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当场二月天,仙风吹下两婵娟。
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扑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斜曳露金莲。
几回蹴罢娇无力,恨杀长安美少年。
又是一张便利贴,又是这种三分难看外加七分难看的字体,也还是一首跟足球有关的古诗……可这都第三天了吧?真是邪了门了。时间仔细端详着门上的贴纸,皱起了一对娥眉。她警觉地探头上下看了看楼梯的扶手,又走到上一层确信没有可疑人的存在,这才轻舒一口气。排除了歹人作祟的可能性,时间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张有些脏兮兮的便利贴上。
轻轻揭起便利贴的一角,时间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哎呦”——不论正反面,但凡纸上手指能接触到的地方,几乎无一例外、或浅或深地留下了年轮一样的指纹痕迹。
如果说是告白诗、情书之类早已司空见惯的那些小伎俩,时间或许觉得便不需要多加思索——只消撕碎、丢掉就好了。在她看来,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在这种事情上上第二次当。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思考,其实好像并不是所有带有敌意的东西,都一定只会给人带来完全意义上的负面认知;就像隔壁花坛一只流浪猫刚好拉完屎,准备跳上垃圾桶寻找小点心时,遇到了此时刚好路过的你——在你们四目对视的那一瞬间,世界依旧和平;但在猫子突然意识到,你的路过或许并非偶然,可能是打了它刚刚卸下、热气腾腾的“领地标识”的主意。此时在猫的脑海里,满眼都是你取代它成为这片花坛之王的影像,于是它从发觉你、到被激怒,可能只花了短短数秒的时间——这就是它对你的第一印象,一个巨大的吃屎怪、妄图篡夺它王位的危险存在。所以,它冲你炸毛,它冲你尖叫,在自己认识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便向你发出了“莫挨老子”的讯号;而此时的你若能迅速心领神会、缓缓退却,倒也有望免去一场抓挠扑咬的无妄之灾。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它的危险性;要是这样都还能吃亏——那不是你傻白甜,可真就是腆着脸去给别人机会抓花了呢。
不过,这种奇怪趣味儿的恶作剧,时间倒是觉得莫名有几分熟悉。
莫非……莫非,是他?
想到这儿,时间的脑袋“嗡”地一声响,随之而来的一阵头晕目眩,甚至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因为疏忽大意、后脑勺挨了一闷棍。
时间再仔细一想:如果真的是他,那这张纸上,一定还有其他的线索——他的真实目的,从来都不会在第一时间显露出来。
时间又读了两遍纸上的七律,并没有发现想象中的藏头露尾之类的玄机。一时之间,时间似乎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举一反三的破解之计,索性把这破纸麻利揭下,另一只手熟练地掏出钥匙,准备回家仔细研究一番。
进门后,时间看着老爸老妈的拖鞋齐刷刷地摆在踏脚垫旁,心里猜到这两口子大约是买菜去了。毕竟,昨天晚饭时老妈就在说今晚要涮锅来着,她老人家的菜谱,从来都不会食言。
既然他俩外出采购,那大约摸着也要五点左右才能回来吧,毕竟家里有两位喜欢下厨的人,一般来说,花在挑选食材上的功夫多半都不会含糊了。
这才两点半,早着呢,不如就躺在床上,静待佳肴也不错呀。这么想着,时间便转进自己的小窝,绰起之前还没合页那本原版的《野性的呼唤》,便蜷着双腿、踩在桌檐,静静地继续小声读着一段段英文长句。
时间喜欢学英语,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就好像在等待接送孩子们的人群之中,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般轻松自如;不过如果硬要说到更深一步的原因的话,时间学英语的真实动力,似乎还是跟足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There was no hope for Spitz now. Buck got ready for his final attack, while the circle of sixty dogs watched, and crowded nearer and nearer, waiting for the end. At last Buck jumped, in and out, and Spitz went down in the snow. A second later the waiting pack was on top of him, and Spitz had disappeared. Buck stood and watched. The wild animal had made its kill.”
