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柳老爷携小少爷归家,柳府热闹的程度上了一个度,大部分都是三姨娘住的周云轩,柳夫人的院子终于清静了点。
柳夫人冷眼瞧着人人都往小少爷面前凑,那三姨娘小人得志,有老爷撑腰,每日的请安全部免了,简直不把她放到眼里。
更可恶的是,老爷回来后,命人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吃的,玩的,穿的,戴的,一应俱全,可人只来望了一眼,见茹宝病了,虽然心疼,却也没多大表示,不咸不淡的让下人好生伺候就是了。
昨天夜里老夫人把她叫了过去,勒令她管教下人不许胡说,茹宝落水的事情不需要声张,她自有主张,在没弄明白之前,不要告诉老爷。
不知是谁把她私下关押柳清欢,并且不许人给她看病的事情捅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听后非常生气,重重的训斥了她。
事后每每想起,柳夫人都觉得心头窝了一团火,自己的女儿被折腾病了,孩子的亲爹不闻不问就算了,连孩子的祖母也冷淡的让人心寒。她这个做娘的,想给女儿讨个公道都不成,世界还成什么世界了!
竟是小人猖狂,横行的天下!
柳夫人气的发狂,生生得将屋子里的东西摔得换了一套,连柳茹宝都被吓到。看到柳茹宝非但没有感觉到柳老爷的冷落,反倒欢欢喜喜挑选首饰,衣裳,更是气的夺下来远远丢到一边,仍不解气,拿出见到将衣服全剪坏了才罢休。
柳茹宝被她娘的歇斯底里骇住,害怕又委屈地哭道:“娘,你这是做什么?爹给我们带回来的东西,你不要就算了,干嘛非要剪坏,衣服剪坏了还能穿么?”
“穿!你就知道穿!”柳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恨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在你爹心里已经没什么地位了,也就值这几件衣服首饰,再过几年,说不定等那个小孽障长大,我们娘两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你还想穿好看的衣服?”
“你胡说,不可能,爹还是喜欢我的。”柳茹宝睁大了眼睛,十分伤心,不愿意相信她娘说的话是真的,脱口反驳:“如果爹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从大老远的给我带回来这么多东西?他要是心里没有茹宝,也不可能来看望我的!”
“哼,你爹也看到你病了,他有做什么么?不还是看几眼就走了,连饭都不肯留下来吃,巴不得连魂都留在三院里。你那个弟弟,可是老爷亲自取得名字,就连你的名字,还是老夫人取得,从小到大,你爹就没多少关心过。”
柳夫人怒气攻心,话头失了分寸,一腔的怒火不管不顾的全部发泄了出来,震惊了柳茹宝,也震惊了她的贴身丫鬟秋水。
秋水“哎呀”了一声,忙截住她的话,“夫人啊,你和茹宝小姐说这些做什么,不就是几件衣服么,小姐喜欢留着不就是了,你何苦拉扯些有的没的来。小姐年纪还小,她懂什么,你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话已出口,柳夫人暗悔失言,可怒意难消,“我就是恨!三姨娘算个什么?不就是生了个儿子么,以前不声不响的,这几年也学的耀武扬威起来,改明是不是连我这个正室的位置都要让给她坐一坐了!”
秋水却清楚,三姨娘周氏绝不是柳夫人口里会耀武扬威,借着高枝宣扬的人。
老夫人对她的评价贴切的很,就是一个盲从的花瓶,没有多少心机,也不会什么手段,虽然有个儿子,也不敢越矩,安安分分的。
要是三姨娘真是个得了势就猖狂的主,当年也不会有二小姐的事情出来,毕竟当时三姨娘周氏已经生下了柳府的唯一一个儿子,被柳老爷宠上了天,她要是强势一点,自己的女儿绝不是今天的下场来!
