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庸城第三分局审讯室
不论警察门如何审问,力大解始终三缄其口,在看镜头时,嘴角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帝居进去后,力大解先是抵了抵后槽牙,面带讥讽:“挨脸之仇,我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帝居朝面前的高级助理机器上揿了几个键,立马弹出两条机械手臂,解开力大解的手铐。
“怎么,不敢来硬的,转而采取怀柔政策?”
对于力大解的冷嘲热讽,帝居懒得搭理半个字,在屏幕上头闪现出来的两个选项中,选择了‘是’。
整个警局的监控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只是......
“局长,关押力大解的审讯三室的监控录像被屏蔽了。”
两个警员忙活着恢复,可电脑像是中了病毒,丝毫无法启动,还有蔓延的征兆。
局长髣髴习以为常,朝他们招手:“不是一直想吃街对面那家肯德基吗?全家桶都给你们买好了,吃完再忙工作。”
隐藏的意思谁不懂?
一个个交头接耳一番,精得跟猴似的,立马勾肩搭背离开监控室。
审讯三室内,除了帝居,还有楚辞和蔡斌。
起初蔡斌最按捺不住,咬定力大解就是凶手,刚才还不敢出手,现在监控被屏蔽,立马撸起袖子要跟他干架。
“别冲动。”
楚辞拦住他,头顶的灯罩洒下一缕缕光泽,随着她的移动落在发上的紫钗,弯弯的眉眼似银月,紫眸熠熠生光。
“哟,还有美人计?”
啪!
力大解怒火被激起,拍桌狂吼,“你信不信---”
又是一声啪!
这次不是脸,而是他的伤口处。
力大解捂着被血染红的绷带,痛得滚在地上呼嚎,口里还不停叨念着:“我一定要告你们!一定要告!”
楚辞回头看帝居:“准备好了吗?”
后者调试了下,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的一切,蔡斌吓得缩在墙角,目瞪口呆。一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机器铁臂将力大解固定在椅子上,用铁链锁住,又抽出几个根管,插进力大解的喉咙和胃部。
这厮太胖,好几次找不到他的胃部。
双手疼痛的精神挤压下,力大解的精神逐渐涣散,楚辞拔下紫钗,拎着钗头,晃动银色的钗身,催眠他。
问:“你是谁?”
“沁水湖一只统管蟹将。”
“化身为人,有什么目的?”
“成为......一把刀!”
“谁的刀?”
“黑、黑袍。”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为什么要杀校医室的八个人?”
“因为他们该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肥硕的脸因为怒意而狰狞,牙齿磨得喀嚓作响。
帝居似乎猜到了什么:“是为了那个被火车撞死的女孩?”
力大解突然发狂大笑,被机器铁臂揿住,笑得嗓子都哑了还在笑。
帝居将楚辞护在身后,继续引导他:“你是那个女孩的谁?”
“冰冰......”
笑着笑着,他开始泪流满面,整张脸埋在手掌里,“冰冰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从不会跟我们顶嘴。”
冰冰是力大解的侄女。
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早亡,一直跟着他相依为命。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很多事情都迁就着她。冰冰很乖,单纯、善良,像只纯洁无瑕的白兔。
“都是因为那小子!”
校医张,冰冰的前男友。
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这样的人,最喜欢染指纯洁无瑕的姑娘。
仗着花言巧语和拐骗,顺利把冰冰收入囊中。又知道她是个富家女,数次要求她逼问家里要钱,成立一个比赛团队。
人是有了,可心却变了。
团队中的另一个女孩,与他暧昧不清。冰冰虽然单纯,可第六感奇准。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与张校医私下交谈时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
队长看到了,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趁虚而入,不断对冰冰嘘寒问暖。久而久之,张校医察觉了。
两人表面上说是为了冰冰,不过是仗着年轻,一时头脑发热,不肯认输,就约了那个地铁站决斗。
与张校医暧昧不清的女孩无意中把消息透露给了冰冰,心思单纯的冰冰真怕他们会出什么事,焦急忙慌赶了过去。
“你们真以为冰冰是不小心跑到铁轨上被撞死的吗?”
