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冰的精神紊乱到了不能正常工作的地步。医院领导和赵九章商量以后,决定答应邱云峰暂时监护照顾白若冰的请求。
邱云峰从赵九章口中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边心疼白若冰无故承受了那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一边又感叹白若冰的单纯脆弱,被一些本来无关紧要的流言击溃,竟然导致精神出了问题。可怜一个纯洁无瑕天真可爱的女孩子,竟然因为被人诋毁而精神崩溃。
邱云峰为白若冰办妥了伤病休假的手续,然后又为她租了一套离自己单位很近的民房,方便自己早晚过来照顾她。
房东很谨慎的问起他们的关系,邱云峰介绍说:“这是我妹妹,在医院里做外科大夫。因为遇到一点事想不开,精神有点抑郁,所以暂时借住在这儿休养一阵。”
房东很同情地接纳了这位年轻漂亮的新房客。
邱云峰在作训处当参谋,平时任务重,工作多,有时候忙到连饭点也赶不上,更别提照顾好白若冰了。看着白若冰饥一顿饱一顿的狼狈样子,邱云峰咬了咬牙,给作训处长递上了要求调动工作的报告,要求下调到作训处下属的一个靶场去当后勤干部,以便可以有时间照顾妹妹的生活起居。
报告刚递上去,就被老乡加学长的作训处长骂了一顿:“邱云峰,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在随时有战事发生的时候要求退居二线!你贪生怕死也就算了,还拿出什么照顾妹妹的理由。什么妹妹能重要到比你的前途还重要?我一直欣赏你小子是个能带兵打仗的料,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却掉链子!枉老子白白看好你一回!”
“贪生怕死”几个字刺激了邱云峰,他面红耳赤地和处长辩解起来:“处长,你骂我什么都可以,但别说我是贪生怕死!将来那天需要我上战场了,去为国家送命,如果我邱云峰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咱们大东北的汉子!我要求照顾的这个姑娘,其实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是刘向晖的未婚妻。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现在精神有些问题。她现在延安没有一个亲人。医生说,如果没有人好好照顾她,陪她度过这一段恢复期,她的病情会发展得越来越重,而且时间耽误得越长,病情的发展越不可逆转!”
“我答应过向晖要好好照顾她。我们知道向晖正在抗日最前线拼命,白姑娘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为向晖解决后顾之忧,让他能够全心全意地在前线为国杀敌!”
“可你不能因为这些就放弃你的大好前途吧?”处长实在想不出平时工作中争强好胜的邱云峰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前段时间我还给首长打报告,要求推荐你到作训二处去当处长呢。这下好了,任命没下来,你主动撤退了。首长知道了还不得骂我用人不才呀!”
“实在对不住了,处长,我已经决定了,牺牲我自己一下,也要保全白姑娘周全。否则刘向晖回来,我没法给他交代呀!”邱云峰急得脑门上起了一层汗珠,他挥手抹了一下,继续对连连摇头叹息的处长尴笑着解释道:“处长,刚才我说的有点虚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牺牲,不过就是多花点时间照顾一下白姑娘,人之常情而已。”
“如果你真想遵嘱朋友之托,我没得说,为你的义气举个大拇哥。不过事情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做:你花钱雇个老乡照顾白姑娘,然后自己得空去瞅瞅不就完了,犯不上非得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吧?”作训处长不想放弃最后的挽留。
“可是别人照顾她,我不放心。医生说,这两个月是白姑娘精神能否恢复的重要时间点,如果好好照顾她,说不定她很快就能恢复。她原来可是个技术精湛的外科大夫啊。医院的领导们千叮咛万嘱咐地还盼着她回去工作呢!”
“行啊,臭小子,看不出你还是个犟驴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哥佩服你的义气,大主意你拿吧!不过我敢打赌:将来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处长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最后的劝说。
“放心吧处长,我保证干什么工作也不会给你丢脸的!等白姑娘恢复好了,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随时待命!”邱云峰望着走远的处长的背影,举手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
经过处长的一番交涉后,邱云峰如愿调到了靶场工作。他的宿舍和白若冰的租房中间隔了道墙,直线距离只有几十步远。每天工作之余,他就到白若冰的屋子里去,陪白若冰聊天,帮忙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就像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事无巨细,全部承包。在他的精心照料和耐心开导下,白若冰慢慢地安静下来。
房东看着刚来时烦躁不安的白姑娘如今变得沉静下来,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细心又耐心的小伙子,夸奖道:“你这个哥哥当的真是合格!看来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才能掏心掏肺地对妹妹真好!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你这个妹妹就废了!”
