我们可能找不到对应的例子,但是实际上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能听到别人会这样讲,甚至自己也经常会这样去说。季康子是属于一个“上”,这个“民”其实就是属于一个“下”,就是上下之分,就像我们人当中有你我之分。比方我们经常听到有的父母问:“怎么能让我的孩子变得勤奋?怎么能让我的孩子变得更聪明?”我们去类比一下,就会发现季康子就好像是父母,民就像是孩子,有一点上下的关系,从上下的这个角度来看,是具有可比性的。可比性在什么地方?就是说一个人在做事情的时候,是向外求的,是看别人的,对别人提出要求,这点是相同的。季康子希望民(老百姓)能够“敬忠以劝”,对他很敬重还能忠心于他,而且还容易劝导,这都是想得很美的事情,就像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又聪明又能干还听话。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如之何”就是这个意思。有的时候妻子说:怎么样能让我老公上进一些、能听我的话一些呢?“如之何”也是这个意思。还有的时候父母说:怎么能让自己的子女孝顺一些呢?怎么样能够让他明白孝顺父母是多么重要呢?以后能对我“敬忠以劝”,“如之何?”也会这样问。老师也会讲:学生们不努力,怎么能让他们努力学习而且还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呢?“如之何?”也这样问。我们现在也会见到老百姓说:国家的这些领导、政府的这些官员,能不能办事效率高一些,能不能把城市建设得漂亮些,不好的事情不要让它发生,好事情越多越好。“如之何?”也会这样讲。那么这里所讲这些问法实际上都是外求,对别人发出要求。
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我们会发现整部《论语》从头看到尾,没有相互冲突的地方。像孔子这样的人,他讲:我这个人很幸运啊!如果我有点滴的错误,别人立刻就会找到(因为大家都看着他)。古代还有孔子这样的人来给别人做楷模,现在这样的楷模很难找到。古代的时候只要看君子怎么做,看孔子做得对与不对。孔子是这么说的,他只要有不对的地方,立刻就有人会给指出来:原来君子也会这个样子啊。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从头到尾看他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事,从头到尾所讲的东西,不会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此时此地所讲的和彼时彼地所讲的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他所讲的“一以贯之。”
我们看,季康子问他说:让老百姓既能敬爱我又能忠于我,要怎么样办?孔子说:“临之以庄,则敬”。“临之以庄”是说老百姓“临之以庄”吗?肯定不是?是说你季康子作为一个君子,作为一个大夫,作为一个居上位的人(当然他未必是君子啊,君子的要求其实还是蛮高的)在对待百姓的时候要以庄重的方式出现,那么下层百姓就会敬顺你。如果是临之不庄,古代这种例子也有,没有现在多,现在比较好找。比方说意大利有个总理叫贝卢斯科尼,他就是临之不庄。至于贝卢斯科尼如何不庄,虽然我们有的同学很有兴趣很好奇,但我们不展开来讲,这样的例子你如果去找的话,会找到很多。我们有的同学喜欢听故事,故事虽然有时候可以增加一些趣味性,但是适可而止。这里讲的核心在什么地方呢?孔子就说要要求你自己。你如果做事情做到位的话,“临之以庄、孝、慈”,这都是针对季康子,问问题的这个人,要向自己内心去寻找解决的办法,自己在为人处事的时候要临之以庄,那么下面的民则敬。因为还有一个话叫什么?君子之道像风,小人之道像草,风过草就偃,草就会倒。他自己其实就是墙头草随风倒,只会跟着君子所给出的方向来进行取向。
如果上层的人做到孝慈,上次我们讲过“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怎么齐家?就是品行在家里面最高的一家之主,对上要孝,对下要慈。在国家的治国层面上,民就会忠。这是一个由小及大、由此及彼、由我及他的过程,而不是反过来。如果反过来就麻烦了,我们现在见到的很多情况是反过来的,大家不要因为这种情况就感到很迷惑,因为这种情况是属于一些反例,反例不是没有作用,反例是来警醒我们的。你看到很多人是由外及内、由他及我,先让别人去服务,然后我再跟着他去努力,努力不努力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这种方式看起来好像很普遍,好像很多人是这样在做的。你不要去跟随,因为很多人去做一件事,不是你也要去做的一个原因。很多人所做的事情是符合正道的你才去做,否则即便有很多人去做,但是事情不合道义,你也不要去做。比方在一个家庭中大家都去要求别人,父母要求子女,子女要求父母,然后兄弟姐妹之间相互要求,都是把责任推给别人,然后自己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孝慈谈不上,临之以庄更不用说,也做不到,这样的话这个家庭肯定会出现一个很糟糕的状况。大家如果想要自己的家庭变好,那非常得简单——临之以庄。父母在子女面前要庄重一些,并不是说故意做出这个样子。庄或者孝慈都有一个前提,就是真诚,你真的是这个样子的,是打心眼儿里诚心实意地觉得这样做好。
