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命令家丁将柳清欢丢进柴房,不许任何人送饭送水,药更是痴心妄想。锁门离去,寂静里仅余她一人。
柳清欢昏昏沉沉歪到在杂乱的柴垛中,皮表的温度很高,她又热又渴,难受的蜷缩成一团,脑袋一团浆糊,不能思考。
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非要跳下去呢?
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是不是害怕柳夫人的责备,亦或者是出于对柳茹宝无辜受累的愧疚?其实都不是。
她就像魇魔了一般,脱离了控制,做出一些奇怪地举动。谁让那个可怕的梦境将她变得古怪,都不是她了。
一墙之外,是另一番天地。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全都涌向了大夫人屋里。
柳家共有九位小姐,仅一位公子,小公子随柳老爷去庄上了,柳老爷幼子无比溺爱,一刻不能离开了眼前。
诚如柳夫人说的,老爷不在,家就由她来当。她的命令不容违背,假以辞色,恩威如山,下人莫敢不从。
除了柳老爷子,还有一人能稍稍制约住柳夫人,那便是柳家刚过六十五大寿的老寿星,柳家的老夫人!
柳老爷是个大孝子,远近闻名,他虽然花心,行迹略有些荒唐,对老娘的话虽达不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却也恭敬有加,不敢违抗命令。
平日里,正是有老夫人的暗里明里的照顾,柳清欢和娘亲才能平平安安过活,柳夫人意难平也不敢过于放肆整顿她们。
刚巧,柳老夫人同到庄子上去了。
很罕见的举动,许是有什么大举动,柳老夫人年轻时颇有些手段,亡夫早去,只留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相依为命,她身无长,处,也不能在虎狼环视的柳家大宅护的孤儿寡母周全。
此次同行,必是有什么大事,连柳老爷都不能拿定主意,还要请老母亲出山坐镇,人人心照不宣,老一辈的下人们,信任老主人要多于新主。
只是,老夫人一走,柳清欢和梅萧闲就没有了大树依靠,只能任由柳夫人拿捏生死。
梅萧闲恍然无助,默默抹着眼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救柳清欢的人选来。庄子太远,她又出不得门,下人碍于柳夫人,不敢为她通风报信,这如何是好。
清欢病得重,不及早医治怕是有不测之豫。可她一个做娘的,竟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无能为力。
柳五叔急匆匆拎着药包回来,一眼看到满地狼藉,大吃一惊,一踏进门就见梅萧闲嘴角含血,狼狈不堪坐在地上,急忙把人扶了起来,失色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清欢呢?你怎么流血了?”
梅萧闲扭过头,含泪道:“我没事,不过清欢有事了,我们要想办法救她啊……”说了两句,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柳五叔安慰她,“你先别哭,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啊?放心吧,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梅萧闲摇头,“这次不同了,夫人说,清欢把茹宝小姐推进了湖里,高烧不醒,还说,如果茹宝小姐好不了,她就要清欢去陪葬!你说,清欢怎么就把茹宝推进湖里了呢?”
“我见清欢小姐回来时,不也是一身的水,脸色惨白的和纸一样,看样子也落了水,若说清欢推了茹宝,那谁推了清欢呢?”柳五叔觉得怪异,猜测道:“会不会是,她们二人游玩嬉戏,不当心所致,非是故意的?”
“不管故意还是无意,在夫人看来都没有任何区别,况且杏香一定会一口咬定,是清欢的不是。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要想办法救清欢出来,也不知道夫人把她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一个清欢,这可怎么办?”
柳五叔思忖道:“夫人不是说,茹宝小姐没事,清欢就没事了么?”
梅萧闲淌泪道:“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年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她一定会拿住这次事端大做文章,就是不知道我那可怜的清欢能不能挨得了,要是她有个什么不好,我也不活了。”
柳五叔一见她话里不好的意思,也着急,道:“哎呀,你看看你,凡事不往好的方面想,我看清欢也不是一点救都没有了,如果老夫人还在府里,夫人就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了。”
梅萧闲擦了擦眼泪,“可是,可是老夫人和老爷都去了庄子上,恐怕还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那三五天的功夫,不就能要了清欢的命么?”
