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如今这样全是我活该,若能以我一命换她一命,我也是十分甘愿的。”阿诚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难过到了极点。
女妖坐在沙堆上,双手托腮望着地面,似是还未从故事中回过神,阿诚耐心等着,未再出声打扰。
“若是重来一回……”女妖抬起头,蓝色的妖瞳如湖水湛湛,“你当如何?”
阿诚愣了愣,道:“若是重来一回,我当与她坦诚相待,告诉她我是真心实意想同她好,问她可愿意同我远走天涯。”
“好,”女妖突然笑了,刹那间月光也失了颜色,“如你所愿,”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会救她,但是你得摘下面具,让我记住你的模样,这颗心,便先存在你那里,待我想要时,再找你拿。”
阿诚愣了一下,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摘下了面具。
“原来成人后长这样啊。”
阿诚看着女妖眼里隐约的泪光,有些莫名,心道,莫不是她将他当作了谁?但他并未去深究,只想快些将她带出沙漠,于是道:“既然大人同意了,那便快快与我回去吧。”
女妖望着他,说:“总归她已经死了,不急于这一时。我久居这沙漠,与世隔绝数百年,你在这陪我三日,与我说说外面如今是何光景,三日后,我便同你出去。”见他面有犹豫,女妖冷笑一声,漠然道,“救与不救于我不过一念之间,奉劝你想好了再回答。”
阿诚笑道:“小生犹豫是在想,嘴笨如我,该如何才能将外面的故事讲的精彩些。”
女妖冷哼一声:“我瞧着你嘴皮子倒是溜着呢。”她一拂袖,幻化出亭台楼阁与美酒佳肴,“这三日,你且住在这里吧。”
第一日,阿诚将今朝大事挑挑拣拣,讲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年初某某部落叛乱,某将军率兵出征,大获全胜;某某城今年遭了大旱,颗粒无收,天子下令开仓放粮,却被官员层层贪污,到百姓手里所剩无几,从垂髫小儿到白头老叟无不瘦得皮包骨头,当真可怜……
女妖蹲在秋千上,卷起一捧细沙拍他身上,点评:“乏味。”
第二日,阿诚挑着知道不多的野史秘辛和奇闻异事讲来听——女将军为奸人陷害,战死沙场,数月后竟回到皇城,项上顶的却是颗榆木脑袋;某某村的寡妇常年为村人所欺,不堪凌辱上吊自尽,不久后有商旅经过,整座村竟荒无人烟,只有浓重的香烛味和隐约可闻的女人哭声……
女妖坐在树上,晃着脚丫,砸下一树李子,讽刺:“你给妖精讲鬼怪,当真是有趣。”
第三日,阿诚别无他法,将自己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搬出来博她一笑——五岁时,上街买糖葫芦时不慎摔了一跤,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高举糖葫芦,爬起来看到糖葫芦完好无损,便开心地笑了,回到家才发现,摔掉了一颗门牙……
“按照我族的旧俗,小孩掉的第一颗门牙是要扔房顶上的,不然会被牙仙怪罪,再也长不出门牙。我当时吓得直哭,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直到牙齿慢慢长出来才好起来。”
女妖冷着脸别开头,阿诚当她又觉得无聊了,正苦恼如何是好,便见她肩膀耸动,终是忍无可忍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捶地:“竟然连这种破习俗都信,你小时候也太蠢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诚摸摸脑袋:“小孩子嘛……”抬头望见西斜的日头,想到三日已经快要结束,心里竟说不清什么感觉。
女妖,似乎与外界传的不一样呢。
女妖注意到他的目光,笑意渐冷:“你放心,妖与人不同,最是重信,明日我便随你回去。”
她走出亭台,一阵风过,便没了影。
阿诚久久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终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