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的这个社会当中,这种情况也很难见到,因为我们经历过了之前的五四运动,文化大革命,这种对文化的完全刨根似的革命,会有些矫枉过正。如果有一个人经常临之以庄,别人就会说这个人真是怪人,会用非常多的俏皮话之类的语言去给这样的人扣上一些帽子,让“临之以庄”不能够施行。比方说当年的上山下乡,在那个时代里,社会的主流是什么呢?是工人老大哥,是农民大伯,是他们来作为这个引领的。可是工人和农民肯定在言语上会有一些不合适的话(比方说脏话),因为他们没有经过文饰,在《论语》当中有一句:“质胜文则野”,太淳朴了,没有经过文饰的话,这个人就显得有些野。野就是指的野蛮、粗野,或者类似的一种情况。真正的君子,既有纯朴质朴的一面也有文饰的一面,这两者都是不能偏废的。有的工人老大哥或农民伯伯很质朴,但是“质胜文”,就会出现粗野或者是野蛮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文饰,如果说社会的平均水准是以野来作为基准的话,这个文就会显得有些酸,就会有很多的打击性质言语舆论出现。你只要一那样做,别人就会觉得很不舒服,工人老大哥和农民伯伯们都觉得看不下去,所以这个时候就会形成一种社会思潮审美,并影响至今,我们在生活当中仍能见到。可是,我们打开国门之后,当我们去到别的国家,看到别的民族、别的肤色的人的生活之后发现,咦,他们原来是临之以庄的。因为如果只是困在中国这个圈子内,就不知道哪个是文哪个是质,但走出国门之后,就会很清楚,原来国人在外面有时很粗野、很野蛮。曾经有过一个报道:大概有几百个德国小学生,去柏林的博物馆参观,他们走过去走过来,这里面都是静悄悄的,因为他们有这个素质,有这个文。可是后来去了几个中国游客,应该也是官员之类的大人,就这么几个人,博物馆就整个闹成了一片,因为他们大声地喧哗,大声地互相打招呼,就好像旁边没有了人似的。这些小孩子,虽然年龄很小,就会觉得中国人,用那句话形容就是“质胜文则野”,这还是说得含蓄的,说你这是很淳朴很质朴的一个表现,但是实际上会认为你的素质很低下。
在整部的《论语》当中,从前到后,基本上都是这样,不仅仅是孔子,包括孟子以及后世的儒家,包括整个的中国文化都是让自己向内求。只有极少部分是去外求的,比方说法家的。中国文化的整体就是向内求,“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如果今天能学到什么东西的话,那就应该是最后我们总结的这一点:在生活中无论我们在任何一个角色下,还是在任何一个职位或工作当中,对别人的要求尽量要少。每一个人对别人的要求应先看一看自己,应先从自己身上来找到出发的原动力,这样的话才是一个正确的为人之道。
今天我把我自己的理解分享给大家,大家也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再去体会一下。
子奚不为政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论语》的文字离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比较久远。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一方面要面对年代久远造成的文字上的理解障碍,并且要去突破这个障碍;另外一方面,还要面对很长时间(从春秋开始,到之后的秦、汉、隋、唐、宋、明等,甚至包括中间的一些乱世,比如五代十国),流传下来的非常多的讲解版本、非常多的解释。两千多年来,直至当代,很多人讲解《论语》,实践《论语》,这其中的例子也好,典故也好,论说也好,非常多的版本,可能会让我们莫衷一是,不知道该听谁的。究竟谁说得对呢?这个时候,我们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潜心学习,用实践来检验,在生活和工作当中去验证。
比如这一句,有人对孔子说:“子奚不为政?”你为什么不从政呢?有的时候我们也会碰到这种无厘头的问题。实际上孔子做了很多事情,都是在从政,但是偏偏就会有人问他为什么不从政?这种问题其实不好回答。如果一个医生,有的人问他说:“你为什么不治病救人呢?”他可能会哑口无言。因为但凡有人这样问,一定不是因为他不在医务室里面坐着给病人看病,而是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才会让人提出这样的问题。
再来说孔子,他本来就是鲁国的官员,但是偏偏有人会问他说:“子奚不为政?”你为什么不从事政治?这种情形,孔子就需要很圆融地回答了。孔子首先把《书经》中的这么一句话——“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引用过来,然后又说,“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这就是政,还干什么要去为政呢?