力大解眼睛充血,咬着牙扯出这段痛不欲生的回忆---
那夜,冰冰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车,路上,司机觊觎她的美色,在一个阴暗的窄道处停下来,侵犯了冰冰。
那晚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冰冰被司机丢在路旁,凌乱不堪。赤着双腿,夜风呼呼的吹,被撕了大半的裙子压根不能御寒。
身心俱疲,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终于看到暗夜里闪动的那抹光。
她跑过去,殊不知刚走了一头狼,又来一群猛虎。
张校医和队长在决斗的时候,被四个醉醺醺的成年流氓围住,对他们拳打脚踢,队伍里,有两个女混混。
他们将两人绑在树上,一边喝酒一边聊下三滥的话。得空了就去逗逗这两个未成年的小家伙。
可想而知,急匆匆赶来的冰冰有多惨。
警察发现她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双腿骨折,手腕上全是淤青。
“她是睁着眼死的,睁着眼啊!”力大解哇的一声哭出来,声音里杂着满腔仇恨,“她这是在告诉我,她死不瞑目啊!”
“当初为什么不报警?”
“冰冰的仇,我凭什么交给其他人。”
筹谋多年,他拿着当年的‘威胁’上门,他们或跪地求饶、或发誓忏悔,那又如何,冰冰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爱笑、爱跳、爱唱歌、爱喊他叔叔的冰冰已经不在了。
他要让他们在烈狱中忏悔,时时刻刻生活在提心吊胆中。
帝居料到他接下来的做法:“所以你就让他们辞掉手上前途无限的工作,学医学护,在伯庸城但起了治病救人的工作?”
“怎么会这么便宜他们?”
力大解畅意大笑,阴谋诡计在灯罩的凝射下越发扭曲,“一双血手,不配救人。”
每日,他都会让他们进反省室,将他们当初犯下的罪行日复一日的在他们耳边叨念,精神上的摧残远远比身体的折磨来得可怕。
“可你没想到他们会反抗,而且还是联合起来要治你于死地。”
那天,张校医约他,一进门就被击中腹部,随后是一群人蜂拥而来。
他被激怒,显出本体,将他们一个个锁回属于自己的诊断室。
进入第一个门,举起手中的钳子,当着女护士的面儿,将那人的脑袋砸得稀巴烂,再然后,就是女护士。
扭转门,进入第二件......
以此类推。
所以地上的血是他的?
不,还有漏洞:“苗圃呢?她没伤害过冰冰,你招她进来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他们的死亡时间,你用了什么办法推迟他们的死亡时间。”
力大解髣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突然沉睡,不论楚辞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他清醒。
谜团解了一半,可遮挡在眼前的迷障反而越来越多。
今夜,注定是个无法入眠的深夜。
星夜疏朗,午夜已过,医院的后花园寂静无声,连婵都停止了鸣叫。
借着廊下微弱的光线,身着白大褂的鸷垢坐在树下,满腹心事。
“你可别想独善其身。”
力大解被带走前,睁大着血球般的眼睛,诡异笑着。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校医室的凶杀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盘踞在心头,无处可解,郁闷如堆积的山石,一点点将他的理智压垮。
双手摊放在夜色中,再睁眼,突然染上了鲜血,他惊愕弹起身。
不!不可能!
他这双手是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身后忽然搭上一条手臂,他如惊弓之鸟般猛然一折,只听见短暂的撕叫声,一张泪眼婆娑的清容落入他的眼眶。
羌蕊将他神色异样,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抱住他不断拍抚着:“是不是还在想着前几天校庆的事情?”