“恐怕要不了那么久了,小六子前不久和我说,这次生意进行的很顺利,老夫人住不惯庄子,事情一办完,一定会立马送老夫人回府,你也别急忙,我去找下小六子,让他赶紧去庄子跑一趟,明天一早就能得到消息。”柳五叔想了个办法。
梅萧闲低头思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那么办了,不过你让小六子先探个动静就是了,如果老夫人已经动身,或者在路上,就不要告诉她消息,老夫人身体不好,近年来更是虚弱不堪,一路上舟车劳顿,先让她开开心心到家,我们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堵。”
还有一层没说出口,如果因为她们报信,害的老夫人有什么闪失,柳老爷一定会怪罪她们,对清欢更加不喜欢,那才不好。
柳五叔一一点头答应,保证不敢错漏一星半点。
“你等一下。”
梅萧闲转身走进里屋,不到一会儿,手里捧了个白布包裹走了出来,双手递给柳五叔,嘱咐道:“不能让小六子白白跑一趟,你分点给他做跑腿费,再给清欢抓点好药,剩下的,你就留着吧,我们娘俩麻烦你的地方够多的了,不能再教你白效力。”
柳五叔急了,推辞道:“你们一个月能有多少银子花?大夫人克扣的厉害,到手还不够撑下半个月,还要你们自己做工计补贴,我怎么能收你的钱?你留着吧。”
梅萧闲见他不肯收,便道:“这也不全是给你的,小六子那人你也知道,给多少吃多少,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怕被夫人责难,你如果不要的话,那就把你的多给他一点。总不可能让你自己填窟窿,你也没有多少私家可以填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五叔只好收下,又道:“如果有多余的,我就给你送过来。”
梅萧闲催促他,“去吧,一切全拜托了你了。”
柳五叔一口答应,“你就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妥的,你把药煎了,我晚上想办法给清欢送过去,再送点吃的给她。人又发着高烧,滴水不进那怎么行,身体也会熬垮掉的。”
“我知道的。你去吧。”梅萧闲眼眶湿热,强忍着不让泪珠儿掉落下来,将柳五叔送出去。
柳五叔收好银子包裹,叹了口气,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夜深人静,柳府一侧灯火通明,一侧黑暗无光。
柳清欢半昏迷,缩在柴房一角,隐隐约约听到门锁的响动和人的说话声。
“快点……”那人说道。
任何门打开了,有脚步声鬼鬼祟祟的摸索进来。
柳清欢半分力气皆无,她预想是柳夫人派来的人,凶多吉少,但她无力挣扎,若是柳夫人想要她的命,就让她要去好了。
唯一担忧的,就是女儿不孝,拖累了娘亲。
一想到娘亲,柳清欢的胸口沉沉闷闷的难受,紧闭的眼角流出两道晶莹的水线,和汗珠混到一起,不分彼此。
有人悄悄走到她旁边,轻轻推了推她。
“清欢,清欢小姐?”
是五叔的声音。
柳清欢费力睁开眼,眼睛红红的,是高烧的缘故。
“五叔,你怎么来了?”
“你娘让我给你来送药,再给你送一点吃的过来,你怎么样了?”五叔关切地问道。
柳清欢挣扎着要坐起来,柳五叔赶忙扶她,“慢点,慢点,当心,清欢,你身上好烫啊,怎么办,夫人不许我们给你请郎中。”
柳清欢勉强坐住了,嗓子一阵瘙痒,咳嗽几声,嗓子眼里刀割一样难受,她似乎闻到了铁锈的腥味儿。
肩膀抖动的厉害,清水一沾到干涩起皮的唇,她便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一时喝得猛了,引得又一阵咳嗽,喉咙里肯定破了血出来。
“慢点喝,把药也喝了。”柳五叔从衣兜里抱出一只小陶罐,盖子一揭开,药草的气味弥漫了满室。
“你娘熬了一个多时辰,我特意要了快效的方子,你喝了就会好的。来,喝吧。”
柳清欢手足无力,捧不住药罐,就着柳五叔的手喝了一口,满口苦涩,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忍不住皱了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多喝一点。”
“嗯。”
柳清欢强迫自己把药全部喝了下去,按住嘴角,止住胃里翻涌的呕吐感。柳五叔塞了两颗蜜饯给她,缓解一下苦味。
“很苦么?”柳五叔看她把药喝完了,终于放下一点心。
“还好,不是特别苦。”这中药,她曾经喝过无数次,在绍府的那段日子,连空气都是苦的,吃药比吃饭还多。
尽管疑惑那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罢了,但药剂的底味浸透到骨子里,拂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