很多讲解《论语》的书中,对于这一段话的解释深度可能会再多一些,但是对于大部分不从政的人,在听完之后,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的,都有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一句,对普通人来说,首先,可能距离自己的专业比较远,距离自己的生活实践感觉起来也比较远,不知道《论语》该怎么用,只是听很多人说《论语》是经典,学做人一定要去学,可是从这句话里,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学,要学什么东西。难道去学一下怎么“为政”?怎么去从政?还是从这句话里学习怎么向人回答问题?这都不是。实际上这一句话和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所以学习的时候,大家可以稍稍地关注一下学习方法。
这句话,如果你认为它是讲政治的,然后顺着它字面的意思去学政治,那就学错了,这样的话,你还不如去学政治学,去学政治经济。这段话里面提到了孝,提到了兄弟,大家要想一下,为什么在“为政”——从事政治这样一个题目下要提到孝,提到兄弟。如此想下去,一旦自己有所觉悟的话,可能就会有一定的突破。
好,我们来看这句话的根本讲的是什么。有人问孔子,你为什么不从事政治?孔子说,“孝乎惟孝”,孝本来就是很适当的东西,在孝顺之后,又能关爱友爱至兄弟。由此,这个孝是指一个人和自己父母的关系,我们先不对这种关系做定义。孝首先是一种关系,是每一个人和自己父母之间的一种关系,这是到什么地方都不会错的。因为一个人一定有父母,他和父母之间一定会存在关系,孝是其中的一种,只是对有的人来说,这种关系也可能会沦为不孝。因此,孝是父母和子女其中的一种关系。
至于“友于兄弟”,有的人可能会说:“我没有兄弟啊!”但你总有朋友吧。这个兄弟的概念,可以把同辈当中的朋友也算在内。一个人总是应该有朋友、有父母的。有了父母,就有孝这种关系在;有兄弟朋友,也就有这种“友”(友爱)的关系在,如此,这个人的生活就是健全的。如果一个人有父母,但是不孝,那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虽然对于这个人的人生、生活当中的其他问题,我们不能准确定义,但是不孝总是有些问题的。如果一个人在自己的工作生活当中,没有朋友,那就更麻烦了。因为对于父母的选择,就一父一母,没得选择,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这么多的人都不能够处成朋友,有友爱在,那就说明,这个人的人生本身有非常大的问题。
“孝”和“友”之间,共通的一点就是“爱”。无论是一个人对自己父母的“孝”,还是一个人和自己朋友之间的这种“友”,共通的地方,就是一种爱。人与人之间“善”的关系,称之为“孝”,称之为“友”。同父母的这个“善”的关系称之为“孝”,同朋友兄弟的“善”的关系称之为“友”。汉语当中有一个词叫“交恶”,指交情、交往恶化,或者说是以恶的形式存在,“交恶”甚至可以用到两国之间。当爱被切断的时候,被阻隔的时候,就会出现恶,就是刚才我们所讲的“交恶”。以上是把《书经》当中的这句话稍微推敲了一下,但是,这句话的核心还没有找到。别人问孔子说,你为什么不从事政治?孔子讲了一下“孝”,讲了一下《书经》当中的这句话,引用了一下“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提到了人世间的这种善的关系、联系。
接下来讲“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最后一句话,“奚其为为政?”可以算是一个反问句。什么叫作从事政治啊?前面的“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其实就是回答。如果再加上和兄弟之间、父母之间的这种善的关系存在,那就算是从事政治了。字面的意思是这样。可能到这个地方,大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说在家里面有孝悌,有和兄弟、父母的善的关系,这就算是从政了?原因是大家对政治、对友爱的本质没有通达,只要把这一块的东西搞通了,就会明白孔子为什么会这么讲,“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政治不外乎就是治理,现在的含义当中,政治一般指的是治国,那么,一个国家更小的组成单元是什么呢?是家。所以,我们经常讲国家国家,国是由家、由家庭来组成的,在中国一贯如此。无家不国,无国不家,家和国是紧密联系的两个组织单元。而在家当中,首先就会有父母,而后会有兄弟姐妹,有长辈,有同辈,有晚辈。我们就会明白:在这个模型当中,一个国的治理是由家的治理来作为基础模块组成的,而一个家庭的治理是依赖于一个人和他的父母、长辈、同辈(也就是兄弟朋友)以及晚辈——自己孩子的基础关系来支撑。