柳茹宝鲜少听到这么不留情面的抨击,在她心里,父亲还是疼爱她的父亲,虽然不会像宠爱弟弟那样宠爱自己,但在九个姊妹里,唯独对自己关爱有加,她也正因此获得殊荣。
可如今,却有人亲口告诉她,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爹最疼爱的不是她,她和柳清欢她们没什么两样,如何令她不伤心。
最残酷的是,揭露这个可怕真相的居然是她的亲娘,逼迫着她不得不接受事实。
柳茹宝哭着对柳夫人大叫:“我讨厌你!”然后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柳夫人没料到她反应如此大,慌忙让甜杏去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着你家小姐,要是茹宝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
甜杏赶忙跑了出去。
又对秋水道:“你也去。”
柳茹宝径直跑到周云轩,一墙之隔,充斥着欢声笑语,欢快的气氛比在她和娘亲的院子里热闹多了,她这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甜杏赶过来,劝她回去,“小姐,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万一再吹了风,受了凉,可了不得,赶紧和我回去吧。”
柳茹宝紧紧拉着她的胳膊,无助地问:“甜杏,你说爹会不会不要我了?”
甜杏劝慰她:“老爷怎么可能不要小姐你呢?小姐又乖巧,又听话,老夫人喜欢,老爷也喜欢,你可是老爷唯一的嫡亲女儿,不要谁都不可能不要你。”
“可是现在有了弟弟,爹就对我没有以前好了。”柳茹宝哭诉。
“那是因为小少爷还小,老爷当然要偏疼小少爷一点,小姐以前小的时候,老爷也是非常疼爱小姐的啊。回去吧,千万别风寒没好,又添了别的病出来,就更不容易调理了。”秋水赶来,细心劝解她。
“就是啊,小姐可不要哭哭啼啼的,还外面,要是让小人瞧见了,还以为小姐这是怎么了,夫人知道了要生气的。”
“生气就生气,我明白了,娘一直嫌我是个女儿。”
柳茹宝渐渐了止住的泪,又滚滚而下,她天性单纯,可绝不笨,很多东西早就有所感觉,柳夫人希望她是个儿子的愿望,远远大于她是女儿身的本身。
尽管很多时候嘴上不说,可看着她的神情掩饰不住失望。尤其是家族聚会时,望向柳家独苗的眼神极其的复杂,既艳羡又掺杂了很多别的情绪。
秋水和甜杏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将柳茹宝劝了回去。
在柳府,会计较柳老爷对自己的疼爱是不是变少了的女儿里,不得不说,柳茹宝应该算是头一份的。
其他的几位小姐,早就学会了不在意。
就连最小的柳馨儿都知道,她们的爹毫无疑问只在意儿子,如果每回都要闹脾气,那日子都不要过了,天天闹脾气好了。
柳府另一边,柳清欢能下地走动了,老夫人便差壁衡来请她过去,说是有话要问,梅萧闲本欲陪同,但壁衡坚持只能让七小姐一个人去。
柳清欢大致能猜到老夫人要问她什么,无非是要彻底查清当日真相来,一声不吭跟在壁衡的身后,一路上想着对策。
壁衡暗里观察着这位七小姐,见柳清欢虽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身体清瘦了一圈,掩不住的虚弱,眼神却清明无比。
又见她走路时步履不轻不缓,一派气定神闲,老夫人突然找她,脸上既没有忐忑,也没有惊慌失措。
不由暗想,要不就是这事真的和她没关系,下人们胡乱传言,是柳夫人存心陷害,要不就是七小姐的心思不浅,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脚下的青石小路渐渐的走到了尽头,拐角一转,穿过一大片竹林,最后来到一处人迹稀少的小院子。
抬头一看,居然是祠堂。
祠堂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寂静无声,往日的鸟雀都不见了,不知飞往了何处。
柳清欢下意识的望向壁衡,用眼神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壁衡站在离门口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不前,示意柳清欢,说道:“七小姐,进去吧,老夫人在里面等你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祠堂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那门很重,柳清欢使出全身力气也不能全部推开,只能开出一条缝隙。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病后体质下降的缘故。
她从缝隙里进去,沉重的门板在身后“砰!”的一声重响,关上了。
“跪下!”
一把苍老,威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柳清欢毫不犹豫,声音一落,立马跪下,膝盖撞击到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撞击也使得膝盖一麻,隐隐作痛,而她脸色也未变,轻声问道:“祖母,不知清欢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梨花太师椅里,手捻一串佛珠,久久不语。
沉默的气氛弥散二人之间,填满整个祠堂,空气渐渐变得压抑起来。
柳清欢耐心地等待着柳老夫人开口,她必然要亲自询问她。
她预测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柳老夫人会把她叫到祠堂里来,要在这里,在祖宗面前,剖析事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