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起来,看着随后走出来的瑶草笑了笑,转而问起了她的身份:“那日城楼匆匆一面,还未来得及请教,这位姑娘是?”
蓬蒙嘴角略微翘起,听语气倒真像在和她闲聊一般。
“祖母十日前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莺儿在哪儿。”嬴政眸子里透出些许凉薄的寒气,即使是在现在这样近的距离,也像和他隔着那日城楼的距离。
毅然决然的放出那一箭。
蓬蒙被这一箭射得愣了一瞬,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随即又软了下来,玩味的看着他。
虽说这话实在的戳到他心里,但他却意外的发现了嬴政的弱点。
蓬蒙移开眼神,看向了敖煜,摇头道:“仔细想来,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虽说还没正式见过,但想来也没有必要了。”他微微一笑,问:“不知白姑娘如何?”
敖煜听到他这句话,躁动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还没死,只是路程遥远不能亲自来,所以托我杀了你。”
芙莲在听见白姑娘三个字的时候,轻轻看了敖煜一眼,她与他相识多年,自然能从他隐忍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
敖煜从未给他们提到过,虽说他这话里的意思,两人更像朋友,但她还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此事与天煌并无关系,还请您能高抬贵手,放了他。”鹿烨微微抱拳,朝蓬蒙郑重说道。
蓬蒙挑眉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趴在地上的鹿天煌嗤笑一声,讽刺的看着鹿烨。
“别假慈悲了,如今这里没有族人,你这样惺惺作态给谁看?”
鹿宗寅没想到二公子这样不识好歹,也带了分怒气,拉住了还想说话的鹿烨,微微摇了摇头,“大公子...”
“鹿烨啊鹿烨,说起来他是你下人,其实是你去伺候他吧,鹿宗寅,呵,你当真以为我鹿家与你凤家关系好,就能随便任你们来去?”
鹿天煌咳嗽两声,一把抹掉了唇边的鲜血,毫不在意的说出了从未有人敢说的话。他看着鹿烨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笑容更加肆意。
瑶草垂在身旁的手一抖,瞳孔微不可见的放大了些许。虽说她已经知道了鹿宗寅的身份,但两人却始终没有正式的说过此事,她也不好意思强求。
此时被鹿天煌一口道破,她倒觉得事情简单了起来。
瑶草微微一笑,站了出来,“旧时听我母亲说,鹿族也曾有长辈冠以凤姓,两家也只当做趣事谈起,现在为何不行?”
鹿天煌摇头一笑,“那是从前,现在...”
他语气一顿,表情突然凝滞了一瞬,抬头仔细的看了看瑶草,又转头看着鹿宗寅,终于想明白了她的身份。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瑶草,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半晌才低头一笑,神情复杂的想到,难怪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凤族大小姐的女儿,整个南天庭最宠爱的小公主,怎样高贵都不为过。
他只觉得口中苦涩无比,第一次看着自己那仁慈的大哥,有了些佩服之意。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个傻子。
“原来如此,竟然是公主殿下,失敬了。”
他看着鹿烨,叹息了一声,“大哥啊,天不亡你谁亡你?仅仅一个鹿宗寅就够你死了,如今还加上了南天庭的公主,你这是要让整个鹿族来给你陪葬啊。”
鹿烨眼神低沉了下来,坚定的摇头,“不会的,我有办法解决。”
鹿天煌无奈的看着他,蓬蒙那一脚踢得有些狠,他终究是没力气再反驳了,只能呆呆的躺在地上,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中间那个硕大的梅树,自下而上的开始亮了起来。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只有树枝里面有些隐约的荧光,从外看上去像是淡黄色,但并不明显。但此时的树干都在发光,能够明显的看出脉络的走向,明黄色的灵力缓缓流动着,渐渐的往上升去。
瑶草:“这是什么树?”
鹿烨想了想,迟疑的开口:“族中古籍有载,天地初开之时有一种梅,名曰玉骨,每到开花之时,全身会散发出玉石一般的光亮,但如今早已灭绝,也不曾有人见过。”
蓬蒙在看到梅树的那一刹那,骤然睁大了双眼,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明黄色的灵气终于流到了树梢之上,浸入到每一朵梅花的中心。
梅花霎时间全部盛开,又缓缓的从枝头开始掉落,就在它们飘落在空中的那几秒时间里,蓬蒙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远远从天际传来——
“阿影你真厉害,这马儿本来都快死了,难怪他们说你什么都会。”
他站在廊下,隔着一层轩纱看她。
只见她的身影穿行在暗红色的梅花间,雪花簌簌的落在她衣裙之上,她踢了踢满地的雪,转过头来笑着说:
“听说裴家提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广陵离得远,要走一个月呢。”
他浅笑弯腰,眼神一直注视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柔情。
“虽说我这梅园是整个姑苏最好看的,但我听奶奶说,从前我们梅氏还有一种梅花,开花时会发出明黄色的光,但却极不好养,从前家里还有一颗,却不知被哪位先祖送了人,现在再也看不到了。”她极为不适应的嘟了嘟嘴,有些难过。
蓬蒙:“那梅花,叫什么名字?”