从这三层结构,即最上面的国家,到中间的家庭,再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我们会发现,孔子所讲的这个“为政”,是指的基础的关系。而这个来问孔子的人,听这个话头问下去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从事国家的政治?这种情况非常多见,比如,当一个不太懂的人向一个专业人士问问题的时候,往往会问得比较笼统。笼统的意思就是看起来好像覆盖的范围比较大,但实际上并没有了解其中关系。如果了解了其中的关系,那就会像孔子这样,知道国是由家构成的,家是由基本的人与人的关系构成的,在一个社会当中,如果想有良性的家庭、良性的国,需要的是友爱,需要的是善,需要的是正常的兄弟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和自己的长辈、同辈、晚辈之间的这种向善的关系,才能够维持一个好的社会状态。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碰到很多人议论说,这个国家怎么怎么样。很多人喜欢谈论这样的大事,殊不知这个国家的问题其实都是由每一个组成这个国家的基本的家庭,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层一层构建起来的。有的时候,也有人会说:“哎呀!这个家怎么会这么个样子,乱糟糟的,我真的是不想呆了!”殊不知,这个小的家呢,也是由基本的人与长辈、同辈、晚辈的关系组成的。如果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会怨天尤人,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于你自己。如果每一个个体,每一个个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那这个家庭,基本的家庭单元自然会好,这个国家也自然会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才能好呢?那就在于这种善的关系,这种爱的关系。
所以,《论语》中一直都在讲,怎么样与别人建立善的关系,怎么样与别人建立爱的关系,为什么要这样,以及如何这样去做。比方说,这一句后面所讲的“信”,就是一个最基础的,在家庭、在国家的范围内去建立“爱”的一个基础。我们在下一段再去详细讲解,为什么说“信”是建立“爱”的基础。实际上在《论语》当中,每一篇每一句都有前后的依赖关系,我们要在学习的过程中,把这些关系发现出来。尤其要注重怎么样把《论语》的内容,应用到我们自己的生活当中来。否则,你只是知道了一句话,并因此花掉了不少的时间,但实际上,自己并不清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它对你的行为、思想,没有什么指导意义,这句话基本上等于白学,等于没有学到。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我们先破一下文字的障碍。“輗”和“軏”:在古时候所指的大车是牛车,牛车中间有一根横木,是绑在这个辕端的。辕,是伸出去的。“輗”和“軏”指的是在牛车上的连接的部件。“輗”是连接这个辕与横之间的小榫头。没有这个东西,这个车就散架了。一散架,这个车自然就没法起到载物或者载人、运输的作用,车也就不再是车了。徒有其形,徒有其表而已。
这个字我们分析到这个份上就可以了。有的时候,我们碰到学习钻研比较深的,会把这些细节的部分考究得非常好,这是我们现在能得以直接拿别人的研究成果来学习的基础,所以我们要感谢这些人。但是我们要明白,我们不是专门做这个研究工作的,也不靠这个吃饭,这种研究的工作,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学习《论语》的方式方法,除非说你有志于此,以后要做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或者是教授,你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如果是普通的学习,在我们学习的时候,把能够指导我们,引领我们的要旨拿到,那我觉得已经算很成功了(可能这个要求不是特别高)。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个话很好理解。一个人如果没有信的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了。可是,“不知其可也”,这个讲得非常之宽泛。它的诀窍都留在了后面的话里。
“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如果是一个车,它没有“輗”,没有“軏”,没有榫头,没有连接的部件,那这个车是没法行走的。一辆没法走的车还叫什么车呢?那一个人如果无信的话,隐含的含义就讲说还算是什么人呢?