猜他心有所愧,所以对遇害同学的家庭都匿名送去一笔不小的费用。
都是他这么多年自己挣来的浅,没花家里一分钱。
好多话在脑中转,可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出来。
他是医生,对病患的心情了若指掌。可他也是普通人,对于被自己间接害死的人,总是心有所愧。
羌蕊抱住他的腰,将存在心头的话在今夜告诉他:“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泛白的视线,突然有了颜色。一双温柔的手牵着他,在不停地跟他说,跟我走,不要怕,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陪在你身边呢。
忽明忽暗的光线猛然跃眼球,她的模样逐渐明晰。垂直的长发,饱满的额头,尖瘦的脸庞还有……温柔如水的唇瓣在倾诉衷肠。
时而又模糊,让他心怀惴惴。
想要抱抱她,却又怕……这双手,他已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模样。
怀里有温度,他再熟悉不过,专属于她的:“听过一句话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笼罩在心海深处的浓雾逐渐散开,心在刹那间澄明如镜。
他抱住她,力道箍得紧紧的。俯身,亲上她的唇。
耳边是树皮掉落的响声,还有白炽灯交叠成的虚影,走廊偶尔有脚步声和交谈声,却又很快散去......
一切微不可听,却又组成了一个漫长的黑夜。
窗外的日头冉冉升起,黎明的曙光破了晓。
一大清早,院里的响动惊醒了楚辞。
平日里,尤光源爱睡懒觉,是不会闹得如此欢腾的。
昨夜两人分析了许久,还是困囿原地。而为了抓住力大解,帝居身上的伤复发,疼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才歇下。
本想呵止尤光源,倒是一道戏袍影子先晃到她的眼前:“Morning,亲爱的伯乐。”
楚辞把食指抵在唇上,小心翼翼阖上门:“你怎么过来了?”
魏巍兴冲冲说了半天,兰花指勾着,比手画脚的,楚辞只听懂一句话,他又要给自己唱戏。
“尤光源,送客。”
有了主人的吩咐,被吊在树上的尤光源立马来了精神,雄赳赳挺着身板,追着他的戏袍咬。
它算是看明白了,这戏袍是他的宝贝,别人轻易碰不得。专挑它的痛处下手,看他还敢不敢欺负看家护院的忠犬?
“楚丫头,我有话说---”
被追得满院子跑的魏巍大声嚷着,分贝拔高了不是一点点,“关于伯庸大学拿起凶杀案---”
热水倒进紫砂壶的时候,帝居醒了。
楚辞端着茶过来,见他后背还沾着血,立马扶着他回房,要替他换药。
“啧啧啧,不就是受了点伤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吗?”
满脸不屑的魏巍兰花指翘得老高,一时没留神,被烫得半个嘴巴都红了,“想当年我跟着师父学戏腔,大冬天,血都咯出来了,还不是照样练,这点小伤还要别人照顾,真是弱到掉渣了......”
整个客厅,连狗都懒得听他叨叨。
楚辞替他换下纱布的时候,大半块地方都结痂了,可她的注意力全都击中在个别出血的地方,心疼得连呼吸都在泛疼。
早知道那天就算是吵起来,也不让他去对付力大解了。
帝居趴在枕头上,听到身后微弱的啜泣声,笑着:“你该为我开心才对,怎么就哭了?”
这人说的什么话?
一边替他上药,又瓮声瓮气开口:“不关心你的人才会对你受伤拍手称快呢。”
他起身,由她帮自己穿衣。手从第一颗纽扣开始系,小姑娘只到他胸口,怕他动牵扯到伤口,不让他俯身,自己踮起脚尖。
“生气了?”
没理他。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自己的姑娘得自己来哄。
单手抱起她,小姑娘挣扎:“干嘛呀,快放我下来,等下又出血了怎么办?”
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慢悠悠汲取专属于小姑娘的馨香气息。
见他不听劝,她又不敢乱动。
抱着抱着,两人忽然都笑了。
“不生气了?”
她只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没生气,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指腹掐了掐她的鼻尖:“小姑娘,你刚才说对了,我受伤,对谁有利?”
刚才?
“不关心你的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