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寒山寺了,我们相遇时尚未入夏,如今都已经深冬了。”
芙莲撩起车上的窗帘,透过暗红色的窗柩看了出去。
群山尽是雪白一片,隔着山尖向远处看去,层叠的山峦满目苍白,马车行过雪上留下两道轮迹,除了偶尔从草上落下的雪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寂静得有些清冷。
瑶草原本随着梅青燃一起坐,但后来歇息的时候,裴宁衣过来同梅青燃说了些话,她坐着尴尬,索性就上了芙莲的马车,后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几个人都挤了上来,马车内还显得有些拥挤。
“嗯...大概与蓬蒙做的梦也有关系吧,这梅氏同裴家的婚事,应该是在深冬举行的。”
瑶草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侧眼瞧见嬴政的头微微偏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不由得又开始生气,于是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窗外发呆。
敖煜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只好用手拐子碰了碰嬴政,问:“你不是说裴宁衣就是蓬蒙吗?有什么依据?”
嬴政微微瞥了他一眼,也不抬头,慢慢说道:“当初在裴家的时候,他和我单独说过话。”
敖煜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哆嗦了一下再问:“说的什么?”
“基本上就是谈的梅家小姐的事情,裴家长老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应当也很苦恼,言辞间露了些马脚..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扮做裴宁衣?”
按平时来说,嬴政提完问题之后,瑶草都会接上,所以大家也都明白了这个套路,一时之间都不说话。马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芙莲放下帘子,微讶的看了瑶草一眼,见她只顾发呆不说话,只能转头和温琼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
温琼咳了两声,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梦境反映的往往是一个人真实的想法,他既然扮做别人,那这个人身上必然有他想要的东西。”
敖煜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为财还是为权?”
瑶草本来憋着一肚子气不想说话,但见他们越扯越远,实在忍不住开口:“我觉得,他是为了梅青燃。”
芙莲张大了眼,“就为了和梅青燃的婚事?”
嬴政终于抬头,飞快的看了瑶草一眼。
“虽说我只在梅氏呆了月余,但还是能从旁人口中听到些东西。”瑶草深吸一口气,“若这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假象的话,那他还真是喜欢梅青燃了。”
敖煜嗤笑一声,讽刺的说:“喜欢?我不相信。”
又转头问嬴政:“你相信吗?”
嬴政懒得理他,闭上眼不回答。
敖煜无奈,又问温琼,“你相信吗?”
温琼低头沉思了许久,悄悄看了芙莲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敖煜真的觉得不能和这群人聊天了。
马车在雪上颠簸几下,寒山寺就慢慢的近了。
忽然之间轮下声音一变,马车便行进了寒山寺的路上。
“小姐,寒山寺到了。”
芙莲微微点头,撩开帘子走了下去,敖煜随后一步。瑶草本想跟着出去,但脚下就像粘了东西似的,半晌也动不了,嬴政睁开眼看了她许久,也不说话,两个人只能傻坐在马车里。
温琼撩开帘子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生性木讷,本就不爱说话,但也不代表他笨,有些事儿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思忖一会儿,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就因为你忘记了给他说定亲的事情?”
芙莲嘴角满是笑意,眼睛里充斥着调侃之色,她转身趴在池壁上,伸手捞了杯酒喝。
大雪封山,道路极不好走,直到午后他们才能安顿下来,梅青燃身子不好,坐了几小时的马车实在劳累,所以大家直到晚上才能来泡温泉。
寒山寺的温泉眼极好,姑苏城中的贵人冬日里都要来几次,这次听到梅青燃要来,便就错开了日子,整个寺里倒只有他们一行人同寺中的和尚了。
瑶草舒舒服服的在温泉水里舒展了一番,这才把今日的事儿理了一遍。
“是啊,当时他来得突然,后头又发生了许多事,我就给忘了。前几日他听府中丫头念起此事,才知道梅二小姐和武邵定了亲。你说他是不是无理取闹?”
芙莲被逗得呵呵一笑,“虽说你并非真的梅二小姐,但敖煜是武邵这件事儿错不了,他气得是这个吧?”
瑶草几度张嘴,最终却还是没办法说清,只能憋着气灌了几口梅子酒,也不知这梅子哪儿来的,倒还真是好喝。
“你别喝多了。”芙莲推开她的杯子,微微皱眉,“你酒量向来不好,多了就醉了。”
瑶草瘪了瘪嘴,心想这事儿确实不是我的错,他堂堂秦国大王,怎么就跟我生气呢。
想完又郁闷的喝了几口。
芙莲望着远处星幕,心晴忽然沉郁了下来,也没注意到瑶草的动静,心不在焉的问道:“阿瑶,倘若有一天,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瑶草晕沉沉的笑了一笑,心想你都曾背叛过我,我不也原谅你了吗,还能有什么事儿比这更严重。
“背叛?那得看什么程度,要是不严重的话,我打他一顿就罢了,不过今后也别说话了。”
“如果是令你家破人亡的那种呢?”
瑶草沉默良久,久到芙莲都以为她睡着了。
瑶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向池边的红梅树,“若是这样的话,穷尽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杀了他的。”
她说完一笑,似是在笑这个问题,雾蒙蒙的一双眼看向芙莲。
“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南天庭的破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我的死能导致的,只是历史的进程到了这里了,南天庭内部有漏洞了,故而才败了。”
瑶草说完后,脑袋一歪就趴在岸上困了起来。
芙莲身子泡在泉水里,明明温暖如同四月春,但她却还是觉得寒冷。
她轻轻靠在后面,吐了很长的一口气出来,泉水上升的热气像极了那日的梅园迷雾,刺破了暗夜当中隐藏得最深的一层布,刺得她措手无妨,可笑至极。
她喃喃自语了几句,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