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山,位于江南西路洪州一带,因形似九龙盘踞而定,故此为‘九龙’。九龙山是位江南通江北的必经之地,也是沟通南北之间物流运输的重要枢纽。
不过九龙山因地理位置偏远山路颇为险峻,就连朝廷也无暇顾及,从而导致近几年来马贼不断滋生,纷纷在此安营扎寨,全都眼红这块风水宝地。
自这几年里发生了许多起大大小小的马贼抢劫货商案后,往来的富绅商贾即使路途遥远,也要绕路而行以保平安。
山峦间灌木丛生,苍翠重叠,溪水潺潺,偶有鸟过轻鸣,这一切搭配起来仿佛浑然天成,俨然一副绝好的山水秀间图。
此时,正有一队马车徐徐驶过,所经之处偶有扬起一阵黄色的尘烟,挥洒在空中顷刻间便消弭殆尽。
马车排成一整列,共有八辆马车,头前两辆是外观奢华的载人轿,由一匹马拉着,后六辆却都拉着一个长宽约半丈有余的大物什,都由两匹马拉着,黑布盖得严严实实,若竖起耳朵聆听,偶尔能听见一两声低沉的哭泣声。
马车四周皆有手拿朴刀身穿黑衣之人看护,略微一数约有二十余人,他们身上所穿的黑衣右胸护心处都纹着一个金底的‘鲨’字,俱都神情严肃,目光灼灼时刻保持着戒备之意。
第二间马车内正坐着两人,东向之人是一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嘴角总是微微扬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身着一件赤色琉璃衣,朴素又不失华贵,此刻他手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朵粉红色的桂花来,夹在两手间,突然往花上吹了一口仙气,手腕一翻,桂花登时就从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南向是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女,她与少年年纪相仿,臂腕纤纤,肤白犹胜雪,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额前的齐刘海更加显得可爱俏丽。
一双剪影眸子明亮清澈灿若繁星,一对蛾眉似月牙弯弯,展颜一笑仿佛天上仙女凡尘若世、不可绝立,当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初时少女屏气凝神,也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那最精彩的一刻,直到少年戏法变完,少女方才拍掌惊呼道:“哇!辜公子好厉害!”
少年不禁洋洋得意,这戏法功夫可是他的看家本领,若叫谁全部学去,想博得美人一笑并非难事。
这时,轿帘被掀开,一个腮边长满虬须的大汉探进头来,怒不可遏道:“你们吵什么吵,荒郊野岭的,再吵就把你们两个丢去喂狼!”
两人皆是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赶紧不再做声。他们相信大汉言出必行,绝非罔言。
待大汉走后,两人才松了口气,少年不禁由喜转悲,暗自惆怅起来。
少年名叫辜云凡,是江南碧水湾辜家的少公子,八年之前,辜家在当今武林的辈分高如泰斗,江南辜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辜家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传家祖学阳天焚地诀,其功法凌厉让江湖中人都颇为忌惮。
其实阳天焚地诀是分为两部分,一是阳天功二是焚地诀,内修焚地外练阳天,以内功催发招式,以招式精炼内功,二者相辅相成。
传言功力上乘者能将阳天焚地诀修炼到第八层,再配合阳天十一式的招式,以气化形,被内力所化的火焰击中不死也是残废了。
只不过好景不长,自从辜云凡的父亲辜鸿鸣去世后辜家就逐渐走向没落,辜云凡根基太差又无旁人指点,时至今日也只将阳天焚地诀修炼到第二层而已。
辜云凡微微叹气,心道:早知道就不跟娘赌气离家出走了,本想着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仗剑走天涯,却不曾料到这剑还没拔出来半路就被马贼所擒,还真是出师不利,枉我辜云凡一身武功却无处施展,倒霉倒霉!
那位青衣女子见他愁眉莫展心事重重,便道:“辜公子因何叹气呢?”
辜云凡极其牵强地笑了笑,道:“如今你和我都被马贼所擒,生死未卜,自然烦恼得很。”
青衣女子笑靥如花,道:“公子你是好人,好人自会逢凶化吉的,我娘曾经跟我说过,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很多坎坷,如果碰到一个坎儿就要耷着脑袋怨声哀道,人生中那么多坎儿那岂不是总有一天会变成没脖子的人啦!”
