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玉京之南的景山别院,两处角门早已车水马龙,人流不断。
迎女客的管事妈妈刚送走了一波人入内,转过身便见到宁阳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到了自己眼前。
车帘被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掀起,露出谢清珩明丽逼人的面庞及一双冷冷的眸子。
“谢三娘子到了,快往里面请!”管事妈妈扬起笑相迎:“花园里聚了好些娘子,有郭二娘子,田六娘子,方大娘子……就差您了。”
谢清珩“嗯”了一声,正准备放下帘子,目光却一凝。
她这个角度,正对着马车来时的宽敞官道,此时,有两个俊美青年扬着马鞭驱马上山。
是他!
谢清珩出神凝视着其中一位头戴玉冠的青衫青年,那青年的五官如刀刻一般立体,通身更是透出一股淡雅从容,俊逸出尘的气度来。
交谈中的两位青年也注意到了来自身后的一道目光。着蓝色锦衣的青年在看清楚谢清珩的第一眼,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轿帘中露出来的半张脸,肤色胜雪,眸胜清泉,仅一个对视,竟仿佛要把人溺在那冷凌凌的目光中,不得解脱一般!
好一个明艳动人的小美人!
惊艳罢,他迅速移开了视线,对身旁的约莫二十上下的青衫青年挤了挤眼,半是抱怨半是调侃道:“卫珏,你日后同我出门还是把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脸给遮上吧。每次!每次!每次那些小娘子的眼珠子都恨不得往你脸上贴去,这还让不让别的人活啊!”
被唤作卫珏的青衫青年循着落在身上的视线看向来处,和锦衣青年一般,同样望进了少女清冷如月华的目光中。
目光相交的一瞬间,被抓个正着的谢清珩徒然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和他再一次相见居然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她不再是那个流落漠北的哑女。
他也不再是将军府里那个病入膏肓的大将军。
卫珏并不知她此刻的百感交集,神情漠然的收回目光,一夹马肚,越过了锦衣青年,淡淡道:“走吧。”
马蹄声得得,两道人影顷刻间远去了。
大明虽不比前朝那般看重男女大防,但这样等级的宴会也绝不会让男客女客进出同一门,混杂一处。今日,景山别院的男客和女客的入门处分设在半山腰的一东一西。
这二位,显然是去往男客区的贵客。
景山别院占地极大,从半山腰修到了山顶处,越往深处走,越能被这处皇家别院的精致华美所震撼。
花园里,隔着老远,便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女子身影聚在一处,间或传出悦耳动听的说笑声。
“宁七,你说,宁阳长公主府的那个谁,今日会不会来?”田尚书府的嫡出六娘子田箬箬,圆脸桃腮,生的娇美,今日着了一声烟粉色的软缎襦裙,此时正摇着蝶穿百花的团扇,对身侧的瓜子脸少女眨眨眼,笑道:“她要是也来了,那你姐妹二人不是会很尴尬?”
谢清珩退婚对象的亲妹妹,宁国公府的七娘子宁远楼,即被田箬箬问话的瓜子脸少女,脸上本含着的笑意,瞬间褪了个干净。
“她来不来,与我何干?”她说道。
话罢,一甩袖子,领着庶妹宁远心去了园子的另一端。
田箬箬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惹得刚刚还笑盈盈的宁远心生气到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当着别的娘子面就甩脸子给她看。
一时间,脸色也难看起来。
“至于吗!”她跺了跺脚,转过身去就和自己最为交好的方静柔气道:“谢三就算来了,丢脸的也不是她宁七,她对我反应这么大作甚?又不是我让她们两家结了亲又退亲的!真是搞笑!”
宁国公府退亲一事,在玉京的贵府圈子里,早传遍了,她们这些尚未出阁的娘子听了数个版本。
这数个版本的起因,就在于别的人家要退亲,十之八九都是要闹上一场,最终以两府绝交老收尾。
但这两家有些古怪。
退亲退的心平气和,没闹出一丝笑话来。
据说,那一日,宁国公夫人只拿着一纸婚书就去了昌平侯府,再出来时,是谢家老夫人亲自送出来的,再之后,两家就一致对外,传出来退婚的事情。
不提过错方,不提退亲缘由,就这样诡异又平淡把亲事给退了。这让整日里窝在后宅里,喜好八卦的夫人娘子么怎么甘心?
田六娘子会在宁七娘子面前故意提起谢清珩来,也不过是出于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想探听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罢了。
如今,不仅八卦没听到,更是在宁七娘子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了。
田六娘子越想越是生气。
宁七不乐意说拉倒就是,冲着她摆脸色算什么回事?
方静柔是方阁老的嫡长孙女,生来娴静温柔,见好友一时气到像只炸毛的猫,赶忙出声劝道:“你小声一些!宁国公府和昌平侯府都对此避而不谈,你却便要提起来,也难怪宁七会生气了。”
田六娘子哼了一声。
她气恼宁七娘子的不给面子至极,又那里听得进去劝,把团扇往身后的丫头手里一塞,声音不仅没低,反倒是又升了一个度,对着宁七娘子的方位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都敢做了,还怕人说啊!”
正和别的娘子讲话的宁七娘子,气的把手帕拧成了腌菜,自己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哦?”
忽的,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朵里,同时响起的还有“啪啪”的拍手声。
“事无不可对人言?田六娘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好有道理。只是谢三来晚了,没听到前头的话,不知,田六娘子你刚刚在说些什么?”
这鼓掌出现的女子,自然便是谢三娘子谢清珩。她一出现,田六娘子当即傻眼了,呆呆道:“你……你怎么来了?”
身为一个刚被退亲没多久的贵府娘子,谢三她……她不是应该无脸出门见人才对么?
谢清珩挑了一下眉梢:“接到请柬,自然就来了。”
废话!
站在这里面的人,谁不是接到了请柬才来的?!她明明想问的是,谢三你那里来的厚脸皮,都好意思出门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