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里来的动机害你?”她顿了一瞬,不徐不慢接着道:“这样子的立场下,你说你二人有点矛盾没准儿大家还能相信,但这‘杀人灭口’四字代表的可是要命的大罪……你——可有何证据?”
无凭无据,便是诬陷。
屋子里的人,都领会到了这层意思,樊婆子闻言,脸一白,露出犹豫之色。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官府去?”见她态度有松动的痕迹,冯氏趁热打铁:“若你拿不出证据,谁都救不了你。”
樊婆子张了张嘴,音还没出又紧紧把嘴角抿住了。
她当初想攀上大夫人这支高枝儿,却没想到富贵没谋到,反倒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差点被人弄死。
前脚自己被大夫人召去问了三娘子投缳一事,后脚姚婆子就成了害主恶仆畏罪自杀。明明三娘子是自杀,她亲眼所见,却莫名其妙成了她杀。她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就一直放在心里头琢磨,最开始也没想明白,直到那一日大夫人对她出手。
大夫人派去的人以为她必死无疑,才在杀她之前,漏了点口风让她知道自己因何招来祸事。大夫人以为自己为了往上爬想害三娘子,而巧合的是,这之前,四娘子曾漏口风让自己给三娘子一个教训。为了保住二娘子,所以有了姚婆子这个替死鬼,而自己这个“真凶”也必须被处理干净!
环环相扣下来,樊婆子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简直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她一个下人,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里敢害三娘子性命?
更倒霉的是,这么离谱的事情大夫人居然相信了,而且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仅把罪名给她定了,还连替死鬼都给她找好了……
除了倒霉,樊婆子也不知道怎么说自己了。不会好在,上天也不是全瞎的,知道她委屈,让她从死神手里逃出来,还遇到公主府里的人,救了一条命。
当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樊婆子,做梦也没想到,投话给她的压根儿就不是冯氏的人。
此时的樊婆子,恨出手害她性命的冯氏不假,同时,也怕冯氏。如果不是三娘子的指使,她那里有胆子敢去报官?
眼下冯氏连削带打一通话,最后却摆出一副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实在是让她有些心动。
她忍不住拿余光去瞟三娘子。
谢三娘子本不该在场,是因她坚持,长辈们不好驳她面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她留下来旁观。
巧的是,三娘子此时也在看樊婆子,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像一块上佳的冷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骤感压力,忙不迭避开了。
“樊婆子,你别怕。”谢清珩抚着袖子,淡淡开了口:“有什么说什么,自有公道护你。且不说别的,看在红荔的份上,只要你是真受了委屈,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你做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大着胆子说就是了。”
“红荔”两个字,冷不丁让樊婆子打了个寒颤。
事情闹到这个局面,大夫人那里会放过自己?!
只怕前脚自己改口,后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死没关系,但她的女儿红荔,是碧月轩的大丫鬟,只要有三娘子护着,就少不了大好前程,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众人皆知,樊婆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只一个女儿红荔,素来看的和眼珠子一样。此时的她听了谢清珩的话,哪里还会存在侥幸的心理,是立刻便想起自己逃命回公主府,女儿见她和她哭诉自己不得三娘子看重的事情。
左右自己没希望活下去了,不如听三娘子的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还能让女儿在碧月轩里好过一些!
樊婆子再不犹豫,顷刻间下了决定,抬眼就是怨恨至极的目光望向郑妈妈,呸了一口唾沫,道:“就是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老贱货试图杀人灭口!”
她骂了一句,撑着身子往谢老夫人脚下爬了两步,腿上伤口裂开,裤子上立时有血渗出,看得人触目惊心,她重重磕了个头,咬牙切齿,指天发誓道:“请老夫人明鉴,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这郑妈妈居心叵测,决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府里为祸主子们……奴要是敢有一句假话,就让奴五雷轰顶,死无全尸,来世沦为畜生道!”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事尚有畏惧,轻易不敢发下毒誓,就怕应验了。樊婆子敢这么喊,是她认定了大夫人要害她,而郑妈妈是帮凶,自己有底气。
苏姨娘坐在谢清珩旁边,她白日才回府,有些困乏,靠着椅背眯眼养了一会儿神,听到这儿抬了抬眼皮看向郑妈妈。
比起一开始的慌乱吵闹,郑妈妈现在安静多了,大概是认准了冯氏必会救下她,所以跪的一板一眼,无论是樊婆子咒骂指认,还是谢老夫人开口问话,都一概只咬定自己冤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是诬陷,要求樊婆子不要疯狗乱咬人,拿出证据来说话。
私心里,谢老夫人自然是站在冯氏这个乖顺的儿媳一边,若是苏姨娘不在,只一个谢清珩她打个哈哈,兴许几句话不轻不痒就打发了。
但苏姨娘一回来,这事情就复杂了,她就算有心想偏帮,但碍着每年苏姨娘送到荣禧堂的大笔银子她也不能偏的太明显了。
局面一时僵了下来。
不得不说,能得冯氏看重的人,的确有些能耐,冯氏不过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郑妈妈反应过来抓住了樊婆子的弱点,以此反咬,还真就拼出一条活命来。
“……笑话,你说是我害你我就害你了?无凭无据,你是见不得我好,是诬陷!”郑妈妈看着樊婆子,知道她拿自己没有办法后,忍不住冷嘲热讽:“说句大不敬的,莫不是你说你是侯府主子,你就真是侯府主子了?”
樊婆子被堵的一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谢清珩正想要开口,苏姨娘压了压她的手,安抚性的对她笑了一下,自己站起来走到了郑妈妈面前,弯腰俯身,甩手就是一巴掌。
刚刚还闹哄哄的屋子,刹时就安静了,落针可闻。
能在宁阳长公主去世后,撑起偌大一个公主府的人,苏姨娘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女子,一出手就是狠劲儿。
郑妈妈见苏姨娘站在自个身前,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挨打,只当是她要问话,她都想好了,无论问什么自己都咬定是诬陷,与自己无关。却不曾想,她刚抬起脸,就视线一暗,紧接着,大力袭来身子不受控制歪向一边,口腔里一股铁锈味蔓延开,恶心极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视线都模糊了。