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昭再次醒来已是翌日,还是在景行的军帐里。小几上依然放着那个装着百里昭人头的木盒子。
她上次是在地上醒过来,这次是躺在行军床上。待遇好了一些。
床前煨着个小炉子,炉子上驾着个药罐。
旁边一个大头兵手里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火,熬着药。
大头兵看见百里昭醒了,赶忙把药倒在碗里说:“公子醒了,赶紧喝药吧。”
百里昭看看自己的肩头。衣服没换,是从外面撕开的。且只撕了有伤的这一部分。然后裹了厚厚的纱布。
百里昭计较着,应该是没有被发现是女儿身吧。
她缓缓得爬起来,盘坐在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过了大头兵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干了。
那大头兵看百里昭喝了药,贴心的说到:“公子,这边有风宿大人的衣物。将军交代,要您醒了自行换下血衣。”
百里昭望望那身衣袍,虽用料不精美,但看着是簇新的。
这时帐外突然吹起了号角,悠扬且豪气万丈。
百里昭并不知道锦军的号角是何意义,连忙问到:“外面这是怎么了呀?”
“咱们大军得胜要回朝了,这是回朝的启程号。咱们要拔营了。公子,您等等。风宿大人去架马车了。将军有令,您稍后坐马车走。”大头兵说罢便灭了炉火,出了营帐。留百里昭一人在帐内换衣。
这里是窑州,距锦国京城一千二百余里,大军日行半百里,约二十日可抵京。百里昭默默算计着,她还有多少时间营救韩淮。
这次机会本是千载难得,居然败在了这幅娇躯上。百里昭恼的牙痒痒的。只能再路上另寻机会了。
不多时,那个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的风宿进来了。
“走吧,马车在军营外了。”风宿不冷不淡的说。
百里昭无奈,拖着受伤的胳膊走出了营帐。
那厢韩淮也正被人压上了囚车。没了往日的英姿勃发,如今佝偻着腰,眼中的坚毅已然不再。浑身弥漫着颓势。
百里昭的目光不敢长留在韩淮身上,只得匆匆一瞥,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驶了起来。
也不知是山路太崎岖还是风宿驾车不稳。百里昭只觉五脏六腑都在跳动,肩头的伤更是要重新裂开。
突然,马车停了。一双手捧着一张纯白色的兽皮递了进来。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每个指甲都圆润干净。
百里昭接过了兽皮。展开,这是之前铺在她身下的兽皮,本是染了血,之后好像又被人清理了一番。她把兽皮放置在马车座上。马车又再次行驶了起来。百里昭感觉不那么颠簸了。她掀起车帘,往前望去。
前面有个一身玄色鎏金的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根简单的玉簪,发尾衣摆随风而动,仙风道骨,如谪仙降世一般的背影。
那人是景行,他身下是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迎着风,烈烈的跑着。
百里昭又看痴了。直到眼中再也看不到那背影才缓过神。
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有见过,为何多次对那景行发痴!
聪慧如百里昭,默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这姑娘怕是爱慕于景行,追到战场来表心意的吧。
要不怎么百里昭还魂到这姑娘身上之后多次对着景行着迷呢。嗯,一定是这样!
在马车上行了五日。百里昭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靠近景行,窃他的翎佩。
百里昭有些焦灼。
终于行至深山密林之中,傍晚在林中安营扎寨。赶路多日,许多人早已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只留少许哨兵在值岗。
百里昭看见景行独自离了营地,往营外走去。
现在的百里昭一点武功都不会,只能远远得跟着景行怕他发现。
不多时,景行来到一处山间温泉处。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脱衣服了。
月朗星曦,百里昭目光炯炯的,心里隐隐有点期待。有机会偷翎佩了!
