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属于平原地带，少见山势起伏，即使有也只是些矮山，狮子山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用来俯瞰整个金陵城倒是绰绰有余，本来此处的临江阁生意并不好，周遭说上一句荒凉也不过分，可现在反而越接近狮子山，越是繁华无比。
临江阁在山巅，山脚处已经算是大门，门口的小厮看见驾着破驴车逐渐靠近的初九，不禁心头生出厌恶，也不晓得哪里来的破落户，怎的还敢来此处凑热闹。
待到马车停稳，初九翻身下车，朝着小厮拱了拱手：“敢问小哥，我想去贵酒肆中一观江景，也不知道这马车该停至何处？”
小厮本就在这下雨天心情不好，眼看着两个破落户知道也不会有赏钱了，语气不善道：“公子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临江阁。”初九不知道小厮问这干嘛，倒是如实回答了。
“那你可知道，咱们临江阁的规矩？”小厮继续问道。
“知道，每个时辰必须买一壶酒嘛。”初九道。
“是每个时辰一人一壶！咱们临江阁最便宜的小银杏都得五十文一壶，看公子这幅打扮，还是去别家吧。”小厮的言语十分无当，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穷鬼了。
初九倒是没生气，他实在是听不出奚落的意思，反倒觉得这个小厮挺为他着想的。
“没事的，这里的景色值得了这个价，还请告诉我哪里停放这马车。”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这破驴车也不过百文钱，两位进去一下，这辆驴车可就没了！”小厮头一回见到这么不知好歹的，非得自己把话头挑明白了不可。
“问你车放哪里！成天这个那个的！你是怕小爷没钱给吗！”没等初九有什么反应，唐小小早就忍不住了，掏出一块银锭狠狠的砸在马车的木板子上。
这下子那小厮浑身一颤，没想到终日打猎最后还是被鹰啄了眼睛，谁知道这两个破落户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多钱，这下子赏钱没有也就罢了，说不准等会被抱怨给了老板还得扣了工钱呢。
“不敢不敢！”小厮连连摆手，急忙牵起缰绳道：“我这也是一时糊涂，看错了贵人，两位里面请，驴车您就交给我吧，我来给您去停妥当。”
“哼！”唐小小冷哼一声，这等狗眼看人低的小厮实在是可恶，“我和你说，这驴车要是有个好歹，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两位里面请……”小厮点头哈腰的把两人迎进了山门，狮子山高不过百米，从山脚下就已经有走廊设立，一路直通山巅。
“两位客官从走廊直行便可到达大堂处，小的这就给两位去把驴车停妥当。”小厮说完牵着驴车朝着左边马厩走去。
初九和唐小小拾级而上，狮子山山林茂密，雨水把两旁的树林浇灌的愈发青翠，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酒香味，一路夹杂着山野清新之气飘至两人面前。
两人是从前天下午出的扬州城，一路上舟车劳顿风采露宿直到今天下午才到了金陵，中午吃了些干粮，此时闻见酒香初九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自然是会喝酒的，别看他年纪不大，酒龄已经不小，师父好酒，徒弟怎么可能不好，每次师父喝酒的时候，他也总是沾着喝上几杯的。
酒香刺激下，口舌生津，初九的脚步快上了几分。
临江阁毗邻扬子江畔，取名有临江揽胜之意，楼高十六丈，外四层暗三层，原本并没有如此雄伟壮观的，这两年复建了好几次，逐渐变得金碧辉煌起来。
才刚迈进门，里头的跑堂就已经迎了上来，底层此刻也就只有三五桌客人，眼下并不是饭点，这三五桌也都是许多势力的探子，常年在此饮酒也不过是好吧临江仙的一举一动传递给上头，金陵城明面上没人敢惹事，可背地里的暗黑勾当可不少。
两个俊俏少年，并没惹起在座探子的注意，以为又是寻着临江仙名头来的慕名者，临江阁一年像两人一般的不知凡几，根本不值一提。
“两位是吃饭还是喝酒？”跑堂的店小二热情的问道，他倒不像山下的小厮，反正只要进了此处，若是不消费就轰出去，要是点了饭菜或是喝了酒，他就拿得到提成，自然是对每一个来客都笑脸相迎。
“喝点酒罢，不知可否上楼去？”初九看了看大堂，整个建筑的最底部向来是最暗的，外头又是刮风下雨，虽然大堂点着灯，里头倒也是光鲜亮丽，可初九还是想到楼上登高遥望。
“倒是没问题，不过……”店小二没有拒绝，只是话音一转道：“楼上都是雅座，如果要去楼上观景，每壶酒加收一倍的价钱，不知公子肯不肯。”