当读到巴克终于在经历几次雪橇犬领导地位争夺战后,如愿登上头犬的宝座时,时间的语气开始变得愈发慷慨激昂,甚至俨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个原本装有半罐食盐、之后又错倒进半罐白糖的调味罐底往上爬——经历了不知多少辛酸与苦涩的往事后,终于有朝一日尝到了成功的甜蜜。
弱肉强食,强者恒强。时间觉得,这条法则很对自己的胃口。
不过,或许也是顺着这条思绪一路走到黑,时间的脑海里面,莫名其妙地也出现了巴克它们所拉着的雪橇,留下的一大串狗蹄印与雪橇印痕;然后这群雪橇犬,居然又把场景鬼使神差地带到了时间进门之前,在门上揭下来的那张脏兮兮的便利贴上面——感觉上,就像是巴克带着他的雪橇犬伙伴们,拉着雪橇在那张脏兮兮的破纸上,踩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狗蹄印子。而顺着脑海中雪橇犬们所跑过的痕迹,时间也在自己的脑海中,努力地同步复盘那张破纸上一串串乱七八糟的指纹印痕究竟有何玄机。
还是先找来张草稿纸,边写边想吧:
1.首先,在白纸的水平居中区域写下那首《蹴鞠》;
2.首联句中、颔联和颈联的句首和句尾似乎指纹印比较密集;
3.首联与尾联的头几字与末尾几字被手指抹出的印痕似乎格外明显;
4.其他待补充
想到这里,再看看纸上画出来的示意图,时间用脸杵着膝盖,脑袋里似乎依旧没有得出满意的答案。
时间觉得有些气馁,把这张难以破解的便利贴举在半空,远远地端详着。
而说起周日的斜阳,或许它的存在,更适合为还在家中慵懒午睡的你增添一抹幸福的颜色,但偏偏轮到时间时,这抹余晖却碰巧让她找到了纸上的答案。
倒过贴纸,时间注意到了边角指纹痕较淡的位置,有几个无色的字痕。
“墙角,等你。”
于是穿鞋,开门,时间恨不得连下楼的过程都可以省略,如同超级英雄一般可以一跃而下,然后飞也似地奔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真的回来了吗?!
时间捏着手中的便利贴,一边发了疯似的跑向曾经陪伴了自己整个小学生涯的那堵旧围墙。一时之间,时间也无法细数距离书呆子不辞而别的那个傍晚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也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惊喜、欢欣、愤怒,还是忧伤……或许,五味杂陈,说的便是这样一种滋味吧。
走过花坛的转角,时间在走向那堵熟悉的墙壁的路口放慢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石桌石凳处,果真坐着一个身披22号红黑间条衫的背影,她的心跳开始愈发地加速。
不会有错了。
可就好像是在跟自己作对一般,任凭心跳声在如何地百般催促着时间前去一看究竟,可她还是选择蹑手蹑脚地不做惊扰。
或许是墙边的老橡树也看不过了时间掩耳盗铃的忸怩做派,便在时间经过自己枝桠下时,巧妙地落下了一颗包裹着尖刺外壳的橡果。说来也巧,这枚橡果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时间穿着半露肩装的肩膀上,惹得她不由得尖叫着跳到一边,连忙检查着自己的肩上落下了什么东西。
桌前那人听闻身后的的动静,把手中目不转睛盯着的物什轻轻放在桌前,便也扭转过身来想看个究竟,只是这一转身、一对眼,时间仿佛一下子便回到了若干年前,又回到了那段两个人一起踢球的小时光。
但仔细端详之下,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儿,却无论如何都再难找到当初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子书呆子的气息,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种令人神清气爽的阳光气息。只有右侧太阳穴位置的那一颗痣,让时间足够笃定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历史可能真的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总是那么地、那么地相似。所以,此时的他,如果真的像当初一样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是否对于两个人而言,也算是一种全新的起点呢?时间这样想着,也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等待着一切安排。
男生抿着嘴,看起来笑得有些克制,阳光穿过树丛落在他有些微卷的刘海,也让时间把眼前的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得更加真切。
“嗨。”尽管男生逆着阳光使他的眼神有几分闪躲,但他还是微笑着眯起双眼主动走上前来,向时间率先发出问候。
“嗨……”时间回答得并不干脆,可拖着尾音,又沉吟半晌,却迟迟没有下文。
“我猜,你肯定是在等我先起头吧?”男生的声音虽然增添了几分磁性,但稍加辨认,却也听得出童稚时的音色。
“你说呢?”时间强撑着平静的面部表情,说着便使劲儿向前砸出一拳。
此时的时间,无论面上有多么的漠然与冷峻,心底里的千里之堤,却早已如一卷黄沙,毁在了面前的这座人型蚁穴之手。
“力道还不错。看来最近还有在练球吧?”男生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时间的出拳,顺便还好好端详了下她的小手,幽幽地补了一句“喔,沙包大的拳头哦!”
“你现在一点儿都不书呆子了。”时间插着腰,作咬牙切齿状,“反倒是皮得让人想抽你啊!”
“姐姐息怒。我这等了你三天,看在我守株待兔的精神上,也给我一个被你原谅的机会行不?”男生一秒学乖,做央求状。
“你是在这儿拍风景吗?”时间指着被男生放在石桌上的DV问道。
“刚好,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呀?”
“你出名啦。”
“嗯……???你拍到了什么?!”时间瞬间脸红到了耳根,一把抢过了男生手中的DV机准备看个究竟。
虽然男生觉得时间和他之间貌似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误会,不过事情的过程似乎没什么不同……
管它呢,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