对“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和“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前后的对应关系、份量、所讲的含义,有大概的理解,那就明白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其实说得很重。
就像说,一辆车既然不能行走,还算什么车呢?一个人如果没有信,还算什么人呢?这个话说得比较重。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明白:为什么“人而无信”,连人都不算。因为很多人可能明白一辆车的车轱辘转不动,就没法去载物、运输,这个叫什么车?这个道理很容易懂。但可以确定的是,很多人并不清楚:“人而无信”为啥就不算人了?大家可以问一下自己。因为“人而无信”,其实在这个地方讲,就是如果一个人不诚信就不算人。“不诚信就不算人”,很多人并不明白、不懂得这个道理。如果真懂了这个道理,就不会不诚信。而且我们甚至未必明白,“无信”并不是我们现在日常生活当中所讲的信用,所讲的对别人的诚信。这个“信”,恰恰是指对自己诚信,不欺骗自己的诚信。这个地方我重复一下,我讲了两点:第一点是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清楚,人如果没有信,那就不算人了;第二点是大部分人,在读完这一句话,其实并没有明白“人而无信”并不是去对别人的信,对别人产生的信心,对别人产生的这个信用。那都是之后的事情。这里的“信”,它的根本所指是人对自己的自信,对自己的相信,对自己的诚信,不欺骗自己。
我们先讲第一条。很多人并不清楚,人如果没有信,就不算人了。这个道理我们结合后面的这个话来分析,就非常好理解了。輗和軏,都是车的部件之间的联系。而“信”,用在这里,就好像是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依靠“信”的。这个大家认同吗?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们的沟通、联系一定从信开始。有信才有联系,无信则没有联系。我所说的这种联系,结合我们前面讲的那句,这种联系是什么?就是善的联系,爱的联系,友爱的联系,孝的联系等,这些都需要信来做基本的联络。两个人无论是父子关系、兄弟关系、夫妻关系,还是朋友关系,一定要有信。这种信,是人与人之间无论是语言的沟通,思想的沟通,还是情感的沟通的一个基本前提。我们举简单的例子,比如说语言的沟通,两个人之间如果无信,不论他们是父子、兄弟还是夫妻,两个人如果无信,会是什么情况呢?假设夫妻之间没有信,丈夫回来以后,妻子问:“你今天去哪里了?”丈夫先开始说去哪里,后来又说去哪里。但是妻子不相信他,那他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进行沟通。因为无论丈夫说什么,妻子都不相信。反过来也是一样。丈夫回家问妻子说:“你的信用卡上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如果是没有信,你说一千个理由,说一万个道理,即便有非常翔实的数据放在面前,这个沟通还是不存在。因为他不信任她。所以一个人如果和别人之间没有信,那么就好像是什么呢?就好像是一辆大车,它的几个基本的组成部件之间没有榫头,这些东西都会摊落在地上,它不能够形成一个整体。就像我们刚才讲的夫妻,他们有一个家庭的名义,但是如果没有信,就没有家庭的实质,就好像是一辆车,它没有輗和軏,那就只有车的这个名义,但是它不能行进,“其何以行之哉?”不能行的话,就没有车的实质。就好像一个家庭,本来应该是夫像夫的样子,妻像妻的样子,夫夫妻妻,但是他们之间如果没有信,没有爱的联结,那么这个家庭就不再是一个真实的家庭,它只是徒有其表,徒有其名而已。
一个国家当中,有很多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信,也是这样的状态。朋友之间,虽然叫作朋友,但是如果朋友之间没有信,也会这样。比如说,父子之间如果没有信,(这种情况非常少)大家见到的会比较少,但实际上也难免会有发生,父子之间无信。尤其是在职业选择上,父亲对儿子工作的选择,或者儿子对于父亲对几个子女的爱是不是同等的情况。比方说,一个人有几个哥哥,还有弟弟,多子女的家庭,有的子女就会想,父亲是不是更亲老二呀,更亲老小啊等等这样的。没有这种信,友爱就会被破坏。这种破坏的程度大小,就好像这个榫头,它不一定是完全就不存在了。如果说完全不存在,就一点儿都不相信,一个子女完全不相信他的父母是爱他的,那他也就不再会对他的父母有这样的一个爱。那这种时候这个家庭,其实就已经被破坏了,有名无实。
最后我们再来讲讲,为什么在没有信的时候,人就不能称之为人?我们在看待自己所做的、自己所想的和自己所说的这三部分,有的时候它们未必能真正地统一在一起。刚才我们讲的是一个家庭当中的基本的组成,比方说,丈夫和妻子,这是一个家庭的基本组成。对于一个人,他的基本组成是什么呢?是他的思想、言语、行为等。如果一个人对自己不自信的时候,往往就是他的这几部分之间不是一个整体,最关键的矛盾在什么地方呢?在于这个人的思想,他所想的和他的实际言行这两者不能统一,就好像夫妻俩之间的意见不能统一一样。一个人不自信的根本核心在这个地方,如果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不相信自己所做的、所想的、所说的能达到一致,这个人在这种时候是处于一种不自信的状态。