辜云凡见她说得如此有趣,不禁轻笑一声,道:“傅姑娘,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挺乐观的人。”
眼前这位姑娘辜云凡不久前才相识,也是被马贼给抓了来,姓傅名瑶,听她说她是前去常兴寻她的爹爹,却不曾想到路上竟被马贼给绑作人质,这样一位好姑娘辜云凡是绝不忍心让她死于马贼之手。
傅瑶道:“辜公子,倒不是我乐观,你想这开心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人生且长,何不让自己一直快乐下去呢?”
辜云凡点点头,道:“傅姑娘说的在理。”
这时,辜云凡的眼神不经意间一瞟,正巧看见傅瑶手腕上露出衣服的皮肉处有几道浅浅的淤痕,似是被皮鞭之类的兵器所伤,傅瑶见状忙扯下衣袖遮了一遮。
辜云凡沉吟片刻,道:“傅姑娘,真是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傅瑶连连摆手,道:“没事的公子,公子你都是一片好意,千万不要自责。”
三天前,辜云凡借他们换岗之际想带着傅瑶趁机逃脱,却没想到最后跑了十余里路还是被他们抓了回来,结果一人挨了十下皮鞭的惩罚,自己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自然不打紧,顶多修养两天便可,可傅瑶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哪受得起这样的惩罚,想到这辜云凡不禁又为之自责。
沉寂了片刻,傅瑶话锋一转,又道:“辜公子,你觉得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呢?”
辜云凡想了一想,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我很肯定,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既不搜身也不绑票,肯定不是为财,定是别有他图。”
傅瑶微微点头,想来也是极其赞同他的观点。
辜云凡想到一事,道:“对了,傅姑娘,你可认识外面那帮马贼吗?你又是如何被他们给抓起来的?”
傅瑶抿了抿嘴唇,道:“辜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外面那帮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惊鲨帮,是洪洲一带帮众最多的马贼帮派,烧杀抢虐无恶不作……”她顿了顿,又道:“而我,是在半路中被他们绑作人质的。”
对于自己的遭遇傅瑶一笔带过,辜云凡权当是她一个姑娘家碰到这种事心智上难免受到惊吓,故此才不想过多透露罢了。
辜云凡初涉江湖自然不知道江湖上的大小门派,可经过这几日,他发现这惊鲨帮的行为太过于古怪,就算是帮众众多的马贼团伙,归根结底也只是入不得法眼的小小强盗,打劫抢商便罢了,如今却干起了这买卖人贩的勾当,而眼前这位姑娘好像大有来头,马贼既不责问也不押送,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远嫁出门,还真是奇怪。
——
黄州,在郊外某处山林间,一名身着红衣之人正站在悬崖边上,负手于后昂然而立,远处云雾缭绕颇有一种世外仙境之感。
这时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背负长剑,信步而来,离红衣人只隔尺许顿时单膝跪地,拱手道:“禀告少主,一切依计划进行。”
那红衣人转首而视,模样甚为俊秀,展颜一笑,道:“嗯,我知道了,既然那些愚昧不化的臭道士甘当出头鸟,那咱们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壮汉道:“少主的意思是?”
“你办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不要多问。”
壮汉心下一凛,便不再开口。
红衣人嘴角微微含笑,又望向天边的风景,阵阵白雾腾升风云变化,自有一种别样之美。相隔片刻,他方才淡然说道:“这里的风景可真美啊,你说是吗?”
壮汉大字不识几个,哪曾是这等赏花识景的雅人,但还是恭敬道:“少主所言极是。”
红衣人笑道:“我便猜到你会如此回答。”,顿了顿,道:“云雾背后不一定是世外桃源,也可能是毫无美景可言的山林旷野,犹如这个江湖一般,人人口中喊着大情大义,底下却做的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为非作歹之事,虚有其表恶心至极。”
“阿立,记住,以后凡事不要只看表面就妄下断言,要凭心而论。”
壮汉依然不解,默然不答。
“这些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红衣人轻言一笑,话锋一转道:“你先去禀告堂主一切依计划进行,我在此自有我的安排。”
“是!”