邱云峰也不解释,点头笑笑就算是回应了。
白若冰慢慢变回了原来安静沉寂的样子。
邱云峰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他连忙把这些明显的变化汇报给赵九章。赵九章和神经科的主任研究后告诉邱云峰:白若冰的病情在一步步好转,只要不会出现刺激性的语言环境,下一步可以考虑给她提供一些简单的劳动锻炼,那样会更进一步促进她病情的恢复。
对于专家的建议,邱云峰当然是言听计从,奉命唯谨。他第一次“自私”地利用自己靶场后勤保障官的便利,在请示场长同意后,给白若冰谋了一个在靶场后勤打扫卫生的工作。这样,一来可以锻炼白若冰的脑力体力的恢复功能,保证她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安全地工作生活;二来可以保证自己随时随地地观察和照顾好白若冰,记录下她的言语行动,给医院的专家们提供第一手的资料,以便更好地针对白若冰的具体恢复情况制定更有效的诊疗方案,以期达到更快更好治愈白若冰的目的。
不过,白若冰工作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让邱云峰意想不到的事情。
“邱部长,你快去看看吧,你妹妹不知道怎么了,卫生也不打扫了,只要看到有人结伴从她跟前过,就追着人家解释说,自己没有抢过别人的男朋友,不是坏人,也不是凶手,请大家不要再议论她了!现在吓得大家伙看到她就跑得远远的。”后勤司务班的战士裴小峰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告。
正忙着检查仓库库存的邱云峰立码觉得脑门子热起来,忙安排身边的勤务兵先把白若冰带回出租房去。
当邱云峰检查完工作,匆匆赶到出租房的时候,白若冰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癫狂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抱着章一含的那本日记,嘤嘤地哭个不停,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和前两天安静沉默的样子大相径庭。
“若冰,你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哥哥说说,哥哥可以为你撑腰的!”邱云峰就像在哄一个七八岁的小妹妹,和颜悦色地安抚着白若冰。相处时间久了,邱云峰还真把白若冰当成了自家妹妹,小心地呵护着。
哭泣的白若冰突然听到邱云峰的声音,触电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迷离地盯着邱云峰,惊恐地叫道:“你是刘向晖吗?你离我远点,不要跟我在一起!我讨厌因为和你在一起而被别人议论辱骂!你走开,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因为章一含下了诅咒!你去和她在一起吧,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邱云峰知道白若冰又犯病了,这种时候是千万不能用过激的语言刺激她的,只有慢慢把她安抚下来,才能让她平静。
“若冰,我不是刘向晖,我是你哥哥邱云峰。向晖去前线打鬼子去了,现在是哥哥在陪着你治病呢。”
“哥哥?”白若冰疑惑起来,“你不是我哥哥吧?我记得我哥哥叫丁俊杰,不叫邱云峰的。”
邱云峰只好顺着白若冰的话往下走:“对对,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你亲哥,我是你的干哥,但我会像你亲哥一样照顾你。所以,相信我,好好听哥哥的话,等咱们病好了,就出去工作。你不会忘记了你曾经是个外科大夫吧?”
“大夫”一词可能唤起了白若冰的某些记忆,她停住了叫喊,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我是外科大夫?……对呀,我记得给病人看过病的!”
邱云峰趁热打铁地开导她:“是啊,你不但是个大夫,而且还是个优秀的外科大夫呢。好多以前的病人还盼着你回去给他们看病呢!所以,咱们一起努力,争取你能早日恢复健康,重新回医院上班!OK?”
病中的白若冰似乎已经习惯了邱云峰长时间的关爱,听他三句两句话说的,就停止了哭泣,只是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噜着:“我不回去上班!他们为什么诬陷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我不是狐狸精,没抢过章一含的男朋友!我更不是杀害章一含的凶手!……”
“若冰,你误会了,同志们都只是在讨论工作,没有人议论你,更没有人说你是坏人!大家都很喜欢你,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章一含攻击你是因为她嫉妒你比她优秀!她临死之前不也因为错怪你而给你道歉了吗?所以,你别再自责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向晖也是,你们俩都是无辜的!而且,你们两个也是真心相爱的,你们的爱情是值得被我们所有人祝福的!只是,你不要再对别人的错误念念不忘了,你不应该背负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惩罚你自己的!”
“不久的将来,等向晖载誉归来,你们的爱情也该瓜熟蒂落了,我们大家还要喝你们的喜酒呢!想想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一起努力,争取在向晖回来以前,还他一个完美无缺的你!加油,好妹妹!”
……
邱云峰把白若冰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如实汇报给赵九章和精神科主任。两位专家会诊后,先是给了邱云峰前期的努力极大的肯定,然后又给邱云峰接下来的护理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白若冰目前这种怀疑、幻觉的症状是偏执精神障碍的一种,是由焦虑、抑郁、恐惧等原因造成的,如果不能及时控制,再往下发展就有可能变成精神分裂症。因为她现在还处于一种假性状态,除了药物治疗,主要还是依靠心理治疗,特别是治疗情绪为主。情绪改善的情况下,病人幻觉、怀疑的症状就有可能可以自行缓解或消失。”
“白若冰的病根就是:因为受章一含的那本日记上的诅咒而否定、怀疑自己的爱情;二一点就是因为被误解而害怕不被别人认可的交际焦虑。所以针对这些情况,我们要对症治疗:首先要让她重新在爱情中找回自信,也就是说,白若冰这时候正处于混沌中,忘记了以往爱情的美好,这时候最好有个人站出来,重新给她一份美好的爱情,让她体验爱情的甜蜜,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如果这一点做好了,那后面的交际焦虑也就迎刃而解了。只是,云峰,你愿意做这个实验者吗?”
邱云峰愣住了:这是什么疗法?虽然自己深爱着白若冰,可她是自己好哥们的心上人,自己照顾她,于情于义都说得过去。可如今却让自己去主动“勾引”她爱上自己,(原谅他用了勾引一词,因为他觉得也只有这个词才能够表达出这件事的荒唐!)忘记自己的朋友,这不是把自己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了吗?日后和刘向晖相见,他该拿什么作脸面呢?
“云峰,其实这只是一种治疗方法,让你协助混沌中的白若冰恢复对爱情的热情和向往,这有助于她尽快地康复,并不是真的让你们谈恋爱。我们知道她男朋友和你是兄弟,如果将来有什么误解,我们会帮你澄清的。他男朋友如果真的爱他,一定也希望她尽快恢复健康吧。不过你觉得实在有困难就算了,我们也不想勉为其难。”赵九章有些泄气了。
“那我就把它当成一个艰巨的任务,试一试吧!”邱云峰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