处于不自信的状态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会欺骗自己,最根本的地方是欺骗自己。当然也会表现出来欺骗很多的其他的事情,这个链条比较长,大家可以自己再慢慢地想一想。也就是说,一个人从不相信自己,然后开始转而不相信别人。我经常见到很多人,他不相信别人,其实我可以告诉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一个人如果非常地相信自己,这种相信,不是那种自大,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自信满满,而是说相信真理,相信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和所有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联系,而且联系的方式是客观的、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妄想。一个人如果能这样去考虑问题,他会相信很多的人,相信很多的事。为什么?因为他相信就是客观实际,相信的就是真理。我们讲到这里,这个谜底其实就可以揭开了:一个人如果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对他人的信,其实也就充满了对世界的关爱,充满了对他人的关爱,那他是世界的一部分,他是非常实在的,他不会去欺骗别人,这时他所坚信的就是真理。如果他不信真理,不信这个事实,那我们很简单地一想就会明白,他信的是什么呢?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自己的妄想。和那个真实的正确的想法不一样的,对应的就是什么呢?是妄想,自己所创造的一套,自己所空想出来的一套。因为他的父亲和他是父子的关系,有父子之间的爱,如果他不相信这个爱,他就一定会自己去创造一套父子之间的关系,肯定和真实的状况不一样,至于是什么样?可能会有非常多种。夫妻之间失去信,也会去否定原先的这个真实的家庭当中基本的爱的联系,而去妄想出很多种其他的关系。比方说夫妻可能会认为对方是在利用自己,认为对方是把自己当成奴仆来对待等各种的妄想。
由此可见,如果真的能够把这句话最核心的地方弄明了,那其实对每一个人来讲,帮助是非常大的。因为有的时候我们之所以明知这件事不对,还是去做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危害。如果你明白一个人欺骗别人,欺骗自己可以使自己只是徒有其名、徒有其表而不能够真正地成为一个人,会破坏自己在社会当中存在的意义,这时,很多人都是不会去骗人的。因为他一衡量,自己活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如果他真的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自然而然就变得非常诚实了。
我们看到非常多的情况,比方说学习《论语》,或者《弟子规》,或者其他经典国学的人,在诚信方面他会开始朝着好的那个方向快速前进。其实就是因为这个道理一旦点通了,他就知道轻重了,不会为了去得到一些不值的东西而损害了自己这么珍贵的东西,轻易地放弃了自己为人的这个意义,不会这样去做。还有一点就是信,其实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什么呢?相信自己的心,自己一直处在真理的那一面,不是在虚假的那一面。这种相信不是那种单纯的说我就思想上相信就可以了,而在言语、行动上是另外一回事。不是这样,这样会把自己搞得割裂开来。这种自信其实是在自己的言思行三件事情上都融成一体,所做的和所想的是一致的,就如同那个大车有輗,小车有軏,他就可以行走,这个人就是真正地在行人道,做一个人,做一个真正的人。
十世可知也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这句话,比刚才我们所讲的“子奚不为政”,离我们的现实还要远,我们一定要把它拉回来。因为如果我们所学的内容看起来很漂亮,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话,或者说,本来有关系,但是我们学习不到这种关系,其实对我们来讲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直到它哪一天发挥出来真正和我们联系的作用,才可以叫作是没有白学。
一世就是一代,在英文当中,世、代,叫什么呢?叫作generation,实际上英文当中还有一个词叫decade,十年。一世是三十年。这个十世呢,指的是三百年。我们知道一个人到三十岁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在壮年了。壮年的时候,下一代也开始长大成人了。古时候的人,寿命不是特别长,我们现代人的寿命确实是在不断地延长,但是延长了之后,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真正地把这个生命用于去行人道,去做一个该做的人。很多时候寿命的延长实际上给有的人带来了很多苦痛,因为延长的寿命是在医院里靠医学的手段来延长的,而这种延长的方式其实是蛮痛苦的。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是不是很长时间内的事情也可以知道?孔子讲了殷朝。殷朝继承的是夏朝的礼法、礼统。礼,我告诉大家一个取巧的办法,你就把它理解成道理的理。