一倍的价钱，唐小小听的胆战心惊，一百文一壶酒，这简直是要了她的亲命了，她死死的盯着初九，心里默念着不要上去不要上去，可惜初九并没用听见她的心声。
“好，那我便要去最高的楼层喝酒。”初九一口答应，反正他也只喝一壶酒，难得奢侈些无妨。
店小二哈哈一笑，道：“公子莫要调笑，那最顶层是去不得的，不过下面一层可以，我领您上去吧。”
“哦！差点忘了。”初九突然想起唐小小和他说的，顶楼是临江仙一人之地，除了送酒的小厮，别人不能上去。
“那好吧，只差一层，景色应该差别不大。”说完初九转头望向唐小小，问道：“如何？你随我上去还是呆在下面？”
尽管再心如刀绞，面子上的事情唐小小还是过不去，只能硬着头皮道：“来都来了，自然上去看看，这么多年我也只是听说，实际临江阁也是第一回来，看看也好。”
唐小小心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黑店了！
“两位随我来。”店小二领着前路带着两人上了楼，楼上根本没有客人，除了一些达官显贵会为了显摆身份才会到雅座就餐，平时很少会有人上来观景。
直到坐定，初九这才知道自己想当然了，虽然只相差一层，可阁楼与他这一层的楼梯足足有三丈那阁楼分明是吊在顶上的，店家怕吵到楼上，还设了中层里头足足空出一大截，里头塞满了棉花和木屑用来隔音。
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想钻空子靠近临江仙了，跑堂店小二只是微笑，像是从没见着初九那失望的表情似得。
“客官可想喝点什么？”店小二开口问道。
“有浊酒吗？”初九挠了挠脑袋，自己印象里除了浊酒也没喝过别的，自然还是想喝点熟悉的味道。
店小二闻言一愣，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有倒是有的……只是公子你却定要喝那浊酒吗？我们这里还有上等的女儿红何苦喝那浊酒呢。”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唐小小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店小二的不甘心。
“哎，我倒也与您直说了吧，那浊酒粗劣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这的浊酒只卖五文钱一坛。”店小二知道也瞒不下去，索性摊开来说了。
“五文钱一坛？！”唐小小那双巧目放出了绿光，“什么都别说了，先给我上个五坛漱漱口。”
“您确定了？可要想好了，我们这虽说浊酒五文钱一坛，但您点多少就得喝多少，要是喝不完，可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店小二好言相劝道，这可不是他故意哄骗两个少年。
“怎么说话的，喝不完你还能打死我么？”唐小小柳眉一竖，这店小二百般推辞，定是不想他们喝到便宜的酒。
“不敢不敢，小的可没这能耐，不过……”店小二连连摆手，接着指了指上面道：“这事儿楼上那位可说不准……”
“咱们家的浊酒是用黍子渣酿的，做工本就糙些，里头的酒糟没滤干净会有苦味，酒气极浅，入口发干，上仙没来之前，我们这儿生意不好，浊酒卖的比寻常酒家便宜，以吸引许多穷酒鬼来沽浊酒。”
“后来上仙来了之后，她一年四季只喝浊酒，而且不许那浊酒精工，之前掌柜有一次精工了浊酒，当场被上仙从楼上扔了下来，好在上仙只是想吓唬吓唬掌柜，让他不许更变浊酒的口味，这价格和口味所以至今未变。”
“而这性命之忧也不是小的诓您二位，这就得说道上回有一江湖莽汉，贪图便宜也是点了浊酒，那晓得一口酒喝下去，当时就吐了出来破口大骂，也不知道为何，上仙很生气直接就取了他的脑袋，并留下话来，谁要再敢点了浊酒不喝尽，就要取了谁的性命……”
“这倒是新鲜，那便先来一坛尝尝吧。”唐小小听完也是赶紧改口，得天境说出的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可没这么大本事作死。
“我也先要一坛吧。”初九也不敢放肆，只点了一坛酒尝尝鲜。
“好嘞，两坛子浊酒，您稍等。”店小二面色奇怪的看着两位少年郎，心里还是感叹不怕死的人可真多，自己都说道这份上了，还敢点浊酒喝。
待到小二下楼，初九这才转脸问唐小小道：“你之前喝过浊酒吗？”
“不曾喝过，我从没碰过酒水。”唐小小自然是摇头否认。
“那你还敢点一坛浊酒？”初九格外的惊讶，还以为这唐兄弟的酒量甚好，如此才敢点了一坛子浊酒，他怕是对这浊酒的酒力没个了解啊……
“它便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