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才发现寺里头其他地方也是一片漆黑,余窈心说让自己走这乌漆嘛黑的路,还当真是骇人的很,真不知道李婉那点胆子,是怎么在夜里站了一宿的。
有风吹过,晚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扭脸看向余窈,“昨日我回去想了许久,嫣姐姐生我气,不该是因为我和姐姐的庶妹一起说小话儿那么简单,是也不是?”
余窈回视她一眼,见她神色诚恳,于是也答应的痛快,“是!”
“可是因为前些日子在我家里,发生的那一场不愉快?”
余窈点头,这是晚秋亏欠原主的。
晚秋驻足,余窈也停下步子。
“此事确实是我对不起嫣姐姐,不单单是我,我们整个将军府都得承情。”
余窈面无表情,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晨光微熹,能看见人的大致轮廓,却看不清神色。
“其中缘由,关系我将军府上一家老小的性命,恕我不能多说。”说完似是觉得羞愧,对余窈施了一礼。
“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却要我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来填补,你们倒是活得好好的,可我却被夫家退了婚,你可知再过两月本该是我的婚期?”余窈本不想咄咄逼人,可这种举着人命的大旗逼迫你原谅的行为真的让人恶心。
“拉着二殿下纠缠不清的是你,而我不过刚巧路过,可有趣的是最后满京州流传的都是我拉着二殿下不放,当时可仅仅我们三人在场,消息又怎么传出去的呢?”
晚秋涨红了脸皮,不知该如何作答。
余窈心觉无趣,“以后请晚秋姑娘好自为之吧,但凡我所过之处,请你退避三舍,你们一家子都让我作呕,别来我眼前晃了。”
拢紧衣袍,余窈径直离开。
等余窈走远了,白天被海棠掌过嘴的丫鬟才嘟嘟囔囔的说了句什么。
如余窈所料,仇山寺的师傅早早便开始了早课,她寻了一小沙弥,带着自己找到监寺,将自己的来意一说,监寺表示寺中此时就有精通医术的香客。
余窈半信半疑的等了半晌,一看来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老郎中,没想到您也在寺里。”余窈上前,款款施礼。
这是给她看病后,怕惹祸上身,出来避祸了?
老郎中揪着自己的胡子,瞪了监寺一眼,怎么不早说是相府家的小娘子,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监寺不明所以,余窈笑眯眯的当作没看见二人的眼神官司,老郎中也只能叹口气跟着余窈往西厢去。
“小娘子身体恢复的不错。”能爬上仇山寺,已经了不得了。
余窈笑笑,“还未曾得知老郎中名讳?”
老郎中迟疑了片刻,“小老儿姓李,别人都称呼我李郎中。”
余窈也不过顺口一问,还真没多想,虽然老郎中给自己看过病,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罢了。
等两个人回了西厢,李婉已经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李郎中一看,果真是病得厉害,若不是自己刚好在这寺里,这小娘子怕是要大伤元气。
余窈就坐在一边儿,好奇的看着李郎中给李婉施针、推按穴位。
现代医学发达,可也是以西医为主,地道的中医已经少之又少,现代疾病的多种类也远和古代不可同日而语。
传承难,对病症的研究和开创更难,所以现代的中医既被推崇又被诟病,实在是尴尬的很。
因着这个时代不曾出现在历史轨迹中,余窈也不确定二者的中医是否有共通之处?
但眼看着李郎中仅施针和按摩就已经让李婉平静大半,身上也不再寒颤连连,余窈突然生出一个对于这个时代颇为叛经离道的想法。
李婉还未大好,余窈暂且将想法按下不表,不过接下来李郎中开方子的时候她看得格外仔细。
许是她凑得太近,李郎中轻哼一声,“看这么仔细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学医?”
余窈趁势点头,“想学,您能教我吗?”
李郎中对着余窈翻了个白眼,把写了方子的纸一抽,递给海棠,“按着这个剂量,抓三副,回来我告诉你怎么煎药。”
说完头转向余窈,“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小娘子也敢随口嚷嚷,这要是让朝堂里的大人们知道,怕是没你的好果子吃!”
李郎中语气轻松,余窈没觉得他对此非常排斥,或者说没觉得女人学医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心知有戏。
恭恭敬敬的对其施礼,久久不起,“您教教我,收我做徒弟可好?我的目标也不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说到底还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莫教人在医理这一块儿把我给害了!”
想起之前余窈中过剧毒,李郎中觉得小娘子生出这种想法也不足为怪。他想了想,扶余窈起来,“师徒相称就不必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收徒的。你想要保命还是简单的,先跟着我认一认草药,再把这本书吃透了,足矣。”
说完从自己随身的小箱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医书,递给余窈。
本以为还得下功夫磨一磨才能成的余窈十分惊喜,虔诚的双手接过,“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徒弟会奉养您直到百年。”可惜这里没有热茶,不然好好的奉茶拜师才是正理。
李郎中阖上眼,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
余窈小心地捧着手上的医书,实在是这本书看上去就很有年头。
书封上书手札二字,却没提及是谁的手札。
翻看了里面的内容,余窈才恍然,这本手札是一代代医者传下来的案脉,记录了诸多疑难杂症的病例和治疗方案,经过了多次的装订,绝非一人所书。
越是翻看,越是觉得心惊,虽然余窈没学过中医,不能精准的判断其珍贵价值,但这本手札的作用远超‘保命’一词。
余窈神色复杂,这应该算得上是压箱底的传承了,她倒是想问问李郎中为什么把这么珍贵东西交给自己,可他老人家闭目养神故作不知,余窈也收了问他的心思。
屋里一时寂静,李婉在睡梦中的喃喃自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