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戚凛风徘徊在下林各个街道里,梁七揉搓了下稍显蓬松杂乱的凌乱碎发,与店小二一同坐在了石阶上。
店小二颤鼻微皱,瞄了一眼梁七先前放在矮石墩上团卷在一起的黑色毛绒长袍道:“但会他们散了拿到后厨去吧,”
梁七砸咂嘴,将那壶北地烧刀子放在一旁点了点头。
自客栈二楼小跑下来的流苏,手里捧着叠好的黑金雪狐绒袍子。店小二转头看后,眼目泛光道:“好家伙,纯正黑金丝、顶好的白狐绒,哪里弄来的。”
流苏忙得将袍子披在了梁七背上,坐在了一旁。梁七伸手自滑如玉脂的袍子上拂过喃喃道:“捡来的。”
店小二一脸不可置信的笑道“呦嚯,哪里捡来的,改明我也去。“
“上林镇。”
店小二微微咳嗽,不似往常的大口饮了小半壶的烧刀子后,将酒壶又递给了梁七。
梁七摇了摇印着悦来二子酒壶,自壶内发出的声音,叮当作响。
店小二侧过头指了指客栈里的某处,流苏努着嘴小手轻拍,站起身子。
老掌柜的瞧了眼走向柜台的毛头小子顿感头大。
“跑了一天,又有了什么收获没?”
梁七将紫红葫芦解下递给店小二闷闷道“求不得啊。”
“哟,梁小哥也打算入了佛门?刚巧你问问楼上那位大师还收不收徒弟,他若愿意,你便去了吧。虽说是苦行僧,累了点,但咱禹磬的人可是半点不怕这个的。”话了,店小二又是斩钉截铁的一挥手,那股子气势无法言说啊。
梁七眉头拧转,双手握拳相碰。
“他住哪间房?”
“乙三,就是你上次住的那间。话说,你不是真的要去找那个青面鬼拜师吧?”
苦行僧人的那副模样,却是要比那尊面燃大士还要恐怖些。
梁七抱起放在石墩上黑色袍子用胳膊夹紧,直起身子。
“那日他说我求不得,我只道他是疯言疯语,想来是我错了。”
“那你可要小心点,谁道他是随意打了些机锋还是怎样,你那腰包里的钱可要保护好喽。”
梁七背着身子挥了挥手,见着了迎面而来的怀里兜满了酒壶的“小乞丐”,笑着将披在身上黑金雪狐绒袍子盖在了那人身上,又自那人手里夺了一壶酒水上了楼。
老掌柜的看了一眼在厅间摇晃着身子的流苏,又望独自向上了二楼的少年郎,他自厚厚的账簿里随意取出一本,不停地拨打起算盘来。
乙等三号房,钉住木制小门牌的木栓不知怎么掉了一根,以至于小木牌搭着一角摇摇欲坠。
隐有叩门声渐渐扩大,稍许,屋主人放下手里的佛经带上斗笠推开了门。梁七双手轻和道了声大师。
面容丑恶的苦行僧人,向上抬了抬帽檐,深白色的双眸紧盯着梁七,沉声道:“施主可是有事?”
“大师今日的签可都摆完了?”
苦行僧人稍有沉默,良久道:“还有一签未解。”说罢指引着梁七入了屋子。
屋内封的严实,窗子紧紧地关闭着,似是屋主人到来的那天别没有打开,隐有灰露尘杂覆盖。桌子上除了少些日常物品便无他物,几个矮凳也叠放在了一起,于一侧柜台上放着一尊佛像与一本泛黄佛经,一块藤柳编制的蒲团放在佛像前。
苦行将桌上的枯灭的油灯点亮,从罗叠在一起的矮凳上取出两个,放在桌子两侧示意梁七坐下。一如那日将檀木佛珠放在桌子上。
梁七望着那苦行僧人先道:“那日你说我求不得作何解?”
“所求无所解。”
“那今日便求些别的吧。”
苦行僧人点了点头。
梁七随意的指向一颗珠子道:“我求一人,朱秀秀。”
苦行僧娓娓而言道。
“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来即非,盖生即无生也。”
“和解?”
苦行僧收回佛珠挂在腕上,起身将斗笠放在一旁后坐在了蒲团上,又拿起那本泛黄佛经,默默诵经。
梁七环视了下四遭,良久无言。
许久微讽道:“所求依旧无所解吗?”
苦行僧单手自佛经上拂过,好似要看清微有褶皱的那侧。
“你那柜子里放了什么?”梁七指向某侧箱柜的一个抽屉里。
苦行僧双手压实书面,默念了一声佛号。
“噔,噔,噔,”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是流苏。
流苏看了眼四敞大开的屋门,又瞧了瞧屋里的两人,叼着根肉干坐在了那处无人的矮凳上。
“老秃驴,你这里还有签可以解吗?”
苦行僧默默的转过头看向流苏。后者许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忘记了咀嚼下意识的吞咽了小半根的肉干子。
流苏红着眼捂着嘴,又是顺着嗓子又是拍着胸,好生痛苦。梁七推开封泥立马的向流苏嘴里灌了进去。稍许,流苏打着饱嗝,捂着胸口,昏暗的屋子里萦绕着酒香,芳香四溢。
苦行僧嗅了嗅鼻,微有一股吞咽声传来。
梁七又瞧了眼苦行僧,苦行僧背过身子,面向佛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又道罪过罪过。
梁七不停地拍着流苏的后背道“敢问大师佛号?”
“法渊。”
“哪座寺?”
苦行僧摇了摇头,默不作答。
梁七作罢,便打算带流苏出了屋子。
临行前流苏又问了一遍,可有签解。
梁七按着流苏的脑袋将他推出了房子。
甲字五号房。
梁七面朝一扇铜镜,手里拿着一把刀,割筋刀。
铜镜里的少年郎许是多日未打理自身,蓬松的长碎发若干的粘结在一起。两腮,鼻梁下也出现了若干根的黑迹。
少年郎不自然的握着刀,学着某位已经死去的粗糙汉子慢慢的将刀印在两腮轻轻的划动。流苏下颚戳在桌子上,嘴里依旧叼着根肉干,眯着眼瞧着那人道:“刮掉了会长的更快的。”
梁七又将刀锋又慢慢的抵在鼻梁下,挺着脑袋道“那便在刮。”
良久,少年郎揉了揉隐有红色狭长印记几处摇了摇头,便又将刀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握起一大片头发,揉捏在一起,打算一并割掉。
适时,流苏睁起一双大眼,眼珠漆黑,眉目流转,甚是灵动。
流苏直起身子慢慢的走到梁七身后,握紧某人持刀的手,握起某人揪着头发的手。
铜镜里的某人皱着眉,转过身子。
某人眯起眼,柳叶弯弯。
“头发长了,簪起来就好了。”
梁七转过头来,瞧着铜镜里的某人、梳拢整齐的马尾辫。松开了手。
“好。”
……
悦来客栈门口,秦霄眯着眼望着门上高挂的匾额,驻足不语。
身旁人来人往。
店小二拿了一壶客人喝剩的热茶和一个杯子,在秦霄面前摇了摇。
秦霄拿起杯子,接满了茶水一口饮下。
戚戚凛风吹得他腰侧那把单手刀嘭嘭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