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表情快绷不住了,抖了抖嘴皮,道:“仔细说!”
冯氏上前扶住谢清珩的一只胳膊,道:“大病初愈,忌大伤大气,阿珩坐着说话吧,别站久了身子熬不住。”
谢清珩顺着冯氏的话退坐到了矮椅上。披帛顺势离了谢老夫人的膝头,谢老夫人状似不经意抚了抚袍角,对冯氏露出个赞许的目光。
“这根本不是一般的结……”谢清珩激动的脸颊发红,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才切入正题:“一个正结,一个反结死死相扣,这分明是做惯了绣活儿的人才会的手法!”
死里逃生之人活过来后,总觉得有人害自己,这种事情在过去,谢老夫人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十之八九疑心生暗鬼。
这般有理有据的,谢老夫人还真是第一遭听到。
外头的人或许不知道谢清珩女工如何,但自家人是门儿清,三娘子娇惯,别说指望她捏着绣花针绣个花儿,她那屋子里,翻遍了都寻不出一个像样的绣绷来。
干惯了绣活的人才会的打结手法。
谢老夫人敢用自己的棺材本儿打包票,谢清珩绝对不会。
换句话说,这披帛上面的结定然不可能是谢清珩打的,那么这所谓的自杀投寰,根本无从说起。
什么?
你要说她吩咐人打的结?
那个人上吊自杀,还敢找人帮忙?还有,是那个下人嫌命长了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老夫人认真辨了辨结节处,当场信了谢清珩的话。
的的确确,是正结加反结。
也的的确确,是有人要害她。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夫人怒了,小几被拍的砰砰作响,她不待见归不待见但到底是她嫡亲孙女儿,敢害谢清珩的命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一次,是珩丫头。
下一次,是不是就落到她头上来?
人都是怕死的,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周遭藏了个杀人凶手,就浑身气的嘚瑟。
“查!必须给我严查!我倒是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嫌命长,敢谋害我嫡亲的孙女儿!”
谢清珩适时露出孺慕与感动。
“我就知道,祖母定能给孙女儿做主。”她收了泪,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本来,怕祖母忧心太过伤了身体,是想去信求太妃娘娘出面的,但思来想去,路途遥远,又家丑不易外扬……始终只能把这事儿求到祖母眼下来。”
这丫头见她之前,竟还起过告诉太妃娘娘的念头。
明宣帝的生母梅昭仪去世的早,在他还是个低微皇子,默默无闻备受冷落之时,是当初的谢淑妃娘娘如今的谢太妃娘娘对其多有照料,才有后来登上帝位的那一天。
这也是为何,虽明宣帝对已故的宁阳长公主没什么情谊,但每逢大节小节,打宫里头来的赏赐,公主府里从年头到年尾就没断过。
全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罢了。
正是由于太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看重,那个苏绾才能以区区一介妾室身份在玉京贵府里站稳脚跟儿。若不然,仅凭宁阳长公主遗命,又怎么能压的过祖宗宗法?
说起谢太妃,老夫人心底也是有怨的。明明是自己小姑子,正经昌平侯府出身嫁到宫里去的娘子,却偏偏不与自家人亲,这么多年以来,不说在子孙仕途说上特意照母家,竟然薄情到连年节上的往来都少的可怜!
公主府那一家子不像话的,偏偏又入了她的眼。真是眼瞎,好好的金镶玉不爱,总爱捧着那不成器的玩意儿!
在老夫人眼里,谢大爷谢昀痴傻,谢三娘子谢清珩矜傲,都不如谢四娘子谢清羽贴心懂事,也完全没必要多花心思在这二人身上的必要。
不过,有的人就是天生命好。
亲娘死了,也有人当眼珠子护着。
老夫人一想到谢太妃那油盐不进的性子就头疼,一时又庆幸这件事还没被谢清珩闹的太大,柔声安抚道:“珩丫头说的是在理,家丑不可外扬,太妃娘娘再亲,也是嫁到宫里的人了,不能把府里的事情一股脑儿的捅出去。你放心,这件事有祖母给你做主,定然把那凶手给抓出来让你安心。”
冯氏也安抚她道:“有老夫人在呢,谁也做不出乱来。”目光落到蚕丝披帛上,温声劝:“只是这凶器,可不能再到处拿着走。能死里逃生,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能再被晦气冲撞到,更不能拿到宫里去,娘娘们都忌讳着。”
总而言之,就是得捂下来,不能捅出去就是了。更不得让宫里头知道。
谢清珩也没想过把这件事捅出去。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我是知道祖母爱护我才敢拿到荣禧堂来,实在是怕狠了。”
她的神态表情,也确实应和了“怕狠了”三个字。
“被宁国公府退亲,我委实委屈,只因那私会外男之事根本只是一个巧合。我也不是不知事儿的年纪,早已想明白宁国公夫人不愿听解释,退婚一事,绝无转圜余地。”
她声音低哑,一开口就带着让人心疼的倔强苦楚:“明白归明白,却终究意难平,姨娘不在,公主府里无人敢管着我,哥哥嫂嫂也是不会知晓我难处的。那几日,我几乎是醉死过去的,浑浑噩噩,不知怎的就被人吊在了亭子上。甚至最开始,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是气狠了借着酒劲儿寻了短见……若非公主府里无人敢处置这晦物,前几日我又突然觉得奇怪寻来看,孙女儿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公主府里害我性命。”
“姨娘前脚刚走,后脚我又是被退亲又是被谋害,偏偏外人看来还觉得我是咎由自取,孙女儿一想起来就后怕到不行,这到底是何等厉害的手段,何等恶毒的心肠!我不过是一个柔柔弱弱还被人退了亲的可怜女子,平日里从不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这般处心积虑要害我”
被退亲后,谢清珩躲在公主府里难过不已整日醉酒,这件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