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丫头,宁国公府退亲,不是祖母不愿意帮你,实在是这件事你做的太错了。”
老夫人压抑着怒火,道:“这婚事,是当初你母亲年轻时与宁国公定下,但凡咱们侯府站得住一点理,我也不愿你走到这一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会外男!更不该,被宁国公夫人当场目睹!”
自己名声受损也就罢了,还连累的整个侯府成为笑柄。若非念在她是长公主之女,侯府早就容不下这般逆女。偏偏毫无自知之明,众人心照不宣要揭过这一茬,她还拎着不放!
谢老夫人对这个本就不大亲近的孙女儿,早不满意到了极点,眼下,退亲一事好不容易风头暂过,她居然还敢旧事重提,也不怪乎谢老夫人毫不留情,当面责备。
冯氏面露不忍,轻声求情道:“阿珩年纪还轻,这件事……那怕有错,也定不是她有意的。更何况,宁国公府那边,也没再传出什么别的话来。”
还需要传出什么话来?
一场退亲。
一场被退亲侯府毫无怨言的退亲。
足以衍生出破坏力惊人的流言。
有心人只要稍加打听,这等丑事还妄想藏的住吗?
昌平侯府的脸,都被她丢完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谢清珩却毫不惧怕谢老夫人的怒火,或者说,这一场景,早在她预料之中。
她扬了扬眉梢,奇怪道:“大夫人这话有意思,什么叫即便有错,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我到底是有错还是没错?”
‘大夫人’三个字别的人称呼,只道平常,但从谢清珩嘴巴里冒出来,一如既往让冯氏感到刺耳。
这丫头从未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过。难堪之中,冯氏又觉得今日的谢清珩有点难缠,这种时刻,还有心思抓她的语病。
在所有人的眼里,冯氏这个大夫人对谢清珩向来退让包容,这一次,也不例外,她迅速改口,道:“我这是急坏了,阿珩莫与我计较。”
暖融融内室里气息憋闷凝滞。
谢老夫人冷道:“退亲一事已成定局,无需再多言议论。珩丫头身子既未好彻底,这些日子也不必总往我这荣禧堂跑,好生在公主府里把病养好才是正理。”
这是让她今后好几个月都不必来请安的意思。谢清珩勾了勾嘴角,站起来把红木匣子合上。
“是孙女儿这件事办的不好,没把话说清楚。”她叹一口气,眸里浮出一丝委屈,道:“祖母,我不是为了退亲一事来闹您。”
老夫人不大信,都敢为了亲事寻死觅活了,还敢说不是为了退亲?
冯氏却仿佛是她说什么都信,欣慰道:“阿珩想明白了就好。”
谢清珩点头,接话道:“是呀,我想明白了。所以,我才不会为了这等不重要的事来给祖母添堵,我寻祖母,自然是有别的重要事。”
听她说不是为了退亲一事而来,且言之凿凿神情坦荡不似做伪的样子,老夫人冷若寒冰的面容终于和缓几分,抿了一口茶水,说道:“珩丫头,祖母自然见不得你受委屈,但那退亲一事,却非我们侯府能一力逆转过来,你能自己想明关键自然是再好不过。既然是别的重要事,你且说给祖母听听,祖母一定给你做主。”
谢清珩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孙女先谢谢祖母,遭此一难,孙女儿才知道祖母待孙女儿到底有多好。”
老夫人喊她起来。
冯氏露出笑打着圆场:“看来都是误会,阿珩这些日子吃了苦,不仅老夫人跟着难受,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难熬的很,还好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平心而论,冯氏这个母亲,明面上的确做的很好,除了蒋氏,里里外外大概无一人对她不满,对她这个继女,从来都捧着敬着,那怕前些日子去公主府被正发火的谢清珩用一整套的汝南白窑茶盏砸过头失了脸面,如今脸上也看不出一点不满,甚至外头都听不到一丝她不敬嫡母的风声。
满口满脸,关怀呵护。
但只有经历过算计的谢清珩才知道,这张慈母的脸皮下,是多么恶毒的一副蛇蝎心肠。
她扯了扯嘴角,一语双关道:“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谢清珩一生之中,所有的不幸都会从这一刻开始逆转,一切,都会好起来。
话罢,她看向老夫人,眼眶含上一圈泪,声音委屈害怕至极,道:“孙女今日求见您,是因为有人要害孙女儿!恳求祖母,救我一命!”
石破天惊,来的突然,老夫人毫无准备,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啥?
有人要害她?
冯氏手抖了抖,难掩意外。
有人敢害昌平侯府的长房嫡长女,已故宁阳长公主之女,这的确是一件比起退亲还重要千百倍的事情。但怎么也想不到,三娘子会突然冒出这样子的话来。
短暂惊讶过后,冯氏定了定神,露出担忧之色,道:“阿珩你别是病糊涂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是咱长房嫡长女,莫说谋害,就是怠慢也没几个贵府有那胆气。”
在内宅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人,倒认真把谢清珩的话嚼了个偷透,心思几番回转,最终望向了红木匣子。
匣子早被谢清珩给合上了。
但里面躺着的昂贵披帛还留在老夫人的记忆里,雪白的颜色,上好的缎子,偏偏是要命的东西。
从进门到现在,珩丫头说话清晰,礼节不乱,病糊涂了的人,绝做不到这一点。老夫人略思索,道:“你的意思,有人害你投缳?”
谋害皇族血脉,若是真的,这的确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这样的丑事,也绝不能传到宫里去。
冯氏一脸不可思议:“老夫人,这话你怎么能信?这怎么可能?投缳……怎么还能被人逼着投缳?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啊……”
是啊,谁能想到“自杀”都可以不是“自杀”。谢清珩声泪俱下:“莫说祖母和母亲不信,孙女儿这两日想明白了也是又惊又吓。”
她再一次打开红木匣子,把披帛取出,捏着打节处凑近老夫人。
这等凶器!
谢老夫人看着几乎挨到自己脸皮上的披帛,强压住侧身避开的冲动,脸色瞬间黑了一个度。
但凡上了些年纪的人,都有些忌讳这种东西,谢老夫人也不例外。
谢清珩却似是害怕惨了,完全看不出谢老夫人的隐忍,把打结处凑到了老夫人眼底,披帛垂下来的部分落到了老夫人的膝上。
老夫人硬着头皮道:“珩丫头,你慢慢说,不用急。这东西不吉利,别总拿着惹了晦气上身。”使了个眼色给罗妈妈。
罗妈妈急忙伸手要接。
谢清珩手腕一转,避开罗妈妈的手,嘴上坚持道:“不行,姨娘不在,孙女实在怕的紧,祖母不亲眼看过,孙女儿心里不安。”
谢老夫人头皮发麻,咬着牙继续看。
谢清珩哭道:“您看,这根本不是一般的结,是害我性命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