我们这个民族,在近期(我说的近期其实已经有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曾经专门地去破坏过礼教。这种破坏呢,就好像说,我说它不好,然后大家往往会矫枉过正,本来是要破除礼教当中不好的地方,但是有的人就会往礼教上去泼墨汁、扔臭鸡蛋。这样做的结果是导致我们现在的人,一提到礼,看到的都是一些斑驳的、支离破碎的残片。这样的话,直接影响我们对礼的正确理解。因为我们本来就见不到什么礼,比方说现在的社会,很多时候我们见到是无礼。我们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但所见到的很多情况,实际上就是非礼。非礼的言,非礼的视,非礼的听。很多人做事情不仅是不礼貌的,而且也不合理。
好,为了让我们能明白,我们把礼,换成道理的理。殷朝是承袭夏朝的礼。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是礼法也好,制度也好,道理也好,都可以。
“所损益可知也。”损益就是泛指我们通常判断事物的好坏,或者说它的好处和坏处。周朝继承了殷朝的礼法、道理,它的损益是可以知道的,所以后世继承周朝,别说十世,就是一百世,换句话说,别说三百年,就是三千年,我们也是知道的。所谓继周者,实际上,指的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当中的一小部分人。我们要明白,他所说的继周者,继的是什么呢?继的是礼。这个礼,刚才我们讲过包括礼法,包括制度,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道理。如果我们自己去判断一下自己是否属于继周者呢,最重要的是去看自己继承的是否是周的道理,夏的道理,殷的道理。你如果想做这个判断,第一条,你必须要知道殷的道理,周的道理,夏的道理是什么,对吧?我们现在的人呢,其实很多并不清楚这些道理是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殷周夏的道理,我们现代人能接触的这个方式不外乎文字。因为那个时代的人,他可能有绘画,但是画呢只能画一小部分,而且绘画会失真。留下来的其他部分,都演变得非常快。文化和这样的道理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流传呢?通过文字。可是我们现在的人即便是硕士,乃至于博士,对于殷朝、夏朝、周朝所写的文字,那可以不客气地讲,很多人看到这些文字基本上就是文盲。不是说你认得那个字,知道它咋读,你就算懂了,你还得明白它里面所蕴含和继承的道理。这个地方呢,我们可以去想一下。
讲个有趣的事情,我们以前学《周易》的同学有很多,他们学《周易》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占卜,好奇心特别强。我们知道孔子在学《周易》的时候,讲过一句话,“不占而已矣”。我们看孔子对子张所问的,三百年是否能够预知?孔子说,别说三百年,三千年都可以知道。所以孔子对于这种预测是非常有信心的。但是在学《周易》的时候,却是“不占而已”,不要去占卜。我们在这一句话里面其实可以找到答案。为什么不占卜啊?因为没什么好占卜的嘛。前有来者,后有去者。知道过去就知道现在,看了现在当然就知道未来。是不是?除非你有一种侥幸的心理,你想让自己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实际上这种东西呢,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它一定不是真正的道理。大道至简,真正的道理,很简单的。就像孔子所讲的,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所秉承的东西,其实指的是大道理,指的是一种人类的发展的轨迹。孔子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像我们有的人学了占卜之后说,我占卜一下最近的股票怎么涨,占卜一下去买什么彩票,孔子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而孔子所说的“不占而已矣”,其实也说明白了这个道理:人不能太过于专注于投机取巧,因为我看到有的同学很认真很费力地去学习古代的文言文,而动机或想达成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让自己的侥幸心理得到满足。这实际上是自己欺骗了自己,是自己对自己有所隐瞒,有所欺罔,这样做其实是不对的。
见义勇为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在古代,鬼和神是有区别的,神是向上的,当一个人化神的这一部分,化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上就化成了鬼。所以鬼和神可以讲是在一个范畴内的。那么我们平常说的祭神,是什么意思呢?比如有的人,在活着的时候非常正直,死后就会成为神。像关公、岳飞,这种很正直的人,他死后就会有人去祭奠他。大家把他当成神来祭,祭的是他的忠义。
但是鬼未必能达到神的这种地步,肯定是做不到。古人为什么要祭鬼呢?是因为它和人有关联。什么样的关联呢?是因为他们是人的祖宗。非其鬼,是说不是你的祖宗。不是自己的祖宗,你去祭祀,就是谄媚;如果找到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的对象,又去祭拜,那肯定你就心有所想。你就去求这个,求那个,就好像我们有时候说“拍马屁”。