壮汉抱拳,随即身形一闪,几个起纵间就已奔出数丈之远。
红衣人眺望远方,似周身虚无天地间唯有自身一人般,眼神空洞仿佛若有所思……
———
马车之外,刚才那位满脸横须的大汉奔至首辆马车前,牵着马辔那人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颇为俊秀,见大汉到达,他牵紧马缰回首笑道:“二哥,你回来了,要我说,您就和大哥,把那个小娘们儿交给我,我来管教管教她,保准她完事儿之后服服帖帖的,看那脸蛋,那身材儿,啧啧。”说完,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被他称为二哥的大汉脸色一沉,跨上马轿踏板便一掌呼了过去,疼得那小生哎呦直叫,大汉怒道:“小杂种你胡说些什么,你可知她是什么人吗,你以为她是你去的那些楼里的姑娘?真是不分轻重。”
“切,她不就是那玄……”
这时,从轿中传来一阵尖锐又低沉的声音:“老二老三……”
大汉和小生忙不迭地回应,“是,大哥!”
轿中那人又道:“老二说的极是,老三你也克制克制你那坏毛病,不要误了大事,这次奉了监……奉了上头的命令,要将那位姑娘送达至总舵,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切莫节外生枝。”
小生额头直冒虚汗,拱手道:“是,一切全听大哥吩咐!”
惊鲨帮从建立以来,就有三位结拜兄弟共同掌管,老大韩亲虎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几次救惊鲨帮于水火之中,是以帮中大多帮众皆都信服,老二韩亲豹身高九尺,威武堂堂,一手豹打九式使得出神入化,论武功全帮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匹敌,老三韩亲蛇长相俊美,天生好色,对于用药方面极为精通,不管是对人用的迷药蒙汗药还是攻城用的炸药火药都为之精通,所以凭借着老大的智谋老二的武学以及老三的用药功夫,惊鲨帮发展到今日已经成为最大的马贼帮派。
韩亲蛇道:“大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小子和那俏丽娘们儿关在一起,要我说还不如就地把他宰了一了百了。”
轿内韩亲虎沉笑一声,笑声极为难听,可韩亲豹与韩亲蛇却不以为然,道:“你们可知那个小子是什么人吗?”
韩亲豹和韩亲蛇二人连连摇头。
韩亲虎接着说:“初时与他交手,老二你可发现了什么?”
韩亲豹未曾多想,道:“与他交手之时,这小子使的那门武功招式确实凌厉,可武功着实不到家,不足为奇。”
“没错,他的武功自然是不足为患,可他的背景却大有来头,左阳,阳天焚地诀,江南碧水湾……可想到了什么?”
韩亲豹沉吟片刻,忽然脱口而出道:“大哥你是说江南辜家?”
韩亲虎续道:“正是,这个小子使得正是辜家绝学阳天焚地诀,他决计与江南辜家有莫大关联。”
马车外头的两人豁然开朗,原来大哥留下这人是想等完成上头交代的命令,再南下去江南碧水湾寻那辜家,虽然时至今日现在的辜家早没了当初的风采,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能捞点油水钱罢。
又行了片刻,韩亲蛇抓紧马缰,又道:“对了大哥,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隔了一会儿,轿中才有回应:“说。”
韩亲蛇咽了口唾沫,道:“上头让我们抓那小丫头我明白,可既然已经得手,为什么老大你还要到处抓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呢?我数了一数,妇女孩童加一起有十六人之多,人多眼杂且不说,还出动这么多兄弟代为看护,就算这一路是走小路,不被朝廷所发现,可这些人卖出去也抵不上我们抢一家过路商甲来得快吧,何必多此一举。”
如此一说,韩亲豹也觉得甚是,不过既然是老大的安排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于是出言道:“老大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老三你就别再多问了。”
相隔许久,轿中也没传出任何声音,想来韩亲虎对于这个问题自然是避而不谈,韩亲豹与韩亲蛇两人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