等景行完全入水后,百里昭慢慢到泉边去。
景行的衣物和翎佩,放在一块石头上,百里昭离它们就剩一步之遥。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淡雅如雾的月光映在泉上,温泉氤氲,水气缭绕。那泉中的俏公子面如冠玉,目如郎星,剑眉入鬓,鼻如悬胆,周身似夺玉,把那月都比了下去。
咕咚一声。百里昭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风宿,有人。”景行警惕的唤了风宿,并将身子往水里去了些。景行那轮廓分明的肩膀就看不见了。
百里昭突感身后拳风袭来,多年习武本能躲避。这身体虽弱,可以前那招式路数是刻在骨里的。
风宿没有下杀招,两人在岸上一来一往交起手来。没过几下招,百里昭肩上的伤就崩开了。风宿居然还一手擒住了百里昭受伤的肩。
百里昭吃痛,又挣不开,一口咬在了风宿手上,紧咬不松。
“松口!”风宿闷哼一声。
百里昭不情不愿的放松了牙根。唾了唾口中的铁锈味。
“哪有你这样的人,疯狗一样。”风宿有点委屈看着自己的手说。
“谁让你上来就动手,我可是救了你家将军的大功臣!”百里昭嘚瑟地回。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偷看我家公子沐浴呀!”风宿说。
百里昭有口难辩,总不能说她是来偷翎佩的吧。
百里昭用手绕着她的青丝,转睛一想,立刻理直气壮的说:“休得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公子只是看将军来沐浴了。想起自己也许久不曾洗澡,特来一起洗的。”
那水中的人听罢,耳根都红透了。
月光之下,百里昭没有看清那煞是可爱的大将军。
景行在水下踱步来到岸边,飞快的披上衣服。
“既是如此,那公子您请便吧。本将不喜与人共浴。”景行说完之后,像是身后有豺狼在追一样,大步奔去。风宿也紧跟其后。
百里昭恼坏了,如此好的机会。居然又被她这具身子咽口水的声音毁掉。太没有出息了!
百里昭无奈,看看这氤氲的的温泉,她确实好久没沐浴了。可是又再看看她的肩头,血又染红了衣裳。百里昭这样严重的外伤,哪能下水洗澡。沾了水,她这小命说不定又要呜呼了。
百里昭坐在岸边,踌躇得想着以后。
身旁突然被人放了一只酒坛,百里昭侧目仰望。
是那如谪仙般的大将军景行去而复返了。
“将军是想要与我一起洗吗?”百里昭以为又有机会了,谄媚着说。
景行低头,从小教养良好如他,都再控制不住眼神,像看傻儿一样看着百里昭。
百里昭自觉无趣,随手拿起旁边景行放下的酒坛,仰头饮下。
“咳…咳…咳…”
“这酒怎得如此之辣!”哪怕是以前在军中日日饮酒的百里昭也被这酒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
“这酒是给你擦洗伤口的。”景行用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说到。
“这是我外祖家制的金疮药。药效甚好,你稍后自己上药吧。”景行说完又从怀中掏了一瓶金疮药递给了百里昭。
百里昭不接,仰着满脸通红的小脑袋,痴痴得望着景行。砸吧砸吧泛着水光的小嘴,说:“将军,你娘一定很美吧!”
百里昭有点上头,没想到这身子的酒量如此之差。一口烈酒而已,竟徘徊在似醉似醒之间了。
“嗯,她很温柔。”景行谈及娘亲,眼角都带上了柔情。
百里昭是没想到少言的景行居然会回答她,一时语塞。
“得是仙女下凡,才能生得你如此俊俏。”百里昭的甜言比思绪快,连比带划,摇头晃脑的说。她说完之后,努力的控制着醉酒的身体的平衡,以防她自己栽入泉中。
景行不答,把金疮药放下。百里昭以为他会离开。怎知景行居然在百里昭身侧坐下了。
“将军是要与我一起赏月吗?”百里昭虽然不知景行是何意,但仍脆生生的说到。
“你为我身中一剑,我不能看你因一口烈酒醉酒溺亡,我却坐视不管。”景行抬头看了看突然被乌云遮挡的月,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挡住了百里昭不停往前栽的身体,随意的问:“我刚才看你跟风宿交手,似有路数,你师承何人?”
这个问题,让百里昭一下惊醒了。
这是锦国的战神景行啊!哪怕他表现的再随和,也是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领兵大将。
他这是怀疑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