有些人在碰到了一些事情的时候,会病急乱投医,就像有的人在孩子要考大学的时候,一会儿去拜一下圣母玛利亚,一会儿又去拜一下释迦牟尼佛,也拜一下祖宗,所有能拜的都拜一下,这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心不诚。所谓的心诚是什么呢?就是说你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做。如果你去拜自己的祖宗,说:“我希望我的孩子考上大学”,这无可厚非,本来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说的。
我们处在当今社会,讲这一段也会比较难理解,因为现在这个社会正处于一种很大的变化当中,我相信,比“五四”时期发起这场变革的那些人所想象的变化要超出非常多。他们应该是始料不及,他们应该完全没有料想到,原来他们构想的世界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未来总是变幻莫测的,很难知道,这个未来究竟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当然,他们当时发起这样的一场变革的时候,他们是看到了他们的过去,他们看到的过去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中国从鸦片战争以来,处处受气,天天受憋屈。我们现在看,日本人早在1945年就战败了,但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到现在仍不忘国耻,那“五四”之前有八国联军,各个列强来侵略中国,那时的人们成天不知道憋屈到什么程度了。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会发动五四运动,新文化运动,再到后来的新民主主义等这些革命,一直到五四的时候,人们还是要祭祀祖宗的,还是保留了这些东西,到了后来的“文革”破“四旧”的时候就都没有了。
我们知道任何一个事情,它发展的过程当中,都会保持一个惯性,即便在铲除旧有的东西的时候,就像除草一样,如果一直除下去,很用力很用力地除,就会出现把草除掉的同时,也把那些好的苗给除掉了的情况。
见义不为,无勇也
这段所讲的“见义不为”,所讲的这个“义”字,其实就是说应该做的事情。义字就和那个“宜”字是一样的。见到应该做的事情却不做,因为什么原因?因为你胆小,因为你很懦弱。这种情况其实非常多。我们所讲的《论语》对我们有正确的引导意义,我们就多讲一讲。有一些像大白话的,就不用再去赘述太多了。
在这个年代里我们见过很多的见义不为,但并不是因为无勇。因为在其他时候那些见义不为的人,其实还是很勇,有时甚至非常狠,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有勇无勇的问题。
在我上学的时候,校园里的“霸凌现象”非常普遍。从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这样的事层出不穷,直到后来工作了,还是会见到,甚至亲身经历很多倚强凌弱的事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不义之举”。这是一种最典型的“不义”。但是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乃至于与这些事有关无关的围观者或者路人,大多对于此类事情的做法是置之不理。
一颗公平正义的心需要在儿童时期就播下种子,由社会各方人士精心呵护,等到成千上万个少年怀揣着公平正义的心长大后,社会才有可能会少一些不义之举。这恐怕是达成和谐社会的唯一途径。但我们往往会舍本逐末,当公平正义在孩子们心里被毁坏的时候,我们对他们说:“你们要学会适应社会。”甚至于在很多时候我们嘴里所说的“适应社会”,其实就是在指要接受,或者更明确地讲是容忍这些“不公不义”。回过头来,我们会对社会上的不公大放厥词,甚至辱骂之、激昂之、粪土之。殊不知,这于事无补。
我们渐渐地把孩子们培养成了一些无义之徒却浑然不觉,慢慢地这些孩子充满了鲁莽的精神,根本不能理智地判断分析、应对紧急情况,家长们却浑然不知,直到有一天一个冰冷的事实扔在面前的时候才开始追悔莫及,可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所以在孩子们早期教育期间,一定要让他们远离那些从信奉“丛林法则”的家庭里出来的小朋友。从小就避免受到这些不义之举的污染,这个环境必须由大人来为孩子制造,就像避免他们喝到有毒的奶粉一样重视起来。因为这种教育类似病毒传染,一个骂人的小孩子会很快教会一群小孩子骂人,一个打人的小孩子会很快教会一群小孩子动手。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是:确实很多家庭在有意无意地以丛林法则来教育他们的孩子,那是因为他们准备把自己的孩子送入狼群,他们是以看待狼群、兽类的眼光来看待社会、看待人类。如果你不打算这样做,那就要尽早让自己的孩子与这样的人离得远一些。很多时候会听到人们关于这种事情的无奈的抱怨,他们觉得这很难,几乎无法办到。但我们努力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简单就去做,因为难就不去做。大家一起努力,很多难办的事都可以得到很大的改观。竭尽所能,必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