她抖了抖肩膀,极快的跑进了廊下,轩纱撩开的一刹那,一股寒冷的疾风扑面而来,蓬蒙微眯起眼睛,听见她答:
“玉骨。”
梅花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整个梅树都变得有些光秃秃的样子,瑶草定眼看着地面,低声对鹿烨道:“难怪我们走遍了梅园都不曾看到雪羽草,原来是这样。”
玉骨梅花渐渐的浸了下去,只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渐渐出现了一株嫩绿色的小草,在它出现的一瞬间,蓬蒙骤然暴起出手,俯身朝树下冲去。
鹿烨几乎和他同时动身,瞬间欺近梅树三寸之地。
“公子,小心!”
鹿宗寅紧跟在鹿烨身后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蓬蒙以极快的速度摘下雪羽草,转身一道灵力就轰了过来。
鹿烨直觉一股汹涌的波动扑面而来,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连退三步才能稳住身形,鹿宗寅带着他的身子转了个弯,勉强避开了这恐怖的一击。
“咳咳——”
蓬蒙连咳两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的旧伤还未愈合,现在又动用了强大的灵力,内伤牵扯得更加疼痛。
他面带喜色的看着手中的雪羽草,虽说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但他总归是拿到了。
“叮铃——”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铃铛声,悠悠在众人耳边响起。
瑶草将鹿天煌扶到了旁边坐下,却看见织女双眉皱起,严肃的看向了梅园外,就在此时,梅园突然开始晃动了起来,四周的梅花纷纷掉落。
“不好,梅园外面的阵法破了。”
织女运气感受了一番,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之所以外面的迷雾进不来,是因为梅园外有一个阵法,把迷雾阻拦在了外面,但现在阵法已破,若他们再不离开,只怕又会陷进去。
瑶草:“看来雪羽草就是阵法的中枢,如果谁闯进园子摘走了它,就要陷在梦境中不得逃脱。”
蓬蒙自听到铃铛声的那一刻起,就仿佛陷入了一个奇妙的境地,他明显的知道事情有变,他必须马上离开。但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渐渐的迷失掉自己。
眼看着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拢,敖煜紧闭双唇,目光幽深得可怕。
织女知道他的想法,却并不赞同:“现在我们不可能杀他,雪羽草周围的屏障太过强大,如果你太靠近蓬蒙,也会陷入梦境里面。”
芙莲看着迷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恐惧起来。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温琼右手轻轻落在她背上,朝织女问道。
织女沉默片刻,终是抬头道:“有,但是有风险。”
敖煜连忙问:“什么风险?”
“如果要杀他,那现在必然要救他。雪羽草牵连而来的迷雾已经开始作用了,想要把他从梦境中救出来,我们就必须入他的梦。”
嬴政联想到了在归墟的遭遇,问:“和归墟的幻境一样?”
瑶草摇头,“梦境是不同的,往往连做梦人都不知道会梦到什么,而且我们在他梦里终究是外人。”
敖煜不甘心的低头,虽说这样的结局也能困住他,但终究无法彻底的解决,况且精灵族的灵药还在他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
“我去。”
织女无奈的伸手,在众人身边设了一个小结界,暂时的将几人隔绝开。她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与其劝他放弃,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如何做来的快。
“虽说有风险,但这的确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她严肃的看着几人,将想法说了出来:“我只能在这场梦境中织一个缺口,你们进去之后会有梦境中各自对应的身份,但是切记,绝对不可以让他察觉到,不然到时候梦境反噬,出来的道路会直接消失。”
织女伸手指了指鹿烨,“我不能进去,只能和他一起在外面等,入梦之后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
梦境袭来的瞬间,嬴政把瑶草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如果入梦之后我们不在一起,那我一定会来找你。”
瑶草莫名的红了鼻头,靠在他怀里笑了起来,四周顿时变得黑暗一片。
“那你可要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